她托着腮,说起来还有点可惜:“最后一次了, 以后都吃不到。”
江望抬眸瞧她,道:“最喜欢吃什么面?”
陆梨拿起菜单,兴致勃勃地和他介绍这面馆的面:“我最喜欢这里的小黄鱼面,小黄鱼一煎就和金条似的,肉质鲜嫩。听大师傅说,面汤是用鱼骨熬的,这鱼骨还得炸,熬出来的汤是奶白色的。煮熟了面,铺上菜和小黄鱼,很漂亮。”
江望一听,就知道这里头小黄鱼怎么煎另有门道。
他记下,继续问。
陆梨那点离别之意,就这么被驱散了。
陆梨吃饭向来不快,以前还会装模作样,现在挑挑拣拣,能吃半天。
江望放下筷子,陪她坐了一会儿便借口去了洗手间。
这两天陆梨常带他来,连带着他在老板眼前也混了个眼熟。这面馆人不多,老板就是大师傅,还有个打下手的男孩,就这么两个人。
店里没新客人的时候,男孩在前台看着,老板就躲在后厨。
江望敲门进去的时候,老板正倚在台前喝茶,眼睛瞄准手机,看短视频,图个乐子。见他进来,便放下杯子招呼:“不够吃?”
对老板这样直爽的人,江望不必拐弯抹角。
他能说便会说,不能也会直言。
他诚恳道:“我和梨梨要离开江城,今晚是最后一餐,她遗憾以后吃不到这里的面。我来是想问问您,方便教我两种面的做法吗?”
老板把短视频摁了,诧异道:“那小丫头以后都不回来了?过年呢?”
江望应:“不回来了。”
老板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不回来也好。她上小学那会儿就在我这儿吃面了,这一吃就是十几年。小丫头总是一个人来,孤零零的,眼看着都这么大了。”
他说着又怪自己提起往事,洗了手,对江望道:“她就爱吃那两样,回回也不见换新的。这面也不难,没什么独门秘诀,我和你说,你记着。”
江望松了口气,认真道了谢。
陆梨吃完面,等了好一会儿才见江望出来。
她揉了揉肚子,又吃撑了,仰头对走到身边的人道:“我们放完衣服,去广场上散散步。我又吃撑了,今天多吃了个卤猪蹄。”
江望瞥了眼汤都喝干净的碗,牵着她起来:“晚上什么时候回去?还是睡一夜,明早再走,”
陆梨吃饱不想动脑子:“回去再想。”
两人说着话,往外走去。
江望戴上口罩,放慢了脚步,牵着陆梨慢吞吞地往捐赠旧衣点走去。夜里风大,陆梨喝了热汤,浑身暖和,倒也不冷。
冬夜,街道边人少。
陆梨企图试探上午江望和宋明月的会面。
她勾了勾江望的小指,好奇道:“哥哥,你和妈妈说了那么久,说什么了?”
江望由着她的手指在他掌心作乱,道:“她和我说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让我照顾好你,监督你好好上学、赚钱。”
他眼眸低垂,嗓音平和。
捡了一些能说的和陆梨说的,其余的他没打算告诉她。
宋明月对男女之事,比陆梨懂得多。
一眼就知道江望的执念过深,她最后说,若是有一天他们两个人之间没了感情,希望他们能好聚好散。
想到这里,江望收紧了手,不留一丝缝隙,将她纳在掌心。
他和陆梨之间,没有好聚好散,只有同生、共死。
或是不死不休。
捐赠旧衣的地点说是个小站子,其实就是放在路边的铁箱,较别的箱子大一些。这会儿它矗立在暗色下,孤零零地吹着冷风,看起来还怪可怜的。
江望将那一个大袋子塞了进去,一回头就看见陆梨舍不得的模样。
他无奈把人搂进怀里,安慰道:“回去再买,别舍不得。”
江望想到这儿,一时间又痛恨起自己的骗局来,他掌控江氏、手握富贵,本就是为了陆梨。现在为了获取她的一点怜惜,一时还得委屈她。
果然,陆梨一听就道:“你赚钱很辛苦,我还要上学,回去不能乱花钱。”
江望顿了顿,应:“好。”
放了衣服,两人往广场的方向走。
这会儿还是寒假,青少年宫的大楼亮着,莹莹的光在夜间显得朦胧。课间,嬉闹声就会从那小小的窗户传来,孩子的欢笑和尖叫总是能穿透夜色。
陆梨远远地望着那大楼,心境与以往全然不同。
她曾羡慕、期盼过,也曾失望、哭泣过,但她有幸,重活了一次。
江望让她再无遗憾。
江望遥遥地看向天空,有孔明灯摇摇晃晃地往天上飞去。
一如那一夜,他和陆梨穿过窄窄的缝隙,见到的那点光亮。
他侧头问:“陪我去放灯?”
陆梨一怔:“你想放吗?”
不怪她觉得奇怪,江望向来不做这些事。在江望的人生中,他鲜少做无用的事,做了多数也是为她,她贪玩他就陪着,她想要他就千方百计拿过来。
广场宽阔,因着孩子的假日未过,即便冷也比街上热闹些。
周边还有小小的摊贩,难得他们能来这儿,假期是特例。平日里他们并不能带着小摊子过来,所以这样的场景如今少能看到。
那放灯的小摊子依旧在那角落里。
陆梨曾经只远远看过一眼,从未靠近过。
这会儿,江望牵着她大步朝那摊子走去,陆梨还生出点期待来。
他们前头还有盏灯未放,是个小孩儿,家长等在边上。
小孩儿没什么烦恼,正拿着笔在那薄薄的纸上写字:我想每天都有一根雪糕吃,春天吃、夏天吃、秋天吃、冬天吃。
陆梨忍笑,凑到江望耳边小声道:“我小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冬天牙冻掉我都不怕。”
江望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想得美。”
陆梨:“......”
等那小孩儿放了灯,就轮到了陆梨和江望。
江望和老板说了两句话,便把笔递到陆梨手上:“你写两句话。”
陆梨纳闷:“你来放灯,怎么要我写。”
江望浅浅地弯下唇:“我的愿望只有你能帮我实现,我只说给你听。”
微弱的灯下,男人静立在她身前。
黑发被他捋至鬓边,那宽阔的额头和那双眼都清晰地落在陆梨眼前。即便在夜里,江望的黑眸也这样亮,仿佛比这夜更黑似的。
但他的眼里映着灯光和笑意。
江望戴着口罩,陆梨看不清他的脸。
她却知道,此时他一定笑着。
陆梨愣愣地看着,竟觉得有些痴了。
江望就像一只精怪,总似有似无地引诱着她。而她对他毫无心防,以至于次次都落入他的陷阱里,每次都不长记性。
她猛地收回视线,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写点什么呢?”
陆梨假装端详着眼前的纸。
她在这个世界已再无遗憾,也不想留下点什么,于是只简单地写了句话——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江望和老板一同将灯展开,点亮火。
幽幽的光亮在薄薄的小罩子里晃动,那光亮映在陆梨的眼中,她逐渐模糊了对那晚的记忆。那晚的灯和此刻的灯,其实全然不同。
那虚无缥缈的希望,曾给过她的力量和支持。
现在她的力量和支持却不再虚无,他就在她身边,紧紧牵着她的手。
“哥哥,你背我回家。”
陆梨撒娇般往江望身边靠,脑袋还在他胳膊上蹭,就和旧弄堂外要吃的小野猫似的,一派纯稚无辜的模样,叫人不忍拒绝。
江望在她身前蹲下,道:“上来。”
陆梨笑嘻嘻地往他背上扑,熟练地搂住他的脖子:“哥哥最好。”
江望无声地笑,逗她:“搂紧了,这次可没有江尧来救你。”
陆梨:“.......”
她郁闷:“都多久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
江望稳稳地背起人,慢慢地往回走:“多久我都记得。”
与她有关的事,就像刻在他记忆里似的,不必他刻意去记,那些场景就自然地浮现在他脑海中。或许,他生来就是要被降服的。
只降服于她一人。
江望的肩膀和背都宽阔。
陆梨趴在上头,心情舒畅,时不时昂起脑袋凑到前边,用脸去蹭江望的,直把他蹭得上火才收敛了点,但仍是高兴。
“哥哥,我们回家了!”
陆梨笑着在他耳边道。
江望侧头,对上她的笑颜,低声应:“嗯,我们回家。”
第58章 陆梨11
旧拾路32号。
原本沉寂的院子如今可是热闹, 挤满了人。
江尧就跟没长大似的,蹲在陆梨身边牵着她的手,时不时就得收到江望飞过来的眼刀, 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松开似的。
江尧翻了个白眼,想得美!
把梨梨骗出去近一个月, 还有脸在这儿瞪他。
岑岁正蹲在陆梨跟前哇哇哭, 她向来由着性子,长大了也是这个模样。都是大姑娘了, 哭得一点样子都没有,哭着哭着又笑起来。
陆梨给她擦眼泪,好笑道:“早知道我没事了, 哭这么凶。”
“你懂什么!”岑岁瞪她一眼, 又开始骂江望,“他不安好心!你刚回来,偏要带你出去,这一去就是一个月。”
陆梨没办法, 只好由着她骂。
她还真忙, 一手给她擦泪, 一手还得和江尧牵着。
林青喻站在橘子树下,看陆梨温声细语地哄岑岁。
她的模样成熟了点, 不似以往般青涩, 眉眼间没了往日的郁色,皆是舒朗的笑意。看过来的时候, 眉毛是弯的, 眼也是弯的。
如三年那般喊他“阿喻哥哥”。
林青喻又去瞧江望。
这男人果然又变了一副面孔,神色温和,哪还有那冷戾、淡漠的模样。惯会在陆梨面前装模作样, 这回使唤起他们来倒是得心应手。
江望也不知发什么疯,说什么不去江氏了,以后就是个普通打工人。这就算了,还得他们瞒着,又干脆把江氏丢给江南蔚。
今儿人都在这儿,就江南蔚还在外头出差。
做他小叔也是不容易,逍遥自在那么多年,一句话就把人绑公司去了。
“阿喻!进来帮我!”
江北心在厨房里喊林青喻,他这些年留在国内,除了画画就是学着当个爹。爹不知道当得怎么样,厨艺倒是直线上升。
林青喻懒洋洋地应:“光叫我一个人?怎么不喊江望?”
江北心提着嗓子:“他陪梨梨,你给我进来!”
林青喻扯扯唇角,进厨房帮忙去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空荡荡的房子,几年没进人,陆梨一回来,这儿就忽然热闹起来。明明是陌路人的两兄弟也极有默契,就当无事发生。
陆梨对这一切,都毫无察觉。
他们都瞒着,也因此愿意为江望圆谎,只为了让她少些负担。
晚饭后,岑岁率先离开。
她在国外的课业未结束,本就是赶回来看陆梨的,见她都好就放下心来,急急地赶了回去。
江北心知道这几个孩子或许有话要说,也识趣地溜了。
便只余下他们四人。
陆梨坐在客厅,江尧在一旁叽叽喳喳。
林青喻自顾自地拿了把吉他玩儿,江望在厨房给陆梨煮奶茶。
“梨梨,以后准备做什么?”江尧话虽多,但到底是长大了,“不管怎么样,得去上大学,年纪不要紧。至于江望,你别管他。”
陆梨抿唇笑了一下:“和哥哥说好了,参加今年的高考。他陪我去上学,就是我怕耽误他工作。堂哥,哥哥现在在做什么,我问他他也不说。”
她神色好奇,是真不知道江望的身份。
江尧和林青喻都是今年上半年毕业,偏江望提早毕业了。
这会儿还得替他瞒着江氏的事。
江尧胡诌道:“不知道他,听我爸说是找个了...游戏公司。”
陆梨一怔:“游戏公司?”
说到游戏,陆梨首先想到的当然是《攻略我的心》。但她不想,江望居然会去游戏公司。于是她接着问:“哥哥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这江尧哪儿知道,他一点都不关心。
还是林青喻接了一句:“管理类的。”
陆梨往厨房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问:“堂哥,哥哥这两年还好吗?”
江望虽然不说,她能感觉出来,但更具体的江望不曾提起,她试探着问他也只说好。所以她只能旁敲侧击地问别人。
江望怎么样?
死不死,活不活。
这就是江尧眼里的江望,但这些没办法和陆梨说。
江尧和林青喻对视一眼,道:“就这样,和以前一样,不怎么爱说话,还爱发脾气。梨梨,以后还住这儿,还是想住新房子?”
说到这个问题,陆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和江望在一起的事。
陆梨顿了顿,小声喊:“堂哥。”
江尧看向她:“嗯?”
陆梨略微纠结了一会儿,忽然红了脸,支支吾吾的。
林青喻怔了一瞬,随即拿着吉他起身,道:“我还有点事,得先回去。小丫头,过两天再来找你,好好养着,太瘦了。”
陆梨乖乖和林青喻道别。
林青喻走后,陆梨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她不好意思地看着江尧,小声道:“堂哥,我和哥哥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江尧细细品味着这三个字,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了,“梨梨,你去隔壁,找你阿喻哥哥坐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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