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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就不想吵醒她才这样轻的，没想到还是吵醒她了。
谢昭昭笑了笑，把中间的棉被用双脚踹到了一边，整个人的身体滚到了少年的怀里，她这样主动的投怀送抱，让慕瑾之的脸腾地热了起来。
小姑娘把玩着他长而柔顺的头发，没心没肺笑嘻嘻的开口道:“没有，我今晚睡不着，你不用说抱歉，没打扰我的。你，怎么突然醒了？”
慕瑾之的双手轻轻环在了她的腰上，声音沉闷着开口道:“做了个梦，梦见了一些往事，想起了一些人。”
小姑娘看着他，把双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严肃地盯了他半晌:“瑾之，不乖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知不知道？”
刚才沉闷的心情被她这样一弄忽然一扫而光。
慕瑾之吻了她一下道:“不是噩梦，但，算不上美梦。”
他又顿了顿，继续开口道:“如果你想惩罚我，一辈子都可以，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
他剩余的话在喉咙里还是没说出口，如果自己能够解决所有的事情。
少女用狐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道:“真的？不骗我？”
慕瑾之点点头:“嗯，真的。”
谢昭昭这才放心的点点头，慕瑾之心事太重，她总是怕他这一秒答应了自己，而下一秒就把自己搞晕，独自去空桑山，到了现在，她所恐惧的不止是关于完成任务的事情，还有慕瑾之会不会一时冲动，独自前往空桑山。
自己不想要他出事，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到了现在，谢昭昭才知晓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自己真的喜欢上他了，不愿意要他出事。
弱水三千，却偏偏只想取其一瓢而饮之。
不过为了确认，小姑娘还是伸出手道:“我们拉钩来确定。”
少年听了她的话，也把小手指伸了出来，两个人拉了勾，按上了大拇指，谢昭昭认真的开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
少年笑了一下，又俯身在她耳边道:“昭昭，有件事那天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我也想同你，岁岁常相见。”
第48章 业火红莲(五)
和谢昭昭做了约定绝对不会自己一个人独自前往空桑山之后, 慕瑾之也没再拘束着她的行动。
在清河镇外的竹屋住了一些天，这样恬静淡然的生活过得倒也算得上是惬意，不过谢昭昭总是不太放心清河镇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去空桑山之前也得回去一趟，不光是因为担心镇子上人的安全, 她还得和谢峥, 乐辞还有越秋他们汇合。
只留了一封信，如果人丢了, 他们几个还是会先找自己和慕瑾之的。
多个人多个力量，再说了，解心魔蛊的事情也还是要委托越秋才可以完成的。
天光乍亮, 谢昭昭从床上起来, 想要去做早点，竹屋的前主人在这附近养了几只小兔子，她刚一走到厨房的时候就看到几只小兔子蹦到了外面的窗台上。
她顺着小兔子跳进来的方向看去，晨光熹微, 映射在了少年的脸上格外温柔, 洁白如雪的小兔子跳进了在盖着蒸笼盖子的少年怀里。
少年好脾气的把兔子抱了下去, 声音里带了几分责怪，但却听不出怒意:“别闹, 下去。”
慕瑾之在蒸包子。
她没见过他主动做早餐的模样, 这是头一次见到，他认真的模样让人很想描摹下来, 谢昭昭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不想打扰面前正在认真做早点的少年，没想到小姑娘刚一走过去，还是被发现了。
慕瑾之转过身去, 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发顶轻声道:“怎么，饿醒了？”
面前的少女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早上醒过来看你不在，想看看你在哪。”谢昭昭顺手又指了指蒸笼道:“顺便来做早餐，只是没想到，你在这里。”
她说话的时候，慕瑾之已经把蒸笼的盖子揭开了。
香气四溢，小姑娘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慕瑾之做的是灌汤包。
一个个包子小巧精致，看起来鲜嫩可口，皮薄多汁，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闻起来也是香喷喷的，谢昭昭想伸手去拿，却被少年制止住了。
慕瑾之用一双筷子把灌汤包一一挑拣出来，而后又施了个风咒，将它们一一吹凉，这才放心的递给了谢昭昭。
小姑娘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灌汤包的味道的确和想象中的一样美味。
谢昭昭边吃边抬起头对慕瑾之开口道:“你怎么什么都会做？”
她没想到慕瑾之还精通厨艺，尝了之后整个人的味蕾都被惊叹到了。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笑，他最近似乎很爱笑，和谢昭昭在一起的这几天，小姑娘总是能看到他笑。
他说:“你喜欢就好，我小的时候总是吃不到东西，也没人给我做，习惯了一个人，这些自然就会做了。”
慕瑾之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他从小养在慕家无人问津。
没有人会为他做饭，也没人会在意他的存在，哪怕他后面跟着他的恩师凌云上神修仙的时候，他也不敢去打扰师父，不过日子明显会比在慕家的时候好过的多。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做饭的。
看到谢昭昭吃得心满意足了之后，慕瑾之牵着她的手道:“我带你出去看看，你还没怎么看过这附近呢。”
他这么一说，谢昭昭自然很开心，昨夜刚下过雨，竹林里的空气还很湿润，竹叶上还有着清早的露水。
在竹林里闲逛之时，谢昭昭看到少年俯下身子去摘着什么东西。
小姑娘好奇地走了过去，她弯下腰，用双手捂住了少年的眼睛道:“你在做什么，不肯告诉我，神神秘秘的。”
慕瑾之没说话，他扬了扬手中的花，谢昭昭不认识这种花的名字，开口道:“这是什么花？”
少年难得好脾气的没有怼她，把她的手从自己的双眼上拿下来道:“是凤仙花。”
他顿了顿，转过身去，似乎怕谢昭昭不懂他什么意思一样继续解释道:“我来给你染指甲。”
凤仙花能染指甲这件事谢昭昭是清楚的，但她从前其实从未见过凤仙花长什么样，从小到大也没染过指甲。
学校里管得严，小女生的那些爱美的心思也都被围墙里的教条压抑起来，所以她没尝试过染指甲，更没尝试过让异性给她染指甲。
所有的所有，全都是第一次。
少年认真地把凤仙花的花瓣用木杵捣碎，加上一点清水，凤仙花红色的汁液浸染开来，红色很快就蔓延到把白瓷碗染的白里透红。
慕瑾之小心翼翼的给谢昭昭的指甲上色，他那副认真的模样，让小姑娘的心跳砰地加快。
恍惚之中，谢昭昭看到他腰间的玉佩在闪烁，小姑娘微微启唇道:“溯洄怎么跑到你那里来了？我记得昨天一直在我身上的。”
她这句话才刚刚说完，溯洄突然从少年的怀中升了起来，绿光映照着她刚刚染上红色的指甲。
慕瑾之还没来得及说话制止她去抓溯洄，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
周围都是水滴落的声音，凤仙花的红色逐渐蔓延成了血色。
天地间忽然一片寂静，慕瑾之轻轻地抬起了头。
四周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大雪，这场雪很厚很重，比他以往见过的都要大，白茫茫的雪地里尽是或深或浅的脚印。
“殿下。妖魔把空桑山封住了，这冰封三日，他们恐怕要与我们不死不休。”
雪花飘落在了青年的身上，他把肩膀的雪抖落下来，迎着呼啸的北风，伸出手去接了几片雪花道:“莫担心，我做了完全的准备，前几日，我已经让辰衍去拿了我的本命法宝把伏魔阵布了下来，到时候，我以身做诱饵，引他们入阵，再让辰衍从生门把我放出来就可以了。”
“殿下……”说话那人顿了顿，慕瑾之抬头，看清那人是他的师父，凌云上神，彼时的凌云同他见到他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仙人的寿命极其漫长而又不会老去。
所以慕瑾之能够一眼看出来凌云没有变化。
凛冽的寒风呼啸，刮在了青年的脸上，他的脸迎着风，把帽子系得更紧了些道:“凌云，不必太担心，这场持久战，我有把握赢得胜利的。”
他身侧的凌云接着开口道:“自然是相信殿下的，殿下这次一定能凯旋而归。三界安定之后，您就可以带着夫人回去了，而陛下也会原谅您了。”
“絮儿啊。”提起妻子的时候，叶嘉言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轻声开口道:“等我回去了，还要给絮儿接生，我们已经想好了，无论女儿还是儿子，都给他起名叫做瑾之。”
怀瑜握瑾，瑾不光是美玉的意思，他取这个名字给孩子，也是象征着慕絮和他未出世的孩子是他的此生挚爱。
珍重之，瑾记之。
故曰瑾之。
凌云听到这，略微迟疑然后开口道:“殿下的夫人快生了？”
面前的叶嘉言点点头道:“算算日子，大概就是今年除夕了，我还扎了一盏兔子灯想送她，絮儿这么大了还和孩子一样喜欢这些新鲜玩意，我以后要养两个孩子了。”
他从怀里把溯洄拿了出来，轻声笑了一下，用袖子把玉又重新擦拭了几遍，自顾自的开口道:“这是我给絮儿和孩子准备的礼物，溯洄在一定程度上不光能记载回忆，还能保护他们母子。”
叶嘉言转过身对凌云又开口道:“我得在除夕之前赶回去，絮儿一直念叨着要同我一起过新年，约摸着这几日就能顺利获得胜利，那我就可以回去见她了。”
他想的一切都很好，若是没有后续的事情，或许他就能顺利回到家。
也能顺利的回去见到慕絮。
只可惜他没能挨过那场战争，自然也就没办法赶回家，同慕絮一起过除夕。
更没法看到第二年的春天。
——
凌云从未和他提起过叶嘉言，从他把慕瑾之从慕家带走，对他授业，教会他足够的自保能力开始。
慕瑾之从未从他的师父那里听过空桑山的这场战役。
偶尔听凌云座下的仙官侍女们提起这些事，说得也都是类似于天帝叶辰衍因为兄长叶嘉言的逝去悲痛了数日，所以众人因为怕勾起天帝的伤心事才没有再赶提起叶嘉言的名字。
日复一日的过去，天帝因为失去了叶嘉言这个最心爱的儿子而直接退位把帝位让给如今的天帝叶辰衍。
那个在空桑山以自己作为诱饵，孤军奋战，把所有妖魔都引进伏魔阵的叶嘉言反而被人遗忘掉了。
叶嘉言决定引妖魔入伏魔阵的那日恰好是除夕的前一天。
青年手持一柄银色长剑，飞快的穿梭在妖魔中，手起剑落之处，尽是身首异处的妖魔。
慕瑾之是认识叶嘉言手中那柄剑的，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颤抖。
因为叶嘉言手中的那柄剑就是流霜，此时流霜的剑身比他任何时候见过的还要漂亮，流霜在风雪中闪着的银色光芒绚烂而又夺目。
空旷的空桑山里，被叶嘉言无形中加固了防护罩，他一步一步，都是把妖魔引进了精心准备的伏魔阵中。
这样的举动虽然大胆而又危险，不过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妖魔斩之不尽杀之不竭，除了用这样的办法，叶嘉言实在想不出其他还可以更快速解决他们的方法。
在叶嘉言一步一步的终于把他们全部引进来的时候，他以鲜血为引，启动了伏魔阵。
在洁白的天地间一片金光闪耀，伏魔阵腾地开启。
在恍惚间，谢昭昭看到，无数妖魔正在逐渐的灰飞烟灭，而叶嘉言也正飞速朝着生门遁去。
一路上虽然还有很多妖魔，但叶嘉言一直斩杀，他虽然身上有伤，但是一刻钟够他撑到生门，也足够他逃出去。
可是……
谢昭昭忽然愣了一下。
一切都这么顺利，那为什么——
小姑娘的眉心急剧跳动了起来，她看向身旁的慕瑾之垂眸，神色略有变化。
沉默良久，她还是艰难的问了出来。
“那为什么，叶嘉言最后还是死在了空桑山？”
这种问题，慕瑾之没办法回答谢昭昭，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本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若是叶嘉言那日没有死在空桑山，慕絮等到他回来，那慕瑾之日后该是天界最受宠的小殿下。
受着祖父的疼爱，父亲做了新任天帝，有母亲每日给他唱歌。
而不是为了躲避追杀，四处逃亡，眼睁睁的看着母亲为了保护他失去生命。
若是不计算其他的什么别的意外，确确实实，叶嘉言在阵法即将彻底关闭的前一刻抵达了生门。
这本该是万无一失的，他同叶辰衍算好了时间，等到他赶到的那一刻，自己的同胞弟弟就会为他把生门打开，放他出去，而其他的妖魔会被困在阵里，直到尽数灰飞烟灭。
青年由于体力损耗过多，血战太久，身上流出的血淌了一地。
比凤仙花染的红指甲还要鲜红，他的白衣已经被红色的鲜血染成了红衣。
叶嘉言的手想伸出去触碰生门，最后还是止住了。
而这种止住，不是因为他想止住，而是因为生门彻底被关上了。
前方就是生门，但那扇生门已经彻底的被关掉。
后面发生的事情谢昭昭已经不忍心再看，叶嘉言浑身是血的从怀里掏出小兔子灯费力地想要递出去，可他已经做不到了。
无数妖魔在刹那间奔涌而出，他们疯狂着攻击者叶嘉言。
这是谢昭昭见过下的最大的一场雪。
雪过无声，徒留一地寂静。
到了现在小姑娘差不多已经完全能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叶辰衍把生门关掉了，他很有可能是故意的，他把叶嘉言永远的锁在了那个冬日。
留在了伏魔阵里。
透过漫长的回忆，她甚至都能闻到温热的血洒在地上的血腥味。
浓烈，刺眼，经久不散。
是远比凤仙花的汁液还要刺眼的红。
破碎的兔子灯染上了血。
白里透红，雪中红梅。
无人再同饮酒。
叶嘉言死在空桑山的那日，是腊月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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