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忙不迭的拉着银朱转身就走,说好要亲见梁赞一面也给忘了。
虞妗爬上秦宴的马车,与他一道儿离开京畿府衙。
一上马车,秦宴便黑着脸对虞妗说:“若是下回本王再偶遇娘娘“微服出巡”,便莫要怪本王不敬了。”
马车内唯他二人,虞妗趴在矮几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秦宴,闻言便将怀中的那一面绣帕掏出来,放在几面上:“不敬?偷藏哀家的绣帕,这算不算不敬?”
秦宴哪里肯承认,死鸭子嘴硬道:“本王不知这是你的东西。”
“哦——”虞妗做恍然大悟状,随后毫不留情的揭穿他:“不知?堂堂摄政王,会留着来路不明的东西这么些年?”
秦宴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虞妗给气死,下意识偏头看向马车外,红透了的脖颈却显露无疑。
猝不及防间,一只素白的手猛然揪住他的衣襟,秦宴回过头便与虞妗四目相对,鼻息交融,整个马车内不知不觉间,氲满了她身上的莲香。
“摄政王殿下,你亲我一下,才算不敬。”
秦宴凝眸望着虞妗近在咫尺的俏颜,目色沉如水。
像是诱惑一般,虞妗檀口微张,湿润的舌轻舔过唇瓣,嘴角微弯勾起一抹轻佻的笑。
秦宴有些口干舌燥,喉结不自在的滚了滚,不敢再看虞妗那双勾魂摄魄的眼,下意识别开头,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哑意:“太后娘娘,请自重。”
话还是那句话,却不再那般坚定就是了。
看着虞妗如他所愿的松开手,秦宴却隐隐有了几分失落,垂眸整了整衣襟。
谁知虞妗一手撑在矮几上,单膝跪在其上,轻而易举的推倒秦宴,越过矮几跨坐在他腿上。
虞妗的玉冠撞在车壁上,应声而落,三千青丝随之泻落,轻扫在他的脸侧,直挠得秦宴心火骤起,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张殊丽艳绝的面容。
便是胆子顶天大,虞妗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大家闺秀,触不及防撞进秦宴那双炽热的眼,当即便有些心头发虚,生了几分退意。
秦宴出行的车架向来不燃火炉,一则是他不畏寒,二则是他嫌麻烦,却在虞妗上来时,找董涞要了个灰笼,整个车厢里便暖烘烘的。
对虞妗来说恰到好处的温度,对于血气方刚的秦宴便有些热了,是以他一上来便褪下厚重的鹤氅,仅仅着一身织锦蟒袍。
秦宴又岂能想到虞妗竟这般大胆,隔着薄软的衣料,他身下的反应简直无遮无挡,所幸虞妗怕冷,那一身衣裳不肯脱,察觉不出分毫。
抵不住秦宴越发要吃人的目光,虞妗那半分退意渐渐长成八分,在她蠢蠢欲退时,却见眸色越发幽深的秦宴面无表情的冷声说:“娘娘这是作何?”
虞妗有些恼羞成怒,她都这般不顾脸面了,秦宴这厮竟还能问得出这句话?
愤怒果然能使人丧失理智,虞妗猛然出手,揪住秦宴的衣襟,仰头在他微凉的唇上落下一个响亮的吻。
伸出指尖挑起秦宴的下巴,虞妗面带挑衅的看他:“您觉得哀家这是作何?”
秦宴不答,漆黑的眼瞳中多了几分迷离散乱,沉静的看着她。
看得虞妗心头骤起几分调戏民男的心虚,又不愿输了场面,仰着脖子与秦宴瞪回去。
这可方便了秦宴,一手紧揽着虞妗的腰肢,一手扣住她的脖子,垂头咬住那张不服输的嘴。
真真是咬,听到虞妗吃痛惊叫,尝到一丝血腥味才作罢,又有些心疼,在那伤处来回吮舐,动作却不甚轻柔。
虞妗未尝与人亲吻过,方才她那声亲听着响亮,却不过是蜻蜓点水,秦宴突如其来的强硬将她强撑起来的胆量击溃,半边身子都软了下来,呆愣着任由他越吻越深,从最初的不得其法,到后来的游刃有余,探汲着她的甜蜜。
吻罢,二人都有些气息不稳,秦宴掐着她的腰抵在矮几上,目色中的迷乱归于平寂,盯着虞妗潮红的脸幽幽说:“太后娘娘果然身经百战。”
虞妗看着秦宴,舌尖轻舔着唇上的伤处,纤长的指尖点在秦宴的胸膛。
“放肆,哀家可是你皇嫂。”
秦宴凝眸看她,乌瞳点金,隐约有光。
她是大燕的太后,是他的皇嫂,也是他念之入骨的求而不得。
秦宴头一回见她时,是永贞十年,宫里大办冬至宴,那年他也不过十四,虞妗应当也只得七八岁。
他才从酒席中脱身,行至御花园时,便见那一袭红雀裘的姑娘,孤零零的站在池岸,比之众星捧月的福宜,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她却丝毫不怯场,唇边天真明媚的笑未曾消退,三言两语将福宜耍得团团转,争着要和她比试冰嬉。
秦宴看着虞妗纵身跳跃,如林中椋鸟,翻飞的红雀裘犹如鸟雀展翅欲飞,手腕上的银钏,在漆黑得没有一颗星子的夜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银光。
福宜技不如人,却不妨碍她身为皇长女刁钻跋扈,那年冬至不如今年寒冷,储茗池的冰结得不算厚。
福宜指使内侍在冰面上几番踩踏,须臾,冰面上便裂了痕,再不过几息的功夫,冰面彻底裂开,底下便是冰冷刺骨的储茗池水。
虞妗从来不爱服输,当时已然站在了池中央,眼睁睁看着周边的冰面开裂下沉,却无能为力,无人愿为她伸出援手。
在福宜带着众人一哄而散时,随着一声清脆的冰裂声,虞妗连声呼救都来不及,整个掉进了储茗池中。
秦宴不过与冯宣多说了两句话,回过头便不见虞妗的身影,只那大红的雀裘在储茗池里起起伏伏。
换做旁人他又如何会去管这等闲事,人命关天又与他何干。
却不知为何,心里紧得喘不过气,等回过神时,他已经脚下不停的往储茗池赶。
还是个丫头的银朱。已经吓得瘫软在岸边,哭得停不下来,看到秦宴从小径走来,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哭着跪地磕头道:“您救救我们姑娘吧!她掉湖里去了!”
冯宣看出他要救人的心思,安慰道:“你别急,你家姑娘会没事的,现在立刻去寻你们家主子来,就说你家姑娘落水了,让她们快些来。”
银朱擦了擦眼泪,踌躇片刻,才慌忙点头跑走。
冯宣一回头便见他已经解开身上的狐裘,踩着池畔的石头淌入水中,忙说:“王爷,让小的来吧。”
秦宴摆手不语,储茗池瞧着不深,平日里池水清澈见底,实则深达七八丈高,豆丁儿似的虞妗落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遇上虞妗他便失了理智,判断全无,屏息后沉入了池中,很快就找到了那一抹刺目的红,吃饱了水的雀裘比她还沉,拖着她瘦小的身子往下沉。
他把她抱上池边的小榭,虞妗浑身狼狈不堪,满身的衣裳都湿了,梳理得规整的黑发四散结成络,小脸乌青发黑,眉眼却精致如画。
救命要紧,秦宴也顾不得男女之妨,好在虞妗很快就吐出几口池水醒了过来,无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袖,细若蚊吟:“母亲……母亲……”
秦宴彼时并不认得她是哪家的姑娘,他一个男子被口称母亲,着实令人哭笑不得,招手让冯宣将自己的狐裘拿来,将她裹了个严实,一边安慰她道:“母亲在这儿,你安全了。”
谁知虞妗竟抱着他哭起来:“母亲……絮絮冷,头疼……”
秦宴也不知自己竟有这般好心,拉着她安慰道:“一会儿便好了,”话音刚落,便听见御花园那头传来嘈杂的说话声。
应当是她家的人来了。
秦宴拉开她的手,站起身,纵然他救了这姑娘,却也是有所冒犯,他难得发一回善心,更不想惹一身腥。
至于后来虞妗如何,他还是从冯宣口中得知的。
冯宣爱自作聪明,见他发了回善心便以为他真疯了,对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起了意,变着法子在他耳边絮叨这誉国公府家的姑娘。
一会儿说那姑娘回去病了足月,一会儿又说那姑娘病好之后,二话不说便把当日看她好戏的姑娘们连同福宜,挨个儿踹进了储茗池。
他那皇兄非但没怪她,反而大赞她聪慧懂礼。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冯宣的蛊惑,秦宴渐渐注意上了这誉国公家的小姑娘,甚至偷藏了她遗落在宫中的丝绢。
看她绞尽脑汁与继母周旋,看她在马球诗会上大放异彩,看她一手《策天下》引天下文人盛赞,看那个在储茗池上不服输的小姑娘,越发亭亭玉立,倾国倾城,看着意图求娶她的人家险些踏破誉国公府的门槛。
最后看着她嫁入宫门,成为他的皇嫂。
越发遥不可及。
第十四章
秦宴要领兵出征,如今兵马点齐整军出发,却因粮草的问题迟迟动不得,今日在朝堂上闹的不可开交。
确实是虞妗打肿脸充胖子了,秦寰登基三年来,几乎年年征战不断,加上今年恰逢大旱,百姓颗粒无收苦不堪言,虞妗心疼百姓,赋税一降再降,这才十月又下起了大雪,民间惨状又岂是哀鸿遍野可以形容的?
赋税一降再降,国库入不敷出,如今的大燕国库,空得耗子都不知道饿死多少,军粮发不出,大军寸步难行,如何与将北地搜刮得一干二净的呼揭作战。
国库拿不出粮食,几个武将在朝会上吵得天翻地覆,不敢将脸色摆给虞妗看,便逮着掌国库农副的大司农陈方较劲,蒋韶为首的一行文官这会儿倒安静如鸡,一个个抄着手泰然自若做壁上观。
陈方无可奈何,顶着满头大汗来求见时,虞妗和秦宴正在御书房僵持不下。
“他们一个个吃皇粮,收岁贡,鼎铛玉石乘肥衣轻,靠着祖上留下的荫庇,心安理得的做他的王公贵族,捧着铁饭碗鱼肉百姓尸位素餐!养这群废物这么久,如今国家危难,哀家让他们将吃进去的统统吐出来有什么不对!”
虞妗才下朝还来不及梳洗,还穿着那一身九行青底五彩摇翟纹的翟服,极端庄肃穆的模样,却显得死气沉沉,半点不像个二九年岁风华正茂的姑娘。
而那瓷白的小脸上满是隐而不发的怒色,像是注入了一股活气,将她满身将行就木的衰败之意冲得荡然无存,又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了。
这么多年以来,秦宴看着她从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一步一步成长至如今,就像本就熠熠生辉的曜石,被打磨得越发光彩夺目。
若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很多时候,秦宴都想不顾一切将她从这吃人的深宫里抢出来,什么摄政王,什么太后,谁爱做谁做。
当他再冷静下来时,他便知道,他不能,大燕岌岌可危,需要她也需要他。
再等等吧,总会有独占她的那一天。
比起虞妗显而易见的怒气,秦宴倒平静得多,说出来的话更几近冷酷无情。
“自你主战起,你就站在了蒋韶的对立面,寒门、世家,你已经得罪了一个,若如你所言向世家征粮,势必触动他们的利益,你在他们那断然落不到好。”
虞妗一拍几案:“如今大军出征在即,国库里那么几颗零星的粮食喂耗子都不够,你拿什么去跟呼揭打!”
秦宴正要说话,便听银朱来报陈方求见,遂闭嘴不再言语。
虞妗瞪了他一眼,才摇铃要陈方进来。
陈方战战兢兢的往里走,敏锐的察觉出虞妗和秦宴之间气氛诡异,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抖着腿要下跪行礼。
却被虞妗一摆手打断了,满脸不耐烦的让他有事说事。
陈方从随身的木匣里翻出一本册子,递给边上的银朱,一边说。
“回太后娘娘的话,经过微臣测算,大军出征,五万兵十万马,单一月粮草便要四十万石,如今国库余粮不足十万石,全国四大粮仓也听您的吩咐,开仓放粮以备雪患,也已所剩无几,若凑在一块儿也不过十五万石,尚且要留余粮应对来年大雪后的洪涝,咱们实在拿不出粮食和呼揭硬碰硬啊。”
“请娘娘三思。”
这是陈方作为大司农,所能看到的,大燕朝看似强大的的背后,一触即溃的内里,他是个文臣,不懂这一场仗打不打有何区别,他只知道,战与不战受苦的终究是百姓罢了。
而虞妗要的就是一劳永逸,解决外患便能腾出手来收拾内忧,这场仗,必须打。
虞妗忍耐着呼出一口气,将陈方打发出去,转头怒视着秦宴:“你听听,你要拿这十五万石粮食和呼揭打不成?举国之力陪你冒这个险?有现成的为什么不用!”
“十万石足以,”秦宴神色平静,却带着千军万马呼啸而来的肃杀之气:“剩下的,便从呼揭那儿抢回来。”
第十五章
虞妗今日被蒋韶险些气出个好歹。
虽说秦宴有信心在十万石粮草兵粮耗尽前拿下呼揭,虞妗却并不敢冒着个险,她敢让秦宴打这一仗,就必定要让他毫无后顾之忧。
试探着在朝会上提了一嘴,向世家征粮一事,意料之中的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些世家一个个平日里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谁,犹如一盘散沙,却在损及自身利益时,毫不犹豫的相互靠拢,拧成一股绳,将企图对他们伸手之人绞杀殆尽。
蒋韶出身寒门,自视仁以为己任,颇受百姓爱戴,向来与损公肥私的世家两相对立。
朝廷向世家征粮,对蒋韶而言无疑是损人利己的好事,若朝堂和后宫同时施压,此事进展相对而言必定会顺利许多,偏偏蒋韶就是不愿如虞妗的意。
在朝会上一言不发便算了,甚至隐约有向着世家的意思,这让虞妗不得不怀疑,蒋韶是否和世家达成了某些事情上的利益相交。
如果是这般,寒门和世家不再对立,那对皇权而言,必定是极大的挑战。
但她来不及细想,退朝后前来求见的大臣险些踏破了御书房的门槛。
虞妗气得七窍生烟不说,秦宴也不比她好多少,今日武官不朝,加上出征在即,秦宴几乎每时每刻都泡在西郊大营里,这会儿进宫也是百忙之中抽出一点空闲。
这人啊,真真是闲不得,闲下来秦宴便控制不住的去想虞妗。
偏生这女子好似全然忘记了前些时候,对他的百般撩拨,不说朝会之时,便是等闲在别处偶然遇见,对他已是不假辞色,倒是对着蒋韶笑颜如花。
比如这会儿。
虞妗本在御书房耐着性子接见大臣,来的却是一众世家垮着嘴脸哭穷,忍无可忍一怒之下,将所有人统统撵了出去,由着银朱领着她在御花园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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