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云没有接,只是道:“如果到时候真要打的话,我会去的。”
萧永晨捏着兵符,目光渐渐变冷。
只听他不悦道:“给我一个非走不可的理由。”
萧敬云道:“等你亲政了你就知道了。”
萧永晨冷哼道:“所以你们都知道,我母后也知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萧敬云沉默着,没说话。
萧永晨有些难过地背过身去,捏了捏拳道:“她在张瑶那里住着,连秋露都没有带在身边。”
萧敬云退了出去,临走前听见萧永晨喃喃自语道:“你们都走吧,留朕一个人。”
萧敬云脚步微微一滞,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
徐青昊来复命的时候,萧永晨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了。
萧永晨道:“要给孟秀杰定罪,还需要一位得力的证人。最好让孟秀杰毫无狡辩的机会。”
徐青昊闷头想了想:“没有这样的证人了。”
“除非……摄政王愿意出面,可皇上知道,摄政王连打孟罗春都是以先锋小将出战,根本没有给孟罗春弄清真相的机会。”
萧永晨道:“所以才能击溃毫无防备的孟罗春。”
徐青昊动了动嘴,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默了一会,萧永晨道:“你下去吧。”
徐青昊行礼退下。
……
萧敬云径直去了宋玉华的住处。
时节进入暖春,夏季也触手可及。房间的里暖炕没有烧了,相比于屋内,屋外还暖和些。
宋玉华站在院子里修剪花枝,是初开的牡丹。一旁是苏锦荣刚刚搬来的金鱼缸,里面还种了一株睡莲。
张瑶在不远处编织竹条,将种了几株葡萄藤的地方给围起来。
萧敬云来的时候,远远的便觉得有几分岁月静好。
率先听见声响的人是苏锦荣,他抬起头来,惊喜道:“主子回来了。”
宋玉华抬头,眼里的光亮了些,嘴角下意识弯起。
“来了还不快过来,要我去请你?”
萧敬云笑着大步走向宋玉华,高兴道:“我就想悄悄的,静静的看,看看你想不想我?”
宋玉华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放下修剪花枝的钳子道:“不想。”
萧敬云道:“那我走了。”说着,故意转个身往外走。
宋玉华也不拉他,见他自己绕了个圈又绕回她的身边,紧贴着她道:“走了一圈,发现还是想你,又回来了。”
宋玉华“噗嗤”一声笑,挽着他的手道:“王府不能住了,你回来就没想寻个地方?”
萧敬云轻哼道:“雷汗青和韦兴一日不离京,你怎么会离宫?自然是你住哪里,我就住哪里。”
宋玉华道:“我什么心思你都猜到了,往后要再想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可就有点难了。”
萧敬云面色倏尔一冷,伸手紧箍着宋玉华的肩膀。
他挑起她的下颚,不满道:“你还想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宋玉华推开他的手,淡淡道:“那可多了,谁知道呢?反正日子还长,指不定明天就撵你走了。”
萧敬云明知她是故意说的,有几分玩笑在,一心就想逗他。
可他还是上当了,心里酸溜溜的,嘴上也不留情道:“ 你敢撵我,你信不信我打晕你扛着就出城了。”
宋玉华:“……”
她怎么听出了一股子愤懑???
无语地瞪了一眼萧敬云,宋玉华道:“有本事给你打一次,你以为你会有第二次的机会?”
萧敬云想了想,貌似还真的没有。
他泄气道:“我好不容易回来,你就是这样待我的?”
不哄一哄也就罢了,偏生说些话来气他!
宋玉华挽着他的手往屋里去,淡淡道:“先进屋喝杯茶,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萧敬云假意不满地哼了一声,实际上脚可实诚了,连停都没停一下。
苏锦荣去奉茶,笑得眼角眯起。
张瑶看了看那两人的背影,继续编竹条,只是他那手指不小心被竹条刺伤了,流了些血。
张瑶静静地看着竹条上沾染的血珠,目光忽明忽暗的。
……
夜幕徐徐垂落时,萧永晨又过来了。
天边的红霞扭成一团,在迷离的夜色里挣扎着,仿佛并不愿消散。
微醺的暖风吹动着院子里的花朵,偶尔还能看见几只并未成群的蜜蜂。
简单地用过晚膳,萧敬云识趣地走了出来,把明间让给了宋玉华和萧永晨。
张瑶在给金鱼换水,看动作极为熟练。
萧敬云饶有心情地凑过去道:“我发现这几年你越发没有脾气了?”
张瑶的手顿了顿,淡淡道:“奴才家本就不该有什么脾气。”
萧敬云轻笑一声,不以为意道:“你不用同我见外,如今我兵符也交了,王府也被查封了,说起来可比你落魄多了。”
“毕竟我连干儿子也没有,你出宫了还有干儿子孝敬你。”
张瑶身形微微一僵,面容上也闪过一丝慌乱。
时到今日,有些事情做过了就很难忘记了。
偶尔午夜梦回想起来都会心惊胆战,更何况现在萧敬云虽然没有明说,但张瑶知道,萧敬云意有所指。
张瑶长久的沉默,窒息般的感觉紧箍着他的心脏。
萧敬云退回到台阶边,然后坐了下来。
他继续闲适地开口,问着张瑶道:“徐青昊是先帝留下来的人,我想你是不知道的。以前我还以为他那个人是信任你的,现在想一想,他竟然连你也是不信任的。”
张瑶猛然回神,像是被戳中什么痛处一样,冷声道:“先帝自然是信任我的。”
“是吗?”萧敬云不置可否。
他笑了笑,继续道:“那你知道,为什么虎啸营的兵符会在我的手上?”
张瑶一时间说不出来,至少冷冷道:“因为你是皇家的人。”
萧敬云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继续道:“你错了。那是因为我不是皇家的人,就算造反也绝不会名正言顺登上帝位。一个权臣如果造反,结局是被凶猛野兽蚕食瓜分的话,那还造什么反?”
“萧泽成最大的依仗不过是手里掌握着我身世的证据罢了,那是太宗帝留下的遗旨,现在保存在老肃亲王的手中。”
张瑶瞳孔巨震,嘴巴惊愕地张着,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萧敬云接着道:“你不用太惊讶,你是知道一半。现在你想知道的具体把柄我也已经告诉你了,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张瑶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身体颤抖着,整个人踉跄地往后退去。
他不是不信,而是想起了以往,想起了老肃亲王和太宗帝对萧敬云的态度,恍惚间将所有事情都联系起来。
如今掌控兵权颇得皇上信任的人是徐青昊,而萧敬云成为了那个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倒霉鬼。
再没有什么是不清楚的,只是为什么萧敬云要跟他说这些话?
张瑶定了定神,背过身去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萧敬云轻嗤一声,淡淡道:“原来你也怕死啊!”
张瑶身形忽然一震,僵硬的背脊挺得直直的,如同木偶。
……
萧永晨走了,临走前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张瑶。
萧敬云回屋的时候,宋玉华递了擦手的帕子给他,不悦道:“你何必要去吓唬他?”
萧敬云细致地把双手擦干净,随即又洗了把脸,这才乐呵呵地道:“吓唬他?我只是在替他解惑罢了。”
“这么多年了,你以为他就没有一点执念?”
宋玉华知道萧敬云心里是恨着张瑶的,当年她流产那件事如果没有张瑶的推波助澜,根本不可能落下那么重的病根。
张瑶从一开始就算计好的,他知道凝霜的动作,然后又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包括算计她不能有孕,有孕后又失去孩子的打击。
宋玉华坐在罗汉床上,推开窗看着院子里木呆呆的张瑶,神情寡淡道:“生了又死,死了又生,到把报复两个字看轻了。”
“不过倘若你心里过不去的话,那就是他该有的下场,我也不会同情他。”
萧敬云坐过去关了窗,拥着宋玉华道:“我心里永远也过不去。”
宋玉华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靠在萧敬云的肩膀上道:“还有谁?”
萧敬云蹭着宋玉华的头顶,柔声道:“没有了。”
……
张瑶是半夜里上吊的,天亮苏锦荣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凉了。
他叫人来抬出去,来的人虽然动作都很轻,不过还是吵醒了萧敬云和宋玉华。
细密的脚步声稳稳当当的,像是禁卫。
宋玉华起床穿衣服,萧敬云伸手扣住她的腰身道:“再睡一会。”
宋玉华道:“最近都起得早,睡不着了。”
萧敬云无奈,只好陪着她起床了。
张瑶的尸体已经抬走了,没有留下遗书,遗物都在夜里烧掉了。
苏锦荣来回禀的时候,宋玉华道:“他到是走得干净。”
萧敬云嗤笑道:“这世间他还有挂念的人吗?”
宋玉华道:“谁知道呢?他那干儿子如今羽翼丰满,早就不靠他的势力活着了。旧主早逝,他眼里又没有新主,知道了那么重要的秘密,知道不可能活着出宫的。”
“只是他这性子也太急了点,我以为他会再等一等。”
萧敬云道:“等什么?证据吗?沉浸在宫里这么多年的老狐狸了,知道有些真相永远也不可能会有证据的。”
宋玉华颔首,不再说话。
萧敬云让苏锦荣去正德宫回句话,至于剩下的事情,他也不想再过问了。
苏锦荣询问道:“主子可想要换个住处?”
毕竟着地方死了人的,不太吉利。
萧敬云看向宋玉华,宋玉华道:“宫里到处都死过人,就没有干净的地方。”
那就是不搬的意思了,萧敬云让苏锦荣退下。
“都要走了,还把张瑶给气死了。不知道永晨会不会怪我?”萧敬云道,不过话里没有什么怕的意思。
宋玉华懒得理他,自顾自地给自己上妆。自从回宫以后,她都是自己梳妆的。簪花头钗这些,能不戴就不戴了,可为了固定发髻,还是选了梳篦和两支梅花簪。
耳环戴的是红宝石的,有些耀眼。
她褪了手腕上一个玉手镯,换了一个刻有经文的金镯子。
萧敬云看着她的首饰盒,满满都是不重样的,故意打趣道:“要不要我先把这个偷着带出宫去?”
宋玉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至于吗?那竹簪也清雅,你若肯削,我也不嫌弃。”
萧敬云连忙搂住她道:“逗你玩的,哪有那么艰苦?”
“我会在新房里为你备下许许多多的首饰,保准都是不一样的。还有衣服,绫罗绸缎样样都有,也不会让你觉得跟宫里不一样。”
“我还会天天带你去逛街,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宋玉华道:“听起来到是不错,不过我从来不担心这些。我享福享够了,受点苦心里还踏实点。”
萧敬云想一想她这一生,竟想不起她何时享过福?
他蹙起眉头,心里微微发酸道:“你遇到我就一直在受苦,不是担心受怕就是寝食难安。”
“倘若我们俩真有什么福分的话,那也是以后吧。”
宋玉华不赞同道:“你在身边就很好了,这就是福!”
萧敬云忽然咧开嘴笑道:“我懂了,你是最在乎我的。”
宋玉华没有否认,只是道:“走吧,去院子里转转。”
萧敬云微微躬身,伸出自己的手腕道:“夫人,小的扶您。”
宋玉华瞧他那贱贱的样子,轻嗤一声,伸手挽住了他的臂弯,两个人紧挨着一起走出去。
……
萧永晨对张瑶的死没有什么感觉,他甚至于觉得张瑶已经活得够久了。
他唯一意外的是,张瑶是自尽的。
按理说那样尖锐的人,死都要拉一个垫背的,那才符合张瑶的性子。
不过这样也好,悄无声息的,反正也没有几个人会关注张瑶了。
萧永晨想了想,让宫人把张瑶的尸体埋在了皇陵外。
宫里死了一个宫人连丝水花都没有溅起来,不过雷汗青和韦兴要入宫商议孟罗春造反之事,这让朝臣们悬着的心不安地颤抖着,生怕会有什么异动。
现在京城外驻扎了三十万兵马,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毕竟现在那三十万兵马群龙无首,但且骁勇善战。
三月二十六日,皇上在校场亲审孟罗春。
文武百官规规矩矩地站了两排,除了突兀在最前面坐着的雷汗青和韦兴。
皇上体恤他们镇守一方辛苦了,又千里迢迢赶来救驾,特意赐座。
众臣个个都望着他们,那目光就像是将他们二人架在火上烤一样。
孟罗春被押出来的时候,浑身被打得衣不蔽体,一条条血痕卷着皮肉翻滚着,血腥味异常浓重。
雷汗青和韦兴看着,互相对视一眼,心里一阵一阵打着催命鼓,十分不安。
孟罗春看着高位上的少年帝王,怒声吼道:“昏君,你诛杀功臣,不得好死。”
“啪”的一声巨响,押解孟罗春的禁军狠狠地抽了一鞭子,血水飞溅。
45/50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