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此人一身黑袍,以黑巾掩住面容,全身似已融入这夜色,若有人从此经过,他便在此处站着,来人也不能发现。
此刻,只见黑袍客缓缓走近盛辰南,叹息一声缓缓道:“盛辰南啊盛辰南,你本不该死,有些东西你本不该知道,你今日之难,原是不必,只可惜你引以为傲的金玄骑出了个好手下,多亏了你这个好手下透露行踪,我才能这么快找到解决你的好机会。呵呵呵……你若要怪,便怪你自己吧。”
说着缓缓伸出右手,慢慢抚上盛辰南的眼睛,将盛辰南犹自睁着的眼睛缓缓合上。
黑袍人又一声叹息,身形一掠,便要闪进黑暗之中。
突听的“嗤”的一声,黑袍客大惊,身形疾向左掠去,无奈肩头已是一痛。
黑袍客一声痛哼,身形于半空中陡然转回,左手执起一道黑链自他的袖低呼啸而出,夹着森森的黑雾,径自击向他身后之人。
“噗!”盛辰南喉口一甜,鲜血自他的口中喷涌而出,一道黑链已贯穿他的躯体,但他已丝毫不觉得痛,他的意识已模糊。
兰兮疲惫地向前奔去,她实已劳累不已,只是她不能停下,她拼尽全力向前跑着,纵然她的衣服,她的肌肤已被林木割破,一阵阵剧痛袭向她的心头。
夜色更深,几丝幽云掩映着孤月,悲悯着下界是是非非,密林中,盛辰南静静躺在地上,一道碗口大的伤口撕裂了他的胸口,鲜血贱在地上,将他身下的落叶浸成鲜艳的红色,只是他的脸上,却有着一丝令人难以置信的笑,他笑得什么,黑袍客自然知道。
此刻,黑袍客狰狞着脸,捂住左肩喷涌而出的血,向前方掠去,转眼间身影便已消失在密林之中。
群山幽幽,夜色更浓,月光下,密林中,兰兮跌跌撞撞向北跑去。
几丝箫声突然响起,在密林中悠悠回荡,恍若来自亘古。兰兮听到箫声,身形一顿,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声音响起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后,向发声之处疾奔而去。
箫声愈加清晰,她的脚步却逐渐离乱,突然,她脚下一个踉跄,被地下的一根枯枝绊倒在地,所幸地上满是枯枝落叶,倒也没有伤着,她没有哭,只是睁开大大的眼睛,怔怔的摔落在地的短匕,眼中,竟似浸出了几许眼泪。
她紧紧的握紧短匕。
“沙…沙…沙…”旁边突然传来几丝脚步声,兰兮身形一震,一缕刀光自她手上泛起,突然间,她骤然转身,右手短匕已出鞘,直向来人处刺去。
那本已将至来人眉心的刀影突然一晃,落到一边。
兰兮抬眼看去,眼泪夺眶而出,不知是哭是笑:“皇叔!”
水鉴忙将她扶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兮儿,总算找到你了,好了没事了。”
兰兮闻言一下挣脱开:“皇叔,你快找人去救盛辰南,大皇兄勾结什么尉迟一族要将他置于死地,他受伤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兰兮说着就要拉他往回走,水鉴叹了口气:“兮儿,你先随我回去。”
“不行,我们得去救他!皇叔求你了救救他!”
“兮儿!”水鉴想将她喊清醒,兰兮一顿,怔怔回头看他。
“皇叔你怎么了?你……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这些杀手这么巧埋伏在那儿……为什么盛辰南知道那些是丰都的人,又知道你在这……还有……”
那回在烟雨楼盛辰南和郁白庭到底在做什么……
慕园又为什么有那么多牌位……
他为什么一直带着面具……
一切的一切,她一无所知。
兰兮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嘴上说着爱他,非他不嫁,直觉有许多秘密朦胧在眼前,可到头来,她却什么都不懂。
眼前昏沉,她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
明晃晃的宫殿。
隔间内,女子妖娆缠绕于男人身侧,身姿柔软盈盈可握,她娇艳媚笑,纤手斟了一杯酒递到男人唇边,只是这个男人却步似从前那般,对她的诱惑好似不见。
渠琼假意生气,撒娇道:“殿下,您最近对渠琼好生冷漠!”
燕川寻终于将思绪收了回来看向她道:“哦?孤怎会冷落琼儿,宠你还来不及呢……”
听言渠琼心中一喜,便愈发大胆了,挽上男人的臂弯,婀娜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渠琼今夜好好伺候殿下……”
若是从前此等魅惑的尤物他定然是不会拒绝的,可不知为何如今却提不起丝毫兴致,微微一顿,戏笑道:“今夜不可,改日孤再来宠幸我们琼儿可好?”
“殿下是不是看上别的姑娘了,才会对渠琼厌倦了罢!”她假意微怒。
“怎会,这儿还有比你更美的美人儿吗?”
闻言渠琼骄声道:“渠琼为了殿下叛离金玄骑,殿下将来立于万人之上后,会不会忘了我?”
燕北寻神色一顿,把玩着她的丝发,眯眼似笑非笑道:“琼儿若是当真投靠了孤,孤将来定许诺你荣华一生,只是听说琼儿同孤的九皇妹一样心属那盛辰南,你如今却又在这儿与我如胶似漆……”
“琼儿这又是……意欲何为?”
他话中有话,果真是探查过她的底,渠琼敛去一闪而过的惊诧,笑得明艳:“他盛辰南看不上我,我自当另寻靠山,殿下莫不是不愿当渠琼的靠山?我可将我知道的尽数说与殿下了,殿下还信不过我?”
燕北寻哈哈一笑,一把搂紧她的腰贴至胸前:“过了今夜,琼儿若还这么想,孤定信你!”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第23章
这时, 有侍卫来报。
“启禀殿下,柳都尉回来复命了,尉迟大人也已得手。”
燕北寻并没有感到惊讶, 运筹帷幄这许久, 等的就是这天。
渠琼心里一紧:“什么柳都尉?你说的难道是……柳原?”
“嗯, ”燕北寻扬了扬尾音, 好整以暇地看她作何反应:“就是盛将军手下最得力的都尉柳原,毕竟曾是你的上属, 琼儿与他应当相熟如斯。”
“怎么会……”柳原为何会替大皇子办事,难道他……叛变了?这计划之外的变故谁能想得到,方才那人说已得手,难道盛辰南他……渠琼瞳孔一缩,暗自捏紧了手心。
“琼儿紧张什么?嗯?不愿与孤一度一度良宵?还是……担心盛辰南?”
“……”她定了定神, 悄悄吸了口气,扯处一丝笑意:“没有, 渠琼已经是殿下的人了,盛辰南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燕北寻大笑几声,又低沉着在她耳旁细语:“女人心, 深似海, 果然不能尽信。”
渠琼枕在他脖间,扯唇轻笑,眼里尽是忧虑。
第二日。
秉承书院。
内院。
明娆坐在床边,一勺吹一勺的将药汁喂给床上半倚着的兰兮, 往日她每喝一口脸就皱的跟苦瓜似的, 可如今她只事如个提线木偶,目光呆滞。
忽然想到什么, 眼眶一红,兰兮侧过头,不再喝。
明娆叹了口气:“乖,我们再喝两口好不好?”
喷涌的鲜血,惨白的脸庞,拼死也要护她平安的男人,此时,下落不明,生死不定。
说好找人去救他的,如果晚了,会不会……
她不敢再去想。虽然水鉴将她安全带离后派了人回去寻,可一天一夜了,也没个消息。
“兰兮,”明娆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发:“没担心,盛将军一定没事的。”
兰兮抚过发间那条他亲手系上的红缎带,闭着眼一言不发。
“明娆姐姐……”她突然哑声开口:“我好没用,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只会拖累他……”
明娆放在药碗,握住她的手:“女子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再说了,那些人原本就不是奔着你来的,你不用自责。”
“如果没有我,凭他的身手,怎么会受伤,都是为了护着我才……”
“兰兮,你听我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生养伤,等他回来寻你,不要想这么多。”
明娆轻轻扶她躺下:“多休息,听话,不然你皇叔也会担心的。”
明娆称他皇叔……
兰兮躺着:“明娆姐姐你已经知道他是……”
“我知道,他从来没想着瞒我,”明娆略显幸福的表情,只是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去给你煮些粥来,你躺会儿。”说完她才轻轻关上房门出了去。
盛辰南呢,他是不是瞒了她很多事,一夜之间,突如其来的变故,若说他什么都预料不到,她不信。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应该留着后手的吧,现在还在计划之内么,他还好么?
兰兮呆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又过了两日,水鉴才回来,带回了皇城的消息。
皇帝下诏,立大皇子燕北寻为太子。
郁白庭即日启程归广陵国。
战神将军盛辰南遭遇丰都贼人暗算,护妻身亡,北凉上下悲痛疾首。
闻言兰兮手一抖,筷子失力落了下去。
她蓦地起身往外冲去。
“兰兮!”
“兮儿!”
水鉴和明娆忙追了出去。
她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皇城!
“啊……”她冲的太快,迎面撞上个人,摔在地上。
一双熟悉的手将她扶起。
她抬头,怔怔望了好一会儿,哽咽着出声:“郁白庭……”
郁白庭蹙了眉,不过几日,她竟这般憔悴了。
将她搂进怀中,抵着她的发顶,柔声:“小女孩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看你,都丑了。”
兰兮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告诉我,他没有死,没有死对不对,你告诉我,他们是骗我的对不对……”
他沉默良久,轻声缓缓开口:“对,他们骗你的,乖女孩,别哭。”
“郁白庭,你别走,别回广陵好不好……”
“……好,我就在这陪你。”
明娆轻轻拽了下欲言的水鉴,两人轻步离开,留下兰兮和郁白庭一处。
空山谷底。
山涧清流,漫天清辉。
郁白庭撷下几枝柳条,自顾自编织了起来。
兰兮站在一处眺望,清风拂过她的脸庞,落花滑过她的长发,素衣轻轻扬起。
阳光灿烂,人人心悦,但她却觉得,山丘间风声,好似生者在呼唤。可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两茫茫。就像这映山红,风吹过,难免就有丝凄凉哀伤。“望穿千年古藤,哭红满山杜鹃。”此刻她仿佛听到了子规在山间哭啼着不如归去。
她抬眼,伸手托住一朵柔软透亮的落花,没有千感万慨,只觉得,一朝花开,一夕飘落,生生死死,一念之间。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
她还在这儿等着那个人。
忽地一个物什轻落在她头上,回头是一张放荡不羁的笑脸。
郁白庭将柳枝环带在她的发上,原先简素的发忽地多了一丝盎然的色彩。
他笑说:“小时候你与我说,暮春折柳编环,回家后再将柳枝插在屋檐和门楣上,以求辟邪禳灾,从前的郁结便会一扫而尽!”
兰兮怔然摸了摸头上的柳枝环。
“水鉴先生他们应该准备好纸鸢了,走吧,去瞧瞧!”说罢拉着她往回走。
传说,将心愿写在竹篾扎成的纸鸢上,系上纱线在郊外放飞,待达到一定高度后剪短纱线,便可将心愿诉与仙人,祈求成真。
四人纷纷在竹篾上写上片语。
水鉴写道:国泰民安,相依相偎。
明娆写道:一切安好。
郁白庭写道:天涯咫尺。
兰兮呆滞半晌,落笔:至死不渝。
兰兮看了眼郁白庭写的,微微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只听得写的那人道:“红尘路远,世事沧桑,不如一壶酒,一把剑,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水鉴感叹笑道:“无拘无束,游戏人生又岂是如此简单。不过我倒没想到,广陵王如此赫赫之人,竟无心这江湖名利。”
郁白庭轻笑:“人各有志罢了。”
他见多了生死悲离,便觉得名利也就如此而已了。
春之风自下而上,纸鸢因之而起。
北郊荒外。
山的尽头,是有人家的,清流潺潺,自山上缓缓流下,那人家正在山脚的溪流之旁。
这个夜,有人孤身翻过山头,便看见了那条小溪,溪流缓缓向下流去,他极目远眺,溪流在遥远处汇入大河,人何尝不是如此,终要汇入这污浊纷扰的尘世。他缓缓的向下走去,不一会便来到了山下那人家之前。
已是子夜,不知是不忍搅人清梦,还是为了别的,他只静静坐在门扉之前,破旧布衣,络腮胡渣像是许久未清理,嘴唇略有些惨白,布裳衣帽盖住长发,遮住一边面容,垂在肩上,但即使露出的一半面容,也可看出此人必是一英俊异常的男子,虽看似只有二十七八的年纪,那微露的双眼却是散着冷峻的光辉,似可看破一切。
等到日头升起,那家人才发现有一男子在自己门前坐了一夜,他们是一对老夫妇,须发都已斑白,还有有一个三朝未满的小小婴儿。
老了的人,总会极富同情,于是他们将其请入屋舍之内,奉上粗茶,宽帽遮面的男人含笑接过。只听那老汉道:“公子如何称呼,从何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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