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发挥下去,现在再激怒她一次,他就不能够活着把事情说完了。
他眼前的风景已经开始涣散,现在与其说是思考,倒不如说是把自己已经演练过了无数次,倒背如流的话语全部背出来而已。
“你有很多次可以毁灭这个世界,但是你并没有,因为把一个瓷器在地上摔碎是简单的,但是把一个瓷器给修复好,不让别人看出任何的痕迹,尤其是不可以让和你一起生活的人看出来,这就需要非常大的精力了。”
“你毁灭世界的时候非常轻松,把猎犬召唤出来的时候也只是在上面随便写点什么而已,但遣散猎犬的时候却整个手指都受伤了,我判断这些事情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
“如果只是身体的代价你不会介意,你的画也不会损害你,一只眼睛失明两个耳朵聋掉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的损失,就算真的手全部都没有了用嘴咬着你也会画,那么情况就一定发生在更加深层次里。”
森鸥外看着她。
“是精神上的吧?”他说。
椎名真白的呼吸彻底乱了。
“穿越和杀人的确能让人受到打击,但你精神崩溃的速度太快了。”
“中原中也受我的命令被猎犬攻击了,证实了我的想法。事实上所有的人在遇到猎犬的时候受到最多的不是物理伤害,而是只要见到它们就会源源不断损伤精神。那一次的黑色海洋给我们带来的更多的危机不是窒息,在那之前,只是看到而已我们的思想就被黑暗给遮蔽了,多亏了你把记忆传送给我,我才能够理解的这么清楚。”
“你的能力是不能够无限使用的,或者说还清醒的你的能力是不能够无限使用的。两者好像没什么分别,但是我想问一下,你觉得精神病院里面的那些疯子会认为她们和住院之前的自己是同一个人吗?”
“.…..”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可以操控你,我真的可以操控你,精神是根植于记忆之上的。你的精神开始崩溃,实际上你的记忆才是最先出问题的地方,中原中也做保镖的这十几天你的生活方式非常的简单,其实这并不是因为你沉迷画画的原因吧,就算是你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最想要回到自己故乡的时候,你的生活还要更加多姿多彩一点。”
“你会和路边的人说话,你会去便利店里面买东西,但是现在你只是这样,是因为你的大脑已经没有能力处理更加多余的记…”记忆。
椎名真白把手伸出来,准备再收缩一次。
“不用你费心了。”森鸥外说,这个时候他的嘴唇都已经完全丧失血色了,他与其说是说话,倒不如说是声带随着惯性继续震动发出声音一样。
“为了太宰治你还会继续挽回这个世界。在下一个你更加懵懂无知,更加愿意听我说话的世界再见吧。”
他把枪.口对准椎名真白。
在完全丧失知觉之前,他扣动了扳机。
第64章 BE 颜料星球
就像是游乐园里射击摊位上面用来打靶的玩偶一样, 少女的身体没有任何反抗,被子弹击中的瞬间就被带着向后飞去。
她的双脚离开地面,身体向后的时候眼睛大睁着, 金色的长发飞扬在空气中, 看起来像是一个在天空中被打中了正在下坠的小鸟。
小鸟轻盈的在天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 然后砸在了背后的墙壁上。
她顺着墙壁滑下来的时候, 美丽的金发被墙灰染上了白色,在垂落下地板的时候又被胸前不断蔓延开的血红染脏了。
少女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她的呼吸逐渐减弱, 一直到最后也没能够抬起头来让大家看一看那双红色眼眸。
椎名真白死去了。
但事情才刚刚开始。
#
椎名真白胸口的红色不断扩散。
这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体里面有着流不完的血液,而像是这个世界已经从三维的变成一副二维的图画一样, 里面红色的像素点正在不断以椎名真白为中心蔓延,她的指尖无力的垂落在地板上,白色指尖下的地板已经从大理石的灰白色变成了一片血红。
血红蔓延着, 不仅仅是按照平面,也顺着墙壁一直往天空上面飞去。
如果用视线一直追随着看上去似乎很慢,但是实际上港口黑手党的大厦在三秒钟之内就变成了一片血红,经过的人用诧异的眼神望着这个横滨的标志性建筑物,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黑手党的特有娱乐节目。
但是他们连这讶异的时间都不会有了, 在看到的瞬间, 他们的意识也被那一片鲜红给夺走了。
和那天的大海不一样, 这是如果没有被波及到就绝对不会意识到其危险性的东西, 在审讯室里面看到的血泊给她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 那么看到了这个的人也被什么样的印象给折磨。
他们甚至连感到恐惧发出尖叫的时间都没有。在那片红色映上视网膜的瞬间, 简直就像是传染病一样, 他们的大脑也被完全改造成了红色, 然后自身也是一片鲜红, 像是走在路上突然就被泼上了一盆颜料一样。
这是最糟糕的恶作剧。
美国的航空航天局应该能够从他们掌控的卫星上面看到这个蓝色的地球上,日本的那一块小小的区域在迅速的变成红色,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让他们把卫星云图给放大,他们就被观测的这一点红色给感染了。
名为颜色的瘟疫在地球上肆虐着,没有人尖叫,没有人哭泣,他们在意识到危险性的瞬间就已经被夺走了一切。
这是椎名真白的温柔,虽然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死亡了,眼睛垂落着,虹膜是红色的,像是教堂里面用脚踩着十字架的鸽子脚一样的红。
蔓延。蔓延。蔓延。这是站在大地上绝对无法意识到,只有超脱这个星球,以外太空的视线才能够看到的东西。就好像是以地球为画布作画。
原本蓝色的大海也被感染成了红色,就算是最具有传染性的水藻在水里面生长都不会这么快,一头鲸鱼悲伤的叫着,竭尽全力的想要把自己的身体跳跃出海面一点点,却被红色的空气给包裹着吞没了。
它最后喷出的水花高高扬起,在半空中染成了红色,回落下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某一个看不见的人被杀死了,喷涌在海面上的鲜血一样。
椎名真白看不见这一切。
蔓延。蔓延。蔓延。
整个地球的空气变得粘稠了起来,如果有一个正常人呼入这个空气再去拍一个x光,你会发现他的肺部也被感染成了淡红色。大气层正在往下坍塌,地心原本就是红色的岩浆变得更加深红,像是浓缩了一样,热度比先前多了数倍。
太阳与地球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一点,它为地球提供热量,让它不断压缩,但这并不是物理上的作用,太阳仅仅是作为一个神秘学的符号,一个绘画中的意象被强行拉进了画布中而已。
卫星在太阳与地球的距离缩短百分之一的时候就已经被热风席卷成一堆破铜烂铁了,它们无力的环绕着地球,一直到地球缩到不比一滴水,准确来说是不比一滴红色的颜料大多少的小点,卫星们被这么小的点所绽放出的引力吸引着,被吸入黑洞化作虚无。
那滴颜料在外太空慢悠悠地飘浮着,不受任何重力的作用,一直到被某一个质量所吸引着,往那片纯白滴落而去。
地球滴落在椎名真白的掌心。
椎名真白坐在原来的地方,她胸前的那一片红色并没有褪去,但是也没有任何可以见到的伤口,简直就像是把一片颜料泼洒到了那上面。
她用手接住那一滴原本是地球的红色颜料,轻轻的拨弄着,指尖传来水珠一样的柔软感觉,但并不会随着她的碰触而崩散,有一点像是固体。
她凝视着它,想要透过这一滴颜料半透明的表面看到它的内部,研究一下里面究竟还有没有其他的生物,其他可以回应她的生物。
没有了。
椎名真白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坐在原本应该是地球的地方,看着周围的几大行星,原本应该是庞大并且绝对无可违逆的太阳对她来说像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灯泡一样。
她想要对太阳伸出手,但不知为何没有这么做。
她对自己说它还很年轻,让太阳继续生长,生长个几十亿年,它就会开始死去,一场大爆炸,在几十分钟之内绽放出比原先的一百亿年更加璀璨的光芒,这爆炸在几百光年之外的地方都可以看得见,这是她送给这个宇宙的一份礼物,她告诉宇宙这里有一个人曾经存在过,这里有一个人曾经想要过光明,因为光明可以让她看到她自己想要画的画。
她把原先是地球的血红色颜料攥在掌心,椎名真白站起身子,凝望着远处的星空、
她不知道要去做什么,这个世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个世界把她给拒绝了,所以她也拒绝了这个世界,但是也许…也许她可以再尝试一次。
这个时候椎名真白已经不记得发生过的很多事情了,很多个夜晚,曾经依附着她让她温暖过的温度,这个时候都已经想不起来了,但还有最后一点点模糊的印象,就好像是你在纸上面画了什么东西,就算用力的用橡皮去擦,也还留下一点点擦不掉的恼人痕迹一样。
椎名真白看着那个痕迹,幻想着它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让我再试一次吧,她对自己说。让他们再选择一次。
远处高歌着的红色星球向她不断靠近,她知道那是那本书里面记载着的异域神祇的一种,祂每一次的经过都会唤醒其他神祇,让祂们开始亵渎的狂欢。
椎名真白也被祂给唤醒了,也许就是因为祂她才会被那一颗子弹穿胸而过,也许这些都不重要。
她对祂点了点头,那颗星球上骤然生出了一只无比巨大的眼睛,也对她友好的眨了眨。
“还不是时候。”她温柔地对祂说,“让我再睡一会吧。”
直到一切的终焉。
第65章 横滨禁忌画家(16)
椎名真白睁开双眼, 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掌心一片纯白,细腻柔软,和原先不太一样, 原先因为长期握笔而有一些粗糙和茧子, 但是经过那一次死亡之后好像整个人都又重新出生了一次。
她看着前方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也因为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 两个人的视线在阴暗的走廊里面交织,几乎要发出亮光。
椎名真白看着少年冰蓝色的眼睛,她感慨着的确是很不错的颜色, 可惜她自己的画里的眼睛颜色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她说“我不去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 椎名真白转过身子朝着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跑去。
#
椎名真白驾轻就熟的跑到原来的地方。
她推开门,对上一双似乎早有预料的眼睛。
她并不像原来一样进了门走上几步就站在那里和他僵持,而是一直走到桌前, 几乎紧贴着桌子然后,把手撑在桌子上面,她的上半身微微往前倾,眼睛跟森鸥外保持平视。
两个人的视线交织着,最后是椎名真白没有忍住眨了一下眼睛。
森鸥外笑了。
“你好像半点都不意外。”椎名真白对他说。
“意外什么?你不是已经毁灭完世界回来了吗?”
“…啊。”椎名真白微微歪了歪头。
“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只要知道我会怎么做和你会怎么做就行了, 如果说是一无所知的你应该会直接去见到太宰治, 然后一脸狼狈样的跑过来质问我, 但是现在的你…”
森鸥外看着她, 椎名真白也看着他。
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现在的你想要杀掉我吗?”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椎名真白莫名其妙的问。
“啊, 看来你的记忆的确丧失的很厉害。”森鸥外说。
“…没有丧失。”椎名真白很简单的反驳着森鸥外所说的话, “我还知道你这里是怎么走的。”
“那么你看到我的时候抱有什么感情呢?”他问。
椎名真白看着她,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形象清楚地印在她的眼睛里面,被她的大脑处理掉信息,她差不多能够想起来这个男人对她做过什么事情,也知道她的身份,但是要说感情的话却怎么样都想不起来,就好像看着一个电视上有点眼熟,却总是叫不出来名字的演员一样。
“.…..嗯。”
森鸥外笑了。
他问她你要坐下来说吗?椎名真白摇头。
“我只想确认一个问题:为什么你非得这么做不可?”
“为什么你非得让我失忆不可?我的记忆缺失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倒是没有什么,我就是如此生活的,但是对于以前的我来说…很恐怖,就好像是身体的一部分缺失了。”
“不。比那更奇怪。身体的一部分缺失了,我没有了手,没有了脚,我低下头的时候会看到,我在日常生活的时候会时时刻刻意识到这一点给我带来的不便,它们会铭刻在我的内心中。我会用其他的工具来代替这些部位,但是我的记忆…像是它们就好像从来都没有有过一样,我意识不到他们的存在,我变成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椎名真白看着他,她的眼睛里面有一点茫然,在眨眼的时候感觉到眼眶酸涩,但是并没有泪水滑落下来,好像因为这些丧失的记忆她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
“现在的我和几分钟前的我好像不是同一个…我觉得我陌生得可怕。”
森鸥外笑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椎名真白问。
“一部分是因为我有一点疯。”森鸥外慢悠悠的说,他往旁边按了一个开关,在真白的旁边靠过来一个椅子。
真白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选择坐下,而是把一只脚踩在了椅子的支架上,这使她的姿势稍微不那么费力了一点。
“你传输过来的记忆也对我的精神产生了影响,我的这里。”他用手指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变得有点奇怪。”
“.…..哦。”
“但还没有奇怪的太厉害,我情感中的一部分,比如说恐惧被弱化了一些,另外的一部分…也不能说是野心吧,用好奇心来形容更加准确一点,则被放大了。‘如果这么做你会做出什么反应?’我真的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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