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行走在皇宫之中,身旁椎名真白的衣服已经比那天她去高官家做客的时候又华贵了许多——他的地位展示更多的时候不是由他自己,而是由他身边的人偶展示出来的,她的确就像是一个橱窗里面的展示人偶——通过对她的打扮来对外界展示自己的权力。
椎名真白行走着,与其说是按照自己的意识,倒不如说以森鸥外为基准,她永远保持比森鸥外慢一步的距离,到大门口的时候侍者打开了门,森鸥外往旁边撤一步,示意女士优先,而她也进去了。
征服了这一个女王之后,森鸥外就可以完美的把整个地球当做一个小小的水晶球一样握在掌心之中了。
女王在门帘后发出细微的声音,细微,但像是雷鸣一样回响着。
森鸥外看到地毯上面取代动物绒毛的是一层层灰白色的青苔,一直没过脚踝,并且像是动物一样蠕动。
女王对他断断续续的表示着欢迎,雷鸣声在空旷的殿堂内回响,有时又停下。
他知道这不是因为女王已经年老体衰——她今年才二百三十岁,正值壮年。而是因为她高贵的血统使得她总是无法正确的向一般人类传达自己的想法,她的话语不能够被他们理解,非得经过一层转换装置才行。这就好像是在一个信号很差的地方向外打电话。
森鸥外保持着微笑倾听,等一个机会和女王进行交流。
终于到了往常惯有的行礼环节,他要作为来宾向女王表达敬意,他听见侍卫长在旁边紧张的说了一些什么,他说的话与其说是人类的话语,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条活鱼在泥地上面扑通时泥点溅落的声音。
女王隔着一层纱帘,在里头矜持的点了点头。虽然说她臃肿的身躯也看不到点头的动作。她那一颗美丽的少女面容在身体上面安置着,简直就像是被单独割下的头颅放在一个淤泥堆上、
女王朝森鸥外伸出了手。
沙帘摇曳着,从中伸出了一只触手,触手呈灰绿色,尖端有着和纤细的手臂不同的球形关节,这个球形关节摇摇晃晃地在森鸥外唇边落了下来,收回去的时候还拉着绿色的粘液。
利用这个间隙,纱帘还打开着,森鸥外示意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
椎名真白往前走去,把纱帘完全打开,侍卫来不及因为她的无礼而怪罪,就撞上了她的视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女王有过挣扎,他知道这些家族里面的人总是会有一些挣扎,之前去埃及的时候那里的王者住在地下几千里的地方,那里本来应该是岩浆的,但是他的所在却是一片宇宙外太空,他从一个小行星里面抓到埃及法老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真正催眠起来发现这玩意的头壳里面根本就没有脑浆,但是幸好椎名真白还是做到了。
现在就和当时的情况一样,女王的挣扎让整个宫殿都摇摇欲坠,后来又温顺了下来。
那条触手懒洋洋的垂落在地毯上,猛的抽搐了一下,又收了回去,森鸥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椎名真白向他走来。
森鸥外彬彬有礼的往旁边退出一个身子,让人偶走出这个房间。
大门无声打开,金光闪闪的未来在他眼前开启。
森鸥外踌躇满志的走出大门。
他不再想起第一次世界毁灭的时候,他看到黑色大海时心中的绝望。
#
椎名真白收回手,看着面前的男人因为在幻梦境中越陷越深而被放逐出现实。
他的身影逐渐虚化,她对于他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并不感兴趣,只是想这样就结束了吗?
“......”
没有任何人能给她回应。
她摇摇头,倦怠的离开了办公室。
第67章 横滨禁忌画家(18)
椎名真白出来的时候和正在前往办公室的中原中也相遇了。
少年的视线长久的凝在少女的身上, 他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的名字是椎名真白,但是更加细微的地方却想不起来, 比如说他和她究竟是如何相遇的, 以及她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
他想伸出手去拦住少女, 但同时心里面又发现了同样强烈的一种欲望阻止了他, 椎名真白好像是太阳透过窗户投射到走廊上的一缕阳光,你不可能是用手抓住光线,那也就不要说抓住她了。
年轻的港黑首领站在那里, 看着那束阳光从他的身旁掠过去。
椎名真白的长发被行走时的风扬起,有一根发丝几乎略过他的指尖。
“……”
中原中也动了动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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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名真白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家里的灯还是关着的, 她在下面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但是她并没有停下。
回家的时候找了一会才从口袋里面找到钥匙,打开门的时候看到里面的摆设很陌生, 明明几小时前还在里面居住着,但是看起来简直就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一样。
她走进去,找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抱着膝盖静静的看着窗外车流。
太宰治回来的时候身上没有半点血腥味,刚刚洗过澡, 发丝的末端有些潮湿, 他伸出手的时候椎名真白看着他。
那双手伸到一半停了下来, 没有摸她的头发, 而是转到旁边整理了一下她肩膀处的衣服。
椎名真白静静的看着他, 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眼前观察。
少年的手掌骨节分明, 手指纤细, 把两个人的手和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发现要比她的大很多, 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 正常人不管是工作还是学习都完全不会用到这些地方。
椎名真白想起了曾经贯穿自己身体的那把枪,如果经常握着它的话一些地方就会生长出厚厚的茧子。
她没有管这些茧,反而一个一个的检查他的指甲。
手指缝的颜色比肌肤要深一点,是那种很奇怪的能够感觉到血液流动的,好像从一生下来就没有被碰过任何地方的淡红色。她没有在那里面找到干涸的血,也没有闻到铁锈味,看来起码太宰治是有好好清理过然后再到她面前的。
她这么做的时候太宰治看着她,眼睛里面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旁边,她说话的时候太宰治能够感觉到椎名真白的牙齿隔着一层皮肤一动一动的。
她说“我看到了。”
太宰治神色不变,只是此时窗外一栋大厦上面的霓虹灯闪烁变幻了一次,光影在他的眼中变化,波光粼粼,有一些难过的感觉。就像是北极冰层被击碎时溅落在睡眠的浮冰。
他嗯了一声。
#
椎名真白说那句话的时候感觉他被自己伤害了,她这么说的时候拇指腹轻轻的搭着他的指甲,感觉指甲的间隙里面会有血涌出来,但是没有。
她以为他要说一些让人难过的话,但是这一次他只是看着椎名真白,问她她看到了哪些东西。
椎名真白全部都和他说了。她看到了血,碎尸,因为害怕而逃跑了,逃进了一个地方…
到这里椎名真白停了一下。
她突然抬起头,对他说,“我杀人了。”
“是首领吗?”太宰治问。
这回轮到椎名真白睁大眼睛了。
#
理论上来说森鸥外既然已经被放逐出这个世界,那么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并且由于梦境的特性,他在这个世界上面留下的所有痕迹也会像一个梦一样逐渐被众人遗忘。
一个人平均每天要做八个梦,你醒来的时候能记得的不足百分之一,就连这百分之一也会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时之内忘得一干二净,到了第三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你几乎已经不会再记得其中任何一个小环节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既然已经不存在了,就好像是大海里面突然缺失了一滴水一样,其他水就会自然而然的顺着压力推挤过去取代他的位置。
好像森鸥外自己所说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不可或缺的,也许真的就像是指纹,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和别人不一样,但是他们能够派上的用场则不是这样子,每一个人都只是社会这个大构架之中的一个小零件而已,就算没有这个也会有第二个,他就是这么理解一个人类的,就是这么无视别人的情感的。
现在他变成了同样的东西。
既然他不是港口黑手党首领了,那么就按照顺位继承制,椎名真白知道的人就这么两个,她又不愿意小津靠近这种脏东西。
“就轮到到中原中也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了。”太宰治在旁边说。
“我的记忆这么告诉我的,前因后果都想不清楚也没有去想,就好像是太阳一直都挂在天上一样无可置疑,因为如果要质疑这个的话,你就得首先质疑一下你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要知道整个地球的能源都是由太阳来支付的呢。”
“不过嘛,我觉得你要那只蛞蝓做首领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啊,知道这一点的时候,我就在想,啊一定有哪里有问题。”
椎名真白轻轻的戳了一下地板。感觉到挫败。
“不过其他人应该不觉得的吧。”太宰治安慰她。
“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带着笑意问。
“……”
有些事情她可以做也可以对其他人说,但是要在当事人的面前说这一种情感——哪怕现在因为再一次的死亡她的激素已经不太分泌了,就算看到他心脏也不会加速跳动——也有一点尴尬。
椎名真白想要转过脸去,但是又不知为何好像有一种力量把她直直定在那里,眼睛和太宰治保持对视。
她直直的看着他,他的虹膜是黑色的,晶状体像是北极陆地的薄冰,隔着冰层她能够看见下方悠然游动的黑色海鱼。
“因为…”她的声音小小的,“想要保护小津。”
既然能够说出一个开头,那就可以把接下来的全部说下去。
就好像是一个密闭的房间里面,外面全部都是大海,如果房门一直紧闭着还好,但是只要稍微打开一条小缝,有那么几滴水渗进来,那么海水的压强就会猛地把密闭的大门完全打开,一口气的涌进去把里面的人全部淹死。椎名真白就是这样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都说了。
“因为想要保护小津,但是那个人会伤害我,会继续伤害我,然后也会对小津下手…他说过小津是很碍事的东西,而且我不能够再死去了,再死去一次我就谁都不会认识了,然后就…”
她语无伦次,说话的时候手指在空气中抓来抓去的作为自己语言的辅助。但是眼睛非常真挚的,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给倾吐出来。
“而且我…我这几天也学了很多的东西,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所以我也就这么做了。”
“他拿枪杀掉我,我也可以杀掉他,但是杀掉他并不是最保险的,我差不多知道这个黑手党是怎么运作的,以前我杀掉了那三十七个人,所以他们非得杀掉我不可,现在我把那个叔叔也杀掉了,首领在他们心目中的印象应该大于三十七个人吧所以会全力复仇…虽然按照他的说法来说人和人不应该是完全对等的吗?”
“不是啊,是同一个地位的人和人是完全对等的,比如说炮灰和炮灰相互对等,干部和干部相互对等,至于首领嘛…”
太宰治不含恶意但是打心里觉得无聊的叹气,“虽然是最优解至上,不过在他眼里看来整个世界应该都是以他这个观察者为基准设立的吧,有的时候也可以把自己作为棋子投放到局里面,但是归根结底他的地位都是至高无上的啊。”
“……”
椎名真白往旁边看了一下。
“…那他现在应该很可怜吧。”她怜悯的说。
“可怜?”
“嗯,一个劲的做梦的话又想要保持真实的身体是不太可能的。植物人…什么的,但是进入幻梦境的话就不仅仅是因为几天没有摄入食物,几天没有摄入清水而死去这么简单的事情…”
椎名真白的手在空中轻轻握了一下,没有握住任何有实质的东西,只是抓住了空气。
“他会萎缩。”
“萎缩?”
“嗯,就好像是许久没有见到阳光的叶子会萎缩一样,一个劲的做梦又不做出任何真正的事情的话,与无限膨胀的妄想不一样,现实中的身体理所当然的会萎缩…你知道神话里面的西比尔吗?”
椎名真白问出自己曾经画过一次的话题。
太宰治从善如流的接下来。
“希腊神话中的女先知,她向日神阿波罗请求了永生不死的能力,但是忘记向他请求不老的能力了,到了五百年后她与英雄相遇的时候,身体已经萎缩的比一粒沙子还小,只能在瓶子里面和英雄说话了。”
“对…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在之前看到过猎犬,还有我的…”
椎名真白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看了看地面。
“还有我的符文。”
“符文…用来毁灭世界的符文吗?”“之后没有再这么想了!而且也会…而且也帮小津去赶走猎犬了。”
“但是被他记载下来了,据他所说是销毁掉了,不让任何人看见,但是我觉得他没有说实话,因为如果真的只是看了一眼就销毁掉的话不可能被影响的这么…”
太宰治只是笑了笑。
“他所谓的毁灭掉了不让外人看见,应该只是为了不让它流传出去,他自己的话还是知道的,作为一种资本,以后面对你的时候也能够多一点了解。”
“…这样子的话。”椎名真白的脸色沉沉的,“就算是被猎犬的舌头攻击到的中原中…也?是这个名字…也不会有他被污染的程度要深。”
“他想要去理解这些,就肯定会被知识侵蚀,我不确定他的梦境是什么样的,不过应该和他对我的期待…不太一样,不会是完全的现实。”
“哇,里面也会出现那些。就是燃烧着火焰从角度里面出来,把蛞蝓那个家伙揍的跟狗一样,并且他怎么样都打不死的东西吗?”
太宰治兴致勃勃的描述着,真白往旁边偏了偏头。
“…应该更恐怖一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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