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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东溪感觉到了风，一阵风从石门那边刮过来，那是无数人同时动作带起的风，那些兵，那些刚刚还站得像雕像的兵，活了过来！
丞相……他们在叫丞相……
夏东溪眯了眯眼，消化了一下黑暗里骤然亮光对眼睛造成的刺激。他看清楚了——对面，有两个人挑着两盏巨大的红色灯笼，那两盏灯笼的光下，站着的，是一个宽袍广袖的人。那个人……是赵高！
自从离开了前面的大殿，他们一直在廊道里逃亡，从第一条廊道跑到第二条，这还是赵高第一次出现。
他为什么会在现在出现……
他出现在这里是准备做什么……
夏东溪身形一退，完全贴到了墙上。
不能把后背露出来，现在他们三个人还没有脱离那边兵士们的威胁范围，可动手没有胜算，不可能有胜算……
接下去怎么办……
夏东溪脑海里念头一个接一个闪过，他的眼角余光里能看到兵士们举在手里的枪，那枪现在是竖着的，但随时，都会横过来，刺出来！
赵高……只有赵高……赵高站的位置，离那边的兵士有距离……
这个距离，可以试一试！
夏东溪彻底张开了眼，盯在赵高身上。
赵高嘴角含笑，似乎对又见到他们这件事很满意，一张口寒暄道：“又见面了，公子们可安好？”
夏东溪暗暗地调整了一下握匕首的角度，也笑着回：“托丞相的福。”
“看来是不错的了。”赵高还是笑着，“那公子们该是能回答高的问题了——几位，在殿内见到的那样玩物，是马还是鹿？”
就是现在！
夏东溪身形一展，向着赵高扑了过去！
第148章 148
赵高没有躲。
虽然他躲也未必躲得过去, 但他连眼角的细纹都没有动一下，这就有些不对了。
夏东溪心里头闪过一丝隐隐的不安，可现在时间紧迫, 由不得他去细想，电光石火间, 他的匕首已经指到了赵高的喉咙口。身形顺着惯性前冲, 腰腹发力再一转, 他的人到了赵高的身后，手臂绕着赵高的脖子环了一个圈, 站定在那个位置上。
大殿里没有完成的“人质”计划, 居然这么顺利地就做到了。
夏东溪心里头的不安更剧烈了。
可现在的形势对他们是有利的, 有赵高在手，不可能比没有赵高在手更糟糕, 那么，就应该顺应着这个形势走下去。
夏东溪高声喝道：“都别过来！”
兵士们真的没有动。
夏东溪冲叶田田和钱小跃甩头：“走！”
“公子们又想走吗？”赵高在夏东溪的刀锋底下, 居然还能开口, 说话的声音居然还很稳, 甚至还带着一丝夏东溪不明白的若有似无的期待，“公子们请便, 然，高便不奉陪了。”
现在不是你说不奉陪就不奉陪的时候。夏东溪没搭理赵高的话，只紧了紧手臂, 往一边扯了扯, 喝道：“走！”
赵高被他带得踉跄了几步, 从站着的廊道的侧边跌跌撞撞走到廊道的中央，但夏东溪能感觉得到，他手臂的触觉告诉他, 赵高脸颊下方的肌肤拉出了一个弧度……
赵高在笑。
他为什么还笑得出？
一丝危险的直觉让夏东溪的脑后一阵发麻，他大吼：“跑！”
叶田田和钱小跃一起跑起来。
赵高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响起：“都杀了！”
兵士们齐声高喝：“喏！”
刀剑原本就是出鞘的，现在齐齐举了起来，长|枪也被再次抬了起来，对准了前方。
夏东溪押着赵高缓缓后退，这里的廊道他很熟悉，不算窄，但也不宽，三四个人并行可以，但如果有人刻意挡住去路的话，还是可以让后面的人很难通过。
他不需要做到完全的一夫当关，他只需要拖延足够的时间，田田和小家伙在跑，他们的速度起来之后，就能利用箭弩拉开距离，现在，先拉开这个距离再说。
维持……要维持住现在这个对峙的局面。
对面的兵越晚压过来，他们逃开这一轮追杀的可能性就会越大。
要小心赵高，赵高不能出问题……夏东溪把手臂环得更紧了些，同时，也把手里的匕首挪远了一丝。
“都杀了！”赵高冷冷地，又说了一遍。
“噗”的一声，夏东溪的耳朵里听到了利器入肉的声音。
他的第六感让他关键时刻侧了侧身子，可还是前胸一痛，滚烫的液体从那一处奔涌而出，但紧接着的，就是一阵冰凉。
夏东溪退开一步，低头——一杆枪尖正从他的胸膛里退出去，锋、刃、脊全部退出后，就顿住了，黑色的枪缨上，红色的血不断地染上去，但那不是他的血，是赵高的……枪缨就贴在赵高的背上，那个位置，是赵高的心脏，那个位置，血水正在不断地涌出，开始的时候还是细流，渐渐地，汹涌起来，眨眼间，就把他一袭袍服的后背整个染红了。
赵高……那些兵杀赵高？
夏东溪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噗——”又是一声，重重的一刀砍在赵高的肩膀上。夏东溪完全是下意识地蹲退了一步，刀锋从他的头顶掠过。
“噗”又是一声，夏东溪看到一截剑尖从赵高的腹部一直贯穿到了后面，他仰一仰头，剑尖从他的鼻尖擦过。
这个人质失效了！
这个念头在夏东溪的脑海中划过，他一个弹身退步，远远地避开。
匕首、手臂都从赵高的身体上拿开，那具身体却颤动起来，被刀枪架着抖个不停，却不是那种濒死的条件反射，而是……笑？
那具身体在笑，他又笑起来了！
他笑着，一点点转过来。
夏东溪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是走、是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可他心底里有一线什么东西告诉他，要看，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赵高抬了抬手，边上帮他撑灯笼的两个内侍就动起来。兵士们侧着身地让开了一条路，那两盏灯笼就贴着墙一路往前。红通通的光在墙面上移动，石材的质感在光影里闪动，忽然，那片光影里出现了一道竖直的缝隙。
缝隙不宽。夏东溪知道，那是因为那边的那道石头的大门和那个门洞几乎做到了完全的严丝合缝。
宋修……
宋修还在那道门里面！
夏东溪动了动身子，胸前一阵剧痛，他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前胸，马上就有一片湿漉漉的带着温度的液体从他捂紧的指缝间渗过去。
灯笼没有因为他的动作停下来，那两盏灯笼还在走，一直走到了那扇石头的大门前。
夏东溪的呼吸停顿了。
石门原本是平平板板的，现在，那上面多出了东西，像是阳刻的浮雕，浮雕的外形是一个人，一个和真人一样大小的人，那个人惟妙惟肖，就连眼尾斜斜挑起来的那一丝，都和真人一模一样……
夏东溪觉得心脏整个揪起了，窒息的感觉甚至盖过了胸前那一枪造成的痛。
他看见了，有红色的液体从那个人像的胸口涌出，那个位置，是赵高胸前中枪的位置；他也看见了，有红色的液体从那个人像的肩膀上滴落，那个位置，是赵高肩上中刀的位置；他还看见了，有红色的液体从那个人像的腹部滑下，那个位置，是赵高腹部中剑的位置。
所有赵高受的伤，都落在了那个石像上。
那个石像，是宋修。
石像不会流血，但宋修会……
夏东溪想明白了这一幕意味着什么，揪着的心脏忽然就烧起来，烧痛的感觉从胸膛直冲到头顶，他大吼：“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你看到了，你想到了……”赵高微笑，“你想得没有错。”
赵高站在那里，胸前一杆黑色的长|枪挂在那里，长长的枪杆垂下来，枪杆端头刺入的位置是他的心脏。
赵高说他想得没有错，那么宋修……
宋修！
宋修不是NPC，他不可能胸前插入一杆枪还活下来。
夏东溪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痛，是他拼命睁大了眼，把那里面有些湿润的东西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公子们还想走吗？”赵高笑着，问他，“不如来说一说，你们看到的东西，是鹿呢，还是马呢？”
“你想听吗？”夏东溪缓缓把匕首放了下来，“我想好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答案是什么。”夏东溪说着，耳朵里听到了身后的机括声，“锃锃”的，箭弩的端头射进了屋顶，他看着赵高，站直了身体，露出了自己最优雅的微笑，用自己能说出的最肉麻的声音说：“去你妈的！”
【弹幕】去你妈的！东神走，走！快走！
【弹幕】宋修……呜呜呜……不会是真的吧？我……谁能来告诉我啊？告诉我说——我想的是不对的……
【弹幕】宋修这是……不在了吗？
【弹幕】宋修如果不在了，东神就更要加油！加油，冲，冲——一定要冲过这一关啊！
兵士们在夏东溪的骂声里，呼啦一下涌过来。
夏东溪拔足就跑，离得太近，对方的兵器完全是贴着身地就过来，全身上下不知道多少地方同时痛了一痛，可他避开了从空中凌空下击对准他天灵盖的致命攻击，匕首荡开了直冲他咽喉而来的一剑，劈手抓住了对方的一个人，一个横摔，阻住了更多人过来的通道。
可抬手朝天的瞬间，胸口又是一滞，箭弩的发动慢了一瞬，又是一大批人奔到近处。
夏东溪提起一口气，拼着再挨几刀，右手胡乱地挥格了几下，左手臂再次抬起。
就在这个时候，“咻咻”连响，两支箭从他身侧擦过。一道人影吊在半空中，踩着墙面朝他过来，一个飞身，伸出了手。
“田田！”夏东溪叫。他身子一跃，接住了叶田田的手臂，惯性的力道带着他一起飞起来，他们从人群的头顶上飞过，身体撞向另一边的墙，夏东溪曲腿借力，蹬着墙面几步后，带着叶田田往来路飞回去。
“断链子！”叶田田喊。
夏东溪匕首出手，“刷刷”两刀把刚刚擦身射过去的那两根箭后面的铁链子割断。
“钱小跃，走！”叶田田又喊。
“哎！”前面的钱小跃答应着，脚步声马上响起，“啪啪啪”几步后，又是“咻”的一声，他的身形也在半空中飞荡起来。
箭弩的使用让他们和身后的追兵拉开了一段距离，但也只是一段而已，追追逃逃，打打停停，一路逃到下一道亮光处的时候，三个人都有些难以为继了。
这一处的亮光是从一扇木头大门里透出来的。
木门……
又是一扇木头的大门，门上的栏格里，糊的还是纸！
纸糊的木头大门，根本挡不住后面的追兵，可这个时候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夏东溪大叫：“进去！”
钱小跃和叶田田先后进门，夏东溪殿后，他最后一个闪身进屋，一个回手，推在了门扇上。
门扇一点点合上，他都能从那渐次缩小的缝隙里看到后面的追兵。
“呲呲——”长途奔袭下骤然刹车，那些兵士的鞋底和地面摩擦，在门外划拉出了刺耳的声响。
夏东溪闭了闭眼，抬起了匕首。
退无可退，也许就真的只能拼死一战了！
声音却停了。
“呲呲”一阵后，忽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不再有人呼喊“杀了他们”，也没有人过来撞门，门外的那些兵像是在这一刻又被静止住了。
可夏东溪知道不是，因为他看到门外有红色的火光一点点接近，在外面的廊道里，只有一个人是自带光效的，那是灯笼……
赵高在往这边走，那些兵，不过是在等赵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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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149喘息
灯笼的光映在纸糊的门板上, 白纸都被染上了一层黯淡的红。
一道黑影在这片红里一点点出现，一点点前行，一点点停了下来。
“公子可还在？”黑影的嘴巴动了动, 赵高的声音从那里面发了出来。
夏东溪动了动手指，这一路奔逃, 伤口一直没有时间处理, 过多的失血让他的指尖处有些麻木, 要用很大的力，才能触发触觉, 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掌心里是握着东西的。
不知道赵高又在搞什么花样, 但是他现在不进来……
不进来总比进来好。
这是个喘息的机会, 要争取多一些的时间……夏东溪舔了舔嘴唇，一开口, 声音嘶哑得他自己都被惊了一跳，一句“在”, 声音还没提起来, 便被另一道声音压了下去。
那个声音也在说：“在……”
这声音不是钱小跃的、不是叶田田的、也不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这声音，是从这间屋子的里面传出来的！
夏东溪猛然回头, 进屋子的那一瞬间，他是匆匆扫过一眼的——这间屋子和之前他们经过的那些都不一样，这间屋子是最有人气的, 窗上挂着窗帘, 墙边竖着书架, 桌子上有笔墨纸砚，博古架上有惊奇异珍，烛台上燃着火, 床边摆着盥盆。
是的，这间屋子里又有一张床。
厚厚的白色的床帐从木头的床架子上垂下来，一直遮到地面，隐隐约约间，那层层叠叠的软布的最底端，露出一双木屐的形状。
那床上有人，夏东溪想过，也许会是个活人，但他从没有想到过，这个人会出声，还是回答赵高的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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