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89脑袋
一路上行, 钱小跃走得很快。
他没有像在平地上那样,横向扫荡着把所有缸都看上一遍,而是走到哪里看到哪里。看得也并不很仔细, 偶尔才会停下来一次掀开缸盖子瞧瞧里面的情况, 大多数时候都是扫上一眼就走。
这样的速度让他超越了后方一群患得患失、每口缸都不想错过的玩家,渐渐地, 走到了所有玩家中间靠后的位置。
夏东溪和叶田田隔着一段距离缀在他的身后。
也是偶尔找一口缸打开来看看。
在他们眼里,山坡上的缸和下面平地上的缸没有本质性的区别, 依然是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有新有旧。这些缸要说是不是独一无二呢,倒是每一口都能找出些与别的缸不一样的地方, 但要说让他们眼前一亮觉得就该挑这一口的呢,又是没有。
一路往上走,玩家们的距离开始拉开。
山坡不比平地, 平地上所有玩家都在一条水平线上,地面只那么一块,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就那么一点, 山坡就不一样了,它就像是可以无限延伸的竖直平面,玩家们站在上面, 就像是几只蚂蚁爬上了一堵墙。
蚂蚁们体力不一, 越往上,就散得越开。
渐渐的,互相间的脚步声听不见了, 就连开关缸盖子的声音,也似乎不再怎么响起。
越走越安静。
只有头顶上的太阳火辣辣的,照着一坡黄土。
钱小跃停下来,抬手擦汗。夏东溪也跟着顿住脚步, 摇着手扇风。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声极轻的“啊”传过来。声音很短促,像是有人受到惊吓一时间脱口而出,但发声的这个人并不想被别人知道,警觉地很快地压了下去。
声音听起来不是很远,周边却没有人。
夏东溪视线横扫,最后停在了斜前方——他看到,那里的地面上,似乎有一个坑。
钱小跃也在看着那个坑,他站定在原地没有动。夏东溪微微侧身,把叶田田挡在身后,也不再动作。
三个人完全静止,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过了一会儿,那个坑里,有动静传出,又过了一会儿,一颗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脑袋上一对三角眼骨碌碌转着四下横扫,扫到钱小跃的时候,忽然僵住了。
钱小跃也有点发愣,对方的反应明显是看得到他的,而他也看得到对方,这么巧,坑里的那个刚好和他积分数相同。
两边两个大眼瞪小眼。
又过一阵后,“脑袋”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凶狠起来:“你……你别过来!”他刷的一下,举高了手,手里一把菜刀,“哗哗”地在空气中舞动:“我是玩家,普通玩家——我……我只是不小心掉缸里了,我没摔到哪里,也没有受伤,一会儿我会自己爬出去,不需要你来帮忙,你……你也别……别想乘着这个机会做什么!”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钱小跃开口。
这个声音是钱小跃的,可声音里的语气却不是夏东溪熟悉的,他不由地侧头往钱小跃看了一眼。
小家伙的神色是他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他伫立不动,与“脑袋”保持着十来步远的距离,低下头,和那个人对视,他的脸上是完全的漠然。他没有受伤的半张脸,依然看得出青春的痕迹,但他现在的神情,绝对不像是一个还在念书的高中生。
“不过——”钱小跃就用那样的神情,淡淡地说,“我劝你,还是不要爬出来的好。”
这话是对着“脑袋”说的,夏东溪侧目去看坑里,果然,“脑袋”愣了愣,又挥舞起了菜刀,这一次,刀刃直接冲向了钱小跃:“为……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夏东溪一哂。
这人问的是“为什么不让我出去”,而不是“为什么不要爬出来”……有些人啊,只剩下了戒备心,对别人的好意根本就感受不到。
钱小跃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质问,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他能维持自己的神色不动,眼睛里却是闪了一闪,不过他发现得很快,略垂了垂眼帘,就把这份惊讶藏了起来。
“没有不让你出来,我只是在提醒你——”钱小跃把声音调整回了之前的淡漠。这种淡漠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高高在上,他和你说话,只是他想和你说,与你这个人无关,他并不是在意你,也没有想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
这样的态度把“脑袋”镇住了,他期期艾艾地问:“提……提醒什么?”
“光司马曾经说过,每个人只能选一口缸。”
“你……你什么意思?”
钱小跃没有理睬这个问题,接着自己的话继续道:“他还说过,进了缸以后,在他来救你之前,不可以再让他见到你。如果你想出来,或者,应该先考虑一下,十二点他来的时候,你预备躲在哪里。”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行了,就这些了。我说完了,我走了。”
“等……等等!”“脑袋”张了张嘴,想叫又不敢太大声,最终控制着音量,“哎哎”道,“你的意思是,我要在这里待到晚上?不……不会是这样的吧?”
钱小跃不再说话,是不是的,他刚刚两句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脑袋”自己显然也是明白的,又压着嗓子挥手:“你……你别走啊!小兄弟,小兄弟……我不是在质疑你,我只是……我要怎么在这里待到晚上啊?”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这缸——这缸连个盖子都没有,我在里面,晒一天,这个是会被晒上一整天的啊!你,这位小兄弟,你……我觉得你挺厉害的,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把我弄出去?啊?有没有什么办法?”
钱小跃顿住脚步,摇头:“没有。”
“脑袋”没有声音了。
可钱小跃才动了动脚,他就又说起来:“那……那你能不能帮我弄个缸盖子来?边上……边上那边就有,你帮我找一个来,好不好?那样,至少可以帮我挡掉点太阳光,我……我也算是有一样东西能遮一遮了。可不可以?麻烦……麻烦你了!”
钱小跃缓缓转过身。
“脑袋”满脸欣喜,一松手,“夺”的一声,菜刀被他抛到了缸底:“我不会用刀砍你的,你看,你看……我已经扔了。那边——”“脑袋”把手伸过头顶,指向一侧:“那边有一个就很近,也不是很大一块,搬一下应该不用花太多力气,小兄弟,你的举手之劳就是我的命……要不,就那一个了,好不好,你帮我这个忙——”
钱小跃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在考虑。
夏东溪瞟他:“田田啊,你说小家伙会不会去帮这个忙?”
“那要看他能不能看出问题了。”叶田田说着,低头看了看脚边。
她的脚边是“脑袋”在的坑。钱小跃和“脑袋”对话一开始,她就和夏东溪两个悄咪咪地往前,站到了这个坑边——说“坑”其实不太确切,这里地下的是一口一人高的大缸,缸身完全被埋在土里,就连缸沿也被掩盖在厚厚的土层下。“脑袋”就站在这口大缸里,他的脚底有厚厚的一层断枝,间杂着无数的泥灰土石,从地面上散乱的擦痕可以看出,那些东西原本是盖在缸面上的。
“要缸盖子可以理解,就怕要完了缸盖子,后面还会有更多的事儿……不过这个人不是什么高手,眼神太明显,他一直在观察四下,在看边上还有没有别的人。”夏东溪盯了地下那颗脑袋一眼,“在这里面转啊转啊的一定不是什么好念头——这么明显的事儿,小家伙应该能看得出来吧?”他抬起头朝钱小跃看了一眼,又有点不很确定:“还站在那里,还在犹豫?哎哎哎,还往这边走过来了!田田,刚还说小家伙长大了……”
“我不会帮你。”钱小跃往回走了两步就又停下。
“恩?”夏东溪后面的吐槽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你听懂了我那些话的提醒,你应该知道我算是救了你。但是,你从头至尾,连一句‘谢谢’也没有说过。”钱小跃是盯着地下脑袋的眼睛说这句话的,说完了,他一点留恋也没有,转身就走。
“哎哎哎,小兄弟,你别走啊,我……我可以给你积分,我……我用积分和你换一个缸盖子,行不行?啊?你回来——”“脑袋”不停地低声喊,钱小跃这次径直往前,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叶田田歪过头,问夏东溪:“刚刚你说什么?”
“呃,那个——”夏东溪摸了摸鼻子,声音里情绪复杂,“我说,是长大了,恩……恩!”
【弹幕】噗——感觉东神有点百感交集啊!
【弹幕】他刚刚跑得那个快,就怕小钱同学吃瘪,结果临了,居然人家都不需要他救了。大写的尴尬啊!
【弹幕】才不是尴尬好哇!小钱同学算得是东神亲手救下来的了吧?东神那是对他有特殊的感情!我以前救过一条流浪狗,送到救助站里面养着,后来我再去,每次去,都有一大群狗迎出来,可每次,我第一眼看到的都是我救过的那只。我会看它好不好,离开了还会想它会不会受欺负。后来我把那只狗接回家,自己养了,因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东神对小钱同学应该就是这样的感情吧,自己救过的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一点儿……
【弹幕】人和狗怎么能比?真要说,我倒觉得之前东嫂说的“老父亲”还更贴合点。你们看东神那样儿,有没有一点点那个……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不需要老父亲了,老父亲有点失落有点伤心的意思?
【弹幕】哈哈哈哈,像的像的!
“啊……阿嚏!”山坡上的夏东溪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田田——”他抬起手,揉了揉鼻子,控诉,“我觉得好像有人在说我坏话!”
第90章 90吃人
“哈哈哈哈——”弹幕里笑疯了, 笑了一阵子,有人把话题扯了回来:
【弹幕】哎哎哎,说到这一关,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们看东神东嫂, 好像并没有急着要去山顶的样子啊?
【弹幕】时间还早呢,急什么?倒是眼前有一桩事挺奇怪的, 东神说掉坑里的那个不怀好意,可他不过就是要小钱同学拿个缸盖子啊, 一个盖子而已,能出什么事啊?
【弹幕】谁知道呢, 管这个干嘛,快看,东神东嫂继续往上面走了, 再过一会儿应该就能到山腰了吧?总觉得,那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山坡上, 夏东溪也在抬眼上望。
黑黄两色土泥间, 分界线依然明显,只不过比起在山下看时,似乎遥远了很多, 走在最前的玩家, 距离那条分界线,也还有超出一半的路程。
继续前行。
三个人又走出一段。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山下传来, 听方向,是刚刚“脑袋”所在的位置。
走在前面的钱小跃耳朵动了动,回过身来。夏东溪和叶田田也停住脚。三个人一起望向山下。
声音的来源依然是地下的那口缸。
他们现在站得比之前高,视线无阻挡地可以看到那口缸边发生的事——
“脑袋”还在缸里, 缸外却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脚上红了一大片,一柄小刀插进了他的踝骨里,刀身后面连着一根长长的铁链子,在他小腿上绕了两个圈,链子的另一端在“脑袋”的手里,他正满面阴狠地把那根铁链子往缸外那人的脖子上面缠。
夏东溪皱了皱眉,眼角余光瞥向钱小跃。
钱小跃被惊到了,嘴巴微微张开了一条线,神情迷茫。这一刻的他,和那天船上的钱小跃,重合了起来。
“来人啊——”这个声音不是“脑袋”的,是那个被缠住脖子的。他用一只手抵在不断收紧的铁链和自己的脖子之间,正在嘶声大喊:“这里有个人在缸里面,他出不来,出不来——”
喊声像是拼了命地发出来的,比刚刚那声惨叫还要响,附近有不少玩家往那边注目过去。
被铁链子锁喉的那人双腿在地上不断地挣扎,一路拖出了两道长长的深痕。他有些喘不过气了,脸上翻起病态的潮红,可他依旧在喊:“没有用了,你现在杀了我也没有用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现在都知道你在这里了……啊——”
叫喊声被惨呼打断。
夏东溪的眼皮轻轻颤了一下,他看到下面“脑袋”的手从缸外那人的肩膀上抬起,一片血色洒出来。离得远,他看不见“脑袋”脸上的神情,但能看到他举着菜刀往空中挥舞的模样——那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间,满满的全是疯狂,他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机械地举起手臂,又是一刀落下。
“啊——”缸外的人抽动着,再次发出一声惨呼。
“脑袋”拔刀,刀刃却卡在了缸外那人的肩胛骨里,他愤愤地用上了两只手,摇晃着,抽出来,鲜血跟着飞起,飘洒着,在那一片的空气中形成了一片血雾。
“快……快来人——”随着那把刀的离体,缸外那人像是一瞬间找回了力气,扯尖了嗓子嘶吼,“这里,在缸里,被困住的——”
“当——”一声巨响。“脑袋”的菜刀直接砍到了缸外这人的脖子上,却被缠在他脖子上的铁链挡住,只割开了一道血痕,没能把气管完全割开。
缸外那人乘着这间隙,疯狂地大叫:“没有反抗之力,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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