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能行?!”贾母连忙反驳道:“书院很是清苦,宝玉他又如何能受得了?”
“哈。”贾敏乐道:“您别说的好像他能考上一般。”
“等等,姑妈。”贾瑚却是插嘴道:“您是说青山书院的名额么?”他双眼发亮,显然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贾敏饶有趣味的看了贾瑚一眼,矜持的点了点头,道:“是又如何?”
这青山书院存在的年头比大清朝还要长,前朝时,青山书院的山长一直是黎家人,这若是真论起来,这青山书院原就是黎家的产业,他收学生,不论出身,只要能考过,不论寒门亦或者贵族俱都一视同仁,青山书院在江南一带很是盛行,属于数一数二的书院了,很的读书人敬重。
京中也是有一座青山书院的,只名气却不显,毕竟京中有国子监,有同恩书院,大多贵族子弟更是愿意家中子弟上国子监,亦或者同恩书院,少有贵族子弟愿意去京中青山书院的,毕竟唯有青山书院,是看重才学,而不是背景了。
更有许多贵族子弟,瞧不起寒门学子,只觉得在青山学院似是侮辱了人家高贵的出身一般,从而不屑于青山书院。
却不知,这些人非不愿,而是不能。
贾敏能够提出让宝玉进青山书院,绝对是给了贾家极大的颜面的,在她看来,稚子无辜,如今宝玉年岁小,若是加以教导,或许尚能够成大器。
她算计了宝玉,那给他一个书院的名额,也就不在欠这孩子什么了。
一饮一啄,也是定数。
贾瑚却是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给贾敏磕了个头,道:“姑妈,侄儿愿意去青山书院,求姑妈成全!”说完又结结实实的给贾敏磕了三个响头。
贾母面色难看的很,她不愿让宝玉去,却并不等于她愿意让贾瑚抢了宝玉的名额啊,可贾瑚毕竟也是她孙儿,自然不好厚此薄彼,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贾敏又看了贾母一眼,弯唇轻笑道:“好。”她给过贾母机会,可贾母并不愿意让宝玉去受苦,贾瑚聪明乖觉,他既然有这个心,她为何不成全?
迎春暗暗舒了口气,她虽不知青山书院如何,可见哥哥这般看重,想来是极好的。
贾敏见贾瑚喜笑颜开的模样,轻笑了一声,道:“你也不必感激我,若非黎昕,我却也不会有这个名额给你。”
贾母皱着眉头,道:“敏儿……宝玉他……”
“母亲。”贾敏有些无奈的摊手道:“您也说了,宝玉如今年岁还小,说了不当的话,也没人会计较的。”她见贾母似是要生气的模样,只道:“日后您只管在各府节礼上多走动走动,想来也不防事的。”
贾母深深的看了贾敏一眼,叹道:“如今也只有如此了。”她见贾敏没说话,只得开口道:“敏儿,你心中有气我也晓得,只气撒完了咱们还是亲母女,别因着外人伤了情分,明白么?”说完她叹了口气,就带着邢氏等人告辞离开。
贾敏看着贾母离开的背影,眼神晦莫难辨。
却说贾瑚,他得了这般大的好处,自然是喜笑颜开,贾琏颇为同情的看了自家哥哥一眼,道:“我平日里出门,听人说起过青山书院,只说是那些个寒门子弟才去的地方,端的是穷酸凄苦,那般的地方,又如何有好的先生教导?!”
贾瑚翻了个白眼,颇为鄙视的看了贾琏一眼,道:“平日里让你多念念书,你却是从来不放在心上,你懂什么?!”他教训了贾琏一番,见弟弟颇为不服气的模样,又道:“在京中,那青山书院虽比不得国子监,同恩书院名气大,可国子监那是什么地方,就连同恩书院亦是官宦贵族子弟云集之处,若是能进入这两个书院,自然是好的,这对于日后出仕都是大有益处,可青山书院却不同,它不论背景不谈来历,只关心读书人的学问水平,若是想要科举入仕,学的真才实学,非青山书院莫属。”
从未有人在贾琏跟前说过此事,听闻贾瑚这么一解释,当下就瞪大眼睛,道:“若是这般,哥哥今儿可算是捡到了大便宜的。”
贾瑚哼了哼,却也不得不承认,若是凭他如今的水平,想要考上青山书院着实是有些难度的,可谁想到,姑妈竟是会有青山书院的名额,只是……
贾赦亦上前说道:“瑚哥儿,既是你求来的名额,自然要好好的念书,莫要辜负了。”
贾瑚见父亲弟弟充满信任的目光,刚刚那种不确定感渐渐消息,即便学问最差又如何,只要他多努力些,总是能赶上来的。
贾赦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才对着贾瑚小声的说道:“瑚哥儿啊,你说你二叔……”
贾瑚面色一黑,咬牙切齿的说道:“二叔定是知道青山书院的好处的。”
“这可如何是好。”贾赦满心忧虑,看向贾瑚道:“若是你二叔坚持宝玉去书院,你祖母她……”说完贾赦咬了咬牙,对着贾瑚道:“你放心,这事交给爹!”
果然不出所料,贾政当听闻贾母给宝玉辞了青山书院的名额,差点气撅了过去,他哭道:“母亲糊涂!母亲只知同恩,却不知那青山书院的门槛才是高,若是依着宝玉如今的才学,想要进青山学院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机缘,又如何能放弃!”
贾母大惊,连忙问道:“不是说青山书院是些酸儒们的地界儿么?!”
“那不过都是些酸话罢了。”贾政叹道。
贾母皱了皱眉,看向贾政道:“此话可当真?我们荣国府的帖子也不行么?”
贾政叹了口气,道:“母亲有所不知,那青山书院自前朝起就是江南有名的书院,每年科举,前三甲定有出自青山书院的学生。”贾政细细的说给贾母听,“只是到了今朝,**当初屠……青山书院牵扯其中,这才慢慢没落了下来,只后来,朝廷大量启用汉官,满汉一家,而这汉官,不乏出自青山书院的,这才慢慢的恢复过来。”
贾母皱着眉头,不知在作何想法,半晌后她才抿了抿唇,道:“瑚哥儿如今也二十出头了,再去书院怕是有些不大妥当了。”
贾政心中隐隐一动,却不敢接话。
贾母垂着眼眸,哼了一声,道:“去叫瑚哥儿过来,我有话要说。”
贾政见鸳鸯离开,他才装模作样的说道:“母亲是想让瑚哥儿让与宝玉么?”
“什么叫做让?”贾母抬眼,厉声说道:“这书院的名额原本就是宝玉的,是他强抢了去的。”
贾政连忙垂头,躬身说道:“母亲说的是。”他略微宽心,能够将宝玉送入书院,也是他这做父亲的一片慈心了。
贾瑚一见到鸳鸯,就知道出了何事,他冷笑了一声,道:“哼,我那好二叔,是不是也在老祖宗处。”
鸳鸯干笑了声,给贾瑚和李纨请了安,才垂着眼眸小声的说道:“大爷,大奶奶,奴婢恍惚听到似是什么书院的事儿,也不大真切。”
贾瑚冷笑一声,李纨面露忧愁,她走到贾瑚身边,轻声细语的说道:“大爷,若不然妾身去寻父亲。”
贾瑚轻叹了声,拉着李纨的手,温声说道:“苦了你了,只这事无需劳烦岳父。”说着跟着鸳鸯离开。
鸳鸯跟在贾瑚身后,见贾瑚面有郁色,轻叹了口气。
“鸳鸯姑娘何必叹息。”贾瑚扬了扬眉,“祖母心中只有宝玉,鸳鸯姑娘想来也明白,又何须叹息。”
鸳鸯顿了一下,她抿了抿唇,才道:“只是为大爷伤心。”她望着贾瑚略显得有些瘦弱的背影,咬了咬牙,想到那个被她压在心底里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宝玉啊,你的宠爱就是你的原罪啊!
第46章 逆鳞
荣禧堂。
贾母正靠着锦绣靠枕闭目养神, 听到小丫头的通禀声,抬了抬眼皮儿,就见贾瑚走进里室, 他跪下来给贾母磕了头行了礼之后, 才垂首问道:“不知祖母唤孙儿来, 可有什么吩咐?”
“瑚哥儿来了啊, 这边坐着。”贾母拍了拍炕边,温声说道。
贾政亦是笑着说道:“是啊, 瑚儿,到炕上坐着,别那般拘谨。”他见贾瑚抬眼看他,只觉得那双眼睛格外的渗人,讪讪的闭了嘴巴, 又觉得贾瑚态度忒过,暗中羞恼, 只觉得母亲说的对,这贾瑚这般顽劣,目无尊长,那名额原就是妹妹给宝玉的, 却被贾瑚强抢了去, 如今不过只是通知他一声,也算是给了他脸面的。
贾母自然是瞧见贾瑚的抵触的,皱了皱眉,强自按捺下恼意, 温声说道:“今儿唤你来, 是有件事情要说与你听。”
“祖母吩咐孙儿就是了。”贾瑚低低的应了声。
贾母眉心动了动,才故作平淡的说道:“就是那青山书院的名额。”她见贾瑚终于有了反应, 抬头看她,贾母才叹息的说道:“你是荣国府的长房嫡孙,如今也已成家,你父那般糊涂,每日里只知寻欢作乐,又如何当得起……”
“祖母。”贾瑚听贾母这般不屑贾赦,为人子又如何能无动无衷,当下跪下磕了头道:“父亲他很好。”至少在贾瑚看来,人无完人,贾瑚不过是在府内胡闹了些,他从不干涉他的决定,给了他所能给予的所有体面了。
贾母皱眉,只觉得有些气闷,可她想要贾瑚自愿放弃青山书院的名额,自然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多话,只得按下不舒坦,道:“你父不作为是事实,如今你们长房当家做主的是你,也是事实。”她看了贾瑚一眼,又道:“你若是此时去了书院,府中一应庶务谁来做主?”她语重心长的劝诫道:“瑚哥儿啊,这满府上下,俱都离不得你,又如何去书院念书?”
贾瑚低垂着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他抬起头,看向贾母,低声说道:“祖母,孙儿去书院,原也是为了咱们府上。”他见贾母皱眉,似是不喜欢听的模样,只作不知,继续道:“咱们府上,至孙儿这一辈儿,竟是连一个做官的都没有了,孙儿每每想起,俱都忧心忡忡。”
贾母宽慰道:“你能这般想,可见是个懂事的,若是要做官,这还不简单么?”她拍了拍贾瑚的手背,道:“你若是有心,明儿就给你捐个五品同知的官位来,总好过你去山上苦读,到头来品级却也不如同知?”她叹息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为官晋位,总比寒门多条门路,既有捷径,却又为何要行远路?”
贾瑚被贾母的话气笑了,这捐官入仕能跟科举入仕比么?!他扯了扯嘴角,似是牙疼一般,“祖母,孙儿决心已定,宁愿是山上受苦,捐官这般好事,还是留给宝玉吧。”
贾母的面孔有一瞬间的扭曲,她沉下脸,道:“我这么说吧,这名额原就是你姑妈给宝玉的,被你抢了来,如今不过是让你还回来罢了。”她不在看贾瑚,挥了挥手道:“此事就这般定了,你如今大了,合该为家族分忧解难,宝玉如今正是读书的年岁,他去青山书院。”
贾瑚气红了眼,他站起身,看向贾母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恨。
贾母当下将茶杯掷了过去,怒骂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这是要忤逆么?!”
贾瑚并没有躲,生生受了贾母这一茶杯,当下额角就流了血,鸳鸯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在贾母盛怒之下多说什么,她即便再有脸面,也终究只是个丫头而已。
“滚开!”
“大老爷!”门外传来小丫头的惊呼声,“您快放开二爷!”
贾母皱眉问道:“谁在喧哗!”
当下就有小丫头打帘子进来,道:“是大老爷来了。”她看着贾母,眼神中有些不敢置信,道:“大老爷抓了宝二爷过来!这会子被大老爷拎在手里!”
“什么?!”贾母大惊失色,当下大怒道:“谁给他的胆子!”说着使劲的拍着桌面怒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你们父子俩这是要忤逆么!”
贾赦拎着宝玉大踏步走进内室,打眼就瞧见贾瑚额角的鲜血直流,怒道:“还不快些来人给大爷包扎!若是他出了问题,我将你们全都发卖出去!”
贾赦身后跟着的人连忙跑了过去,匆匆要给贾瑚包扎,却被他拒绝,只是执拗的跪在地上,磕头道:“请老太太成全。”
贾赦是个混不吝的,他梗着脖子,看向贾母,道:“母亲,瑚哥儿究竟做错了什么,您这般对他!”
“混账东西!”贾母大怒,贾赦对她从来孝顺,并不敢有丝毫怨言,何曾这般大声的对她说过话,“你们父子这是要逼死我这老婆子么!我合该早早的去了,省的来碍着你们的眼了!”她大哭着骂两人不孝。
“大哥,你要干嘛!”贾政大声说道:“你这是大不孝明白么!”
“老祖宗!”贾赦强忍着气愤,手上不自觉的使了劲儿,惹得宝玉哀嚎出声。
贾母连忙道:“你快放开宝玉!”
贾赦看着狼狈的儿子,眼珠子都有些发红,他恨声说道:“宝玉调戏我新买的小娘!”他将宝玉一把摔倒在地上,冷声说道:“你去给老太太学学,他如何调戏的你。”说着指了指站在他身后的风姿卓越的小娘。
贾母瞪大眼睛,手指颤抖的指着贾赦说不出话来!
贾政亦是满脸的铁青,他看着跪在地上,衣衫略显得不整的丫头,整个人都快要撅过去了。
贾母咬紧牙关,那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你疯了!”她看着贾赦,清楚的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疯狂,他要毁了宝玉!
这个念头清晰的传达到了贾母的脑海中。
是人,都会有逆鳞。
贾赦虽不堪,他贪财好色,明明袭爵,却整日里呆在府内寻欢作乐,不事经营,可即便是这样的浑人,可他却对自己的儿子言听计从。
她动了贾瑚,自然就触了他的逆鳞。
不论宝玉是否动了这女娘,只要贾赦说他动了,那宝玉的名声也就彻底的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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