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泪俱下,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撞在膝盖跪的的青石板上,没一会儿就已经血流如注。
小六小七愣愣站在一旁,一时上去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青涩的脸上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是不可置信。
若不是昨天去白府时明香姑娘带着他们两个,他们都要相信这个女人说的话是真的了!
他家大人明明说的是北疆战事重地女儿家去凑什么热闹,让白家老爷看好自己闺女。怎么到了这个女人这里就成了他们大人去兴师问罪了?
还有,他家大人把北疆几万将士的命算在她家小姐身上?
真是笑话,就她们家小姐?这么多条人命算在她头上她担得起嘛!
小七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反正他也不算个完整男人,撸起袖子就想上去给这颠倒是非黑白的女人两巴掌。
倒是小六想得深些,知道小少爷喜欢白家小姐,可能会因为这女人的话和大人有了隔阂,立刻上前一步解释道:“诗情姑娘大概误会了,我们大人担心你家小姐安慰才会上门提醒,并没有怪罪你家小姐的意思,还……”
“你闭嘴!!”诗情抬起头,额头上的血流下染红整张脸,让她狰狞的脸看起来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若真是提醒,又何必亲自去,她分明就是想要我家小姐的命!”
“诗情姑娘,”小六脸一正,余光瞟到没有动静的门口,皱眉道:“说话要讲证据,当时我和小七都……”
“你别说话,”一直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萧清遥苍白着脸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来,身上绑好的绷带又见了红。他沉沉看了一眼小六,转头对诗情道:“你继续说。”
“是,将军。”诗情借着抹泪的动作不留痕迹瞪了小六一眼,继续道:“昨夜国师带人深夜来白府和老爷聊了很久,国师走后,老爷打了小姐一顿,把小姐关进了祠堂,如今小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和画意也是拼死才出了白府来找将军的……将军,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不然,我家小姐真的会死的……”
“死”字一出来,萧清遥双眼猛的瞪大,身影一晃耳朵轰鸣,仿佛回到那天的战场上。
号角声,嘶喊声,惨叫声混成一团,军营里火光冲天,着火的帐篷里被活生生烧着的人痛苦的嘶吼。残骸断肢扔了一地,小于没有脚的腿,柱子被砍断的头……
幕幕不断回放,指节发白,指甲扣进木质的窗棂里,眼前青天白日颠倒,萧清遥眼睛剧烈颤了颤,好半天才稳住身形。
小于和柱子都没了,小荷不能再有事……
这一次无论师父说什么,他都不能像上辈子那样让小荷背上水性杨花的骂名……
“将军,您不能去!”眼见萧清遥就打算这么去白府。小雨心里一提,一时顾不上其他连忙挡在他身前,“您伤成这样不好好呆在府里,大人回来会生气的!我们等大人回来……”
“等你们国师回来我家小姐早没了!”诗情使劲推开小雨的手,扶着萧清遥往外走,“将军,您快点,小姐还在等着我们……”
眼见他们已经拦不住,小六连忙转身叮嘱小七,“小七,你快点去找明玉姑娘,告诉她小少爷去白府了!快点!”
“好!”
——
鹅毛大雪纷飞,这场雪来的突然又冷的出奇,就连卖红薯的老头不愿意这时候出来。
国师府门前却跪着一个白衣染血的少年,睫毛落雪,背挺得笔直,膝盖已经深深埋进雪里,单薄的白衣被雪浸泡落在地上雪中一片血水。
大门“吱呀”一声轻响。
萧清遥猛的抬头,光影错落间,出来的只有从小伺候他的小雨。
他眼中的光一暗,重新低下头,这么一动,背后伤口又裂开了一道口子,滚烫的血沿着背脊流下,染红了膝下一片雪地。
那片红红的刺眼,小雨动动嘴,不忍他就这么在雪中跪着,本来还想劝他像以前去跟国师道个歉,转念一想国师被他推进荷花池至今未醒,又觉得他活该。
“少爷,你离开吧,别在这里跪下了,这天儿也挺冷。”小雨给他把毛裘披上,又塞给他一些银两,“去找个客栈休息一下,等国师醒了您再过来吧。”
萧清遥冻得麻木的眼终是动了动,声音嘶哑不似人音,磕磕巴巴道:“……师……师父还……没醒吗……”
听他冻得牙齿发颤,小雨也分不清心里是痛快还是心疼,如实道:“还没呢,回来后明玉姑娘一直守着,至今还没出来呢。”
眼前血混着雪,一片白耀耀,冷的刺骨,背后的伤口流着血都被冻住了,萧清遥盯着膝盖下冻成冰的雪没说话。
小雨知道劝不住他,掏出一包热乎乎的糕点,放到他怀里,“这是明珠姑娘买的糕点,大家都有,也是您以前最爱吃的,我给您拿了些,您趁热吃。”
油纸包着的糕点热乎乎,在冰天雪地里散发着白色的热气,转眼被风吹散。
萧清遥手指动动,眼前突然模糊,眼眶里的清泪一点点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坑。
拳打在雪地里,崩开的伤口鲜血如红梅般溅到雪地上,他崩溃着将脸埋入雪地里,滚烫的热泪融化了四周沉积的雪。
这雪冷的人头疼,他的脸已经没了知觉,他却知道这不及那片荷花池冷的万分之一。
流血的拳头一下一下砸在雪地,伤口冻住又裂开,循环往复,萧清遥崩溃的死死抓着头发,始终不敢相信他竟然做了和上辈子一样的事。
他刚才竟然又亲手把师父推进了荷花池……
冬天的的荷花池,得有多冷……
明明师父那么怕冷,秋末就要在屋子里点上火盆子,他却把她推进了那么冷的荷花池……
大门“吱呀”一声
小雨回头,恭敬弯腰:“明玉姑娘……”
明玉冷着脸没出声,小雨很识相的回府,顺手带上了门。
“明玉姑姑……”萧清遥模糊着双眼抬头,伸手去够她,可膝盖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丁点儿使不上力。
那只染血的手被冻得发紫,明玉目光落到上面,在萧清遥即将碰到她的那一刻轻巧躲开。居高临下道:“将军装可怜无需急于一时,毕竟大人还没醒,你在这里受苦也没人看得见。”
“不是,姑姑,我……”眼圈通红,萧清遥喉中一哽,那些辩解的话却一个字吐不出来。
明玉没在意他的表情如何,不紧不慢道:“我记得将军四五岁的时候突然来找大人,我和明月没让你进去,后来听说你在书房找了一夜。”
“之后我问了小雨,他说你在找一个叫做起死回生的禁术。”
明玉脚下不停,在雪上落在一个极轻的脚印,衣袖中的手指摩擦,添了细纹的眼角看不清什么神色。
“原来你那么小的时候就怀疑过这件事……趁着今天,知情人还没死光,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起死回生禁术是真的……”
“你这条小命却是国师换回来的……”
字一句砸在耳边,给萧清遥的震惊不亚于敌犯北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明明是被娘亲托付给师父的,怎么会是师父的命换来的……
沉沉目光欣赏了一下他面上的震惊痛苦,明玉眼底死气沉沉,继续道:“……将军可知道国师的代价是什么?”
“……是……什么……”
明玉直起腰,突然勾唇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听起来更像是讽刺,“代价是……寿命减少一半,死后不入轮回。”
“不入轮回……”萧清遥眼睛狠颤了一下,“……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死后化为孤魂野鬼,要么被其他鬼魂吞噬,要么受香火供奉日后成仙……”明玉端立在他面前,安静的像个雕塑,那双冷冷的眼睛里的神色像极了他师父。
“不过,绝大多人都是孤魂野鬼,能成仙的几乎没有……”
膝下冰凉,背后的伤口又有裂开的,可再疼再冷都不及他心里的万分之一。萧清遥哆嗦着嘴,“可是……师父她从来没说过……她……”
“大人不是您的那位白家小姐,自然不会把所有对你的好都挂在嘴边。”明玉冷冷打断他,眼神如同利剑,“别用你肮脏的想法去猜测我家大人,她的心胸……不是你们这种人能感同身受的。”
萧清遥动动嘴,想问那种人,最终却哑口无言。
“这些都不知道,那将军一定更不知道……你现在这条命也是大人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了?”
她先是掩嘴低低的笑,笑萧清遥的无知。慢慢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直接笑出了眼泪。
笑大人的解脱和不值得。
“本来换了你这条命回来,大人还能活两个月,经过将军您这么一折腾,大人只剩下不足五天的寿命……”
“萧清遥……你这条命上不仅背负着北疆几万战士的仇,更有养你十几年师父的师父的命!……呵,亲手杀了自己师父的感觉怎么样?”
“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萧清遥脸色猛的惨白下来,身子一抖,抱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若不是知道他是少年成名的萧将军,这时候简直是街边的疯子。
“我不知道……她会为我们做这么多……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明月出来看见萧清遥抱着头缩成一团,身上的伤口崩裂,整个国师府门口如同杀人现场,疑惑地向明玉看去。
明玉眼里含着泪,眼底一片默然,嘴角却勾了勾,“这种总觉得自己良心未泯的人,在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良心那一刻……才是最痛苦的。可惜,这种痛苦只能给他一次……”
完全不够她家大人曾经受过的苦……
——
棺材铺角落,拾欢幽幽转醒,怀里的铃铛一阵阵发热,带着莫名的安心和熟悉感。
这是……司池的气息?
攥着铃铛的手小小,清冷的眼睛里疑惑一闪而过。
她……没死?反而变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周二入v,多谢大家支持。(不可能这么便宜小徒弟,等和恢复记忆的拾欢碰上才是他开始赎罪的时候)还有几个人虐,慢慢来,后面就要给男女主发糖啦~欢欢人生太苦,得多吃糖
第25章 引魂歌(15)
小小的空间光影昏暗, 似笑非笑面色惨白的纸人死死盯着这个角落,绿豆大的眼睛中仿佛有神采一般,诡异阴森, 嫣红的唇角向上弯, 嘲笑着两人的窘迫。
拾欢抱着铃铛向四周打量了一会,才在一堆纸人脚边看到像破麻袋一样被扔到一边的白荷。
怀里的铃铛一阵阵发热, 彰显着存在感。她低头看看,不大的一串铃铛各个象牙白,光泽温润如玉, 在昏暗的夜里闪着莹莹的暖光。
入手温热,仿若人皮, 细腻如玉,拾欢眉头皱了皱,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屋子里凭空出现一阵“吱呀”“吱呀”“吱呀”的木头摩擦声。
声音阴沉腐朽像人濒死时的喘息,拾欢抬起头,跟楼梯上阴沉着脸的老妪打了个正面。
“叮铃——”
拾欢怀里的铃铛动了动,老妪的眼神随之望过去, 枯树皮一样的脸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脸的僵硬随即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手里的白灯笼灯光微弱, 照耀着她半个身子像个易破碎的纸人, 就这么现在楼梯上死死盯着拾欢, 一双眼睛黑沉沉,有那么一瞬间拾欢竟觉得这个老太太就是个打造活灵活现的纸人。
拾欢心里沉了沉,两人两两相望没说话,老太太阴沉的脸让拾欢觉得有些熟悉, 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半晌,老太太哼了声,声音嘶哑,“小东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来!”
这下不仅她的脸让人熟悉,就连这熟稔的语气都让拾欢分外谙习。慢慢与这一声“小东西”与记忆里遥远的某些画面渐渐重叠,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
老太太没搭理她的沉默,哼哧哼哧迈着沉重的步伐上楼,拾欢犹豫了一下立刻紧跟上去。
两人来到一个阁楼模样的地方,看老太太径直坐下来,把一叠厚厚的纸扔给她,冷冷道:“不能让你在这里白吃白喝,快到祭祀的时候了,村子里用的纸元宝还没折完,你就在这里帮我折元宝吧。”说完,她警告般用浑浊的眼睛瞪了一眼拾欢,“小东西别耍花招,不然……哼哼哼,我有的是手段。”
拾欢抬头看了她一眼,心中的疑惑更深。虽然这个老太太总是对她恶里恶气,但却并没有任何伤害她的意思。而且按照空气里的阴气来看,这个村子,怎么也不像活人待在的地方……
倒像是一个硬生生把死人和活人放到一起的法阵……
她坐下来抽出一张纸,手指在纸上翻飞,几乎和老太太在同一时间折好一个金元宝,把纸元宝扔进破旧的竹篮子里。
老太太看了一眼竹篮子里被扔进去的纸元宝,见拾欢手上飞快,脸上冷冰冰明显心不在焉,手上折元宝的手法却和她一模一样,顿时眼睛闪了闪。
拾欢心里想着事情,正当她心里有了些眉目的时候,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女人的哭喊,在寂静的黑夜里瞬间像一把剪刀划开沉默的外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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