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等她思考太多,未等她抬头,那个书生一样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的青年已经转眼到她眼前,将她拥进一个温柔带着酒香的怀抱,冰凉的脸颊依着她的颈窝,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抱在怀里,带着满脸湿意。
声音低沉裹着笑意,“师妹,师兄来了。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拾欢鼻头一酸,衣袖下的手指动动,好一会儿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权,“嗯,师兄,好久不见。”
她稚嫩的小手抚上师兄的背,天地间一红一白紧紧相拥,明香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眼色的退下去,给师兄妹两人留下空间。
屋内秦笙点燃碳火,暖洋洋的热气瞬间盖过冰冷的寒。
拾欢将身上的狐裘脱下来,从屋里拿了块黑布抱着东西递给秦笙,“这个……是我师父当年给师伯做的牌位,后来我在寿村找到的。我觉得,应该交给你处理。”
秦笙苍白的手接过那块玉石牌位,垂下的眉温柔,“怎么会在寿村找到这个?”
拾欢也没想跟师兄隐瞒,将寿村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秦笙摩挲这那块牌位,嘴角抿紧。
“这块牌位本是师叔为怀念师父做的,没想到师父一直躲在一个小村庄这么久,我们谁都没有发现。欢欢,我代我师父向师伯道歉,白白让他们两人蹉跎了一辈子。”
“不,我师父也有错。”拾欢垂眸摇头,“他不该就这么缩起来连找师伯的勇气都没有,若是他下定决心去找师伯,或许当年的事就是两个样子。”
秦笙叹了声,“两个人都有不对,上一辈的事情我们两个小辈就别讨论了。对了,你说我们有了新的小师弟,是我师父收养的儿子,他在哪儿?”
“他……”拾欢怔了一下,转身取出一串结白的骨铃,“师弟是□□凡胎,后参军战死沙场,他不愿走想留下来保护村子,师伯就将他们所以战死沙场的村民做成了骨铃。其他村名随着寿村其他人的离开都被带走了,师伯想让师弟在找副身子修行,让我去镇西。”
“镇西?”秦笙看了眼骨铃,清润的眼里闪过震惊,“三域的那个镇西?你要去三域?”
“对,”拾欢点点头,“如今我已不再是祈安的国师,不用再守着这地方,也想带着身边的人出去走走,她们跟了我这么多年,不能让她们的下半辈子也陪我一起耗在这深宫里。”
说完,她看了眼秦笙,“师兄,如今轻剑山只剩下你我还有姬无双,以及我那三个徒弟,他们如今都已入世,你也不用一直守在山上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三域?”
“这个……”秦笙不知想起什么有些为难,“我在那里确实有两位故人,不过欢欢……”
他抬头看向拾欢,“你那三个徒弟有错在先,要走也要等我处罚完他们再走。更何况你也看到了,如今继承轻剑山正统的只有你我二人,若是再收徒,想必你也是不愿了。所以我打算去三域收徒,也好不让轻剑山的传承段在我们手中。”
轻剑山的确不能没有后人,拾欢点点头,想起凤天轻他们几人眼神暗了暗,“他们都是祈安的命运之眼,我不可怜他们,但也要想想这天下,师兄,你按规矩怎么处罚他们都可以,但能不能留下他们一条命,祈安的龙气好不容易重新涨了起来,不能再散一次了。”
秦笙低头一笑,烛光下温柔尽显,“欢欢,我明白。”
“但如今祈安的命运已经被你扭转,纵使他们是命运之眼也对祈安也没了影响。轻剑山护了天下几百年,你有没有想过……让这天下换个人坐?”
“师兄?”拾欢睁大眼。
“嗯,”秦笙应了声,笑意温柔,“我这些年在外云游学会了很多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便是学会运用自己手中的权利,他们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这天下是你送到他们手中的,你自然可以把它拿回来交到别人手中。以他们现在犯下的错,已经不配继续握着这江山了……”
“不如让这天下换个人坐……”
——
半夜子时
陆南青站在檐下望着白雪纷飞的黑夜,身边站着掌管天下水利运输的官员。
“陆相,王镇侯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所有人与此事相关的人都已经处理干净,如今这天下知道这事儿的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空中飞来一只白鸽落在陆南青肩上,乖巧的蹭蹭他的脸。陆南青盯着官员的头顶笑笑,“陆某自然是相信金大人办事的能力,只是陆某让金大人查的那件事,金大人可有眉目了?”
“有有有!”金大人谄媚的笑笑。“前两天我手下的太监在宫里找到了一个老宫女,是当年伺候当今圣上生母沐妃娘娘的。他说当年圣上还小却也的确参与了陆府的灭门惨案,当年就是圣上为博得先皇注意提出的搜查陆府,最终和司老将军一拍即合将陷害了陆府。”
当年陆府灭门时圣上不过八九岁,以区区稚龄想出此等方法,实在恐怖啊!
陆南青摘下白鸽腿上的信条,声音幽幽,“你确定是我师兄提出的搜查陆府?”
“是……是。”一句平平无奇的话,金大人却腿上一软险些跪下。
外人皆言陆相性情平和,待人真诚,却也只有他们这些陆相的亲信知道陆相是一个怎样恐怖的人物。卧薪尝胆数十年,和自己的仇人称兄道弟情同手足,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值得他扶持的人。
陆南青点点头,对他的话未说好也未说不好,只是轻声叮嘱他:“金大人,今日下雪路滑,回城是过山路小心些。”
“是是是,”金大人笑的合不拢嘴,“陆相说的极是,在下一定小心些,留着这条命为大人效力。”
“嗯,”陆南青笑笑,笑容未及眼底,“那大人便快些回去吧,这么晚了,我一会儿要进宫一趟。”
“是,陆相。”
待金大人肥胖的身躯一扭一扭离开,陆南青笑容陡然一收,眼神斜看进身后的黑暗,“一会儿做事小心些,把这人处理干净。”
黑暗隐隐传来一声应答:“是,主子。”
既然事情已经查清了,那这些事情世上只有他一人知道便好,其他人就不用再张口说话了。
天上鹅毛飞雪,陆南青唤来小厮。
“大人,这么晚了,我们还要去皇宫啊,宫门都关了。”
小厮半夜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睡眼朦胧,困得直打哈欠。陆南青轻轻一笑,柔声道:“师弟一会儿就要被师伯押着行刑,抽魂鞭抽上三十鞭可是会死的。我这个做师兄的虽然不能阻止师伯,但不能就把师弟扔在让他没人管。”
小厮嘟着嘴抱怨,“那不是还有皇上在宫里吗?这事儿再怎么也轮不到大人您头上……”
“好了,让你跟我去一趟看把你抱怨的。”陆南青笑着斜他一眼,“师兄身为圣上日理万机,不辛苦吗?这事儿当然是我去。”
“哼,他们就是看您心肠好,总欺负您!”小厮气鼓鼓去拿伞,他刚转身陆南青脸上的笑便淡了淡。
认为他心肠好才好,他用了数十年的时间营造一个好徒弟、好师兄、好师弟的形象,为的不就是这几天吗?
等他为父母报了仇,他还是师父的好徒弟,师弟的好师兄,他的人生还是照样过,照样是那个陆相。
皇宫内,子时前一刻,拾欢命人从国师府的祠堂里带来了抽魂鞭,顺便也引来了还未睡的姬无双。
拾欢和秦笙一同出来,萧清遥早已跪在皇宫前,白雪落了满肩,身边还站着为萧清遥打着伞的陆南青。
见二人以来,萧清遥和陆南青一起行礼,“师父,师伯。”
“嗯,起来吧,都是一家人,在外边不用这么客气。”秦笙笑着把他们两个扶起来,低头看垂首的萧清遥,笑道:“马上就要行刑了,怕吗?”
萧清遥嘴唇抿紧,哑声道:“怕……但这些都是我应该受得。”
“嗯,好孩子。”秦笙欣慰的拍拍他的肩,“等刑罚过了,你可能要在床上躺上两年才能恢复正常,到时候把兵权交给其他将军,好好反省休息,等恢复好了再来保护国家。”
兵权二字一出,萧清遥脸色顿时惨白,他知道师伯这是变相的要他的兵权,将他架空。
“师伯,这是祈安朝中事……您插手不好吧?”陆南青笑笑,若是让他把萧清遥兵权拿了,下一个不是他就是凤天轻。
秦笙对他的话没在意,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不早说这一个祈安朝中事,便是我想让这祈安换个姓儿,也是容易的很。你们在你们师父手下待了这么多年,恐怕还不清楚祈安是怎么来的。轻剑山当年能一手创立祈安,以后便也能毁了他。当然,你们……也一样。”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几不可闻,萧清遥和陆南青却后背凭白爬上一股凉气。他们知道,秦笙这不是在开玩笑,若是他们做的再过分些,他真的会动手解决他们。
可是……他已经收不了手了。陆南青衣袖中的手狠狠扣进掌心,双眼漠然盯着地面,当年害他们陆府满门抄斩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谁也不能阻止他!
秦笙在香炉中点上一柱香,烟雾袅袅,自带清香。
来得人不少,有跟着姬无双来得国师府几个奴仆,也有跟着陆南青来得丞相府的下人,来守着萧清遥的将军府的人也不少,剩下的便是拾欢带来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萧清遥被绑上刑架。
抽魂鞭顾名思义是用来抽打灵魂的鞭子,一鞭子打在身上痛苦可想而知,为了防止人半路受不了发狂,行刑时都是把人捆在架子上打。
脸贴着冰凉的刑架,萧清遥眼睛直直望着大雪纷飞间那道红色的身影,眼中充满希冀,可知道秦笙通知他时间到开始行刑,那个人也没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秦笙一身白衣,手握抽魂鞭走进,在耳边叮嘱他:“一会儿想叫就叫出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师伯也是照着规矩办事,一会儿不会留情,你坚持住。”
“嗯。”萧清遥最后望了一眼拾欢,嘴里咬上木条,木然点点头。
待香炉中最后一点香燃尽,锣鼓一声响。
第一道抽魂鞭裹着青色灵力排山倒海而下,应声打在皮肉上。
“啊——”
即使心中做足了准备,一鞭子下来萧清遥还是被打的绷紧了背部肌肉,一双眼睛充血,全身上下不住颤抖,恐惧从灵魂深处呜咽着席卷而来。
鞭子打在灵魂上,鞭子上的灵力却是实打实打在他背上,一鞭子下来,他几乎可以听到骨骼挤压时的声响。
不等萧清遥有更多反应,第二道抽魂鞭紧接着下来。
这一次,萧清遥全身紧绷,几乎将嘴里面的木条咬断。
灵魂深处的疼痛和恐惧几乎将人的理智淹没,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为什么要将人绑起来打,实在太疼了,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疼。
第三道打下来,一些胆小的宫女太监已经吓破了胆,纷纷低头看也不敢看。而萧清遥痛苦的叫声却不住往耳朵里钻,像濒死前的哀嚎。
第四道发完,萧清遥嘴里的木条已经被咬断,为了防止他太疼咬住舌头,立刻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一根新木头。
他双眼因紧绷的力气太大充血,一双眼睛血红,仿佛能从里面滴出血来,一只手费力的抬起来,指尖苍白,对着拾欢遥遥伸出:“师……师父……”
拾欢站在原地未抬头,冷冷盯着不远处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始终未往这边瞧一眼。
第五道……
第六道……
第七道……
道一道抽魂鞭下来,萧清遥背部血肉模糊,他眼睛死死盯着拾欢所在的方向,眼中的泪顺着脸颊流进耳朵里,嗓子已经没力气发声,只有嘴唇还在动,默默喊着:师父……
直至三十抽魂鞭行刑完,雪地里以萧清遥为半径两米以内的雪都被他的雪染成深红,在雪地里形成一圆。
他趴在刑架上被人放下来,疼的呼吸微弱依旧意识清醒。抽魂鞭就是这样,哪怕疼的生不如死,受刑之人还是要清醒着把刑罚受完。
众人看这一场刑罚看得头皮发麻,待惩罚结束自家主子一动,纷纷跟着快步离开。
眼看拾欢要走,萧清遥伸手去抓,没站起来胸口一痛吐出一口血,顿时染红了整张脸。
陆南青大惊,“师弟,醒醒!师弟!太医,太医呢!快点!”
那边兵荒马乱,拾欢和秦笙一直走到揽月宫门口,秦笙手里拿着抽魂鞭白衣未染,扭头轻笑了声,扬声道:“师弟,跟了我们一路了,不出来光明正大的见见?”
过了半晌,姬无双从拐角处出来,抬头看了一眼拾欢,顿时烫着一般挪开眼。
秦笙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眉眼弯弯,“师弟这么晚不回家,跟着我们干什么?”
姬无双嘴角抿紧,背挺得像颗小白杨,半天不说话。
拾欢看着秦笙因使用灵力苍白嘴唇急忙想让他回去休息,对着浪费时间的姬无双顿时皱了皱眉,不喜道:“师弟若是有要紧事就快些说,若没有那便回去休息吧。我和师兄还有事。”
她牵着秦笙的手想往回走,姬无双身体一僵,冰蓝色的眼睛慢慢加深,一声冷笑止住拾欢二人离开的脚步。
“师兄,师姐,我想和小荷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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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骨香(14)
风中一时无话。
好半天秦笙才发出一声嗤笑, “你想和白荷成婚?来找我们做什么,当证婚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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