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双纤细的睫毛轻颤,垂眸, “来找师兄师姐, 是想让你们帮我剃了这半身仙骨。我是祈安国师,不能沾染情爱, 不然所爱之人便会得到反噬。我不想害小荷,唯有剃了这半身仙骨。”
“剃了半身仙骨?”秦笙嘴上重复两次,白玉般的脸一点点变冷, 死死盯着姬无双的脸,“你剃了这半身仙骨就与肉体凡胎无异, 祈安国师谁来当,祈安怎么办?”
姬无双嘴唇颤颤, 眼神闪躲,“师姐已经完全恢复,如今名义上是前任国师的女儿,国师之位再由师姐担任再合适不……唔……”
拾欢眼睛缓缓瞪大,惊呼:“师兄!”
秦笙一拳打在姬无双脸上, 唇边肉眼可见直接见了血。
被他一拳掀倒,姬无双狠狠砸在地上,冰蓝色的眼睛不可置信的抬起, 眼中满是怒意。
“你……”
“姬无双, ”风雪里秦笙缓缓走过去居高临下, 掀起眼眸冷冷看着狼狈的姬无双,问出了那个在心里压了多年的问题:“凭什么你觉得你师姐给你做什么都理所应当?”
姬无双手上疼的一声闷哼,强忍着痛看他,“你……你说什么?”
“呵!聋了?姬无双你也是个人才, 总能这么轻易就把我惹怒。”秦笙笑意一收,脚上力气加大,眼里凝着霜:“我问你,为什么你总把你师姐替你做的一切都当做理所应当!”
“你可别忘了,用命帮祈安改命本应该是你的责任,当年是你师姐心疼你年龄小,不想让你小小年纪就担起这么重的担子才下山做了祈安国师!而你在做什么?一入京城二话不说搞失踪,跟自己师侄抢女人,让自己有婚约在身的师姐成为笑柄,自己倒是端的冰清玉洁,一句“婚约不是我所愿”就想摘的干干净净……你是不是真的觉得你师姐心软就好欺负?”
只手被他踩进雪地里,鞋底和手的摩擦处阵阵“咔咔”的骨头响动声。姬无双疼的咬牙,眼底血红,面上一片屈辱之色。
余光里,拾欢一身红衣,小小的身影站在雪地里仿佛和墙边的红梅融为一体,一双清冷的眼浅浅望过来,眼中已无半分留念。
姬无双心中莫名一慌,抽出手站起来倚在墙上喘着粗气,背抵着冰凉的墙,被冰的一哆嗦,不敢去看那双冷清无波的眼。
“姬无双……”
“师兄,”拾欢突然叫住说话的秦笙,抬起眸冷冷盯着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姬无双,袖中的手掌收紧,“师弟既然想解除婚约另娶他人,那便解除吧,我不是那种苦苦纠缠的人,对师弟也没那么执着。不过师弟你要想清楚,剃去一身仙骨,你便与凡人无异,以后不许再自称是轻剑山传人,也不能再担任祈安的国师,你身上由轻剑山带来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这样,师弟还是要执意而行吗?”
在拾欢和秦笙的目光下,姬无双缓缓抬起头看了拾欢一眼,眼神复杂,声音破碎:“那……师姐呢,师姐……希望我执意而行吗?”
希望我剃去仙骨,卸下国师之位,从此仙凡两隔,再也不见吗?
袖子下的一双线条流畅的手泛着惨白青紫,黑雾顺着整条胳膊上下徘徊,姬无双抬起头艰难的看着拾欢。
拾欢蹙眉抿紧唇。
秦笙盯着优柔寡断的姬无双,书生气的脸上满是不耐,“剃就剃,不想剃就不剃,你自己的命问你师姐做什么?”
姬无双不答,眼神坚定依旧等着拾欢的答案。
雪纷纷扬扬落在三个人身上,墙边梅花一动,落下一地支离破碎的雪。
半晌,拾欢呼出一口气,眼神清冷的看过去,“你若想剃去这半身仙骨,明日来领罚时便知会我一声,剔仙骨由我来执行。若是不想,明天领了刑便自己回去。说实在话,解除了婚约,你的决定我的影响实在不大,也没到需要我点头的份上。”
没了那微弱的婚约,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对师姐弟,还没有到能为对方人生负责的地步。
说完这话,拾欢小小的身子转身离开,秦笙看了低着头不知想什么的姬无双一眼,脸上又露出一丝儒雅的笑意,柔声道:“师弟,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师兄也回去了,明日子时,师弟还请准时到。”
他转身还未抬脚,身后姬无双突然嗤笑了一声,颓废地抬起头,“师兄,你从小便喜欢与我抢师姐,这么多年,从未变过。小时候,我和师姐一起玩你要跟着,一起去练法术你要跟着,就连去师父罚去面壁你都要跟着。如今来了祈安,你还是要与我抢。”
他笑了声,声音有些悲凉,“师兄,你是不是喜欢师姐啊?”
秦笙背影定了一瞬,低头笑了笑,转身看他,“抢?我根本不用跟你抢,你自己就会把欢欢推过来。我承认我不喜欢你,处处看你不顺眼,也不喜欢欢欢和你接触,但我对欢欢,没有男女之情。欢欢那样好的女儿家,值得更好的……”
他转身进屋,姬无双盯着他的背影嗤笑了声,复而看了眼自己黑气萦绕的手,仰头抵着冰凉的宫墙,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的下雪的天,纤长的睫毛轻颤,眼中一片寂寥。
灰色的天不断落在雪花,落在他空洞的冰蓝色的眼里,从眼中一直凉到大脑,凉的发疼。
他眼睛眨眨,伸手接住空中的雪花,看那一点白在掌心融化变成一颗小水珠。小小的水珠里倒映他苍白的脸。
“呵。”他自嘲般笑了声,一只手遮住眼,躺在雪地中,滚烫的水渍从眼角留下。
师姐……
——
夜半,凤天轻撑着额头眼下乌青,死死盯着如同上了一层水泥的胳膊。
小太监安品站在阶下困得只想打哈欠,见凤天轻脸色不好生生忍住,过了半晌,试探地上前:“陛下,要不然臣去请一下国师,国师或许……”
“不用了,”凤天轻打断他小心翼翼的话,不耐看他一眼,“你不用管了,去外面侯着,一会儿师伯会来。”
秦笙公子来?
安品眼珠子一转,二话不说去屋外守着。今天宫宴上的事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轻剑山这一代三个传人中就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秦笙公子不好惹。
前任国师虽说话不多,却最是心善,对他们这些下人也宽容。现任国师冷则冷,却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只要不踩底线就极好相处。这位秦笙公子则不然,面上温温和和看起来对谁都温柔,可急死来连皇上丞相都骂,他虽然没亲眼看见萧小将军被打的场景,不过丢半条命是跑不了。
来到门外刚站定,也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转眼眼前就多了个白色身影。心脏一扑腾,安品只觉呼吸一滞,一口气没喘上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这人就是他刚才心里一直念叨的秦笙。
“秦……秦笙公子,”安品不动声色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手脚并用爬起来谄笑道:“陛下在屋里等着您,公子请进吧。”
秦笙礼貌笑笑,安品直觉他和白天不太一样,那笑有种浮在面皮上的感觉,不等这股直觉下来,秦笙往里走的脚步猛的一顿,眼神似笑非笑看向他:“安公公,在背后对别人的事胡思乱想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啊……对,对对,公子说的是。”一滴冷汗从安品阴柔苍老的侧脸滑落,他勉强扯出一丝笑,“老奴谨记,一定谨记。”
秦笙又盯着他看了两秒,这才笑笑往屋里走。
进屋,大殿大门“啪”的一下换上,屋里的凤天轻抬起头,见秦笙裹着冷风进来,连忙低下头走下来行礼,恭恭敬敬叫道:“师伯。”
“嗯。”秦笙笑着应了声,做到一边的椅子上,“这么晚叫我来,有事?”
凤天轻抿了抿唇,自尊心和生命之间摇摆片刻,终究是生命占了上风。
他伸出手,撸起袖子露出衣服下已经不能弯曲的胳膊,“师伯,自从上次去了寿村回来,我手上就长了这种东西,下面还有虫子,师叔已经帮我取过一次了,但里面的虫子不但没票,还在皮下结出一层外壳,如今胳膊已经不能弯曲了……”
秦笙抿唇看了眼,挑眉,眼中并没有太多惊讶,抬眼看他,笑道:“所以呢,叫我来做什么?”
“我……请师叔救我。”
“救你?这我救不了。”秦笙没在意他不可置信的眼神,笑着反问他:“你知道你身体里的东西叫什么吗?”
凤天轻知道他说的不是玩笑话,顿时脸色一白分泌出一层薄汗,“叫……叫什么?”
“叫天蝎蛊也叫苗咒,是我师父的独门绝技。”秦笙脸上说不出是担忧还是看热闹,“这种蛊虫极有灵性,会唤起人心深处的悔意,让人在悔意中死亡,如果人心里没有悔意,那这辈子都会生不如死。”
他顿了一下,“你胳膊下面的那层壳就是天蝎蛊的卵,天蝎蛊在皮肉下吸收精血产卵,所有的卵都会附着于皮肤下形成一层硬壳,等你的皮肤再也承载不了他们的数量的时候,所有的卵都会破壳而出将皮肤撑裂爬出来……”
作者说: 这天蝎蛊是不是有点恶心(蹲墙角画圈圈)感谢在2020-08-16 18:43:01~2020-08-17 19:4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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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骨香(15)
“那个时候, 你的皮肤会一寸寸被撑大疼痛难忍,出现一条条被撑开的纹路,透过纹路可以看到皮下蠕动的虫卵。甚至有虫卵从形成的硬壳中挤出来爬进纹路, 在纹路中不停蠕动, 直至将你身上被撑开的纹路填满撑破,再从里面爬出来。”
秦笙看着凤天轻被吓得惨白的脸色轻笑了声, 右手撑着下巴清澈的眼睛微眯,“当然,这蛊之所以被称为独门绝技, 不会就这么简单。等这些虫卵从人皮下钻出的时候,它们只是出来透口气, 等透了气它们还会重新钻进去,在你皮下迅速孵化长成成虫, 成虫再将你的血肉作为养料进行繁殖,虫卵再将皮肉撑破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他唇边的笑说不出的恶意,凤天轻低着头身体冷的发颤,狭长的凤眼浸没着惊恐, 细密的冷汗布满额头。
半晌,他咽了口口水,脸色苍白的抬起头, “师……师伯, 师侄不知何时冒犯过师祖, 为何身体会被下了如此狠毒的苗咒?”
秦笙端起茶杯喝茶的手一顿,蓦然扭头盯了凤天轻半晌,突然勾了勾唇,“小凤,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不知道?”
“当然是真的!”凤天轻狠狠蹙眉,“师伯何出此言?”
秦笙笑着拂了拂衣摆并不存在的皱褶,面上笑的如沐春风,“我听你师父说,你们曾去了寿村。不巧,那里就是我师父的隐居之地,我师父的儿子——我的师弟上了战场死在那里,而那场战争确实有人策划用来除去异己的。哎……”
他轻轻吹了口热茶,垂眸茶水面上浮起圈圈水波。
“这蛊呀,阴毒的很。最开始是用来惩罚背叛信义的小人,利用蛊虫使人后悔,又在后悔中让人被蛊虫生生折磨死。是这些年来现存的最阴毒的蛊……”
他话音一顿,抬头无辜看了凤天轻一眼放下茶杯,纳闷道:“我师父这咒……怎么就下在了师侄身上呢?莫非……是下错了?”
“我……”
凤天轻身子一颤,眼中涌出惊慌。一时“是”不敢说,“不是”也不敢说,尽是两难。
秦笙笑笑,抿了一口茶,余光看他,“这蛊无解,至于是在折磨至死亡,还是生出悔意少受点折磨再死,全看师侄你自己了。”
他轻轻放下茶杯,脸上笑眯眯,“好了,茶我也喝了,你的问题也问了,再不回去你师父该唠叨我,师伯这便先走了。我的话你好好想想,看你这虫卵的样子也就四五天就要出来,想通了也少受些罪。”他如最亲近的长辈一般拍拍凤天轻的肩,负手离去。
莫大的大殿里,凤天轻脸色灰白,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拳头冒出一根根青筋。
半晌,他抬起头眼底血红,哑声向黑暗叫了一声,“来人,去查查国师最近在干嘛,事无巨细报上来。”
黑暗中一个人影点头行礼。
——
天空不过鱼肚白,拾欢早早醒了起来洗漱。
昨天下了一夜雪,起来宫里的红梅依旧开的正艳。
明珠端着热水推门进来,“大人,我侍候您洗漱。”
“好。”
拾欢洗漱好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模糊的人影,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轻声问道:“我师兄可是起来了?”
“还未。”明珠专注地为她绑着头发,“伺候公子的小厮说昨夜半夜公子出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睡下时已近寅时,想必还要过些时辰才能起。”
她手巧地在拾欢头上缠上铃铛,低声问道:“大人可是有事情找公子,我去把公子叫起来?”
“不用了,没有事。”拾欢摇头,“我就是随口问一句,没什么大事。对了,让厨房多备着师兄别的菜,就按着以前在山上的喜好来。”
“是,大人。”
拾欢从梳妆台站起身,见明珠犹豫半晌还未走,面上纠结似有话说,便启唇问道:“还有事吗?”
“大人……”明珠抿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萧清遥将军一早便到了揽月宫宫前跪着,明显是昨夜一醒就赶了过来,身上的血衣都还未换,到如今为止已经跪了将近两个时辰,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按照以前他做的那些事,她本事是断不会过来禀告大人,让他在那里一直跪着才好。可看他那个状态,再跪下去恐怕会出大事,她这才打算在大人面前提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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