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刑罚在百年前是要惩罚背叛仙门的叛徒,如今轻剑山子孙稀薄几乎没人会触动这样的刑罚,她本以为这辈子无缘看见,没想到今日会和大人一起准备这些。
明玉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姬无双未与白荷成婚主动提出的。
另一边,秦笙眸光一凝。寒光熠熠的抽魂鞭应声落下,姬无双瞳孔一紧闷哼出声。
□□上的疼是次要的,最恐怖的是灵魂上的痛苦颤栗,若不是这会儿被绑着,他腿定是要软了。
黑雾萦绕尖笑,“哈哈哈,疼吧?疼就喊出来,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你师姐不会看你半眼哈哈哈……姬无双你看看你师姐,她正准备剃你仙骨呢!啧啧啧,你好歹也是轻剑山天之骄子,怎么就落得这份田地……哎呦,可真疼啊!”
姬无双本不想去看,黑雾不停在他耳边念叨,他颤抖着抬起眼费力的望去。石桌旁红衣似火,肉嘟嘟的脸莹白如玉,黑眸清澈,清冷的气质与怀中血气难消的古刀格格不入。
“啪”
又是一鞭落下,耳边有胆小宫女惊呼,几个人围在一起不敢看。
黑色暗纹的国师袍被抽出一道道鞭痕,几鞭子下去破烂不堪,鞭痕周围濡湿一片,血迹一点点透过来。
看着姬无双硬撑着一声不吭额头青筋暴起,黑雾忍不住啧了一声,“犟什么犟,死要面子活受罪。撑住啊,你可别被你师兄打死了。打死了我怎么看你被你师姐剔仙骨……”
说完他陶醉般吸了一口姬无双身上生出的怒气,飘飘欲仙。
呵,这人也是少见。一提他师姐就这么大,把手中一副好牌打得稀烂,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身世。
不过这怒气是真的甜美啊,真期待一会儿那小女孩剃他仙骨时他脸上的表情……
四十鞭下去,周围听的宫人已经麻木,姬无双后背的鞭痕已经深可见骨,从头到尾未吭一声。
通刑罚下来,姬无双全凭心中一口怨气在撑。
秦笙头上分泌出细密汗珠,看着眼神涣散神志仍清楚的姬无双笑了笑,关心道:“师弟可还能撑下去?”
姬无双睫毛颤颤动了动麻木苍白的脸,薄唇扯开,“死……死不了……”
他就算死也不会死在这个伪君子手里。
秦笙勾唇,“既然没事,那师兄便继续了。”
剩下十鞭血肉飞溅,姬无双牙齿挤压的出血才硬生生压下嘴边的痛呼。
行刑一结束立刻有人将他从刑架上放下来,秦笙用干净的帕子擦擦手,混着血肉的雪走至姬无双身边,眸间闪过笑意:“师弟可还能撑过剩下的剔仙骨?若是不能便先将婚约解除了,剔仙骨的事儿我们改天再说。”
“咳咳咳……”
姬无双躺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盯着他眼神晦暗,一张嘴露出一口沾满血水的牙,“不……用你……假惺惺,我还……死不了。”
秦笙未应他低头含笑,“师兄今日觉得……师弟对师兄的格外大,你可是怨恨师兄对你施刑?”
“哼……”姬无双冷笑,“你心里想什么你知我知,又何必做这些戏给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宫人看,白费力气!”
“怎么会是白费力气呢?”秦笙浅笑,声音只有两人听得见,“师叔生前未教于你的,今天师兄给你上一课。不要觉得你眼前的这些□□凡胎皆是蝼蚁,他们虽然不会对你有什么帮助,但偏偏落井下石使得得心应手,倘若你平日里善待他们,今日便不会有这么多人来看你笑话。有的时候啊,流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可不是随便说说……”
这边秦笙话音刚落,拾欢拿着一个白玉小瓷瓶走过来,眼神从姬无双身上轻轻飘过落在一边白衣胜仙的秦笙身上,“师兄话说完了吗,说完的话就进行下一步吧。”
她一手瓷瓶一手姻缘石摊在秦笙面前,转头冷冷问姬无双,“师弟可是想好了?若是想好的话便将你的血滴到这块儿姻缘石上,这块石头上我已经滴过精血,待你滴血后你我的血相融合,由师兄主持通报上面,这婚约便算是解了。”
她声音中似乎带着一股解脱。
姬无双愣愣盯着眼前的姻缘石许久,没动,突然抬起头问拾欢:“师姐可愿意与我解除婚约?”
他声音发颤,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害怕打破沉寂的恐惧,眼底深深有什么东西,让拾欢不由皱眉。
近些日子他问这种问题问的实在太多,拾欢觉得自己嘴皮子都起茧子,摇摇头将她以前的答案重复一遍。
“我说过,师弟的决定师弟做主,待你我解除了姻缘剃了仙骨,以后便不在以姐弟相称。师弟问我的意见本就毫无意义。”说完她沉默一下,垂眸催促道:“若师弟没有别的问题,便将精血血滴在这姻缘石上吧。”
她一张小脸虽年幼却是桃之灼灼之色,对他的苦苦挣扎半分未感觉到。姬无双下意识扯嘴角,只勾动脸上的伤口,心中一阵阵的疼,压的他喘不过气,总觉得有什么已经悄然溜走,伸手去抓却抓到一手空气。
拾欢未动盯着他,姬无双抿紧嘴唇将手上滴下的精血滴到姻缘石上,死死盯着拾欢的脸看,贪婪的要把这张脸记在心里。
黑雾啧啧嘴摇头,“后悔就别滴上去呗,瞧瞧你这黯然神伤的小眼神!趁着姻缘时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反悔,过两天就把你师姐娶回去!嘻嘻,不过你师姐更讨厌你就是了……”
姬无双对黑雾的刺激熟视无睹,周围人被姻缘石猛然发出的光刺的眼疼,他却贪婪的盯着拾欢稚气未脱的小脸,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不了,我会……和师姐做个了断。明日,我要去白府提亲。”
“嗯?”黑雾浑身一僵,猛地飘至他身边,声音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要去白府提亲?向谁,白荷啊?”
姬无双收回放在姻缘石上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黑雾倒吸一口凉气,“你还真打算娶她呀?”
他明明感觉到这人心里念着他师姐,这会儿却又要去娶别的女人,人的心真的那么大可以同时装下两个人不成。
黑雾没做过人自然弄不清人的情感,人的脑中有一种东西叫执念,一旦执念的种子埋入心底,由一日复一日的渴望浇灌,就会慢慢生根发芽,枝繁叶茂。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姻缘石上的光慢慢消散,有宫人上前来扶他,被他轻轻甩开。
“师姐,走吧。”姬无双紧抿了抿唇,“去剔仙骨。”
待剃了仙骨,便去白府提亲。
拾欢退开,看他由一个刑架走至另一个刑架。伸手递给他一颗药丸,叮嘱道:“把这个吃了,再疼也不会要了你的命,我不想……让你死在我手上。”
白白嫩嫩手心里一颗黑漆漆的药丸,衬得那双小手肤若凝脂。
姬无双二话没说一口吞下,惊得黑雾大叫:“你不怕你师姐下毒啊!”
姬无双目光深沉,“她不会。”
黑雾忍不住翻白眼,现在倒挺把人当人看,早干嘛去了!
古刀磨得锃亮,在月光下寒光熠熠。
拾欢递给他一条白布让他咬在嘴里,剔仙骨比抽魂鞭疼的多而且中间不能停,她不想让姬无双死在她手里。
姬无双接过东西咬在嘴里,拾欢问他:“仙骨上面还是下面?”
仙骨半身,上半身还是下半身各人随缘。
“上面。”
除去他的上衣,顿时露出血肉模糊的背和肌肉流畅的胸膛。
明月在他背上随意撒上一层药粉,血止住,寒光闪闪的古刀照出拾欢冷冽的脸。
黑雾啧一声,“姬无双,你以前这么对你师姐,你师姐一会儿不会失手弄死你吧?”
姬无双仰首躺在刑架上,四肢绑上玄铁做的铁链,清冷如冬泉的眼一瞬不瞬盯着天上浩瀚弯月。
“她不会的。”
刀划过皮肉深至白骨,姬无双身子一绷,死死咬牙,痛感像深水一样淹没他。
刀剃开皮肉露出莹莹仙骨,拾欢脸色沉静,白嫩的小手沾满血,用刀一刀一刀刮着他莹莹白骨上的一层仙骨,等把这层仙骨刮下来,其他骨头如法炮制,剔仙骨才算完成。
凤天轻着太监安品一路走到这里,抬头对上秦笙的眼。
秦笙一身白衣立于天地间,衣袂飘飘恍若谪仙,唇边一抹笑敛尽世间繁华对凤天轻轻轻点点头,一些小宫女前来无外乎是来看他。
凤天轻领着安品行礼,然后凤眸一闪向旁边看去,姬无双裸着上身,两条胳膊皮肉被抛开,他身影小小的师父正拿着一把匕首大小的刀在血肉中翻找着骨头,用刀将骨头上的仙骨抹去。
画面过于惨烈,凤天轻顿时脸色一白,胃中排山倒海,趴在一边栏杆上:“呕……”
“皇上……”安品轻拍他的背,姬无双那边的景象他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具体什么光景也没看清。不过看皇上这个反应肯定不好就是了。
剃仙骨从丑时一直进行到卯时,等结束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地间大亮,跟随而来的宫女太监三三两两睡了一地。
姬无双面色惨白,唇上没一点血色,偏偏这东西和抽魂鞭一样,再疼意识头脑也很清醒根本不存在昏迷一说。
将他剥开的皮□□上撒上药粉,拾欢眼底尽是疲惫之色,明月立刻过来撑住她的背,道:“大人若是累了便睡一会儿吧,剩下的奴婢收拾。”
大人如今的身体还是个孩子,精神肯定是比不过成人,全神贯注刮骨已经两个时辰如今肯定是身心疲惫。
拾欢摇摇头扶着一边的枯木站起来,看姬无双被国师府的人抬走,秦笙从袖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递给国师府的管家徐伯,“这个给你家国师涂上,化水晕开,一日三次。”
徐伯接过道谢,慌慌张张跟着队伍有了。
直到他们出了宫门,秦笙摸摸拾欢头上的小铃铛,柔声道:“辛苦欢欢了,欢欢也累了快点回去睡吧。”
“嗯,师兄你也快回去睡吧。明晚便是百花宴,记得参加。”
两人在揽月宫门口道别,各自回去。
另一边等姬无双睡了一觉清醒之时,窗外已经昏黄,竟然已经是黄昏。
房间布置熟悉是他自己的房间,空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儿,不远处的炉火上咕嘟咕嘟熬着药。后背有抽魂鞭伤,前面有剔仙骨时的缝合,他眼睛深处一丝迷茫,身体疼得不能动。
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徐伯一下子把门推开,看到姬无双已经醒了老脸上心花怒放。一拍大腿,高兴道:“大人,白家小姐来了。”
“小荷来了?”
姬无双翻身想坐起来,身体上的伤顿时裂开,濡湿了床褥。
“诶,你慢点别动。”
白荷提着手里的东西进来,徐伯关上门出去,给这两人留下充足的时间。
姬无双往她身后瞧了一眼,“你身边的侍女……换人了?”
他记得她身边总是带着一个眼神很不老实的侍女,说那个侍女儿时对她有救命之恩忠心耿耿,他虽对那个侍女不喜,但忠心之仆难寻,便随她去了。没想到这次来竟换了一个人。
白荷身体僵了一瞬,解释道:“那个侍女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总不能让她一直留在我身边蹉跎岁月,我便让父亲在庄子里找了个与她年龄相仿靠得住的嫁了过去,许了些嫁妆给她,足以保她后半生无忧了。”
终于除去诗情这个碍眼的侍女,白荷一身轻松,面对姬无双时的笑也真诚了几分。
“嗯,我早就说过那个侍女不老实,你能将她嫁人也是她的福分。”姬无双未多想,眸底柔和几分,“小荷,我……”
“什么?”白荷将一边炉子上的药倒进碗里,一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姬无双想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他成亲,眼前猛然闪过拾欢冷冽的小脸,一时间这句话却像一团棉花一样堵在喉咙里,出不来咽不下。
他摇摇头,“没……没事……”
“没事就好,”白荷没在意,“把药喝了吧,趁热。”
这药用尽了珍贵药材,足以在温养他骨肉的同时愈合背后抽魂鞭留下的伤,是姬无双未被罚前便命人备下的。
他抿了口,冬天冷这药不过从炉子上拿下来一会儿便凉了大半,入口苦涩,麻了整个舌头。
“来,吃颗蜜饯,我来的路上特地给你买的。”
嫩白的指尖捏着一颗小小的蜜枣放在他眼前,姬无双恍惚了下,低头看那颗金黄色的蜜枣,一时间思绪飘散。
当年他身子弱,日日要喝药,他怕苦就一股脑儿全倒在师父养的雪松下。师姐为了不让他嚯嚯那颗百年雪松,看书上说蜜饯是甜的,就和师兄偷偷跑下山给他买蜜饯。结果回来被师父师伯一起揍,和师兄两人在祠堂跪了两天,被放出来的当天晚上两人翻进他的屋子,举着蜡烛请他吃糖。
当时那颗小小的蜜饯被师姐捏在指尖,她脖子上围着白色兔毛围巾笑容明艳催促他,“师弟你尝尝,我和师兄特地给你买的。”
“对啊,”师兄在一旁睨了他一眼,也笑着催他:“我和欢欢跪了两天才买回来的,膝盖还疼呢,你快点尝尝。”
那时吃的蜜饯,是这辈子最甜的。
“无双,你不喜欢吃吗?”见他半天未动,白荷疑惑的看她。
杏眼清澈,桃腮樱口,宛若清水芙蕖。
姬无双心底一动,突然冲动:“小荷,你……愿不愿意与我成亲?”
“成……成亲?”
白荷愣愣看着他,一时不知所措。
若说他的相貌,在她那个全员美人的时代也少有能比得上的。更何况这个男人还对她一见钟情身份高贵。
可一想到他已经剃去仙骨跌落神坛,白荷顿时回神,手足无措地放开他的手,眼中含泪欲撒,“无……无双,我以为……我们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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