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浪费,你也说娘子我设计的这套头面新颖别致,他瞧不上兴许哪个首饰铺子瞧上了,也能卖掉的,这心血不会白费。”这一点她很自信。
“那就好。”雨竹松口气笑了起来。
初九日,她让雨竹帮忙梳妆一番。画了精致淡雅的妆容,佩戴上李母当初未李丹荑准备的珠钗,穿了一件蓝墨色襦裙,看上去端庄沉稳。今日也算是去谈生意,这样给人的感觉正式些,刚刚好。
带着雨竹出门,来到西市珍宝斋门前,从里面走出来两位妇人,相互挽着,其中一位丰腴妇人道:“今日史家去魏侍郎家下聘了。”
“那之前的李娘子呢?”
“听说是被降为妾。”
“降为妾?”瘦妇人满脸震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怎么降为妾?李娘子可是李将军爱女,史家怎能如此羞’辱?”
“听闻是无子、嫉妒成性且不事姑婆,原本是要被休弃的,史家念其父兄皆亡,不忍休回去,所以降为妾了。”
瘦妇人啧啧感叹:“母家都已经那般了,怎的还不知道隐忍度日。李家将军和大娘子是怎么教的女儿!幸而史郎有情有义。”
唐小诗望着两妇人上了门前马车远去,愣了须臾,满肚子的怒火。
史程对内折辱她,对外如此的败坏她名誉!还让她已故的父母跟着被别人指责。
史程,你为了自己的仕途前程做的真够绝的!
她气得浑身轻颤。
雨竹望着她有点害怕,她还从未见过娘子被气成这样。扶着她小声劝道:“娘子消消气,别听她们乱嚼舌头。”
“我咽不下这口气!”她咬牙恨恨道。
折辱’她,暗杀她,现在还败坏她名声,损李家清誉,他还落个好名声,哪里来的道理?
她背后是没有人,那她也就可以无所顾忌了。
“史程,你个人渣畜生,此仇不报我不为人!”她咬牙低骂。
“李娘子。”伙计瞧见她在门外站了一小会儿了,走出来相迎。
她才慢慢收回视线,强行压制自己内心翻涌的恨意,随着伙计进门。
在后面的茶座坐下,端着茶碗喝了两口,慢慢平复内心激烈的情绪,告诉自己今日是来干什么的,腰包里没什么钱了,买卖不能够搞砸。
半盏茶后内心情绪平静下来,她暗暗舒了口气。须臾那日的郎君过来,两方见礼后坐下来叙谈。
“一套头面首饰的样图娘子都画出来了?”
唐小诗将桌上的木盒打开,取出一摞图纸递给他:“郎君先过目。”
郎君笑着接过,放在桌上展平一张一张细看,一边看一边别有意味的笑着。唐小诗摸不清他这笑是何意,默不作声,等着看他接下来的反应。
郎君看完后,笑问:“这些都是娘子亲手所绘?”
“是。”
“依着娘子的图样定制一副头面首饰价格不菲。”
看出来面前郎君对她设计的图样是满意的,只是对于工匠造价犹豫,这却不是她能控的了。
“郎君看上去似乎也不像是差这点钱的人。”她笑着说,“此头面经工匠之手打磨雕刻出来,绝非凡品。寓意呈祥,也符合郎君所求。郎君既然是作为给未来娘子的嫁妆,还有何舍不得?小娘子都能舍了父母亲人,把整个人和余生几十年给了郎君,为郎君生儿育女侍奉姑舅,郎君这一套头面与之相较简直微不足道。”
郎君望着她,目光慢慢移到她发髻上的珠钗,豁然笑了。
“娘子这话倒让陶某无法反驳了。”他再次翻看面前十几张图样,笑着道,“这一套头面设计精巧,的确不凡,陶某很满意。不知娘子这十几张图样价钱如何?”
她没有答,而是望向一旁店铺的伙计。
伙计明了其意,接过图纸看了看,笑着道:“娘子的设计图样算是上等,只是我们这一行讲究声名。从娘子图样上的标记看得出娘子是首次设计图样,而且娘子在此行无任何的名声。所以这些图样的卖价就大打折扣。”
他将十几张纸按照自己方式挑拣理了顺序,在从头到尾翻一遍道:“整套头面往高的说也就八千钱。”
唐小诗微微蹙眉,但心里清楚伙计没有诳她。她前些天拿图样跑了几家铺子去拆开问过价,合算起来差不多七千钱。
半个月辛苦画了十几张图,眼干手酸,图纸都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张,最后就只值八千钱,心里还是有些不甘的。
陶郎笑着道:“就按万钱算。”
唐小诗诧异看他,八千都是高的,他还主动加?
两千钱对于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却不算少。
“娘子是否应下?”陶郎问。
唐小诗看了眼十几张图样,伸手将它们重新拿过来,再次翻看一遍,一笔一画都是她认真绘出来,只此一版,可没有备份,着实舍不得。
翻看了好几遍,犹犹豫豫半晌,最终心一横应下了,无论如何她是要吃饭的。以后肯定会有更好的设计!
陶郎笑着对身边小厮吩咐声,小厮取出几张兑票递给她。
她看了眼的确是万钱,一钱不差。
“多谢娘子。”拱手一礼。
“妾与陶郎不过是交易,不必言谢。”她看了眼手中的兑票,又朝桌上的图样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
离开珍宝斋,带着雨竹去市中的酒楼大吃大喝一顿,然后逛了一圈街市,买了不少东西,顺便去了书铺,买了一些奇技淫巧之类的书籍回去钻研。
此后她的日子过的稍稍滋润一些,每日不是翻看书籍研究首饰的设计,就是摆弄花花草草,或者是在巷子里逗逗猫狗喂喂鸟雀,甚至看蚂蚁虫子,想从它们身上找灵感。
有时候到街市上看娘子们的钗环首饰,或者逛首饰珠宝店。三个月长安城大大小小这种首饰店几乎被她光顾一遍。
其间一有想法就随时画下来,然后慢慢整理,倒是设计了好些图样,也只有一副璎珞最让她满意。最后璎珞卖给了珍宝斋,同时听闻陶郎定制的那套头面也快完工,做出来的几样的确华美不凡。
她亲眼看了那几样成品,不由得佩服珍宝斋的工匠师傅,做出来的首饰和萧伊人的那套几乎一模一样。
睹物难免思人,虽然知道他们都是书中人,依旧免不了。她在上元节回大将军府的路上她被老天爷拎来这,她都没有来得及和梁椽道声别。
“娘子想什么呢?”雨竹轻轻推了推她。
他回过神,笑着放下手中拿着的一支步摇,“没什么,被师傅的技艺惊到了。”
伙计笑着将铺子的师傅夸赞了一番。
离开珍宝斋,她去了卖丧葬品的铺子,扯了两丈麻布回去,却不买任何的祭’品纸钱。回小院的路上,雨竹忍不住好奇问道:“娘子这是要去祭拜郎主、主母和郎君们吗?”
“祭我自己。”
雨竹惊吓得抓着她的手臂,都要哭出声来。“娘子,你别吓婢子。”
她笑着道:“你当我要死呢?告诉你,我可惜命了。”
“那娘子是?”
“十六是史程的大婚之日,我去触他霉头,送他晦气。”
“不可!”雨竹立即惊慌劝道,“太危险了。娘子这般大闹喜堂,冲撞郎主的大喜之事,郎主必然大怒,定不会饶了娘子,娘子万万不可。”
“不是他不饶我,是我不饶他。你放心,我有把握的。”她安慰雨竹。
“娘子,你别冲动。”雨竹更加着急,拼命劝着。
在她看来这完全是以卵击石。她们如今无依无靠,去找史家麻烦,就是自寻死路。
唐小诗却是下定了决心。
这是她想了许久的事情,史程对她无情无义,利用完了就杀,杀不成就毁她和李家名声来标榜自己。这口气她一直憋在心口,憋了几个月都要憋出病了,怎可能不出。
她自知力量有限斗不过史程,他大婚之日有众多亲朋在场,这才是一个机会。她笃定史程不敢在众人面前将她如何。
“你别劝了,我是必定要去的。”
“娘子。”雨竹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一个劲的劝她,一直劝到小院。
唐小诗根本不听,这么难得毁了史程的机会她可不会错过。
接下来,她饶有兴致的将麻布仔细裁剪成丧服丧帽,亲手一点点缝制。
第30章 佳人-6
十六日说到便到, 唐小诗画上最精致妆容,戴上最喜欢的钗环,穿上最艳丽的裙裳, 带着雨竹去史府。
雨竹跟在她身侧, 心里紧张不安, 因为她怀中抱的包裹中装的是那套丧服。
“娘子, 你可不能冲动,事情闹大了咱们讨不到任何好。”她依旧不死心的劝着, 她不能看着自家娘子这么不管不顾冲动行事。
唐小诗这些天已经被她劝得有些不耐烦了,和她解释她也不听,就一直在耳边聒噪。
她顿下步子,转身从雨竹手中夺过包裹,斥责:“你别去了。”大步朝前走。
雨竹慌忙跟上去将包裹抢回去, 紧紧抱在怀中。“婢子不多嘴了,婢子是担心娘子有危险。郎主两次要害死娘子, 如今娘子却要在郎主大婚之日闹喜堂,郎主必定……”
话没说完,迎上唐小诗凛然的目光,立即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乖乖闭了嘴。
到史府所在的坊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喜乐声, 一浪高过一浪。
唐小诗先到了史府正门所在的街道,街前车马往来,史府正门披红挂彩,史家的几位郎君笑脸迎着前来赴宴道贺的宾客。
她站了一会儿, 并没有见到史程, 猜想这个时辰应该去魏家接魏娘子了。
她从一旁的小巷子绕到史府后院偏角门,角门前停着一辆拉货的牛车, 车上还有五六个酒坛子,门内传来史府管事愠怒声音:“你们怎么回事,酒水还能送错,幸而及时换回来,否则耽误了我家郎主的喜事,你们酒铺也不用开了。”
“是是是,我们的疏忽,给管事添麻烦了,这坛子酒就算是我们给管事赔不是的。”
唐小诗走进角门正瞧见一个年过四旬短衣打扮的男人将怀中一坛约莫十斤的酒坛子塞到管事怀中。
管事朝她看了眼,又瞧了瞧怀中的酒坛子,先是一脸尴尬意欲推回去,似乎意识到什么将酒坛子牢牢抱着,对她欠身唤了声:“李娘子。”
唐小诗冷冷扫了他一眼,李丹荑以前并不喜欢这个管事,常常拿鸡毛当令箭在府中对下人喝三吆四,而且还喜欢贪便宜,最让她看不惯的就是他的两面三刀,和史程一副德行。
她应都未应一声带着雨竹朝前院去。
刚绕过一排屋舍步进回廊就瞧见房媚儿,打扮妖艳无比,扭着身子搔首弄姿的走来。
“娘子回来了。”微微欠了欠身,嘴角一丝玩味冷笑。
“我还不能回来了?”她怼了一句。
“娘子自是能回的,只是今日是郎主大婚,娘子今日回来是不是太巧了?”
唐小诗斜了她一眼,知道她话中有话,冷笑:“不是巧,我是故意的,来给郎主道喜恭贺。”
“娘子真有心。”
“不及你,一个贱妾打扮得如此抢眼,也不怕新主母进门后拿你开刀。”也是李丹荑以前太纵容,才让一个贱籍出身的姬妾敢如此的放肆。
房媚儿被骂,瞪着唐小诗满肚子怒气,紧抿着唇忍着不出声。
唐小诗转个弯朝前院去,房媚儿带着身边婢女气呼呼的朝史母的院子去。
雨竹回头看了眼,提醒:“又去大娘子那里嚼舌头了。”
“随便!”今日之后她与史府必然结下仇怨,还在乎嚼不嚼舌头?
史府到处张灯结彩,下人们也个个穿得喜庆,前院内喜乐不断,宾客满座。唐小诗站在前院回廊尽头一角,面前有低矮的草木遮挡大半,若是无人故意朝这边打量倒是发现不了她。
“娘子,你瞧这么多人,来的很多都是官员和家眷,咱们大闹喜堂哪里能够讨得到半分好?”她心中害怕,担忧自家娘子,还是不放弃继续劝着。
唐小诗没有回应,她和雨竹已经说不通了。
片刻,雨竹推了推她,朝正堂廊下指去,“娘子,是小郎君。”
她望过去,两个婢女正陪着遂儿在逗趣,引得孩子昂着小脸大笑。
纯净可爱的笑容让她忍不住多看几眼,却也不由感慨:不知道长大了会不会也如其父一般。
俄顷府外响起吹打,院内有人喊了声:“喜轿来了。”宾客们立即动了起来,朝府门拥去。
唐小诗未动,须臾看到史程牵着新人进门,踏着红毯一步步走向正院正堂。她转身抓过雨竹怀中包裹换上丧服。
“娘子……”
“这个时候你就别劝了。”打断雨竹又要巴拉巴拉的劝说。
听着正院传来司仪的声音,她摘下钗环丢给雨竹,吩咐:“你不用去了。”转身朝正院去。
雨竹唤了声“娘子”,见唐小诗未搭理,忙收拾换下来的裙钗跟过去。
正院内宾客都聚集在正堂前观礼。
她沿着回廊走到正院穿堂处,此时已有不少人注意到她。两个府中下人吓得忙上前来劝阻:“娘子这是要做什么,今日是郎主大婚。”
她未答,沿着红毯一步步朝正堂去,围在堂前观礼的宾客低声相传,此时都转头来,见到一身丧服的她,均面露惊色。堂内的史程面色变了几变,立即吩咐旁边的下人阻拦。
“今日妾备下了一份大礼,史郎不要看看吗?”
“李娘子得了失心疯,快将她带到后院去,莫惊吓了各位贵客。”史程对下人命令。
后门遇见的管事带着两个男仆上前准备抓她,她立即从袖中抽出匕首挡在身前,对正堂内喝道:“谁过来,我便将他以奴欺主之罪杀了!”
管事立即住手不敢上前,两仆人也不敢动。面前的娘子虽然被郎主降为妾,却也是良妾,不是后园那些出身低微的姬妾,更何况她曾是主母。
史程见此,面露愠怒,对着仆人喝命:“还不快带下去——”
“史程,你想自己婚礼见死人吗?”她高声怒问。
史程惊了下,朝周围均是一脸惊诧的观礼宾客扫了眼,再次命令仆人上前。
“你杀我两次,还想再杀我第三次!”
“疯子!”史程斥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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