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躺着不动就不疼。”
杭瑞艰难苦笑了下,瞧她说话都不敢张开口,只能小小的动着唇瓣,发出低哑声音,不由心疼。
“没有就好,说明很快就要好了。”看了眼她随意放在锦被外的左手,一层层的厚实包裹,眼中眸光黯淡。
沉默须臾,他浅笑道:“表妹,待你伤好了,咱们就回荷州,我已经书信给阿翁阿耶了。”
唐小诗微微诧异望着他:“那婚约之事……”
她虽然对荀岚不喜,虽然也闹着着退婚,但是她理智明白退婚不是她口头上说的那么简单,也不是她想的那么容易。这份婚约不仅仅是她与荀岚两个人,实际是杭穆荀三家的婚约,关乎三家的利益。
杭瑞笑着抬手帮她拉了拉被子,道:“荀岚逃婚,害你背负非议受辱,荀家理亏。如今荀岚又害你受如此重伤,他荀家还有什么理由不退婚?此事我已经拜托穆相公去处理了,穆相公一定会尽力,你放心吧。”
“二叔?他……”她心下暗叹,二叔还真的会尽力,因为他并不太乐意瞧见她嫁去荀家,可能更希望是自己的女儿。
“若荀家坚持不退怎么办?”
“就算他荀家不退,你不嫁荀岚,荀家又能如何?我杭家养大的娘子,岂能由他荀家如此轻视折辱?事到如今,我想他荀家也没有脸面不退。”
她沉默了许久,不禁感慨起穆玥来。从小在蜜罐中长大的人,除了当年父母早亡的悲痛,便再未经历过什么委屈挫折,若是这一切发生在她的身上,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伤心大哭一场。
“二表兄,我听你的安排。”
杭瑞宠溺一笑,又满脸悔恨自责:“我当初不该撮合你们,我后悔希望你嫁入荀家。现在表兄只想带你回荷州。荀岚他是纨绔子弟也好,是天之骄子也罢,他将来不能对你好,不能让你无忧无虑,都不值得你嫁。”
他叹了声,劝说口吻道:“这几天我也想了许多。他身边先有一个阴狠的赵四娘子,后有一个心机深重的穆三娘子,将来不知道还会有谁。他今日嫌你貌丑,明日便能弃你色衰。你与他又怎能相携白首。”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
“你别多想,这些天就好好养着身子,荀家那边的事情有表兄处理。”
她再次点头。
婢女端来滋补的药粥,她用竹管勉强喝了大半碗。须臾大夫便过来给她复诊,同时帮她面部伤口换药。
绢带拆下后她伸手想要去摸脸上伤,薇儿慌忙抓住她的手:“娘子,手不干净不能触碰伤口。”
“刚擦洗过。”
“那……那也不能,大夫正上药呢!”
她眼睛下瞟想看伤口,什么都瞟不见。醒来后就只能够隔着厚厚的白绢触碰,只感觉伤口很疼,想必是伤的重,但具体如何却不知。
“你把铜镜拿过来,我瞧瞧。”她朝梳妆台方向指了下。
“现在还有道划痕不好看,等伤好了再看。”薇儿扯着笑劝道。
杭瑞也跟着劝她:“再等几日,伤口的结痂褪去再看。”
从他们的略显紧张的情绪中她已然读出来,自己的脸肯定伤得惨不忍睹。那日她的脸划在了木梯翘起的木刺上,那种疼就让她知道伤不会轻。
她轻轻笑了下:“你们是怕我被吓到?我没那么胆小。快把铜镜拿来。”对薇儿再次催促。
薇儿又劝她两句,并未移步。
她瞪了眼薇儿,薇儿立即垂下眸子,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她没有再坚持。
待大夫重新用白绢一层层将她的脸缠上,她才去触碰右脸颊的疼痛之处,一点点的按着,感受疼痛的范围,从眼下到嘴角位置约莫两寸长。
大夫走后,她对杭瑞问:“我的脸是不是永远好不了了?”
“不过表层小伤,哪里就好不了了。”杭瑞重新帮她拉了拉被子,笑容温柔可亲,“脑袋别胡思乱想。”
她自嘲一笑,手还停留在脸颊疼痛处。“伤在我脸,即便不看,我也能猜出个大概,这般长的伤口,这般疼得不能触碰,岂会是小伤?这张脸应该是毁了。”
“别胡说,自己吓唬自己,你累了小半天了,头上身上都是伤,先休息会儿。”准备让婢女过来扶她躺下,她却冷冷的盯着他,直盯得他心虚垂下开目光。
“何必骗我。”
杭瑞瞧她眼中淡淡的哀愁,心中一抽。她没有太悲痛,也没有害怕落泪,眸中只有一层愁色,哀而不伤,却让他的人心被狠狠扎上一刀。
若是此刻她失声痛哭,他或许还不会这么的心疼。
他轻轻抓着她的右手腕,柔声安慰:“回荷州我会遍请名医,一定能够医好你的脸。”
“如果医不好呢?”
“天下名医无数,怎会医不好?”
“如果医不好呢?”她再次问一遍,声音加重几分,因为嘴巴有伤不能张大,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咬着牙挤出来。
杭瑞愧疚,微微用力抓紧她手腕:“无论医好医不好,你都是玥娘,都是表兄最疼的表妹,杭府的长辈和兄弟姊妹还是一样的疼你。”
她微微笑了下,杭瑞此话并非是编来哄她,甚至因为医不好,杭府的人怕她伤心会加倍的宠她疼她。
“一辈子呢?”她苦笑道,“脸毁了,怕是难嫁人了。”
“只是一道小疤而已,不太好看,却并不丑,哪里就嫁不了人了?荷州等着娶你的郎君多着呢!”
“脸被毁,他们就不会再想着求娶了。”他们之所以愿意求娶,一来是因为她貌美,二来因为她是杭家的掌上明珠。如果毁容,其中多半会望而却步了,即便坚持的,又有几个能真心相待?
杭瑞霍然一笑,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掌:“不是还有表兄嘛,若是他们都不娶你,二表兄娶你。”
看着他半玩笑半认真的脸,她噗嗤笑出声,却因为脸上和唇上的伤疼,憋得轻咳几声,反而撕扯伤口更疼,面部跟着轻抽了几下。
“你就这么嫌弃我?”杭瑞一边帮她顺气一边略带抱怨口气责怪。
“我……”她轻咳声,缓了两口气,笑道,“若你不是表兄,我反倒不嫌弃。”
杭瑞愣了下,疑惑问:“此话怎样?”
“因为……”是近亲。
他可以理所当然娶表妹,但她不能明知故犯嫁表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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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相思极-15
“因为什么?”杭瑞颇有兴致地问, 目光期待。
她有些为难,这个事情与他解释他也不能理解,反而浪费口舌。她咧着受伤的嘴角微微笑了下道:“我把你当成亲兄长, 自然不能。”
“可我毕竟不是亲兄长是表兄。而且你我青梅竹马, 这么多年二表兄是哪里对你不好了吗?”
“那我也不能接受。”
“又是为何?”杭瑞一脸不解的神情追问。
她轻轻皱了下眉, 调侃问:“二表兄, 你不会真要娶我吧?”
“我……”杭瑞垂眸一笑,半玩笑半认真道, “若真没人娶你,我就娶你。”顿了下故意解释,“阿翁阿耶他们本来也舍不得你远嫁,恨不得你天天在他们身边,我若娶你, 正好也圆了他们的心愿。”
唐小诗盯着他看,他目光闪躲一下,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宽慰:“先休息吧,身上伤还没好呢,大夫吩咐了要多休息。”站起身吩咐婢女尽心伺候,借口还有其他转身离开。
她朝房门方向看了须臾, 笑了笑。
薇儿和婢女帮忙下躺回榻上。她望着帐顶, 手再次摸了下自己的额角、脸颊和口鼻。心中无奈感叹。
这么美的一张脸,就这样留下一道抹不去的疤痕,实在是太可惜了,她心中也无限愧疚。
若是她离开, 穆玥的意识回来, 她悲伤之余,还不将她全家问候一遍。
又暗暗感叹一声, 也不由想起穿越的这首诗词来,至今还没有想到与她经历的一切对号的诗词。
她闭上眼慢慢搜索,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此时藏云院前一处游廊,杭瑞正与荀二郎迎面相逢。
“杭兄。”荀二郎施了一礼,“我来看望玥娘,她伤势怎么样了?”
杭瑞冷淡扫了他一眼:“多谢荀二郎关心,表妹伤稍有好转,如今在休息,且她脸上有伤,不便见外客,荀二郎请回吧!”
“我……”
杭瑞朝旁边领着荀二郎过来的穆家仆人睨了眼,冷声教训:“你们郎君没有吩咐二娘子不能见外客吗?”
仆人忙俯首不敢答话。
“若是你们郎君没有吩咐我吩咐,从今日起,你们二娘子谁都不见,若是谁再领着外客过去,我绝不轻饶。”
仆人慌忙应是。
荀二郎面露难堪,这外客应该是专指他。他开口解释:“那日是我一时大意,这几日我一直担忧玥娘,让我去看她一眼……”
“那日你不是已经瞧见了吗?还有什么可看望的?荀二郎回吧!”
“杭兄……”
他朝穆家仆人瞥了眼,意欲让他送客,仆从面露为难。他便对跟在身边的小七命令:“送荀二郎出门。”
小七上前相请。荀二郎未动,朝藏云院方向望了眼,面色也冷了下来,沉声质问:“退婚是你的主意?”
“是!”回答干脆。
“此事还轮不到你来为玥娘做主。”
“不是我为她做主,是我代表杭家为她做主。”他厉声道。
荀二郎脸色铁青,狠狠瞪着他,好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话:“这婚我荀岚不退!”
“无论你退不退,玥娘她都不会入你荀家门。你荀二郎逃婚已经是羞辱于她,也是在羞辱穆杭两家。之前不追究,是看在令尊令堂一心悔过、诚心弥补以及两家世交的份上。并不是对你所为不追究。你如今又害她伤重如此,你还有什么理由和脸面来提婚约之事?”
“这件事无论是什么时候拿出来说,也是你荀岚理亏,你荀家不义。玥娘退婚另嫁,也无人敢说她失信失礼失德。”朝小七命令,“送客!”转身从旁边石阶出了游廊。
荀二郎愣在原地,目光依旧望着藏云院方向,小七上前道了声:“荀二郎请回吧,事已至此,这婚是必退的。荀二郎以后也莫再过来了。”
荀二郎瞪了眼小七,拂袖转身而去。
荀将军对于解除婚约之事万般不愿,一心想要挽回,但是穆二叔却未松口。如今他的把柄攥在杭家人的手里,他不得不按照杭瑞的意思处理此事。
况且他也的确不想穆玥嫁入荀家,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的女儿嫁入荀家也是不可能了。
索性就咬咬牙将此事与荀家做个了断。
荀将军满怀愧疚,努力争取了这么多天,穆杭两家坚持退婚。他也看得出来,退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穆玥与二郎是绝不可能了,最后无奈应下。
看到退婚书以及玉佩,唐小诗才算松了口气。
从此不会再有纠缠了。
她摸了下自己的脸颊,心中依旧涌起满腔怒气。因为婚约来到京城,承受了这么多,现在要回去了,容貌却毁了。
荀二郎付出的又是什么?相较于她差点丢了性命,一身的伤,荀二郎不过是挨了荀将军一顿鞭子罢了。
她望向杭瑞,杭瑞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一般,拍了下她的手臂安慰:“婚虽然退了,但账还没算清。”
她笑而未答。
几日后,大夫再次过来帮她换药,嘴角和鼻子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脸上的绢布也全部拆下来,伤口已经结痂,边缘开始有脱落痕迹。
望着镜子中额头磕破的一块和脸颊长长一道疤,不免担忧,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想着如果结痂全部退掉,伤口会是什么样,有多难看。
薇儿怕她看多了太难过,走上前搀扶她一边朝外走一边劝说:“今日天气好,娘子在屋内闷了这些天了,到院子里散散心。”
她应了声,在院子的木亭内坐了一会儿。薇儿本来是想让她蒙着面纱,她没应。若是好不了,这一辈子都这样了,难道要蒙一辈子面纱?若是将来能够好,现在看到这两处伤疤又有什么关系。
院子里都是伺候她的杭家人,又不是没见过她模样,没必要遮掩。也因为脸上受了伤,杭瑞还故意把穆家安排过来的几名婢女都支了出去。
正想到这儿,杭瑞面带笑意走过来。
“表妹今日心情不错。那我就顺便再给你说两个好消息。”
她好奇望着他。
杭瑞道:“刚刚收到阿翁回信,盼着你早点回去,还专门派了人过来接你。他们车马慢些,估计要过三五日才能抵京。”
“还有一个好消息呢?”
杭瑞凑到她耳边轻语,她面露惊讶,继而苦笑了下。
“也好。”她望了眼自己的左腕,现在还缠着厚厚的绷带,不能提不能拿。顿了下,她再次道了句:“挺好。”
杭瑞轻轻捧着她缠裹的左腕,嘱咐道:“平日别磕碰,两三个月就能康复如初了。”
“嗯。”
几日后,杭太公派遣的人进京,派遣来的人除了府中管事,还有杭大都督身边的幕僚张先生。他们依着规矩去见了穆二叔。双方在书房内呆了大半日,这绝不会是简单的客套寒暄,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是公事。
张先生等人未有居住在穆府,只是每日会过来两趟。他们在外面做什么,她本想从杭瑞口中打听,杭瑞只是笑着让她安心养伤,说这些不是娘子们操心的。
她也索性不问,其实真的说给她听,她也不懂这其中复杂。
三日后张先生那边的事情约莫是忙完了,他们收拾回荷州。
穆府门外,穆二叔等人依依不舍送别,二夫人更是拉着她的手絮叨,把一个长辈该有的慈爱展现得淋漓尽致。若非是有面纱遮着,她觉得自己可能要失礼了。
穆珈一直想瞧她额头和脸上的伤,直到她转身上了马车她都没有寻到机会。
穆大郎代替穆家人将他们送到城外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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