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墨心凉了一半。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是那个陌生男人先多管闲事;是他先咄咄逼人,他在当时所有的行动都是于情于理。
如果说大喊大叫算错误的话, 那么大街上吆喝卖菜的都要和他道歉。
“最后给你几秒钟, 你要不要去。”
安子墨切了一声, 小牙齿用力磨了磨,终于不情愿地接受, “去就去, 我换完衣服去。”他说,“你总不能不让人换衣服吧?”
他们现在穿的都是泳衣, 的确不能这样去见客人。
安想松开安子墨, 先回屋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随意把头发吹至半干,硬拉着安子墨前往裴以舟所住的十七栋。
从一栋到二十栋都是VIP高档区, 安想刚过去就被拦下。
“抱歉, 请出示VIP卡。”
安想朝里面看去:“我找裴以舟裴先生, 请问他现在在里面吗?”
“裴先生去马场了,你要找他的话可以租车过去。”
庄园大,马场距离住宅过远,为保证游客便利,内部随处设立着环保又安静的敞篷车。
安子墨板着脸,“我们不用过去了吧。”话音刚落就被吃了一记安想的眼刀。
他噤声,对母亲的厌恶更近一层。
安想道过谢,随便租了一辆车,抱着安子墨坐上去。
小车坐起来很舒服。
摇摇晃晃中,安子墨心中的怨气达至顶点,回想男人那张过于出色的面庞和一身昂贵的行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脸恍然。
“你根本不是让我过去道歉。”安子墨单手托腮,稚嫩的童音讥讽又刻薄,“你就是想借此机会接近那个男人对不对?”
安想抿着唇,表情比先前冰冷。
“你看他有钱,所以拿我当幌子,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安子墨保证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贪慕虚荣的。
这辈子安想已经不能把他当成赚钱的工具,既然如此总要再找一个提款机,仔细想想那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安想沉默的表情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感觉是自己中了,窃笑着把读心术的音量调至最高,想第一时间听到她内心的恐慌狼狈,顺便再借此讽刺一遍。
可是——
[儿子为什么能想到这种层面?我果然是个笨蛋,他能想到的我竟然没想到。]
[儿子会不会其实是个天才?]
[三岁小孩都会说这种话吗?]
安想看着安子墨的眼神猛然透出几分探究。
他后背一凉,慢慢把小脑袋撇开。
[算了,估计就是电视剧看太多。]
[果然要好好教训他。]
“墨墨,妈妈不希望让别人讨厌你。”
安子墨皱眉:“别人讨不讨厌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希望别人提及你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知礼数。”安想摸摸他的头,“你明明……很乖巧的。”
墨墨很乖巧。
她知道他可能不喜欢棺材,但还是和她睡了;他害怕麻烦她,所以年纪小小,自己洗澡;他每天和他待在店里应该是无聊的,但是也从来没有吵着出去玩儿。
就算她出去送外卖时墨墨也会乖乖听话,一个人待着。
他不敢随便要玩具;不敢抱着她撒娇,别的小孩子有的毛病他都没有。
墨墨不是坏孩子,安想知道的,但是……
“你怎么对我,我都无所谓的,因为我是你妈妈,就算你做得再过分我也不会真的记恨你,不管你。”安想鼻尖泛红,声音再次含着一抹哽咽,“但是你不可以随随便便把怨气撒在别人身上,别人又没有欠你什么。包括裴诺也好,裴先生也好,他们都不欠你,你凭什么那样粗俗地对待人家?”
面对质问,安子墨攥着拳头没有吭声。
安想的胸前堵了一口气。
就在刚才,她突然明白“母亲”这一词的意味。
安子墨恨她也好,骂她也好,想害死她也好,那都是他个人所做出的选择;而她身为母亲,就要承担起孩子所做错事的责任。
安想本以为只要宠着他,对他好就能让他敞开心扉接受自己。
可是她错了。
一味的溺爱只会让他更加目中无人,不可一世,说不定还会成为电视上每天播放的熊孩子,再长大点直接登上社会版面头条。
绝对不能让儿子变成那个样子!
安想已经做好了觉悟,她不会再讨好他,惯着他。既然身为母亲,该教育就要教育,该打也不会留情,她要变成母亲,也要成为严师;至于安子墨对她评价如何,那是他自己的事。
只要他日后活得光明磊落,坦坦荡荡,那就是对她最好的回报。
至于讨不讨厌她……她已经无所谓了。
从今天起,从现在起,她,不再是好妈妈!
她要进化成魔鬼妈妈!!超凶的那种!
这样想着,安想又凶巴巴地瞅向儿子。
“……”
安想的心声一字不漏灌入他耳朵。
他无语,又莫名生气。
打就打,骂就骂,他若认输跪地叫妈。
“客人,马场到了。”
安想揪着安子墨下车,正要进门时再次被拦下。
“抱歉,A区已经被包下了,您不能进去。”
安想连吃两次闭门羹,旁边的安子墨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我找裴以舟裴先生,能帮我问问他现在方便见面吗?”
服务生一脸为难,最后还是点点头,起身走进马场,留安想在门口耐心等待。
他很快回来并且将门打开,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随我来。”
绿野山庄的马场非常宽阔,嫩绿的草地一眼望不到尽头。
平野上自由奔跑着几匹身形矫健的马儿,鬃毛随风飞舞。
她跟着服务生来到休息区域,刚过来,一匹红棕色的马匹直奔到护栏前。
这是一只纯正的奥尔洛夫竞赛马,形态优美,身材健壮,被阳光直射下的毛发乌泽漂亮。
奥尔洛夫马是出名的温顺活泼,隔着铁网护栏,它凑近低颈,亲昵地想迎来安想的抚摸。
“找我?”男人嗓音低冽,安想瞬间把视线放在裴以舟身上。
马背上的男人穿着裁剪合体的黑色赛马服,双手紧紧牵着缰绳,脊梁挺直,眉目低敛,逆光下的身影好似中世纪贵族,清贵又疏远。
“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裴以舟将马儿交给饲养员,摘下头套向她走来。
“不是吧裴以舟,你这就跑了?”
远处传来阵阵挑衅。
声音听起来很像是安想熟悉的人,可是距离太远,加上阳光刺眼,始终没看清对方是谁。
安想没有多加探究,再次把视线收回。
“我们去那边。”裴以舟看了眼被她抱在怀里的安子墨,得到的是对方轻蔑不屑的白眼。
“……”臭小鬼真不可爱,还没礼貌。
他的基因不可能这么差。
裴以舟思绪复杂,沉神走在她的身侧,顺便为他挡去马场内各种各样的目光。
两人远离赛马区,来到露天休息场。
裴以舟绅士地拉开椅子,让到旁边微微伸手:“坐。”
“不用了,我来找你就是想和你道个歉。”安想放下安子墨,将他往裴以舟跟前一推,“去。”
安子墨双手插兜,小身板站得和松树一样笔直。
他高高仰着小脑袋,对于裴以舟那身冷冽之气毫不畏惧,反而挑衅似的冲他凶恶竖起两条眉。
裴以舟静默。
对安子墨好感为负。
“安子墨,快点。”
安想在身后催促。
安子墨朝天翻了个白眼,恨得牙痒痒。
“安子墨,我不想再威胁你第二次。”
切。
他双手背后,脸蛋别开,慢慢吞吞,敷衍性地从嘴里说出三个字:“……对不起。”听不清,像蚊子在叫。
安想脸色一沉,“端正你的态度,好好说。”
艹。
烦不烦啊!!
“对不起!”他闭着双眼,没有感情的喊出这三个字。
安想不依不饶:“称呼呢。”
称呼?
安子墨呆滞半晌,对着裴以舟鼓起腮帮,不情不愿低头叫道:
“大、大爷。”
?
???
突然被叫大爷的裴以舟眉头一皱,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安想呼吸一窒,脸蛋涨红,狠狠揪过儿子的脸蛋,咬牙纠正:“是叔叔啦!”
安子墨摆着一张丧气的小脸:“这两者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当然有!
大爷把人家一个好好的霸总成乡村挖煤干部,瞬间老三十岁。
安想对儿子彻底无语,决定今天回去就好好教导教导他有关称谓的事。
不管怎么说,儿子能和人道歉就是进步。
她一把拉过安子墨,仰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裴先生,墨墨之前特意和你大喊大叫,我已经教育过他了,你放心。”
教育?
裴以舟垂眸看向安子墨,这小孩可不像是能教育得了的。
“我也很感谢你今天能救我,改日一定会亲自答谢。”
“别改日啊,我看就现在吧。”安想话音刚且落下,安子墨便接过话头。他轻飘飘一哼,嘲讽似的对裴以舟说,“您可千万要答应她的答谢,不然对不起我这个幌子。”
幌子?
什么幌子?
裴以舟看向安想,眸中有着探究。
安想脸色大变,一把堵住安子墨那张叭叭的小嘴,压低声音警告:“安子墨,你别乱说话!”
“我又没乱说话,哪有人大老远找人道歉。说那么多都是借口,什么叫叔叔叫大爷的,我看你就是看上他,想让我认他作……”
接下来的声音全被安想堵了回去。
安想生怕儿子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急急忙忙把他拉到远处。
望着不远处纠缠的母子两人,裴以舟眉梢一挑,神色恍然,内心情不自禁地涌出莫名的喜色。
如此说来。
安想并不是完全对他无动于衷。
说不定因为那一救想让她以身……
不行。
正直的男人不能有这样龌龊的想法。
裴以舟重整神色,再看安子墨的时候表情柔和几分。
——仔细看看小兔崽子还是挺顺眼的。
——百分之八十遗传自他的优秀基因。
第28章 028
安想警告完儿子, 再次走到裴以舟面前。
她极力掩饰着尴尬,甚至不好意思抬头对上那双视线。
“……他乱说的,裴先生你不要误会。”
安想微弱辩解, 阳光下的皮肤似白瓷般莹润细腻。
裴以舟瞬间笃定,她在害羞。
“这小孩谁啊, 和你长得还挺像。”
说话间有三个人并行而来。
除许川外的其余两人她都认识,而且相熟。
安彦泽,还有比他小两岁的安若明。
望着那张远远接近的嬉笑着的脸颊, 安想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 神经作痛,脸色当下变得苍白。
她没有听清安若明说了些什么,也不敢多看堂兄一眼,拽过安子墨,抱着他准备离开。
“哎,那个……”
安若明显然认出安想, 神色划过诧异。
“不是她。”安彦泽开口提醒,视线远远的落在安想脸上。
“裴先生, 我就不打扰你了。”安想无视安家兄弟, 因为想快点离开,语速不由加快,”改日等你有空, 我再请你吃饭。”说完抱紧安子墨,步伐匆匆地走出马场。
她的身影愈离愈远,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
裴以舟不禁失落, 对于兄弟两人的出现感到无比厌烦。
他向来不会把情绪流露在脸上, 此刻却在神色里写上不耐二字。
“那我们休息一下, 顺便谈一谈合作的事。”许川隐约感觉裴以舟要发怒, 急忙上前站在两队人中间,笑着转移开话题,“你们先请。”
“刚才那个女人和裴总认识吗?”
那个女人……
这样的称呼让裴以舟神色一凌,眼刀瞬间落在安若明脸上。
他毫无觉察,自顾自说着:“她和我们那个废物妹妹还真像,啧,裴以舟你不可能和那样的货色有关系吧?”
在江城,安家和裴家是仅存的纯血。
几人年纪相当,小时候也是一起玩过的,安若明自觉把自己放在“朋友”这个位置,对裴以舟直呼其名,就连态度都称不上多好。
不知礼数,行为轻佻,从头到脚,从面子到里子都让裴以舟发自内心的讨厌。
“合作的事我可能还要再考虑一下。”他双唇轻启,睫毛下耷,慢条斯理摘着手套。
安家兄弟包括许川皆是愣住。
“这些天二位好好玩,账都记在我那里。”裴以舟说着转身,把愣眼的三人抛之脑后。
许川傻眼几秒,三步并作两步的紧追上去,一把揪住裴以舟胳膊逼声质问,“裴以舟你怎么回事?合同就差签字,你这就撂担子不干了?”
裴以舟步伐不做停顿,轻嗤一声:“以他那样的性格,就算合作也未必能好好对待工作,我可不想把钱砸在那种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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