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樾在她肿起处揉了几下,火焰熄灭。他再次将手伸进碗里,沾了火,复而揉擦在她脚踝上。
孟昀身子放松下去。
他蹲在地上,一次次拿酒火擦揉她伤处,脚上那处皮肤很温热舒适了,脚板心被他捏在手心,同样的炙热湿润。
夏夜寂静,只有头顶风扇转动的声响,和时不时他手指快速沾进酒火的拍打声,火焰无声跳动。
孟昀忽说:“那只蜈蚣是不是被你泡在酒里了。”
陈樾抬眸,“嗯”了一声。
孟昀轻轻地:“哼!”
她说:“你还真是不浪费呢。”
陈樾抿唇,又低头看她的脚,就是这一下,目光从她腿上滑过。
她睡裙裙摆不长,只遮住半截大腿。女孩的腿纤细而修长,雪白雪白,肌肤柔软滑腻。
他的手正握着她的脚,软软的,小小的,有点凉;好像他手心的温度能把她烫到。
屋顶吊扇转动,鼓起她西瓜红的睡裙。她刚洗完澡的香气,从裙摆里满溢出来,扑到他面前。
他迅速低下头,呼吸在不经意间凝滞。
渐渐,他嘴唇上出了细汗,心想,或许是酒精火燎的热度。
孟昀也安静了,眼神勾勾地看着蹲在她脚边的男人,见他脸颊被火光映得微红,低垂的睫毛扑眨了几下。她看着看着,脚板心有点儿痒。可他并没有挠她。
他给她来回擦了十几遍,碗中酒火熄灭,只剩清水。
陈樾松开她的脚,起身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说:“明天早上应该就没事了。”
孟昀觑他,说:“那要是有事怎么办?你负责嘛?”
她一贯如此理直气壮,仿佛她的脚是因为他扭伤。
陈樾哑口了一下,目光转向地上的碗,说:“明天我送去你学校,你先别走长路。”
孟昀荡着一只脚丫子,似乎心情不错,说:“好吧。”
陈樾匆匆看她一眼,正要走,忽定住,指了一下她:“你脖子上……”
孟昀浑身一抖,颤声:“有虫吗?蜘蛛?!”
“不是,”陈樾赶紧指自己的脖子,“晒脱皮了。”
孟昀往脖子上一摸,火辣辣的,一小层白色的死皮褪了下来。她在烈日下暴晒了六个多小时,不脱皮才怪。
她见着那层死皮,可伤心了,赶紧指挥陈樾:“你帮我去洗手间,第二层架子上一个绿色的瓶子,长得像滴管和滴瓶,帮我拿过来。”
她这理工科的描述,陈樾秒懂,准确找了来。
孟昀挤了半手心的修复霜,往脸上脖子上到处涂,凄惨地嘀咕:“防晒没涂够,肯定要晒黑,又变丑了。”
陈樾认真看她,默默说了句:“没变丑。”
孟昀说:“我变丑了你也看不出来。”
吊扇呼呼转动,小狸猫见陈樾迟迟不归,轻悄悄走到门槛处,也不进来,站在夜里瞧陈樾。那猫儿又不高兴地炸毛了。
孟昀见了,说:“你的霸道小情人来了。”
陈樾看了猫儿一眼,说:“山区孩子脚力好,西谷走得回去,你为什么一定要送她?”
孟昀正往手背上抹最后一点精华,没答话。
陈樾说:“因为在蒋林村的事?我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也不要为了证明什么,去做自己做不了的事。”
“不是。”孟昀抬眼,说,“我很喜欢西谷。”
她加上一句,“她是这里第一个喜欢我的人。”
陈樾无言。
“不是老师的职责,也不是身为大人的高尚。”孟昀的眼睛在白炽灯下黑白分明,说,“她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她,所以想送她回去,就这么简单。”
他点了下头,表示懂了:“但下次干点力所能及的事。”
孟昀打了个哈欠,说:“嗯,力所能及,我现在不能上楼梯了,卷个席子睡楼下吧。”
陈樾忽然就说:“我背你上去。”
孟昀愣了一下,他自己也有些愣,掩饰得很好。
她将他上下打量,问:“你背得动吗?”这是句废话,他之前抱她都轻轻松松呢。且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有些想让他背的。
陈樾没回答,人却已在她面前蹲下,脊背弯在她身前,T恤下,男人的脊梁像一张弓。
孟昀嘴唇抿成一条线,乖顺地趴去他背上。
他身上很热,冒着潮湿的热气似的。
她想起自己穿的裙子,正尴尬,他双手背到身后,两手握起,没有碰她。他用了绅士手,只拿小手臂架着她腿弯,将她轻松背起。
孟昀有些懵。她没有被男生这么温柔礼貌地对待过。因她的外貌,她一贯遭受的调戏揩油更多。心里忽就涌起一丝暖意。
木楼梯很窄,很陡。
光线晦暗,他一步步走得缓慢而稳重。
孟昀趴在他后背上,觉得很信任,很安稳;身心都很舒缓。
她忽轻声:“陈樾。”
“嗯?”
“谢谢你。我没想到,在这里还会有人跑那么远的路去找我。”
“不客气。”
“你以为我是跟你赌气才去的吗,所以心里内疚就去找我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她没找到形容词,转而叹了口气,说,“不过,还好你以为我跟你赌气,不然你就不会去找我了吧。说不定,我现在被狼叼走了呢。”
陈樾想否认,可……
他只说:“我们这里没有狼。但有熊。”
孟昀噗嗤一笑。
他真是个很好的人,好到她忽然有些遗憾,说:“我们大学的时候怎么不熟呢,没有在那时候就做朋友。”
陈樾说:“没事。做同学也很好。”
是的,只跟她做同学就很好了。
何况在他心里,他们那时候就是朋友。只不过她都忘了。
陈樾进了房间,把她放到床上。孟昀的裙子不可避免地掀了起来,她赶忙把裙子摁下去捋好,但他料到将她放下时会有不便,并未转身,背对着她说:“我下去了。你早点睡。”
孟昀心里很暖,说:“好。”
他刚走到门边,听见她一声:“嘶——”
他回头:“怎么了?”
她小腿肚碰到了床沿:“没事,碰了一下,痛死了。”
陈樾站在门口,想着她今天的运动量,迟疑了一下。
孟昀奇怪:“怎么了?”
陈樾说:“你脚可能明天下不了地了。”
孟昀微愣:“有那么严重吗?我也就走了……”六个小时的山路,“那怎么办呀?”
陈樾想了想,朝她走过去,看着她的腿,又匆匆看她的眼,说:“要我给你按一下吗?”
孟昀略略一想,把小腿伸给他。
陈樾低声:“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孟昀吸一口气,点头:“没事,我很不怕疼的。”
陈樾坐到床边,抬起她一条小腿,大掌捏了捏她的小腿肚。
“啊——疼疼疼疼疼!”孟昀惨叫。
陈樾止住了,孟昀喘喘地说:“诶,你别停啊。不用管我。”
正说着,角门传来动静,是柏树回来了。
孟昀又是一声呜咽:“啊~~~~疼~~~~~呜~~~~啊不行了,你轻点!”
陈樾放轻了力道,孟昀眼泪汪汪地说:“好像轻了没有效果,还是重点吧。”
陈樾一句话不讲,也不看她,只是低头揉着摁着捏着,惊异于女孩子是这样柔软,手心像是抓着一团凝胶琼脂。
孟昀疼得直吸气,泪花儿直冒,还有心思问:“柏树不会以为我们在搞坏事吧?”
陈樾没反应过来:“什么坏事?”
孟昀不讲。
但陈樾慢慢意识到了,本来就有点儿红的面颊更红了;一时不知该继续捏,还是怎样。手里却还是没有停的。
孟昀怕柏树听了误会,死忍着不叫了,疼得受不了就闷哼一声把脸埋进枕头,低低呻.吟:“呜——”
陈樾:“……”
呃,这……好像更不妥吧。
他红了脸,默不作声,假装自己是个无情的按摩机。
按了一会儿,她两边的小腿都不疼了。他匆匆说一句晚安就迅速出去,带上了房门。
孟昀听见他脚步快速地下了楼,关电扇,关灯,关门;听见他穿过天井,去了对面。小狸猫在夜里叫了两声。而后是卫生间传来的淅沥沥的水声。
过了不知多久,按摩起了效果,孟昀小腿上的酸麻感和疼痛感都消散了,变得轻松起来。她躺在床上,抬起腿来,裙子滑下。
她在空中转了转未伤的脚踝;又将双腿慢慢放下,翻了个身,腿肚子热热的,是他掌心的热量;而胸口似乎还有他后背上的体温。
第10章 chapter 10
chapter 10
孟昀早上起来,脚腕果真消肿了;小腿虽有些酸涩,但不严重,正常走路完全没问题。她听到院内有动静,立即跑到小窗边,却是柏树要出门了。柏树看见她,还冲她招了招手。
“喵呜~~”石榴树枝叶窸窣,小狸猫从树上轻巧跳下。
陈樾从堂屋里出来了。他一身宽松白T恤灰裤子,端着盛猫食的瓷碗走到台阶边蹲下。小狸猫凑过去,舔了舔陈樾的手,脑袋扎进碗里开吃。
陈樾也不走,蹲在原地,手指轻揉猫脑袋。
“啧啧,”孟昀说,“你养它多久了?”
陈樾仰头看她,说:“三个月。”
清晨,阳光从东方洒落,斜切过四方小院,照亮了孟昀的阁楼,陈樾那一方却匿在阴影里。
陈樾看她看得清晰,她却看不太清他的脸庞,仿佛一道金色纱帐斜笼在院中。
“我脚好了。昨天你那个方子很灵验。”孟昀话语轻快,脚丫子还在拖鞋里扭了扭。
陈樾微笑说:“那就好。”
孟昀想了想,又说:“但我的腿还是有点酸。”
陈樾说:“没事,过两天就会好的。”
孟昀手指抠抠窗台,等了一下,问:“那你还送不送我去学校的?”
陈樾又抬了头,说:“送的。”
出了门,他今天骑电三轮,她熟练地爬上去坐好,看见一旁的摩托车,突发奇想地说:“你能教我骑摩托车么?”
陈樾说:“很好学。会骑自行车就会骑摩托。”
安静了几秒。
孟昀说:“我不会骑自行车。”
陈樾这下扭头看了她一眼:“自行车你不会骑?”
孟昀感觉受到了鄙视:“为什么一定要会骑?”
陈樾想了一下,忽然一笑,说:“也是,你肢体确实不大协调。”
他不常这样笑得肆意,像阳光倾泻,孟昀定睛瞅了一下;又坐直了,反驳:“谁不协调?说得像你看过我运动一样。”
她不记得了。
陈樾只提醒了两个字:“网球。”
孟昀这才想起大一那会儿他俩都是网球班的,但她还是没记起他曾教她打网球的事,囫囵过去:“那是我没好好学。”
陈樾说:“那是。”
“……”孟昀横竖听他这话都觉得怪怪的,问,“你说我不是好学生啰?”
是啊,当老师的时候凶学生;当学生的时候凶老师,还拿球砸他呢。
陈樾开着三轮车,说:“你当学生的时候,跟你当老师一样。”
“啪!”孟昀一巴掌轻打在他后背上。
陈樾:“……”
两人都安静了几秒,心跳不稳。
半晌,陈樾说:“一样好。”
孟昀切一声:“这话你自己信吗?”
陈樾这次选择了说实话:“不信。”
孟昀立马就又想打他,忍住了。
阳光透过树荫,星星般洒在他们脸上。
陈樾回归正题,说:“自行车还是小时候学比较好。”
孟昀问:“为什么?”
陈樾说:“小时候胆子大,不怕摔。”
孟昀郁闷地说:“我小时候上学都坐车,没机会骑自行车。”
陈樾不语,过了会儿说:“周六教你。”
“好嘞。”孟昀说,“到时候让你看看,我是不是个好学生!”
……
周六一大早,李桐来了小院,一到就给大家做早餐。她在天井里支棱个小碳炉,架上铁丝网,开始烧东西。
孟昀起得迟,下楼时其他人都吃完了。李桐正收拾呢,递给她一个拿油纸包着的白色厚面皮卷。里头卷着海带丝木耳火腿肠,还涂了酱。
孟昀咬上一口,黏糯的米浆外皮裹着爽脆辛香的蔬菜,美味极了。
“李桐,这什么呀?”
“烧饵块。”
“好好吃。”
“那我下次再给你烧噶。”
“好呢。”
孟昀跟李桐熟悉起来后,知道她是版纳人,在昆明读师范。四年前大学毕业了来清林镇中学教课。这边师资力量少,一个人当三个人用。她在学校成天忙进忙出见不着人,不像孟昀,闲得能长蘑菇。
孟昀挺喜欢李桐的。她身形灵秀,皮肤不算白,但眉清眼明,高鼻梁白牙齿,是个漂亮的傣族姑娘,笑起来灿烂得像高原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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