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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里路——玖月晞

时间:2020-11-23 10:21:12  作者:玖月晞
  “你还真想错了。”杨谦敲着键盘,说,“有个大美女。”
  “吹牛。”
  “你问陈樾。陈樾不说假话。”
  徐文礼吸溜着冰棍,一屁股挤了陈樾半张椅子,说:“真有啊?”
  陈樾正给电脑装软件,被他挤得鼠标在屏幕上画了个大圈圈。
  他浑身不自在,稍稍往椅子外挪了挪半边屁股,有点想起身的冲动。
  “诶,问你呢。真不是真有漂亮的?”
  陈樾说:“谁啊?”
  杨谦、李斯齐同时从电脑屏幕上回头:“孟昀啊!”
  何嘉树说:“你是不是近视眼?”
  陈樾扭头,把何嘉树电脑屏幕上的小字念了一遍:“欧洲杯进球全收录,回复解锁资源链接……”
  何嘉树:“闭嘴。”
  不怪陈樾,开班会的时候他坐最后一排,几个女生在最前排,他只瞥见了两三只后脑勺。
  陈樾说:“没注意看。”
  杨谦说:“你下次认真看她一眼。”
  陈樾没回应,心算着徐文礼坐几秒了能起开。
  还想着,徐文礼觉得他闷葫芦无趣,起身溜去杨谦身边,问:“是孟昀漂亮,还是陈樾帅?”
  陈樾说:“我不帅,何嘉树帅。”
  何嘉树玩笑:“承让承让。”
  杨谦却认真想了一下,说:“跟何嘉树相配的漂亮。”
  徐文礼瞪大眼睛:“这么漂亮?住哪栋楼?!我去看看。”
  何嘉树说:“你变态吧?”
  那天下午,院系发教科书,男生们住一处,很快各自领完。还剩三个女生的书堆在杨谦这儿。
  陈樾一人在宿舍上网,座机响了。
  是杨谦打来的:“就你一个在宿舍?”
  陈樾说:“何嘉树跟李斯齐去超市了。”
  杨谦说:“我在宿舍楼下。”
  陈樾:“?”
  杨谦说,他联系了女生宿舍,准备去给她们送书,但临时接到班主任电话,要去传达军训通知。
  陈樾懂了,说:“我去送。”
  杨谦道:“那三摞书很重,你去隔壁或对门找个人跟你一起搬。”
  陈樾说:“好。”
  他放下电话,回头看那三摞教材,一摞大概十几本,分量不轻。在敲人宿舍门向人求助和独自搬运之间,他从容选择了后者。
  他一手拎一捆,双手再合抱一捆,顺利出了宿舍。下楼的时候,甚至有点儿佩服自己,并不是什么难事,要是找人帮忙,就太矫情了。
  然而,女生宿舍楼在八百米外。
  八月,烈日当空。
  这任务没有陈樾想象的那么轻松。很快,手指麻木了;接着,手臂没知觉了。
  为了分心,他开始默背元素周期表。背了几个循环,背到Ir铱的时候,他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后背湿了,额上也出了细汗。他想,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孟昀站在楼前等他,远远看见了,跑上前来帮忙。
  陈樾脸都晒红了,说:“不用。”
  但孟昀不由分说把他胸前抱着的那摞书拿下来,他双手臂上顿时出现两道对称的红印。
  孟昀见了,说:“很重吧?”
  陈樾说:“还行。”
  到了楼前,陈樾问:“男生能进吗?”据他判断,这书孟昀一人搬不上去。
  孟昀说:“应该不能进,你放这儿吧,我自己想办法。”
  陈樾很较真地问了一句:“你想到了什么办法?”
  孟昀一时无言以对,过了三秒,说:“同学,这是一句客套话。”
  陈樾没接茬,很坚持:“太重了,你搬不动。”
  孟昀也固执已见,朝他伸手,说:“给我吧,我行的。”
  陈樾觉得这女生有点不自量力,但他觉得再费口舌也是死循环,于是递给她一摞。
  孟昀拎着两摞书,这下明显感受到了书的重量,两只手各拎一摞,有些困难地双手合抱。陈樾思考一秒,将第三摞放在她手中,松了力,但没松手;孟昀撑不住,整个人一沉,陈樾迅速将书提起,果断下了判决,说:“你搬不动。”
  孟昀服气了,找楼管阿姨说了下情况,阿姨放行了。两人进了电梯,陈樾盯着红色的楼层数字看,目不转睛。
  孟昀瞥了瞥他手臂、手指上的红痕,还有额上的汗,说:“谢谢你跑一趟哦。等会儿下楼,我请你吃根雪糕好不啦?”
  陈樾仍看着楼层,说:“我不吃。”
  孟昀:“……”
  他又说:“到了。”
  孟昀宿舍在901,其他人都不在。
  陈樾将手中两摞书放在桌子上,见有一摞歪了,没忍住上手把它捋直了。
  孟昀说:“你是不是有强迫症的呀?”
  她随口开个玩笑,陈樾倒诚实回答了,说:“有一点。”
  孟昀扑哧一笑,陈樾不觉得有什么好笑,且他一贯不擅处理笑这种行为里的含义,他无意久留,说:“我走了。”
  话音未落,孟昀迅速从自己桌上拿起一包纸巾撕开,抽出一张纸给他,说:“你擦擦汗吧。”
  陈樾顿了一下,接纸巾的时候,脑子里鬼使神差想起杨谦说的那句:“你下次认真看她一眼。”
  他仿佛接受了指示来执行任务似的,忽然抬眸,认真看了孟昀一眼。她恰巧注视着他,目光相撞的那一下,他垂眸,说了声:“谢谢。”立刻走了。
  进了电梯,他捏着那张纸巾,厚实又柔软的触感,还有淡淡的香味。陈樾从没用过这种纸巾。此刻捏在手里,感觉像是女孩子用的东西。
  出了女生宿舍楼,走到半路,身后有女生喊他:“陈樾!”
  陈樾回头,是孟昀,拿了两个蛋筒冰淇淋,递给他一只:“谢谢你的。”
  陈樾说:“不用——”
  孟昀不给他机会,说:“买了两个。你不吃,我就扔了哦。”
  陈樾觉得这个女生有点霸道,但他同样觉得她真的会扔,而且会当着他的面扔掉。
  所以,他接了过来。
  孟昀转身就走了。
  蛋筒上写着“可爱多”,香草味的。
  那是陈樾第一次吃可爱多。
  冰淇淋甜甜的味道,在他吃完很久后,还留在嘴唇上。
  陈樾回到宿舍,洗完澡,继续弄他的电脑。
  没一会儿,何嘉树回来,扔给他一大盒酸奶。他顺手拆开,吃到半路,杨谦也回了,问:“书送过去了?”
  陈樾:“嗯。”
  杨谦:“谁跟你一起?”
  陈樾:“一个人。”
  杨谦:“切,我就知道你不会找人帮忙。”
  陈樾没说话。
  杨谦:“谁接的书?孟昀吧?”
  陈樾:“嗯。”
  一旁,何嘉树笑起来,问:“怎么样?这回看清楚没有?”
  陈樾说:“看清楚了。”
  何嘉树问:“好不好看?”
  陈樾没答话。
  恰巧,李斯齐回来了,一进门,看见杨谦桌上两大包进口超市的水果零食,惊呼一声:“何嘉树他爸妈又买东西了?”
  杨谦把水果零食拿出来,分给大家,说:“孟昀妈妈给我这个当班长的,让我多监督孟昀,说她要是违反什么大学生守则,给她打电话。”
  李斯齐拿起一个猕猴桃,狂笑:“有大学生守则这种东西?”
  陈樾说:“有。新生报到手册,第23页,反面印了。”
  李斯齐笑:“她妈妈也太搞笑了吧。”
  杨谦说:“不奇怪。她妈妈当官的,还是教育口。看调查表里,爸爸是企业家。”
  李斯齐说:“那跟何嘉树一样。果然呐,上海的杭州的,遍地都是有钱人。”
  杨谦笑:“那还是没何嘉树家厉害,何嘉树我们学校独一份。”说着,揉了揉何嘉树的头。
  何嘉树:“滚。”
  陈樾没说话,翻开新生报手册,第23页。
  他没记错,真的有“大学生守则”这种东西,后面几条一看就是那个女生不太会遵守的样子。
 
 
第4章 chapter 4
  chapter 4
  大一新生军训为期一个月,地点在郊区的训练大本营。
  出发那天,女生们收拾好行囊,拖到楼下。班上几个男生早已等着,帮她们将重重的行李搬去大巴车上。
  孟昀隔壁宿舍住着中文系,班上女多男少,没这个待遇,一帮女生齐排排叹了一大口气。
  除了床单被套日用品,孟昀还背了个吉他。
  杨谦说,教导员通知了,有特长的同学带上装备,训练间隙赛歌的时候用得上。
  营地十分开阔,食堂、澡堂、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分处操场两端。
  上午刚安置好,吃过中饭,下午就开始顶着烈日军训了,以班级为单位进行。
  教官比较体谅他们,循序渐进,站半小时军姿,休息一刻钟。
  即便如此,一个个娇生惯养的年轻人们也受不住。
  训到傍晚,全都累得灰头土脸,饿得饥肠辘辘,放饭犹如饿狗抢食。
  晚饭之后,队列解散。
  男生们涌进宿舍,扎猛子似的往床上倒,哪还顾得上满身臭汗。
  陈樾不上床,坐在地上休息,时不时看时间——营地只有一个澡堂,不分男女,规定七点前,女生洗澡;七点之后清场,男生再洗。
  眼看六点五十五分了,陈樾从床底拿出水盆、毛巾、香皂和干净衣服。
  何嘉树见状,挣扎着跳下床,勾肩搭背跟着他走了。
  澡堂门口,排了一小队男生。位置有限,先到先洗。
  陈樾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了。澡堂里头在清场,三三两两几个动作慢的女生走出来。
  队伍里的男生们不免好奇瞟上一两眼。女生们倒不会穿着暴露,可披散着头发清汤挂面的素颜模样也别有一番清丽滋味。
  何嘉树对男同胞的“素养”嗤之以鼻,无语地摇摇头,给了陈樾一个眼神交流。下一秒,自己却盯向某个方向。
  陈樾看过去,见到了孟昀。
  她穿着一件水绿色的吊带连衣裙,湿发未梳,蓬松地搭在肩上,发尾滴着水珠。不知是一下午的太阳还是洗澡水蒸气的作用,女孩脸颊粉嫩嫩红扑扑的,露出的脖颈、胳膊和小腿仿佛散着粉白色的光。
  她脚底趿拉着人字拖,十分懒散,边走边歪着头,漫不经心摸着耳朵里的水渍。
  陈樾身后的队伍里忽传来一声逗弄的口哨,孟昀眼珠子霎时斜过来,表情很凶,麻利地从盆子里拿起漱口杯,一杯水毫不客气泼了过来。
  两三个男生哇哇乱叫,飞跳着躲开。队伍里爆发出看热闹的笑声。
  一部分水摔在地上反弹,泼上陈樾的裤脚,还有几滴水溅到陈樾下巴上。他又无辜又震惊,低头看了看自己裤脚上的水渍,又抬头看看孟昀。
  孟昀正不客气地瞪着那帮始作俑者,瞥见了“连带伤害”的陈樾,什么也没表示,甩了个白眼走开。那几个被白眼的男生笑嘻嘻跳回原队伍,又不怕死地吹了声口哨,孟昀头也不回,伸起手来比了个冲天的中指。
  “哇哦。彪哦。”旁观的男生们起哄,笑话那几个起头的。
  何嘉树哼一声:“脑残。”
  陈樾不发一言,脑子里闪过昨天新背的英语词汇collateral damage。
  军训的日子过得无风无浪。
  白天站军姿、踢正步,两天五天也就习惯了;偶尔到了夜里,教官把同学们拉去操场上,团团围坐,院系与院系之间赛歌。
  工学院这边男生多,扯着嗓子鬼嚎,把天喊破,乍一听气势排山;可对方是外语学院,女生们唱歌不用喊,轻飘飘的,在夜风里悠悠扬扬。男生们一听,便知道自己这边输了。
  杨谦不服气,说这样搞不行,纯属使蛮力,不如唱《同桌的你》,让孟昀拿上吉他伴奏。
  一帮大小伙子,嗓音低磁,就着悠扬的吉他弦,唱着“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
  扳回一城。
  孟昀迅速在新生中出了名,陈樾却摸不清自己对她的印象。
  训练的时候,他心无旁骛;夜里唱歌,他坐在最后排,前头男生们的脑袋跟不安分的老鼠似的左摇右晃,瞄孟昀。他仿佛看生物课本里被雄性激素支配的动物们。
  孟昀在他眼里是一个“有点不自量力”、“要请他吃雪糕”、“递给他纸巾”、“泼水到他身上”、“比中指”、“长得好看”、“脾气不好”的人物集合体。这代表着什么,他搞不清。
  直到一周后——
  军训是很枯燥的,从早到晚除了站军姿踢正步,便再无其他娱乐。
  男生们憋不住,总能在闲暇时找乐子。
  训练场旁边有块沙地,立着根电线杆。训练间隔的休息时间,不知哪个男生最先起的头,手上抓了把白灰,跳起来用力往杆子上一拍,留了个手掌印。
  渐渐,男生们跟朝圣似的,争先恐后跑去拍手印,看谁跳得高。一天接一天,玩得不亦乐乎。
  没几天,那电线杆子上就拍满了手印。
  那天,电气一班的一众男生聚在杆子旁比谁跳得高,连陈樾都加入进去了。
  孟昀跟几个女生坐在树荫下休息,看着同班的男生们围着杆子上蹦下跳,猴子似的,有点儿无语,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班男生很幼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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