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话说得太重了,您知道我哪敢有这个意思,”江怀璧知道父亲仅仅是不想让她插手而已,净那这些来吓唬人,心中不由得失笑,“儿子的意思是,现在知晓我与文卿关系的人不少,怕是都蠢蠢欲动,就等着萧侍郎定罪以后牵扯到儿子,然后拉上江家。就算憾不动父亲您这棵大树,再不济也要拐着弯将我拉下去。与其等着他们到时候上折子子虚乌有地构陷咱们,倒不如早做准备。”
“你这话倒也有道理,”江耀庭将笔往笔架上一搁,抬头看向江怀璧,又问,“那你打算怎么插手?如今锦衣卫都已出动,况且陛下已经告诫过你了,到时候若问罪你当如何?”
他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怀璧的能力他不怀疑,凡是敢做的,都已经有主意了,只是如今她要出手未免太显眼。
看她不语,似是还在思考。他不由得暗叹一声,从前是无所顾忌,现在多了一个景明帝,的确是需要多考虑些的。
“我暗中先顺着萧侍郎那边查一查,父亲若得闲可多留意着礼部。毕竟结果我们是左右不了的,只是觉着莫要冤枉了无辜的人,如有异常父亲也好出面。”
江耀庭闻言轻一笑:“说到底你还是想护着萧羡。萧拙若下狱,萧羡自然会跟着受牵连,即便陛下不怪罪,他自己初来乍到也难免要受到排挤。”
“文卿毕竟与我相识多年,于此事上萧家难逃罪责,我也要尽我所能保住他。我观陛下确实没有要牵连他的意思,便想赌一赌。”江怀璧眼眸平淡,字句中却已含了温度。
“难得看你肯为他人着想。萧拙一事还未有定论,等查清楚后我观情况,可适时进言。至于萧羡,以前虽顽劣,但今年倒能看得出用心,皆是新科人才,我身为首辅自然要爱惜。你做事我一向放心,便不多嘱咐什么,只想告诉你一句,如今形势并不比以前轻松,还是需要将眼界放大。”
江怀璧敛眸恭声应:“怀璧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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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竹轩。
实在闲着无聊的两人已经让木槿拿了棋盘来开始对弈,此刻萧羡也不再顾及沈迟的身份,全心钻到棋局里。
而沈迟却显得并不是那么认真,时不时要搭一两句话,但是口气却已没有刚开始那么冲。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那个反应。
无论是棋技还是谈话,萧羡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他若想要套话,便需要在棋局上做些手脚,以拖延时间,顺便将他的注意力引到谈话上而非下棋上去。
“令尊之事你当真半分都不知情?”
萧羡皱着眉将棋子一敲,才抬头撇撇嘴道:“我要知道早说出来了,对她我何须瞒着?”
“你对她倒是信任。”沈迟冷哼一声,心里不免觉得有些酸,他自己和江怀璧说话都还需要在心里思量之后才开口呢。
萧羡眉捎一扬,“那是,我们可是自小都认识,那情分自然是不是别人能比的。”
然后就忽然看到沈迟面色不大好看,落子的声音都似乎刻意大了许多。心里正纳闷,又听他道:“当年明臻书院你们两个形影不离,我可听说过不少传言。”
萧羡有些疑惑,正回想沈迟所说是什么传言,却没注意到沈迟一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几乎只是一瞬,沈迟心中已明白一些。
“什么传言?”
沈迟面有轻佻之色,“两个男子形影不离,你说能有什么传言?”
萧羡立刻拍案而起,义正言辞地反驳:“我与怀璧之间清清白白,纯属君子之交,那是兄弟情义。当时压根就没有什么传言,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还没等沈迟开口,他已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端的是大义凛然的气派,却已然挣得面红耳赤,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沈迟你个奸诈小人!死断袖!你污蔑我怀璧与你有染,败坏我怀璧的名声,现在还要诬陷我!你……”
这一开口沈迟也火了,“你先说清楚什么是你怀璧!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我们两个是好兄弟!可没有你那么龌龊的心思!”萧羡亦是耿着脖子誓要捍卫江怀璧的名声。
沈迟松了口气,这下算是确定萧羡并不知道江怀璧女儿身的事情了。
他刚打算把话放软,先稳下来极度激动的萧羡再说。然而萧羡现在的怒火已经不是他能稳下来的了。
原本因为父亲的事情已经压抑了太久,现在终于有了发泄口,哪里那么容易熄灭。
“来啊,就算你是世子,我今日也要提怀璧好好教训你!”此刻的萧羡胸中正有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怒目圆睁,已没有了以前的文弱形象。
沈迟啧啧两声。心道反正先也无事,拳脚功夫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正好练练手。
那就打吧打吧。
木樨木槿愣愣地看着两人在院中打得不可开交,却也无可奈何,甚至都不知道两人是因何吵架,又是怎么动起手来的。只能先盯着不闹出太大动静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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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这边自然是不知道墨竹轩的境况的,两人正为了另一件事议论得热火朝天。
“……你没答话倒是对的。储君之争向来险恶,现在时日尚早,太早下定论日后不好收场。董应贤上那封折子我也确实没想到,不过当下的情况便是他不提,也还是会有其他人提,都是一样的。阁中议论也厉害,所以到最后都未有定论。”
江怀璧沉沉道:“可是大皇子今年已经十岁了,二皇子也都已经八岁,都已经到了出阁读书的年纪,三年前是因周家的事陛下一直未曾提,可如今已过去这么长时间。讨论这个问题迫在眉睫,到时候皇子出阁读书的事情还是要落到父亲头上。”
景明帝当年五岁已经身在东宫,如今大皇子已经十岁,虽然有内侍在教,但一直搁着终究不是办法。董应贤其实现在提出来已经算晚了,只是以前所有人都在观望景明帝的态度,一直未敢提出来。
“这我知道,国本之争我也没想着逃避,只是不知道陛下究竟是什么态度。祖制是立嫡立长,可大皇子如今嫡出身份不明……”
“无论是立嫡立长立贤,现如今都只能是大皇子了。父亲犹豫的是什么?”她至今也一直在奇怪,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懂,为何这几年竟没人敢提?连景明帝也没有表露过任何想法。
江耀庭眼眸忽然深邃起来,问她:“你见过大皇子几次?对他的性情可有了解?”
江怀璧蓦然就想起昨日见到的那个秦纾,面上的笑容纯净得像一张纸,吐出来的童言字字句句都含着算计,即便背后有人指点,他自己的城府也算是过于深了。
他将昨日所见复述一遍,便看到江耀庭面上没有半分惊异,分明是早就知道了。
“不错,我与陛下都发现了,所以一直在犹豫。陛下没有那个意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逆着圣意去提。其中有提出的已被留中,时间久了自然就没人敢再上奏此事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陛下命我教导过两位皇子一段时间,一些细节我自然能看出来。大皇子聪颖,但心术不正,明知二皇子智力有问题,还是明里暗里使绊子。我已说过他多次,却依旧不知悔改。”
“有一回竟算计到了陛下身上。二皇子因先天不足陛下有时会格外怜惜些,在喂二皇子喝粥时发现粥里掺了蜂蜜,而粥中本就有豆腐,这两物同食可制耳聋,御膳房绝对不敢犯这样的错,查下去却查到了大皇子身上。而陛下也亲自审了,大皇子对此供认不讳。……小小年纪就已开始残害手足,以后如何当得大任?”
江怀璧默然片刻,只觉心中有些沉重,半晌才道:“这背后……我总觉得有人指使。”
江耀庭却道:“无论背后有无人指使,有些事情他自己也是应当明白的。然而陛下也确实没有查出来什么……”
“陛下也没有查出来?”宫中那些事,景明帝怎么可能弄不清楚?
江耀庭点点头,“这件事距如今也有一年多时间了,陛下一直暗中派人在查,却是一直毫无线索。至于大皇子,也一直冷落了下来。所以真要议起这件事,朝中上下仅有我与陛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前的压下也就罢了,如今陛下问了你,怕是要开始重视了。……而大皇子,还涉及一些宫中秘事,陛下未曾说,我也大概能猜到,对于大皇子,陛下约莫已经有些心寒了。”
然而如二皇子如今的情况,更没有可能了。景明帝如今忽然提起来,是否又有其他的意图?
江怀璧思忖半晌,眸光忽然一亮。
第153章 打斗
“陛下或许是在试探那背后之人?”
江耀庭目光沉沉:“许是罢。
但此事一提出来无论背后有没有人, 都是要拿到朝上议一议的。我原听了一个说法, 说陛下有意复周氏皇后之位。”
江怀璧微惊, “那如此说来东宫之位还是大皇子的。”
“传闻也只是传闻, 当不得真, 但这件事的确要麻烦得多。怀璧, 你听我的, 这件事无论陛下如何问,你都不要参与进来。”江耀庭抬头看着她, 目光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怀璧明白。”江怀璧只能先应下。心中却是无奈得很, 父亲都卷进去的事情,她如何能置身事外?只是现下相比较来说是萧拙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到时候左不过在翰林院多躲几天罢了。
“唔……对了,你那幅丹青准备什么时候呈上去?现在竟是连我都不许看……”江耀庭颇有些无奈地笑笑, 现在是连幅画都瞒着他了。
江怀璧闻言身形微滞,一提到那幅画,便想起方才在房中沈迟的那番话来,不免有些恍然。
“……怀璧?”
她回过神来,“君岁说还有地方需要完善, 一时且急不得,待万寿节呈上去, 当作贺礼,也算完满。”
江耀庭挑眉,这孩子很明显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罢了, 她只要拎得清就行了,其实这些日子看观察沈迟也没有那么不堪。只觉得奇怪的是,沈迟往尚书府跑的次数怎么那么多?
随后便没什么事,房中沉默下来。然而很快便有人打破了这份平静。
“公子,沈世子和萧公子在墨竹轩打起来了!”
江耀庭:“……”
江怀璧眼皮一跳。随即回身对江耀庭道:“父亲,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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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进墨竹轩,便听到里面的打斗声。听那声音,不用想便知道占上风的是沈迟。一进院门,看到的便是赤手空拳的两人正打得热火朝天,沈迟看上去尚且轻松,倒是捉弄得萧羡气喘吁吁。
先看到江怀璧的是萧羡,一直不敌沈迟的他到后面已经要认输了,然而沈迟却偏偏一直不放手,他脱不了身,只好一直被困着。此时总算看到了救星,眼前一亮。
“怀璧救我!”说罢眼前险些被沈迟打了脸,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差点没躲过去。
江怀璧:“……”
两人总算消停下来,互相悻悻跟着进了屋。沈迟仍旧是嬉皮笑脸,萧羡却是涨红了脸,看着沈迟恨不得下一刻继续扑上去,然而他自己也知道根本不是沈迟的对手。
江怀璧语气平淡,“二位先说说缘由?”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俩人会打起来,也实在不知道这两个原本毫无牵扯的人之间哪来的什么恩怨仇恨,能在她院子里打起来。但是很明显沈迟看上去是没当真的,只是萧羡看上去有些激动。
两人很默契地都没有开口,江怀璧暗叹,怎么和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索性先问了萧羡:“文卿?”
萧羡看着沈迟依旧毫不在乎的神情,冷哼一声,“怀璧,他坏你名声!非要我咱们两个在书院时纠缠不清,分明是他自己心思不纯,以后还是不要让他进府里了,京城中的传言都是因为他才传开的。”
沈迟并不否认,此刻倒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喝茶,俨然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模样。
江怀璧失笑,却也只摇了摇头,宽慰萧羡几声,便也作罢。
府中需要随时看着,不能远离,她也只能现在墨竹轩呆着。此时心中却是乱得很,其实也没多少事,当下急的也不过是萧拙那件事,不算特别难,主要是等消息。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静不下心来,原本总是自己的心绪沉稳些,现在看另两人对弈都看不进去。索性起了身去院中走走。
如今已快至六月,今年似乎没有前几年热,至现在连扇子也都不需要时刻执在手中。她抬眼一看,正好看向霏微园的方向,年年梨花皎洁,今年早已谢了,如今郁郁葱葱的只剩叶子。这几年每一次看着梨花一片片落尽,总感阿霁离自己又远了许多。
自她入宫起除却偶尔宫宴外便再没有见过她,也不知她究竟过得如何。毕竟是江家女,在府中时便许多事都能看得明白,然而后宫向来险恶,她当初入宫时都还是娇娇柔柔的小姑娘。
如今只知道她已荣升淑妃,三年也算快的了,看得出景明帝对她是宠爱的。然而这宠爱之中究竟有多少真多少假,还有多少是因为父亲的缘故,都不得而知了。
令她心疼的是,在宫宴上的阿霁,已学会了端庄温婉的笑。原先在府中喜怒嗔痴都写在脸上的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即便知晓终会有这么一天,可她还是不由得有些酸涩。
霏微园每日都有下人按时打扫,江初霁的闺房也是她走时的模样,院中的梨花到了春季开花时依旧会有人为它遮风挡雨,府中凡是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霏微园都会敞开。纵是知晓主人不会再回来,也还是一如既往。
惊蛰进来时发现江怀璧正在出神,又看了看霏微园的方向,心知她定是在想江初霁,犹豫了片刻才开口。
“公子,府外有动静了。”
江怀璧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眸色微凝,“查到人了?”
惊蛰又走近一步,低声道:“抓到三个鬼鬼祟祟的小厮,其中一个会功夫。还未曾审问,只知是三家的。公子,现在要即刻带来么?”说罢眼睛不由自主看了看屋里,毕竟还有两个外人。
“带过来吧,事关萧家,他们知晓也无妨。”她面色微冷,心中冷笑,三家?还真是看得起萧家。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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