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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传——飘篷

时间:2020-11-24 02:16:51  作者:飘篷
  “只知大皇子心思极深, 但天资聪颖,从前陛下也是夸过的。除却那一件事, 便没有别的什么能挑着毛病的事了,且若背后有人指使的话, 他也算是无辜……”
  “无辜?”江怀璧冷笑一声,语气平淡, “大皇子如今十岁,七岁时便读得懂四书的孩子, 如何会不知世事?现如今便是二皇子也懂得孝悌忠信了。阿霁,你告诉哥哥,大皇子背后,你有没有动什么手脚?”
  江初霁面上已由惊愕变成委屈,似要含了泪, “兄长,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在大皇子面前念叨想念父兄, 他说他有办法,我便也没顾得了那么多。他在我面前一直是恭顺的,我告诉了他莫要强来。若是哪里想得不周到了, 我……”
  话至此处竟已说不下去,面上只剩担惊受怕。江怀璧心尖一软,也觉自己的话似乎有些重了,叹了口气语气放缓:“阿霁,我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你自己明白就行。只是以我所见,你还是尽量不要与大皇子来往。”
  江初霁低低应了一声,接着便继续垂首不语。一手情不自禁已抚上小腹,那里将是她往后在这长夜寂寂的后宫中,能够支撑她活下去的新希望,也是一个母亲与这世上最亲密的血脉,因而她誓死也要护好他。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外面便有宦官提醒江怀璧该出宫了。
  两人又是依依不舍告别。
  然而江怀璧心情比来时要沉重得多。今日一见,便知妹妹与当日已是天壤之别,而她更担心的是,阿霁会不会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这些事对阿霁究竟有多少不利?
  .
  姚长训最近很烦恼,沈达在他家已经呆了两个多月了,却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若是沈达乖乖呆在姚府也就罢了,偏偏他整日出去游荡,四处招摇,还以他探花的的名义做些乱七八糟的事。
  偏偏母亲一言不发,只说沈达到底是永嘉侯府的公子,从前与长宁公主毕竟是有些母女情分的,留在京城说不定什么时候长宁公主或者永嘉侯看到了,能记起来这个遗落在外的“儿子”,到时候沈达回府替姚府美言几句,姚家也就发达了。
  父亲姚庸原先看着沈达这样子也是不满意的,然而听了姚夫人的话也细细思量一番,默认了夫人的做法,只告诉儿子要稍微忍耐一下。
  姚长训深吸一口气,实在是有些难以忍耐。他在翰林院本就憋屈,同届中举上面有个父亲是刑部尚书的方文知,还有个父亲是内阁首辅的江怀璧。开始一直想着只要洁身自好,踏实努力便可,然而后来发现时间久了一人孤立也不是法子。
  然而他最近才发现无论是方文知还是江怀璧,都不好相处。
  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知晓那沈达又回来了。忽然觉得连脑子里都乱得很,瞬间下笔都不知如何写。
  刚有点眉目,提笔刚写了一个字,又听到外面更嘈杂了。他有些不耐烦,正要吼一句,却听到有女子高喊一声“夫君,救我!”
  他瞬时眉目一凛,阔步走出去,却发现沈达笑吟吟地堵住妻子的路,正要伸手。
  他怒从心头起,厉声呵斥一句:“住手!”
  沈达悻悻收回了手,回头看着姚长训的怒容,啧啧笑了两声,“谨时兄,你别这么凶嘛,我只是看嫂嫂肩上落了叶子,好心帮他拂落而已……”
  话音未落,阮懿欢已经冷声喝道:“好心?你的肩膀长在脸上?看你说的谁信,啊呸……”
  话还未说完,姚夫人已从外面进来,扶着略显丰腴的腰身怒目圆睁,手一扬,嗓门扯开:“阮氏,你阮家的家教便是教你这样对待外客的?出言不逊,跟个泼妇一样!”
  阮懿欢还未来得及辩解,便听婆母边走进便开始数落:“进门两年了连个闺女都没怀上,整日里贴在我谨时身上,纳妾也不让纳,真是悍妇加狐媚子……”
  姚长训听不过去,皱着眉将妻子往自己怀里一揽,解释了一句:“母亲,是沈公子先轻薄婴宁的。”
  姚夫人可不管那么多,张口就是:“你就知道护着她!仲嘉能看上她?就她那样子,一个兄弟被贬出了京,一个整日挥霍浪荡,也就我们姚家肯收留她,若是再不守妇道,直接休了她!”
  说完转身扬长而去,沈达不想在这看两人脸色,也赶紧跟着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阮懿欢自听到姚夫人说到自家兄弟,泪已经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大哥出了京,二哥整日无所事事。她出嫁时身旁仅有祖母陪着,嫁妆阮府虽然已经尽了全力,然而经过这些事本就所剩不多,因为嫁妆已被姚家人奚落多次。
  而今唯一能令她欣慰的是,夫君还是向着她的。然而仅是因为她出身阮家,已是让她抬不起头来。
  姚长训朝着沈达走的方向狠狠唾了一口,低骂几句,又回过头来安慰妻子:“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我在翰林院闯出个名头,到时候你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在这里,就都不用这么憋屈了。我母亲她……她生来就是这个性子,或许等以后她想通了就好了。”
  可什么时候能想通呢?他却没有给准确时间,只觉得连自己也很迷茫,这条路似乎刚开始便没了激情,望不到尽头。
  沈达才不管那么多,他来京城的主要目的,就是找沈承,想方设法再回到侯府去。团州他实在是呆腻了,从前的锦衣玉食和娇妾宠婢都随着他离开侯府而烟消云散。
  出了姚府便按着惯例去了永嘉侯府附近的一家茶肆,据他多日观察,不久后沈承将会按时从外面回到侯府。
  手中的筷子敲了第三十七下,果然看到不远处沈承的身影,他心中一喜,忙站起身来。
  谁知还没张口喊,忽然觉得后脑勺一痛,眼睛睁了睁只能软绵绵倒下。身后的茶肆早已空无一人。也没有人看到沈达究竟是被何人掳了去。
  .
  江怀璧的人查到最后,发现牵扯的人竟还不少。而她最感兴趣的一个人是,祠祭清吏司郎中杨澄。
  一看到杨家人,她就不由自主地想到田尧生,进而是平郡王。
  她一直奇怪,以平郡王那样爱闯祸的性子,现在也没有了太后的庇护,竟能在晋王叛乱一事中安然无恙。晋王一事后景明帝照例整顿朝堂,晋王一.党且不必说,那个时候凡是有些牵扯的都被查了,偏偏就余下了平郡王这个曾与晋王亲密无间的郡王。
  这么想来,平郡王背后定也是有人庇护的。周太后如今自顾不暇,朝中其他人也的确想不起来谁能与平郡王有什么关系。能护得如此周全的……
  她眸色微动,随即唤了惊蛰来,“你去查查慈安寺的净尘师太,近些年所有关的人和事,越详细越好。”
  “是。”惊蛰领命而去。
  方文知的人问出来的东西的确不多,只一口咬死了说他是来奉命来监视江府的,只需将这边的消息透露给方文知即可,其他的一概不知。
  实在问不出来其他的东西,江怀璧也只能作罢。然而此人已进了江府,要想完好出去是不可能的。无用之人留着只会增加后患,她凉凉丢下一句“将他丢回方文知院中”便再没管他。
  然而江怀璧不知道的是,那人的尸体丢到方文知院子里时没有将方文知吓到,却是吓到了刚好经过的方文晓。
  方文知当下黑了脸,手中上好的笔都生生折断了。方文晓如今已八岁,因为哑了,启蒙都要困难得多,说话也受到影响磕磕绊绊,哭声都是嘶哑的。
  他一边哄着幼弟,眼眸中却尽是寒意。
  江怀璧没想到沈迟送给她的第一份礼,会那么特别。
  做工极其精致的雕花檀木盒中放着的,是一支断簪。
  簪子却很熟悉,她怔怔看了半晌才想起来仍旧是母亲留给自己的那朵桃花簪。原本丢了许久,才知是沈迟拿去了,沈迟归还时便是残缺的。当时雕刻着桃花的簪头在江初霁入宫时给了她,如今这只剩下光秃秃一根簪尾,他如今归还又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可以肯定,沈迟就是故意的了。
  不由得蹙了蹙眉,又看到下面还垫了一张纸条,展开是沈迟龙飞凤舞的四个字。
  完璧归赵。
  江怀璧:“……”
  折断了不说,还分了两次还过来,算什么完璧?她记得当初那一半还她的时候,沈迟面带无辜,只说是捡的,且说了不知另一半的下落。由此看来,那张嘴在有些事情上,不可信。
  然而毕竟还是很重要的,她将断尾仔细收了起来,提笔也写了四个字。两人字体自然是不一样的,沈迟的字体飘逸,江怀璧的更显稳健。她虽习王体,然而偶尔也会换了颜体,比如现在。似乎觉得只有不同才好区别,又或许是别的,下笔的时候便比寻常要认真几分。
  她将沈迟的字条又放回去,将自己的也一并放进去,才交予送信人。
  木樨竟看到她唇角似乎衔了浅淡的笑意,微不可闻,但的确没有平日里那么沉闷。
  江怀璧写的也是四个字,完璧归赵。除却那支断尾外,什么都没收。
 
 
第156章 威慑
  萧拙贪污一案很快查明, 都察院副都御使, 吏部尚书, 工部侍郎, 祠祭清吏司郎中, 户部员外郎, 以及萧拙这个户部左侍郎, 贪污银两共计五万两白银。
  按照贪污银两论罪,萧拙在其中并不算突出, 只是贬了官。又加江耀庭从中调和,还是留在了京中, 然而他现在显然自己已经没了什么前途,便将指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萧羡没有被连累, 只是因为父亲意志消沉,自己也沉郁了一阵子。
  这桩案子才结束, 紧跟着便开始议论董应贤所提的议储之事。然而自始至终都是一群臣子在大殿上热议,景明帝始终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江耀庭言语少,然而已颇感压力。他如今身为礼部尚书,又是首辅,若要立储必先有皇子出阁读书, 皇子出阁必定是礼部的事。
  眼看着火就要烧到他身上,上首的景明帝终于开了口, 然而所言却并非立储之事。
  “昨日有奏,革州大旱,诸位可有良策?”
  一个引子抛出来, 众人立刻变了风向。方才立储的声音当即小了下去,此时发声最多的当属户部。
  景明帝默默看了一眼下首的江耀庭,看他仿佛也松了口气,心道如今暗中调查那件事也该加快进程了。
  江耀庭知道景明帝在犹豫什么,然而两人暂时都不能公开,以如今的形势,人人都能看得出来,立储人选便只能是大皇子。景明帝自己也能感觉到,前朝后宫如今人人都盯着大皇子,然而他心中有顾虑。在未查清楚之前,他还不能立。
  江怀璧再见到景明帝时,竟看到他疲倦的一面。然而从前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是极为威严的。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未贸然开口,只静立一旁。
  “你最近在做些什么?”景明帝问。
  “回陛下,正跟随钱学士整编《世宗实录》,其中原有遗失部分,最近自其他史料中找到相关部分,正予以补录。”
  景明帝闻言目光一顿,从奏折中抬起头来,“既是世宗时期,朕倒是想起一桩事来。世宗时期昭仁皇后无子,皇长子生母为庶妃。又有贵妃跋扈,膝下有皇三子,议储时臣子主张立皇长子,世宗受贵妃蛊惑坚持要立三子。君臣因此事僵持十余年,其中受牵连官员不计其数,世宗曾于三日之内罢免七名当朝官员。然而即便中间诸多坎坷,后来立的还是皇长子,倒是惹得后人议论不已,史官亦是褒贬不一。”
  他叹了口气,干脆将朱笔搁下,目光惆怅,“自董侍郎提出皇长子出阁一事,朕就日夜难眠。”
  江怀璧眸色微暗,景明帝这是将如今境况与世宗时期相提并论了。然而世宗时期两个皇子也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一个心术不正,一个痴傻单纯。
  她斟酌片刻开口:“其实要微臣来说,陛下正值壮年,的确没有必要早立储君。”
  景明帝轻嗤一声,“那群人可将国本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顿了顿又问:“慎机将大皇子的事情给你说了?”
  “是。”
  “朕是想着先将背后之人查清楚再说,大皇子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内侍也都是整天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他针对的是二皇子,只要二皇子彻底没了,那便只剩他一个了。人人都能看得明白,储君之位迟早都是他的,他从小聪颖通透如何看不出来?照此来说,该急的不是他,而是另有他人。”
  江怀璧垂眸,这些她都能想到。然而如今下面人逼得挺紧,景明帝需要拖延时间去调查背后之人。而背后之人既然在大皇子身上都这么急切了,其他地方自然会有相似之处。而太过急切时,露出的马脚也要相对明显。
  “陛下,既是另有他人,那么背后之人定然不会只盯着一个地方。微臣有个猜测……”话至此处却是有些犹豫。
  “你说。”
  江怀璧心中微沉,眸色深沉,“微臣觉得此次议储其间,有人浑水摸鱼。”
  景明帝顿然醒悟,他因大皇子的事困在其中,整日只想着如何查清楚身边的事,倒是没有注意朝堂上。现在想来因此时上奏的折子的确不少,因为太过繁杂,有些他都直接搁置一旁。
  他扬声唤了宦官进来,将此前相关的折子都呈上来,一本本翻看。上至二品高官,下至有些地方官员,也都掺和进来,生怕凑不上热闹。
  然而有些人名他都觉得陌生得很,相貌早就记不得了,能记起来任职何处已经算不错了。左右是相关的不相关的,都来横插一脚。有些看着确实像是一伙的,有些却是散的。
  不过总算是有其他突破口了,景明帝揉了揉眉心,“这些要查还真是麻烦,查得太明显了还怕打草惊蛇。”
  说罢看了看江怀璧,发现她正要开口,索性直接抢先一步,“朕这里先查着,左右你也没什么事,补录史书这件事翰林院也不缺编修,剩下的你替朕查罢。”
  江怀璧:“……”
  她还真没想到,原本只想着出谋划策的,现如今怎么就落到了她头上了?
  景明帝又问:“那当下之急应当如何应付?”指的是那些前仆后继一直上奏的人,他真的觉得要烦死了。
  江怀璧语气倒是轻松:“威慑众人,不是陛下最擅长的事么。”
  景明帝一噎。她面上说的好听,还威慑?自己刚登基时各种手段的确是重了点,不可否认是有效。然而现在都已经稳下来了,再要谈威慑,又是当下这种情况,这说明了不就是耍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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