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也清楚此行的目的,怕是不准备让她回去了。她有些担忧地回身看了看,大殿中的祖父,父亲和沈迟皆在。
马上的证据里,怕是绕不开祖父。
到了宫门口两人下马,已有侍卫严加把守宫门,巡逻次数已增了数倍。饶是如此,她也知道庆王是不会轻易将自己困在宫内的。
不过既然是来提人的,便还是需要开宫门。宫门打开后看到外面果然多了几辆马车,其中皆有人低低细语。
齐固挥手让身后的侍卫先将所有人包围起来,刀剑皆已准备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所有人都下车,例行检查。”齐固轻咳一声,声音略有些尖锐。
江怀璧在一旁仔细盯着,手中的剑握紧。庆王的探子自然是没那么好辨别的。
一共三辆马车,下来了五个人,其中有两人是看上去已年过花甲的老人,还有一名妇人,两名男子。
那女子看上去十分虚弱的模样,令江怀璧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紧接着便看到那女子转过头来,两人目光一触。
竟有些熟悉。
那女子看向她的那一瞬间愣了愣,随即又惊又喜地便要扑过来。
“江公子,救我!”
侍卫自然不会让她接近江怀璧,将挣扎的她又拉回去。可她仍旧不死心,发髻有些散乱,只朝江怀璧继续喊道:“江公子,我是湘竹,你要救我呀……”
这下在场的侍卫,连同齐固都心下惊住。她居然与人证还有交集?齐固面上倒还稳得住,也不看江怀璧的面色,冷漠开口。
“经仔细检查,五人身带凶器,意欲行刺,就地格杀!”
第331章 出宫
江怀璧眸色一凝, 转头问齐固:“是陛下的意思?”
看景明帝这意思,是要同庆王直接撕破脸了?但大殿里现如今除却庆王外,还有文武百官,都在等个交代。
这不明摆着将庆王安的罪名都落实了么。
齐固不置可否, 只压低了声音道:“是否带回去结果都是一样的, 何须浪费这些时间?”
“那公公如何对陛下交代?”
“这便不劳你担心了。江姑娘自从便出宫去罢, 城门守备远必这几个人要值得你费心。”
江怀璧目光转向那五个面色惨白的证人。心底已是认定了他们的结果, 即便是现下进了宫, 在大殿上说了证词, 但无论最终获胜的是哪一方,都不会留他们。
景明帝平素便是惯会斩草除根的。
但是她再想远一点, 没了证人, 那殿中庆王能盯着的就是祖父了。
“既是不愿浪费时间,此刻公公在这里盯着也是颇为费心,这里是宫门, 血溅于此传出去也不好听。不如将他们交给我吧,公公该如何交差还如何交差。”她将目光移回来, 不动声色地开口。
齐固神色有些复杂,心底有些犹豫。一面是怕她优柔寡断坏了景明帝的好事, 一面又有些疑心她是否已经背叛。
江怀璧淡淡一笑:“我做事陛下向来是放心的,不是么?再者, 现如今不过都是在揣测圣意罢了。公公要他们死, 我保证他们在不该出来的时候, 如同死人一般安静。”
“且……若是公公下的令,真出了什么事儿,陛下自然会找你的麻烦。人如今交给我,出事了推与我便是。”
齐固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面上放下防备心,即刻堆了笑:“江姑娘这说的什么话……一同为陛下效力,岂能推诿责任?”随即提高了声音道:“宫门前不宜见血,无人便交由江姑娘带远些处置了,咱家这就回去复命了。”
五人上了马车,车夫赶着车随江怀璧远离了宫门。齐固看着一行人逐渐远去才轻叹一声:“回罢。”
身旁的小太监看了半晌,两人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却仍旧是摸不着头脑,咬牙片刻才敢出声问:“师父,小的不明白,您为什么就肯定圣意便是要他们死呢?”
在这事儿发生前齐固与景明帝说话也不过就是寥寥几句,并未曾有过什么叮嘱吩咐之类的。
齐固神色幽深:“若是他们不死,回去死的就是我们。”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庆王目的根本不在此,将人带回去耽误了事,最后掉进坑里的可是他们这一方。
“那您就相信江姑娘那里不会出问题?万一……”
“她不会,陛下都信她,我自然也能信她。况且她方才也说了,这样直接处死五人,你师父我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再者,她出宫后庆王世子焉能没有动作?那几人最终也不过都要成为刀下亡魂,她可是将危险都揽到自个儿身上了。这我也挡不住。”说罢又是深深一叹。
他现在愁的,不是如何对景明帝交差,而是殿中的剑拔弩张什么时候才会结束,这几日的局势令他随着景明帝一样都日夜难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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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璧果真带着五人走了好一段路程,才吩咐身边的惊蛰让人将除却湘竹在外的其余四人都带走另行安置。
但是马车仍旧不变,只有一两里面带着湘竹,一路继续跟随她前行,朝着城门的方向。
马车因行得急有些颠簸,她实在有些坐不住,掀了伸出头仓皇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江怀璧放慢了速度但并未停下,头也不回:“你方才不是喊着让我救你么?去个能保你性命的地方。”
湘竹还是不大放心,但再开口却不是问这个问题:“你就不怕带着我引来庆王的人?”
江怀璧在风中轻轻一笑,语气淡淡:“要不然我带着你做什么?”
湘竹惊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利用我?”
“你又何尝不是利用我?赌我心软会救下你们,而后……你在来的路上怕是都做了记号了罢。”
从遇到她的那一刻,江怀璧便都是心中有数的。她在想,秦珩究竟在何处,会不会因为此事现身?
齐固给的那块令牌是能管理九门一切事物的,但是她要是想能服众,还差得远。
而且,直觉总告诉她,她想要借此事远离宫殿里那些事,还没有那么简单。
现如今只能先加紧速度到城门口去,莫说那里现在最危险,有兵的地方总归是有些安全感的。
木槿已追上来,对她当前的处境颇为担忧:“公子……我们去正阳门吗?”
江怀璧颔首:“对。陛下虽将兵权给我,但却并不是想要将城门都交到我手里,剩下的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那公子带着湘竹的意思是……”连那搜个人都被带下去了,唯独剩下这一个,难不成她还知道些什么?
江怀璧不答,默了片刻问:“你带了多少人来?”
木槿心下顿时一凉:“我们自己带了三十人,但是沈世子将管书放在您身边了,那十三暗卫也在。”
“还行,”她目光凝在远方,此刻心底的确是没多大底气的,“马上若是碰到庆王的人,能逃就逃;若见到秦珩……尽全力斩杀。”
木槿怔了怔,应了声是。心下却不敢有半分懈怠,既然是遇到庆王的人,又如何会给他们逃走的机会?不过倒是明白了公子带着湘竹的目的。
湘竹原本动机就不纯,现下也没那么多惧意,只是想想江怀璧,心底残存了些不甘心,探出头朝前方喊了一句:“江公子当真是女儿身?”
方才听到那太监唤她“江姑娘”,的确是好一会子都没反应过来。
江怀璧还没来得及回,便听到身后有箭矢破空射来的声音,同耳边的风声一同响起。她下意识回头,那支箭恰好插进湘竹的发髻里,她面容瞬间苍白,忙将头缩回去。
说偏也不偏。
这是暗中人发出的信号。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一片刀剑出鞘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准备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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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证出了事后,大殿里就开始沸腾起来。齐固坚持说是几人身上携带利器,意图同御前的人动手,并口口声声要对景明帝不利,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带进宫的。
庆王心底冷笑,这可是景明帝白白送上来的把柄。但于他的作用,远比那几个人进宫要小得多。
不少人质疑景明帝此做法是故意而为,为开拓罪名而销毁人证。皇室家事早就已经上升到国事上,秦珏之死有不少人都要个交代。
齐固自然也没被放过去。未经圣旨擅自斩杀人证,这罪名也不轻。然而景明帝只轻描淡写一句“先交由锦衣卫看守,待本事了结后再行问罪”便揭过去了。
庆王虽是一人立于朝堂,但他的重量可不止是一人。
“人证死了不要紧,殿中诸位大人里也有三朝元老,总有知晓真相的,”他将目光转向江老太爷,“你说是吧,江希行。”
这么些年过去了,朝中新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所有人几乎都要忘记江家老太爷的名讳了,现如今忽然提起来,竟觉得有些新鲜。
江耀庭纵使知道父亲定然是知道些什么,但一直有些无能为力。他不明白那些年身在朝堂漩涡中心的父亲都经历了些什么,才导致他今日的立场。
他先出面道:“家父年迈,先帝时期之事过去太久,便是有印象也早已记得不清楚了,庆王何必刁难。”
庆王倒不急:“这才过去多少年。令尊可是先帝都赞不绝口的忠臣,这么重要的事若都记不清楚,可真是玷污了这个字。况且,江怀璧现在可是不在场,她出了这宫门,可就生死难了。”
江老太爷将江耀庭拦下,目光扫了庆王一眼,随即移向上首的景明帝:“先帝庶长子秦珏之死,的确是陛下所为。老夫便是人证。”
众人哗然。江耀庭面色有些白,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女儿,他竟不知先担心哪个。
当年之事被他一层层揭开。
秦珏是患肺痨去世。但这肺痨却是由身边的太监传染给他的。这太监……原是周家的人。那个时候的周太后还是护着秦璟的,确切来说,是护着他的太子之位。秦璟经常在周家走动,发觉有人患了肺痨后便答应照顾好他的家人,但条件是那人要被迫入宫为太监,暗中接近秦珏,并且将病传染给他。
进宫过程前后经数个月,都是秦璟在其中多方打点。而且全程连周太后都是不知情的。
现如今江老太爷只是说明其中过程,庆王所带的人证,正是与此事相关的人。那位太监的几位家人,以及秦璟当时事后处置时的漏网之鱼。
即便没有证人,这可信度也都达到七八成。或许说,从那几个证人死的时候就已经暗示真相了。
可众人没想到的是,居然是江老太爷主动说出来的。
江家与庆王明显不和,江老太爷现在又把景明帝给得罪透了,这以后的路,怎么样都难走。好些人在惊叹陈年旧事的同时,也在疑惑这件事为何要从他口中说出来。
上首的景明帝一语不发。
有人不禁去偷偷看帝王的模样。如今已年过而立,依旧英气逼人,周身俊拔,眉眼间仅是冷淡。而当时秦珏患肺痨的时候,也不过是十一二岁。同为十一二岁的秦璟,是如何一步步谋划这一切,又是如何忍得下心看着兄长死去的。
第332章 会和
天家是向来薄情, 但无论如何在天下人眼里都得和和睦睦,皇室里都手足相残,如何为天下人表率。
现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江老太爷移到了景明帝身上。如若这罪名落实了,不但庆王有足够的理由讨伐, 其余藩王也会蠢蠢欲动。
“秦璟, 你认么?”大殿中只剩下庆王的声音, 略有些沧桑。
景明帝端坐于上首, 仍旧纹丝不动, 目光扫过下首所有人, 于江老太爷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随即收回, 声音冷淡:“如今朕认与不认, 有区别么?”
于庆王来说,即便没了证人,景明帝死不松口, 对他也确实没有没多大影响。他要的是时间。
众人正屏息凝神,忽然一名侍卫从殿外急入, 气喘吁吁禀道:“陛下,奉天殿忽然被围起来了!”
景明帝还没出声, 殿中一众打大臣已开始慌乱,瞬间如同炸开了锅一样人声鼎沸。
江耀庭下意识就先往江老太爷身边去, 他自己也不年轻了, 但父亲如今是连走路都不稳的。还有个不知所踪的江怀璧, 如何能让他不担心?他目光略略一扫,发现沈迟不知什么时候已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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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迟一路追着赶过去的时候,比江怀璧出宫时间晚了近半个时辰。他不像江怀璧一路有圣旨那样容易,大多数都是靠蛮力硬闯出去。
这一路便惊动了不少人。他也是亲眼看着庆王那些埋伏兵冲上前去的。皇宫已是京城的中心, 庆王的势力能够到达这里不是一日两日的事。随后便看到锦衣卫、金吾卫、羽林卫等已参与到打斗中。
他吩咐了身边的归矣带着人去长宁公主身边。现如今在殿内的所有人都不安全,母亲这次进宫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那世子身边不就没人了?”归矣到底不放心。
“我身边什么时候少过人?出宫后我自有主张,”他的口气不容置疑,随后又叮嘱一声,“连同江家一并照看好。现在局势这样紧张,难保庆王不会狗急跳墙。”
这话归矣有些听不明白,心里只道该狗急跳墙的不是景明帝这一方么?然而沈迟并未打算解释,他也不多问,只先应下。
沈迟出了宫,竟还是顺着湘竹的记号去找江怀璧的。
大殿里的情况他并不算特别了解,但观方才的情况,景明帝是有准备的。让归矣去是为了先稳住母亲那边情况,起码有个保障。
皇宫侍卫的反应看似慌乱无章,但细看则能看出来提前其实是有准备的。
景明帝居然敢拿奉天殿做诱饵。
一想到这一层连他都震惊了。
所有的记号在一片林子前中断了,他能判断出来江怀璧去的方向是正阳门,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
但是入林不过数十步,地上已是狼藉一片,血腥味很重,还有一辆马车倒在一旁,交战一共两方,已死的统共大约几十人,但看得出来方才那一战十分惨烈。
他心头一凛,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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