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懿欢微微点头致意,“方妹妹。”
方莉婉往她身边挤了挤道:“她们在争执京城中哪一家成衣坊的衣裳好呢,我不大懂,只好来找姐姐说话了。”
阮懿欢瞧着她身上还穿着素服,想起来方夫人不久前才去世,她守着孝自然不能想着那些色彩缤纷的衣服了。想了想也觉得有些惋惜,方莉婉年龄尚小便已经没了母亲,即便在府中是嫡出,那日子想必也不好过,毕竟没了母亲除却伤心之余生活中方方面面还要受影响,冷了热了都再没有人比亲生母亲更关心她了。
忽然又不免伤感起来,她的母亲也是早早就去世了,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祖母膝下长大 ,虽然祖母待她很好,但毕竟不是亲生母亲。有些事情祖母老了也照顾不到她,后来她便学会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府中理家的事宜也一点点学着。
方莉婉忽然问:“听说阮姐姐与姚家定亲了?好日子选好了吗?到时候我也要去。”
阮懿欢笑了笑,面庞略微有些灼热,“早选好了,在今年七月。到时候我让哥哥给你递喜帖。”
姚家与阮家从门楣上说也算是门当户对,未来公公是户部郎中姚庸,未来夫婿便是姚府的嫡子姚长训,私下里见过几次面,觉得尚可。姚长训看上去也是很踏实的人,一表人才前途无量。
总之这门婚事她还是相当满意的。
“那先在这恭贺姐姐了,我听说姚家挺好的呢,姚家公子也出众。”
“……算不得出众,我哥哥说他肯用功,人踏实,我觉得很好。”
两人正说着,就觉得身边那些姑娘们说话的声音莫名淡了下去,随即起来的声音有些尖锐但并不是很显眼。
“这方家姑娘怎么还敢和阮家的说话?就不怕惹恼了人家,人家去和江家那个告状,江公子回来报复她?这方夫人可是……”
“姐姐你可别说了,这捕风捉影的事情,哪能拿上台面来说?”
“就是,姐姐你说出口可也得小心些那江怀璧听到了……”
旁边便是京城中有名的那些家族贵女们,话语尖锐带刺的是周蒙的嫡次女周蕊仪,向来在外凭着身份有恃无恐。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的同时也咄咄逼人,眉目间与周皇后有三分相似,却是没有长姐的半分端庄。
方莉婉俏脸微微涨红,朗声辩解道:“我亡母才不是被害死的,与阮家姐姐又有什么关系!”
“哎呦呦,还被蒙在鼓里呢……”周蕊仪刚出声便被身旁的一位姑娘拦住了,示意她往四周看。果然四周的说话声都小了起来,有许多人正在看着她。
第77章 意外
周蕊仪轻哼了一声闭了嘴, 索性不再理会这些人, 起身去前面寻嫡姐周皇后, 经过方莉婉和阮懿欢身旁时还斜眼瞪了两人一眼, 满带着高傲和嘲讽。
其他人也都不再看这边, 毕竟人家周二姑娘是有靠山的, 周太后和周皇后可都在上面坐着呢。方莉婉脸还有些红, 周蕊仪的话没怎么放在心上,就是觉得不舒服, 她一向胆子小,人前都不怎么说话的, 只是周蕊仪言及亡母,她便不得不出言反驳一句, 那一句话虽发自内心却也鼓起了勇气。她与阮懿欢其实也是刚相识不久,更不必说与江初霁有什么交集。
阮懿欢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低声安慰:“你别放在心上,周家的哪个不厉害些。我与初霁是要好些,但与其他人无关。你母亲……你别太伤心了,以后还是要好好过的。”
方莉婉轻轻点了点头,却是沉默着没再说话。
哥哥那几天的反常她已经察觉到了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但是问又问不出来。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并未表现出过一丝的悲伤,父亲平时在府里对妻子和儿女也是淡淡的, 他和哥哥对父亲大多是怀着敬畏的。母亲看似在外嚣张,回到府里其实也就那个样子,可是奇怪的是父亲从来不会管。
周蕊仪在周太后和周皇后面前规矩倒是不拘, 她自己拿的住分寸,几句话就引得二人展颜而笑。周二姑娘的身份已经不只是周家嫡女了,便是亲王的郡主怕是也抵不上她尊贵,宫中两位主子宠着,在京城贵女圈里几乎成了领头人。
周皇后最近因为选秀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宫中的秀女居住在一起难免有些会有些口角,个个都盯着景明帝的日常行踪,景明帝因为这个事情已经发过一次脾气了,然而还是有人胆大妄为,这几日严惩了几人才算消停过来。
但秀女们的身份都不简单,身后有家世没家世罚的分寸都要掌握好,还有后宫一系列事情她已经几晚没有睡好了。今日还是多敷了几层脂粉才将黑眼圈勉强遮住的,全程还要打起精神来。
“长姐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啊,阿蕊瞧着您都有些憔悴了。”周蕊仪不敢高声,只得压低了声音,担忧问道。
周皇后看着没人偷听才别过头轻声道:“最近事情有些多,本宫无事,些两天假就行了。”
“可是为了选秀之事?”周蕊仪又问,“我听说江家那位也在名册,若她进宫,宫中可就永无宁日了,姐姐你……”
周皇后略微蹙眉,坚决道:“不可,江氏必须入宫。只有她入宫我才安心。”
周蕊仪不解:“为什么?”
“个中道理本宫稍后给你说,现在你安稳些,今日不同,太后寿辰各地都有人来,还有藩王属国等,不宜论此事。你端庄些,毕竟是周家的姑娘,还是本宫的嫡妹,今日身份尊贵者众多,若能为你择一门好亲事最好不过。”
听到婚事二字周蕊仪面上飞上浅浅一抹红霞,有些羞涩,低头整理了衣裳,将有些褶皱的一角展平。抬头微微扫了扫在坐的女眷们,心道最尊贵的人不就是那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么,今日来恭贺的谁人不是臣服于陛下。
景明帝右手旁坐的是皇后,左手旁坐着如今后宫中最得宠的嫔妃德妃廖氏,廖德妃正将一盏酒捧到景明帝面前,柔声劝酒。
周皇后和周蕊仪看到此景都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狐媚子,然后面上微笑得比谁都端庄。
景明帝饮了那盏酒觉得头有些晕,女席这边又比较吵闹,不觉心烦,起身朝太后告了退然后离席而去。
身后的宦官刘无意紧随其后,临走前低声吩咐了小太监:“去,命人做一碗醒酒汤来!陛下有些醉了,这个时辰可不能喝醉……”
小太监领命而去。
景明帝其实只是有些头闷,酒倒是没喝多少,找了个借口离席罢了。过来这边主要是为了给太后亲口祝个寿,敬杯酒,其他也没有什么事情。德妃的那杯酒正好给了他借口。他一向是不会因为这些事误了大事的。
还没有走到男席那边,小太监就已经将醒酒汤送过来了。
刘无意弓腰将碗端到景明帝面前。
景明帝皱眉看了看道:“朕又没醉,不需要,撤下去吧。”
刘无意恳切道:“陛下,等会敬酒的人估计不少,提前喝两口也可。”
景明帝四村片刻伸手去接,“也行。”
刘无意看着他将整碗都喝完,心中暗松一口气,然后将碗接过来给了那小太监。
在这边果然就是不同,到底一个个都是男子,有的是边关将领酒量大,有的即便年龄大与要饮一杯以示恭贺。景明帝酒量其实还行,但耐不住人多,大臣们也就罢了,品阶低的可以漏过去,但是还有各方属国邻国的使臣,以及藩王等,一杯杯喝下来还真有点撑不住。
那晚醒酒汤自然是没有起什么作用的。
天色稍晚些后,有些人已经先行告退,席位上留下的大多是朝中大臣。景明帝心中松了一口气,起身离席,打算去外面透透气。
一离席,刘无意紧跟着问道:“陛下还要不要醒酒汤?”
景明帝眼前有些发昏,总觉得在问他还要不要在喝一杯,下意识摇了摇头,扶着太监的手,脚下有些虚浮地往外走。
天色刚刚昏暗下来,身旁的太监已经提了灯笼,前路照的很清晰,宫中特有的石砖上雕刻的花样在灯的照亮下显得清晰通红。
景明帝有些迷糊,出声问:“这是哪里?”
“回陛下,这是御花园,您朝南边走过去了,前面就是太液池。”
景明帝不说话,也不知道往哪走,刘无意也不问,温温顺顺地跟在后面。
又过了一会儿,刘无意对随行太监道:“陛下要一个人走走,你们都退下。”说吧拿过一个灯笼自己在前面给他照着路。其他人退下后两人一路行走便安静许多,景明帝也觉得耳旁清净了许多,原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都没了,只剩下两人。
这个时辰御花园太液池这边是很安静的,大部分宫人都被派去宴会那边做事,而且宴席离这里还很远,笙乐声遥遥传来,从池那一岸的缥缈声仿佛微风拂过、流水淌过一般清灵。
景明帝漫无目的地走着,脑中其实有些不大清醒。身旁的刘无意沉默地跟着,不时看向路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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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初霁进宫其实也已有小半个月了,即便对宫中各主子的宫殿不太熟悉,也对御花园太液池附近的这一带也轻车熟路了。秀女所居的撷芳殿在这附近,平日里教引嬷嬷都在这里教习秀女礼仪之类的。
今日这样的盛宴秀女是不让过去的,有些人被派去帮忙做些事情,大多数人则被留在撷芳殿,不许出去。
江初霁便是刚刚帮忙煮完了茶才从那边过来的,同行的秀女说她身上的东西忘在茶房了,刚走到半路又回去拿,江初霁只能在这里等她。
因一路上都有来来往往的宫人,站在路旁也太过招人眼,便直接站在太液池旁,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后宫。
江初霁没有半点困意,一边看着茶房的方向,一边又看着附近的风景。
夏夜还有些凉,夜空悬着一弯残月,倒映在池水上,月光虽不圆满却亮的很,倒叫人想起一句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来。江初霁素来喜爱梨花,此时梨花也早都谢了,宫中名花虽多却都太雍容华贵,她是不大喜欢那些太过大气的,总觉太过喧扰俗气。太液池边多柳树,风一吹更显柔弱,她不由得皱了皱眉,目光不由得看了一眼池上,忽然想起来有秀女说那池里可是淹死过不少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她忙将目光移回来,却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影。她心中微微一惊,迅速转过身还没有走开,便已听到有人喊道。
“谁在那里!看到圣驾还不过来拜见!”
刘无意眼尖看到她,一急嗓音都尖起来。
江初霁一惊,居然是圣驾!陛下一人如何会来这里?这个时辰不应该是在宴会上么?
但是毕竟还是要过去见驾地,江初霁拳头握了握,尽量垂着头走过去依礼下拜。
“臣女拜见陛下。”
景明帝此时还是有些迷糊的,看不太清楚来人,看着身形隐隐觉得有些熟悉,想看清她又垂着头。
他提了提精神,沉声道:“你是谁?抬起头来。”
江初霁心底微微一沉,感觉到四周并没有其他人,如今又是夜晚。进宫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尽量躲着景明帝,甚至于宫中其他主子她都避而远之。便是平时教习的嬷嬷面前,她也尽量不出头,学什么东西既不抢先也不落下,平平庸庸,不常与人交谈,尽量降低存在感。
便是这样,还是有意外出现了。
“臣女江初霁……”
“姜……姜什么?姜贵嫔?”
江初霁愣了愣,开口:“臣女……”
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无意打断:“陛下,正是姜贵嫔。”
景明帝皱了皱眉,没追究罪责,只迷迷糊糊道:“过来。”
江初霁全身僵了僵,正欲开口解释景明帝却又催了一遍,她咬了咬唇只能起身过去,刘无意死死盯着她的嘴,只要她开口就随时做好准备打断她。
还没到皇帝身前,他已忽然向前走了一步,猛地揽住她的腰。
江初霁全身颤了一下,要回头发现刘无意竟已远离十几步远,连手中的灯笼都熄了。
她心道不好,现在要呼救显然已经不起作用了,只会让她名声扫地,更何况还是陛下,她自己身份又是秀女,真要出了什么事却也在分内。
可是没由来就有些委屈,哥哥说过她不必进宫的,都已经说好了的……他不是皇帝吗,君无戏言呢!
景明帝只觉脑中越来越纷乱,眼前只能看到是个女人的脸庞,想着也是宫嫔,抬手将她抱起来进了一旁的假山后。
江初霁开始还有些抗拒,当景明帝开始动手粗暴的褪她的衣衫时,她全身忽然就放松下来了。
这大概是她的命,逃不过的。她想起哥哥说的话,也不知她和陛下交换了什么,必定是对哥哥来说非常重要的,若她进了宫,是不是哥哥就不必与陛下进行交易了?从小到大哥哥已经照顾了她那么多次,那么这一次就让她为哥哥做些事情吧。还有爹爹,希望她的进宫能替爹爹分忧解难。
泪水忽然就模糊了双眼,她竟然想起了沈迟。她她曾经夜晚想过他的眉眼,想过他纨绔洒脱的笑容,想过若能成为他的妻子,和他站在一起……那个年少倾慕的红衣少年郎啊,如今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太液池的水很凉,太液池边拂过的夜风夹着柳树的清凉,附近的亭台楼阁里都安安静静的,远处的笙歌飘飘渺渺地混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在夜色里,女子的哀婉声断断续续,极为隐忍。
第78章 固执
宴会散席的时候后宫的事情才传出去, 先知道这件事的是一众秀女, 后来皇后也知道了, 但并没有多大反应, 只交代了下面人好好安置, 待明日再说。
江怀璧这边却知道得很快, 木槿一直在暗中没有现身, 一听说江初霁在后宫出事了连忙禀了江怀璧。当时宴会上人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散去,江耀庭正准备走, 看到江怀璧脸色不太好过去问了问。
“……我现在还不知道阿霁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我想去看看……”
江耀庭微微蹙眉, 低声道:“你现在可是男儿身,入宫禁不合礼仪。何况, 阿霁现在身份便是秀女,陛下若真得做了这件事……也算理所应当, 你便是过去也无济于事,何必落人话柄。”
江怀璧暗中拳头紧握,面色有些暗,“就是因为现在这个时候……今日太后寿辰,各国使臣也都在, 陛下做了这样的事丢的是大齐的脸面,无论是谁事后都不会放过阿霁。我若真的不过去, 怕是那群人就地就要为难死阿霁了。阿霁从小虽娇气了些,但将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此时……我只是不想让她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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