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小二收拾了东西将门关上以后,沈迟:“……”
江怀璧似是叹了口气,“现在去罢,左右天也黑了。”
两人按照计划到达后,发现那地方果然守戒森严,信上说此地为主要粮草地,数量共计四万一千二百石。略估算一下,够四万人一个月所用,庆王虽兵马要多一些,但这些也算是非常充沛了,可见晋王已谋划良久。
“那信上并未说主营地在何方,我们是在外面动手还是深入内部动手?”
他转头朝远处望了望,这巡兵现在是非常频繁的,很明显不大可能。
江怀璧默了默,“先绕去西侧,探探情况。”
刚走几步却又回身轻声问:“带火折子了么?”
沈迟点点头,低声一笑:“就知道你要用,肯定带了!怎么,还真打算烧啊?我觉得有点可惜啧啧啧,毕竟这么多呢……”
“不烧全部,找个引子便可。”
很快沈迟便知道她的引子是什么了。
粮草营地西侧,在一对巡兵刚刚过去,另一队还没有过来时,自营外一垅山丘背后飞出一抹火色,穿过营地的壁垒径直扑向最近的几列载满草料的车,火焰一落上去便铺展开来,熊熊烈火瞬间吞噬了整车的粮草。
其实他们的目标也就只限于此,但现在这个时刻所有人都高度警惕,一看到有火光便慌乱起来。
两人在外面便听到有人高声呼喊,然后不出所料粮草官果然很快到来,来的时候竟还带着一身的疲倦感。
他已经守在这里有一段时日了,一直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今早晋王又下来命令让他不可懈怠,他觉得手下人都挺靠得住的,自己亲自在外面督察了一圈发现一切正常后便如常回去睡觉了。
才刚入眠便被小兵凄厉的叫声吓醒来,一听说出了问题连外衫都没穿就跑了出来。看到火势也不过如此也是微微松了口气,但还是将手下众人都斥责了一遍。
还没等他离开就又有人在另一边高喊,他抬眼看了看。
可不得了,比这边还大。
他心下一急,脚下一滑不防备摔倒地上,周围有人要扶他,他气急败坏道:“顾我做什么!还不先过去灭火!”
粮草官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刚转身竟发现眼前站了一个人,一袭黑色夜行衣。
手中正执晋王玉印面向他。
第120章 寅正
粮草官面色瞬时惊骇, 刚要下拜, 却听到黑衣人低哑的嗓音:“殿下有密令命我传达。
“请大人进帐。”他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便躬身道。
他看了看远处的火势逐渐熄灭, 才略微放下心来, 脚下加快了步子引着他往营帐去。
帐中自然是没有留人的。然而还未等他转过身来, 竟觉得颈间一凉。
他整个人僵住, 顿时不敢乱动,但还是硬着口气冷喝:“你是何人?我可是晋王……”
黑衣人嗤笑一声打断他, 然后忽然默了默,随即轻咳一声, 亦口气冷然:“我是陛下的人,来警告尔等, 朝廷军已暗中埋伏,晋王无路可逃。现若有人缴械投降, 尚可绕过死罪。”
一番话下来粮草官瞬间打消了要喊人的念头,头上已冒出冷汗,不敢动也不敢开口,心里却还是有些犹豫。
“否则你以为我为何知晓你粮草藏在何处?”沈迟也懒得摘下面具,手中匕首仍旧纹丝不动地贴在他颈上, 耐心地等他想清楚。
“陛下与晋王本就不和,如今晋王胜算可不大, 他的金印尚且在我这里,没有金印可未必有人能承认他的身份,眼看着就要成为败寇。他胜了许你们加官进爵, 若败了许给你们的可就是九族连坐了。你可想清楚了,我看你还这么年轻,家中老小几何啊?”
粮草官一听他提到家中眼睛陡然瞪大,两手死死攥紧,像是被捏到了死穴。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忠义气节了,开口便有些颤栗:“大人您怎么说,下官就怎么做,可千万要保住我的家人啊……”
沈迟应的也爽快,“只要你肯配合我,我一定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你叫什么名字?”
粮草官感激涕零加诚惶诚恐:“下……下官陈曙,大人您……现在有什么吩咐?下官现在就去办。”
这几声大人叫的让还未科考入仕的沈迟觉得有点不大舒服,但他仅仅蹙了蹙眉便摆手道:“现在不需要做什么,你去继续睡觉吧。”
陈曙怔了怔,但看沈迟已经没有打算理会他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话,他现在不求有多大功劳,只要能保住家人便行。
在他欲告退之时,沈迟又出声提醒一句:“我既然能进的了军营,便能控制得了这里。别想着逃跑报信,多顾及着家人。无论晋王派人来传什么令,需先禀报我。”
陈曙行礼忙道不敢。
有沈迟在江怀璧很快也悄无声息地混进来,一掀开帘子便看到他在忙着将身上的夜行衣扯下来。
沈迟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一眼,抬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物什随手往后一抛。江怀璧眼疾手快接住,发现是晋王的金印。
“这金印怎么还在你手上,不应该是被陛下拿去了么?”沈迟将夜行衣叠整齐往一旁一放,自顾自拿起桌上茶杯,倒了半杯茶水发现上面浮了一层灰尘,皱眉嫌弃似的又倒到地上。
“临走时陛下交给我了,说办事方便。”江怀璧垂了垂眸走到一旁坐下。
沈迟也坐过来,江怀璧下意识沉默地往边挪了挪。沈迟撇了撇嘴,讪讪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动。
“我就好奇了,金印这样重要,晋王怎么会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去找?”
江怀璧摇了摇头,眉间亦是不解,“我也不知。”
这张营帐中恰好是陈曙办理公务的地方,桌上尚且放着文书和笔墨,沈迟索性起身去看那些东西,也省的江怀璧心里不舒服。
他边打开一本边暗暗嘀咕,以前没被发现时不也正常着,现在他都还没说啥怎么忽然就防备起来了?
然而江怀璧心中却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压根就没意识到沈迟的想法,只是习惯了,不大喜欢离人太近而已。
沈迟随意翻了翻,从书页里惊现一页不一样的东西。他没看清,好奇又倒回去看,略略一扫。这一扫,花花绿绿的晃花了眼。
沈迟:“……”
还好江怀璧没看见,也不知道她看到会是什么想法。他将书合住,装模作样地放到一旁,然而那一页特别的东西却似随意被夹了一个角,在桌子旁悬着,飘摇欲坠。
江怀璧很显然并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犹自思索着自己的问题。
忽有一阵轻风吹过,她眼角瞥见似乎有什么从书里飘出来,还伴随着沈迟的惊呼:“快快快,接住它!很重要……”
江怀璧下意识如疾风一般伸手去接。好不容易接住了,随意瞥了瞥上面的内容。
江怀璧:“……”
沈迟这么爱捉弄人的么。
微微抬眼便看到沈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有那全身警惕的态势。
“如何?”
她耳根子霎时微微发烫,捏着那张纸的手自然一松,抬起来的眼神竟然不是沈迟意料中的冷若寒冰,而是竭力忍住的平静。
之所以说是竭力忍住,是因为沈迟看到她袖中的左手颤了颤。其实是想看她脸红了没,但生怕她一时发怒撕了自己,想了想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然而江怀璧忽然就平平淡淡来了一句:“看过。”
沈迟整个人蒙住,回过神来满满的不可置信,“你……你看过?”
江怀璧只点头却并不说话,转身从那些公文中抽出一本来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的东西都是些琐碎的记录,对现在并没有什么帮助。
她心中自然是看不进去的。
思绪早已飘远,那春宫图她还真看过。也不知道是多大的时候,在庄家住了一段时间。庄家大表兄庄赞倒还端庄些,而二表兄庄贺却要放.荡些,那个时候她去庄家次数少,也不大说话,庄贺便以为她好欺负,将她引入书房后一本正经地翻开一本前朝史书。
一打开便如现在这样,只不过她那时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面带怒容离开了书房,之后再见庄贺亦是没有好脸色。
那个时候书上的图画一映入眼帘,庄贺便是放肆笑着问他一句:“江表弟觉得如何?”自然语气是要比沈迟要轻浮得多。
沈迟觉得很感兴趣干脆将她手中的书抽走,笑嘻嘻道:“这书没用,我方才看过了。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看的?”
“在哪看的?”
“看了多少?”
“是印刷本还是手绘本?”
“有没有人和你一起看?”
“脸红了没,感觉怎么样?”
江怀璧:“……”
沈迟步步紧逼,时刻注意她全身的动静。似乎就是要看她的笑话。
他就是想看看素来风浪不惊的她是否会有个什么反应,况且她还是女子,哪里有女子能……
心中还未往下想,帐外忽然出现杂乱的脚步声,还未细听已看到陈曙衣衫不整急急忙忙冲进来,身上携裹着一阵寒风。他看了看帐中发现是两个人,但是通过身量还是能认出来沈迟。
江怀璧立刻戒备,正欲动手,陈曙已经普通一声跪到沈迟面前,面色惊骇,全身瘫软,恐慌道:“大人,晋王殿下他……他刚才派人来下令,说明日寅时将粮草先行北运,若误了事就地格杀!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
沈迟悠悠往桌前一座,铺开一张纸,执起旁边一支笔,不紧不慢蘸了墨,端的是悠闲从容。
“急什么,这距寅时不还长着么。”
说罢提笔写了一个字:等。
抬头看了看江怀璧果然在一旁看着他,沉默不语,心道大概算是心有灵犀了。
陈曙自然也看到了,然而他心里很急躁,这个字显然不能让他放心。等便意味着处于被动地位了,这大人不会是要将他推进火坑里吧。
江怀璧缓缓开口:“既说了寅时,寅正也算寅时内。报信人可在?有几人?”
陈曙愣了愣,“遵那位大人吩咐,还未放出营,仅有一人。”
“放回去复命。明日寅正时分你派一人监管粮草运送,先送过去一百石,其余不用管了。”江怀璧已下了决心。
陈曙正要开口询问,沈迟已搁了笔,淡淡道:“听她的。”
想了想又道:“她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比我有分量。”
江怀璧:“……”她什么时候算是红人了?这还什么都没有呢。
陈曙看了看江怀璧,心道这年纪轻轻的倒是气度不凡。很快明白过来,给江怀璧庄重行了一礼,“往后全仰仗这位大人了。”
沈迟嘴角微搐。方才还说要他美言几句呢,这态度转变得真快。
陈曙终于安下心又退了出去,帐中气氛有点冷寂。
沈迟笑了笑,“我看你迟早是要被陛下收过去的,提前给你积攒点人脉。”
江怀璧却没应他的话,只道:“陈曙可靠么?”
沈迟点头,“没问题的,他住我们隔壁,随时可以监视。你确定明日寅正让他们出发?这时间差的也不是太多,你那一百石要是运过去了晋王必定要起疑心。”
还未等她开口他便已想明白自顾自道:“你这还是引子?是要扰乱军心还是惊动晋王,他注意力集中在这边前方便难免要分心。……罢了你两者都考虑到了,我怕是能直接躺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干高枕无忧了。”
然而这时间顶多能拖一天时间,晋王的军队是必然要北上的,但毕竟人多,从晋州到宥安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他们要做的便是想办法尽快拖到能联系到京城的人,后面的事只要交接了便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两人还都是第一次住营帐,又是这样的情况,自然是睡不安稳的。
第121章 起兵
翌日, 还未至寅初时分已有景明帝的人到达宥安营地。
自然, 这人自然不是从京城赶下来的, 但是已接到了命令来将粮草暂时控制住。大约是有经验, 对于军中的事他可比江沈二人熟练多了。
到底是常年在军中待过的人, 连夜带来了两千兵马, 先将整个营地包围起来, 并设了兵做好防御。
然后才进了营帐,提剑便要去斩陈曙。陈曙面色苍白跪地求饶, 出声便喊宋将军。立在一旁的沈迟暗暗道这两人还是相熟的。
然而陈曙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毕竟他跟着晋王, 或许还有些事情还没有交代清楚。
沈迟出声救下他,又互相见了礼, 才知他是分守这一带的宛州卫指挥佥事,正四品官职, 他的主要职务原本是辅助指挥使分掌训练和军纪工作,但指挥使近日有其他事便临时派了他来。宋登看上去年纪轻轻,但整个人很有威势,下起令来已颇有气势,但是这性子似乎急躁了些。
听罢江怀璧和沈迟昨日的安排, 他当即推翻,只说无需迁就晋王, 直接取消命令。问清楚附近一带的情况后,稍加思索片刻便当机立断下了决定:“寅初一刻集齐一千兵马,埋伏于晋王必经之路。若有晋王的人进军营, 立斩。”
江怀璧和沈迟都立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只有陈曙面上充满不解之色:“将军,晋王兵马比我们多的多呢……”
宋登“刷”地一声拔出剑架到他脖子上,面露凶相,“闭嘴,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请罪吧。陈曙,这条路可是你选择的,我不杀你,不代表陛下不杀你。……来人,先带下去,严加看守!”
即刻便有人将陈曙绑起来拖了出去,他连看江怀璧和沈迟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开口求救。
沈迟看了看江怀璧仍旧在凝神沉思,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心中暗叹一声,对宋登开口道:“晋王从晋州带出的大概有三千人,后续在各地还会汇合,这里是他的主要粮草地,还有其他地方但都是不值一提,只要这里守住了,其他地方开始打以后也就无后顾之忧了。……宋将军,我将如今各方情况给你写一份,谋划也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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