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以己之长,攻敌军弱点,才是上上致胜之策。
己方的优点是单员作战能力强,远非寻常兵卒能比拟。这等环境下,他们能争取的优势都争取到了,重新藏匿行踪,抢占敌军最稀疏的高地。
他们速度快,杀伤力强,该等敌军逼近时出其不意从高处疾冲而下,以箭矢般的阵形,穆寒作箭头,快,准,狠,以闪电般的速度和力道扎进敌军包围圈撕开。
穆寒抽出长剑,所有人都抽出刀剑,屏息凝神,把十数匹马都赶到最前头,尾巴缚上干枯枝叶,一人捏着一个火折子在等着。
还另有七八十个人,解开捆绑雉兔的藤绳,抓在手里猫腰等待。
刚才数百人骤冲进密林,惊飞鸟雀雉兔无数,穆寒就吩咐抓住捆上备用。
悄然无息等着,追兵的哨兵在头顶不断睃视寻找,他们趴在树下灌木丛里,一动不动。
包围圈在迅速缩小,大约两刻多钟的时间,就缩到山坡的另一侧了,手执长矛的兵卒开路,一层层的弓箭手已拉弓搭箭,不断在睃视。
穆寒一瞬不瞬盯着,骤一挥手。
张覆领着臂力最强七八十人,霍站起,把雉兔往另一边某一点全力一扔。
“咯咯咯咯”瞬间鸡飞兔跳,张覆等人一掷二三十丈,那野鸡本就会飞,受惊后扑棱着翅膀拼命飞着,把林中本身小兽鸟雀都惊了出来。
一时间前方那块骚动骤起,鸟鸣鸡叫四散而飞,立马就被敌军的瞭望兵望见了。
“那边!!”
哨兵高喝一声,令旗挥舞,箭矢如雨往那一边“嗖嗖”而下,那军侯卒长立即传递消息并率人包抄过去。
就是这个时候!!
等几轮箭雨过后,箭兵更换箭筒,箭雨稀落了一会,而那些郇兵已逼近都山坡下了,穆寒霍地站起。
“冲!!!”
火折子一点,马尾巴迅速燃烧起来,膘马大惊,立即疾冲而下。
穆寒作箭头,身后人一层层紧紧靠在一起互为犄角,如那离弦的箭矢,跟着狂冲的马疾速冲下。
穆寒始终盯着头顶最近的几名旗兵。大军之中,以旗为语为号。他手里扣着几枚银镖,“嗖嗖嗖”在后者大惊失色立即举起手之际,一击中的。
惨叫声起,令旗落地,他脚尖一点,跃上马上,一把斩断马尾,就着狂冲直插入包围圈。
因穆寒反复强调,阵型一直都没乱,一个负伤另一个立即补上,将这个闪电战策发挥到极致,声势惊人速度迅猛,血战了一刻多钟,最前头的穆寒杀出了包围圈。
他不但自己出来,一共五百七十六人,出来五百四十四个,牺牲的三十二人还是大部分都是因为中箭要害身亡的。
非常漂亮的一场突围战!
赶在尉迟沔那边赶到之前,就迅速撕开口气突围而出,浑身浴血,一头一脸,所有人都热血沸腾。
穆寒高喝一声:“走!!”
“是!!!”
高声回应响彻山林,鸟雀惊飞,数百人全速前行,冲出密林之中。
韩菀赶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
西边阴云要薄一些,几缕残红映在山岭中,竟比日间还要稍亮一些。
只风很冷,带着水汽的秋风迎面而来,脸颊冰冰凉的。
韩菀落了泪。
她担心穆寒。
此刻任谁也想不到,他竟在数万大军重重包围之下率人全身而退。
一想到他死了,心如刀绞。
韩菀甚至想,那她和他一起算了。
反正母亲弟弟已进深山,无碍了,她舍不得他,就陪着他算了。
一路躲过散开搜索追踪的郇兵,小心翼翼找到原来的方位,好多地方血迹斑斑尸体倒伏,有郇兵的,也有己方的。
韩菀抹了一把脸,咬牙往前头奔去。
他们伺机擒获了一个卒长,对方哈哈大笑:“死了啊!就地歼杀,数万大军重重包围,还能活着不成?”
“几轮箭雨下去,都成了刺猬!!”
罗启气得,一刀结果了他:“主子,此人肯定是胡说八道的!”
韩菀大恸,一瞬连话都说不出来,缓了半晌,才哑声:“找,我们仔细找一找!”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般仔细寻找之下,没寻到尸体,到是寻到一处很像突围的痕迹,再跟着搜寻一段,竟然找到了穆寒留下的暗号。
众人大喜,登时精神一振,赶紧跟着暗号往前追去。
天渐渐黑下来,山中赶夜路并不容易,可韩菀并没喊停,她熬得通红一双眼,终于在次日天亮的时候,迎头碰上闻讯折返的穆寒。
穆寒碰上留下来等他们的人,才知韩菀折返了,登时大急,赶紧折回去,找找寻寻,终于找到了她,他大喜:“菀儿!”
穆寒喜悦露出笑意,可韩菀看着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原地扎营,她休息的地方设在避风的里处,大家很体贴避开,让小两口说说话。
韩菀站着,直直看着穆寒,抿紧唇,半点笑意都不见。
“菀儿,怎么了?”
当时惊怒,过后焦急,之后是真以为他身死的悲恸,在再见到面确认他无事那一刻,尽数化作怒意。
“你还问我怎么了?”
两天两夜都没阖一眼,忧急惊惧熬着,韩菀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她扯了扯唇想冷笑一声,可笑不出来,两行热泪倏地淌下。
“你这是做什么,你很厉害吗?”
她让他一旦她们成功入山立即撤退,可他硬生生多拖一刻多钟。他不上来和她汇合,要在后边断后。最后竟然还为了让她脱身,掉头冲入包围深处。
韩菀怒极了,也很伤心:“万一出不来怎么办?”
穆寒没见过她这样子,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他急了:“不是,我就想着与其两边都陷进去,不如让你先出去。”
“我想着这样会好一些,……”
“可你呢!!”
韩菀愤怒一把甩来他手,“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
穆寒愣住了,“我……”
“没有是吧?”
韩菀不知怎么说,才能清晰形容自己心里感受,“我不需要!”
她真不需要这种不顾安危的“为了她”!
“你为什么会觉得,万一你真牺牲了,我就能很快乐的生活下去?”
韩菀回忆当时知道穆寒选择冒险为她争取脱身机会那一刹,她闭了闭眼,捂住心脏位置。
“你知道回来时我想了什么吗?”
“……我想,万一你真的没了,我就陪着你一起在这山里好了。”
她不想一个人,她真的受够了被抛弃的苦了。
韩菀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一道伤痕,父亲为了大义为了姜氏为了天下黎庶,放弃了她。
父亲很伟大,但作为被抛弃的人,个中苦楚心酸,只有自己才知道。
所以在牵起穆寒的手那一刻,她就想,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下的,除非迫不得已,除非她死了。
但就算是死,两人也要死在一块才好的。
韩菀闭上眼睛,悲伤让情绪沉寂下来,怒意忽就去了,她紧绷的脊背松颓下来,长长吐了一口气,平静下来。
她睁开眼睛,对穆寒说:“不要你想,得我想!我觉得好的,才是真的好,你们知道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明白呢?
为什么这么喜欢把自以为的好强加在别人头上呢?
他们有问过她乐意吗?
韩菀一时觉得很疲惫,其实她一直都很累,和母亲长达一年的争执矛盾,母亲不理解她,她以为穆寒能理解她的,可他也是这样。
“你这样做,和阿娘又有什么区别呢?”
穆寒浑身一震,心里焦急想解释,可他动了动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需要你的奉献,也不需要你牺牲。”
她一直希望的,都是两人一起走,同进共退,同生共死。
“我希望你能好好保护你自己。”
韩菀最后轻声一句:“不要看轻你自己,好吗?”
她看着他。
其实韩菀心里明白,穆寒的卑微才是问题的根源。他对她的感情是仰望的,他觉得自己不配,所以一遇上问题,他从来都不会考虑自己。
每一次都是这样。
他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太低了。
韩菀曾经想过,她设法慢慢增添他的信心,那他就会一点点的提起来了。
可她现在突然觉得,没用。
她怎么拉都没有用的,得他自己主动想站起来才行。
韩菀突然对这一点前所未有地清晰,也前所未有的感到疲惫。
“你不差的。”
她慢慢坐在石面上,靠着树干:“相信自己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寒哥觉醒倒计时!哈哈哈其实寒哥也很有军事天赋的啊
今天也是超级肥肥的一更!日伤了点哈哈哈哈,但为了阿菀和寒哥,撸起袖子干了!!
哈哈明天见啦宝宝们!爱你们~~(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么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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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不管怎么样,人找到了总是好事。
外面就很热闹,压低的欢声笑语充斥整个营地,都是有武艺的好手,你生火我打猎,篝火熊熊肉食焦香四溢。这一路上双方都在紧赶慢赶,连饭都是边走边啃干粮的,总算能放松好好吃一顿。
韩菀疲得很,连续两个昼夜都在马背上颠簸,一松懈下来,才觉眼睛发涩得眼皮子都有些睁不开,浑身骨头酸乏还疼,特别是大腿骨和腰部,坐下来就不想动了。
天黑透时,阿亚把烤好的山鸡和野兔送过来,她就着穆寒打来的水略吃了一些,就沉沉睡了过去。
穆寒却睡不着,方才那一场让他惶惶不安又焦急,韩菀那种愤怒哭泣和指谪疲惫,她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过的,他惊慌之下根本毫无睡意。
抱膝坐在茅草床前守着她,火光隐隐约约透过来,他一双浓眉的剑眉深锁,不时无意识移动视线,在反复思索,焦虑难安。
夜半醒来,韩菀发现他仍在她床前枯坐,和她睡前那位置姿势一模一样,叹了一口气,心还是软了。
“快睡吧。”
总是舍不得这么一个爱她愈过生命的男人吃苦受罪的。她伸手拉了拉他,让他一同躺下来,“先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慢慢想慢慢说。”
她枕着他的胳膊,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感觉怀里绷紧的身躯总算放松了一些,许久,呼吸声才慢慢变得平缓绵长,韩菀朦朦胧胧,又睡了过去。
……
天际微微露出晨曦,山中的鸟雀在高低起伏鸣唱,晨露有些冷,一层薄薄的轻雾笼罩在山林间。
韩菀一行早早就醒了,匆匆梳洗整理吃了点东西,天不亮就迅速望西南方向去了。
偶尔远远望见搜索的官兵,他们远远避开,疾走大半日,即进入深山。
进了深山,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莽莽深山,普通兵卒根本就全无优势,众人精神大振,略歇了歇,趁着天色还亮,加快速度往堰邑方向狂奔而去。
他们希望能尽快赶上前头孙氏张允他们的,以免登船节外生枝。
速度很快,但气氛却轻松很多,有余力的比如方溪和王伍,就唾沫横飞在给罗承阿亚他们在讲述当日的那场精彩的突围战。
周围叫好声不断,赞穆寒的,夸大家的,插嘴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几乎当时每个细节都被是说了一遍,说得是满面红光。
穆寒偷偷瞄了韩菀一眼,见她专心听着,面上虽笑也赞,只唇角却微微抿着。
穆寒惴惴,他现在最怕人提起和突围相关的事,赶紧窥个机会,忙打断:“走快些!”
“越过这道山梁,我们才能找休息的地方!!”
他正和韩菀共乘一骑,话罢赶紧驱马上前,带着她往前头开路去了。
山势越来越险要,不适合大片并行,且大家多少有些累,于是纷纷闭上嘴巴,专心赶路。
韩菀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西郊和申王的事一发,如今只怕整个郇国都在戒严当中。尤其郇畿,郇王的眼皮子底下。万一他们耽误太久,张允他们等不及登船后,他们怕就不能够再走堰邑了。
到时就麻烦就大了。
所以大家走得很急,略略休息过后,趁着夜色又赶了两个时辰路之后,这才扎营歇下。
这样紧赶慢赶,终于在出山前追上张允孙氏他们人。
两拨人马终于成功汇合。
张允很高兴,他原本还打算停下来等一等的,这下不用了。
他看看韩菀,又看看穆寒等人,见几乎没怎么减员,愈发高兴,对韩菀道:“元娘,我们再往前一些,而后稍稍休息,等入夜再出山。”
韩菀点头。
两人略略商议一下,再往前一段停下后,就立即遣哨出山去打探情况。
堰邑背山面水,背后是巍峨云岭,而面前则是郇河,县城不大,但好在有码头,还过得去。
这一片,有好几个类似堰邑的县乡。各县乡底下还有镇甸,村庄。大大小小的码头,有公家的,也有村镇或渔民私下弄的,很简陋,但能用。
太子丹给韩菀准备的撤退地点,当然不可能是堰邑的公家大码头了,那是一个叫围子庄的偏僻小村落。
这地方河床较平缓,一出去却是深水,能停泊吃水较深的大船,藏在枯黄芦苇荡中已填出一个坚固码头,船只也都已就位了,就等着人。
张覆阿亚方溪各自带几个人,换了衣服悄悄出山,天色擦黑时赶回来。
坏消息有,现在外面气氛很紧张,交通要道全部设了卡,官兵一家一家搜索,严格按照户籍校对人口,一旦发现不对全部带走。郇法严苛动辄连坐,老百姓家门户紧闭统统不敢收留陌生人,一有不对赶紧举报,就怕牵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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