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叶大哭起来。
唐思然叹了口气，“你去杨侧妃屋里伺候多久了？”虽然是问句，她却没打算叫任何人回答，又继续往下。
“你有什么才华，叫杨侧妃绕过自己带来的人，这样的信任你？”
“你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来的丫鬟？你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什么地方伺候？”
“去查，她是什么时候进府的，谁教她的规矩，都在哪儿伺候过，平日里跟谁关系好，她亲近的人有谁，受过谁的恩惠，还有她的父母兄弟，照我说的细细过一遍！”
竹兰上前应了声“是”，还应出了激动的语气。
她现在明白了，就算王妃想大张旗鼓的站稳脚跟，却没打算栽赃嫁祸，这样王府就不会乱。
竹兰刚叫了两个婆子进来拉起春叶，她猛地爆发出一声大哭来，“奴婢错了！是李侧妃的主意！她说这事儿办成了，叫王妃跟杨侧妃掐起来，她就叫奴婢的爹去管她的嫁妆铺子！”
“胡说！”齐嬷嬷啪的一声又扇在她脸上，“她哪儿来的嫁妆！”
齐嬷嬷这一巴掌有点借机生事的意思，唐思然皱了皱眉头，有点担心她的举动叫王爷不高兴，不过好在王爷依旧坐在那儿像个冰雕一样一言不发的。
“娘娘，真的是李侧妃！她没生下儿子来，又担心娘娘来了打压她，才想出这等毒计——”
“行了。”唐思然挥了挥手，“去查吧，你说得太晚，又撒过谎，我还是相信自己查出来的。”
当然她是相信春叶后头这番说辞的，春叶的神态动作都不似作伪，只是她连王爷都惊动了，连洞房花烛夜都搅了，自然不能虎头蛇尾的了结。
总之得大张旗鼓的折腾一阵子。
不过今天晚上的事儿到现在就差不多了，她这暂时还很柔弱的身子骨撑不住了，再者这么一折腾也已经丑时了，明天早上得去宫里请安，还得好好的打扮，这么一算，最多也就只能睡两个时辰。
洞房自然是洞不成了。
王妃发话，王爷也没有异议，竹兰带着人很快把该收拾的都收拾了，屋里恢复了安静。
孟王爷手里拿出快怀表来一看，“明日巳时二刻离府。”说完他把怀表一装，转身就要走，只是走了两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道：“七弟成亲，第二天是午时去请安的。”
“你好好休息。”
唐思然都没注意到孟王爷是怎么出去的，她的心情——几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罢了，这样也挺好。”
能睡三个半时辰了。
开心。
竹兰去查案子，齐嬷嬷带着人伺候洗漱，等小丫鬟下去，齐嬷嬷忍不住道：“老奴没什么用，没等老奴看出来，娘娘就自己解决了。”
唐思然注意到她连称呼都变了，明显是失去自信了，这可不行。
她忙握着齐嬷嬷的手道：“这是因为王爷在，关嬷嬷什么事儿？要说方才你那两巴掌扇得人真舒心，我恨不得狠狠踢她。可惜不能亲自动手。”
齐嬷嬷惊喜地看着她，明显又想表一表忠心，不过最后只有一句，“娘娘好好休息，后头日子长着呢。”
唐思然躺在了巨大、柔软、豪华、舒适的万工床上，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孟王爷回到了内书房，衣服依旧整整齐齐的，上头一个印儿都没有，虽然已经是四更天了，可他脸上一点疲态都没有，还叫了府里的总管太监李忠顺来。
“等王妃那边忙完，涉事诸人连带家人一起都撵出去。”
李忠顺应了“是”，他心里明白，王爷这么说，不是叫他等王妃的结果处置，而是叫他自己查，等王妃一说完事儿就撵人。
“叫李旺枝收拾东西，明日去王妃身边伺候。”
李忠顺又应一声“是”。
孟王爷这才抬手，李忠顺倒退着出去了。
出了屋子，他轻轻叹了口气，王爷这是嫌竹兰胆子太小，拿不住事儿。
一夜异床同梦。
快到巳时，唐思然被丫鬟叫了起来，她这一觉睡得非常好，偌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甚至能睡个四十五度斜角。
还能把另一个枕头抱在怀里。
洗漱更衣梳妆打扮，然后去西次间用饭。
唐思然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里头走，哈欠打了一半，她就被王爷吓到了。
孟王爷正坐在桌边，面前摆着碗筷却没盛东西，明显是要等她一起来用饭的。
可他坐得那样直干什么？板着一张脸做什么？不嫌累么？
“王爷。”唐思然冲他福了福身子，哈欠打了一半给憋回去，别提多难受了。她忍不住又张了张嘴，心想哈欠会传染，也不知道王爷打起哈欠来会是什么样子？
只是她几个半拉的哈欠做出来，孟王爷一点反应都没有。
哦……不对，还是有反应的，孟王爷问她：“你没睡醒？”
这不是嫌弃她！
唐思然瞧见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想干点什么，她柔声道：“昨儿天没亮就起了，这两日都是只睡了两三个时辰。”
她原以为孟王爷要关心一下她了，就像一开始觉得她手冷给她塞暖炉，昨儿又特意叫她多睡一会儿一样。
可孟王爷并没有，他抬眼看了她两眼，“去换一身衣服，浅金色的。”
唐思然没问为什么，想跟王爷这种人好好相处，一定不能问为什么，一切都得靠自己猜。
虽然挺累的，不过想想王爷昨天夜里都没在新房歇息，只要过了这三天，他应该就不会在府里长待了，那会儿才是自己的好日子。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叫这冷面神觉得她很听话，放心地不管她。
唐思然回去换了身衣裳。
她站在几乎占了半面墙的大镜子前头看，几个小丫鬟上上下下的忙活。
这一看，倒叫她看出点什么来。
原先那身红的，显得她肤白，稍稍映衬一下，也就看不出来她脸色苍白了。
可现在这浅金色的上身，就能看出来她其实不太健康，脸色发白没什么血色。
这是想叫她扮可怜？
宫里有人想为难她？
还是去晚了的借口？
唐思然若有所思的出来，见到屋里又多了个人，竹兰。
竹兰脸上难掩的惊讶，见她进来，忙又行了个礼，道：“娘娘，杨侧妃、李侧妃，还有几位姨娘求见。”说完忙又解释一句，道：“春叶的事儿还在查，她是个丫鬟，得查清楚了才好追究。”
唐思然点了点头。
她们这一王府的人……这是都做了好梦啊。
唐思然下意识看了她的大老板，大老板没有示下。
竹兰不可能没问过王爷。
这是不想管？是没把怀着孩子的杨侧妃当回事儿？又或者是正院她做主的意思？
唐思然笑了笑，道：“叫她们回去吧，我要跟王爷进宫，等回来有空，再见见府上这些人。”
竹兰应了声是，悄无声息地出去。
孟王爷自己盛了粥，道：“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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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梦的瞎几把解析
竹兰一出来，就见屋外头一众莺莺燕燕期盼地看着她，眼神热切，叫她平白有点紧张，“娘娘要去宫里请安，等回来有空再见几位。”
为首的杨侧妃怀孕已经五月有余，肚子不大，都是挺着撅出来的，她由两个丫鬟扶着，往前一步，焦急地解释道：“你是不是说没说清楚？妾不是想见王爷，妾是想给娘娘请安。”
竹兰觉得杨侧妃看起来像是真心的，但正因为看起来是真心的，她就更不相信了。
李侧妃手里拉着她才三岁的女儿，也凑了上来，道：“是啊，我们就进去给娘娘磕个头。”
李侧妃居然附和杨侧妃？竹兰是万万没想到。
非但是这两位，其余几位侍妾，包括原先在宫里伺候的几个，都是一副“我虽不说话，但是我也不走”的表情，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叫竹兰觉得若是有一人起头，她们八成要一起冲进去。
竹兰眉头皱了皱，百思不得其解。
请安是应该的，可不该这么着急，她们眼里的光——看王爷都没这么火热。
还是昨天晚上的事儿传开来了？她们心里害怕，怕娘娘借机敲打她们？
可除了杨侧妃院子，别人就不该知道这事儿，纵然是杨侧妃，也只该知道她院子里有个丫鬟被带走了。
杨侧妃勉强能归结到来试探，可其他人呢？
李侧妃……是因为心虚？春叶真是她的人？她真想挑事端，叫王妃跟杨侧妃不和？
那其他的姨娘呢？她们就是单纯来请安的？
王府后院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这个样子？
竹兰觉得自己头都疼了，她沉下脸来道：“几位还是请回吧，你们既然是想给娘娘请安，又何必惹娘娘不快呢？娘娘如今没空，用过早饭就要跟王爷一起进宫，万一你们叫耽误了事儿，别以为都来了，就能都躲过去。”
“再者若叫王爷知道——王爷可是最恨不守规矩的。”
一席话说的王府里一群美人都犹豫了。
竹兰额角又是突突地跳，她站在台阶上，廊下这些人的表情她看得一清二楚。
府上连侧妃带姨娘，加起来二十一个，虽然样貌各有不同，可着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没一点掺假的。
她说“何必惹娘娘不快”的时候，这些姨娘齐齐变了脸色，她后头提到王爷的时候，这些人的波动甚至没听见娘娘大。
一定是看错了，竹兰拍了拍脑袋，昨儿忙了一夜，如今连眼睛都花了，她转身回了屋子，拉着菊黄道：“你替我看一会儿，我头晕，还得再睡一会儿。”
“竹兰姐姐赶紧去休息。”菊黄关切地说：“都这个点了，王爷跟王妃进宫怕是见了陛下跟皇后娘娘就得用膳，刘妃娘娘也得有话吩咐，等回来怕是要申时，你好好歇着，等着伺候晚饭就成。”
唐思然这顿早饭吃得有点痛苦。
原该是最放松的时候，可王爷坐得笔直，仿佛精雕细琢的一个假人，叫她有点自惭形秽，不由自主得挺直腰，免得亵渎了他。
凭良心讲，这姿势对腰背好，可她不舒服啊！
王爷吃饭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尤其是那个三根指头拿着勺子刮碗的姿势——好看极了。
唐思然愣是没听见半点勺子跟碗碰撞的声音。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虾饺不敢吃，怕咬出汁水来，麻油拌笋丝不敢吃，怕醋滴下来，粥剩了小半碗不敢喝，怕发出声音来。
她压根没吃饱。
唐思然放下碗筷，用帕子压了压嘴角，看也不看这一桌的美食，淡淡地道：“王爷，我吃好了。”
孟王爷的目光往她面前剩的东西一扫，也没说什么就站起身来，“进宫。”
唐思然随着孟王爷出去，一路走到二门跟前。
马车已经停好了，车厢前头放着石凳，王爷腿一抬，轻轻巧巧地就上去了，又转身过来拉她。
唐思然觉得若是两个月之后的自己，必定要叫王爷看看什么叫身轻如燕，腿脚有力，可现在她是没这个本事了。
“多谢王爷。”她把手放在孟王爷掌心，被拉着上了马车。
车厢里头地方挺宽敞，两人面对面坐着，一点都不挤，只是没人说话，车里安静的只能听见马蹄声。
唐思然隐晦地看了一眼王爷。
他的腰一定很好，挺得如此的直，一点靠背都没挨上，在略有颠簸的车厢里一动不动——他难不成能这么一直到皇宫？
想归这么想，唐思然也不由自主挺起了腰背。
还是那句话，在一个雕像前头……总不能摊着吧。
真累！
两人一路无言，不快不慢地往宫里去，孟王府里，孟王爷的二十一个妾们已经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正院。
方才她们虽然应了竹兰的要求出来，不过却没离开，而是不约而同都站在了月亮门后头，二十一个人分了两个门三个窗，远远地看了一眼唐思然。
“娘娘有点瘦啊。”杨侧妃叹道，没想王爷喜欢这样的。
李侧妃也唏嘘一声，“谁说不是，听说她比你我还年长半岁，身子骨却像是没长开——”
怪不得生孩子难产，话说到一半，李侧妃打住了。
她这会儿后悔得要死，但凡叫她早一天做梦，她都不会差人去王妃院子里说闲话。
这是何苦来着？
李侧妃心里急一阵慢一阵的跳，抓着女儿的手也不由自主用上了力气。
小姑娘吃疼，只是却不敢说。还是她身后的丫鬟上来，小声道：“娘娘怕是累了，我抱着大姑娘吧。”
李侧妃叹了一声松了手，又回想起自己原先的计划。
这原本是个一石两鸟的好计策，先不经意说了王爷在杨侧妃那儿吃饭，又说王妃的父亲是王爷害死的。
王妃惊恐之余，这洞房花烛夜必定不能好好伺候王爷，而且这心里从此就有了芥蒂。
王妃既然没有真心，王爷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们两个必定就不能好。
等这阵子过去，王妃回过味儿来，必定又会觉得杨侧妃有儿子，又有王爷的宠爱，是个威胁。
王妃跟杨侧妃掐起来，一个虽然是嫡妻，却是新来的没站稳脚跟。
一个虽是侧妃，却有儿子，肚里还有一个。
她们两个对上，搅得府里乌烟瘴气的，那得利的除了自己还有谁？
她说不能还能管一管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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