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人说动手就动手,这样的心机和手段,就连她都不敢领教。
于水生却不以为然:“从前总说你心慈手软成不了大器,长了这些年,这倒还像点我干儿子该有的样子,霍璋拿小东山作为你救下霍明芸的奖赏?”
江易答:“是。”
“那晚从大房出来,霍璋的保镖把韩巴压上车,先去了趟小东山,又开回霍璋的宅子,到现在半个月了,霍璋的宅子里再没有车开出去过,韩巴子无非在这两个地方,我给你几天时间,查清楚他到底在哪。”
江易应了,于水生朝烟斗里塞了撮烟叶:“韩巴是个有血性的爷们,但架不住霍璋手段卑鄙拿他老爹要挟他,不能再等了,在霍璋达到目的之前,得想法子把韩巴弄出来,既然他是你抓的,这事就交给你做,将功补过。”
“这不可能。”江易说,“不管是小东山还是霍璋家,安保都是一等一的严,别说一个活人,就算是只苍蝇,只要霍璋不想,它就飞不出去。”
于水生满不在意道:“能让飞不出去的苍蝇飞走,这才是你的本事。”
“记着,我要活的,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去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挑唆。”
*
夜。
从缠山带回来的小青蛙趴在景观鱼缸里鼓着嘴巴,是不是发出咕嘟一声叫,两只蹿来蹿去,最后钻到水草底下睡觉。
赵云今淋浴后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梳妆台前,目不转睛看着桌面上一张铺展开的地图。
地图正中央被她用红线画出的一道是香溪,江水源头在西河上游一座巨型水库,她动笔在香溪沿岸某处画了个圈,那是当年发现林清执尸体的地方。
桌子散落的纸张上写满了公式——水库暴雨时的泄洪量,香溪的水流速度、河水摩擦力,以及尸体漂流的估算时间。
赵云今算了好一会,最后提笔在香溪的上游的某处圈出一个大概的范围。
她侧身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一份年代已久的西河市详细地图,就着梳妆台冷白的亮光,仔细辨认上面的标志和文字,在上面写写画画。
☆、038
从发现尸体的地点往上游追溯, 能查到记录的棺材厂只有两家。
两家棺厂都已在多年前倒闭,由于位置偏僻,棺材又寓意不吉, 因此这些年厂房一直是废弃的。
赵云今采集了很多数据,推算几次后锁定了其中一家叫“庆祥棺木”的厂子, 另外一家虽然也在她画出那片区域之内, 但距离尸体发现的地点过远, 即便那几天暴雨泄洪,水流速度变快,依旧无法使尸体在短短几天内漂到香溪的中游。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 “庆祥棺木”距离小东山的直线距离只有七公里。
……
夜。
赵云今订了一分许记的鱼片粥, 坐在客厅吃过宵夜。她吃得慢条斯理,猫咪般优雅小口小口抿着。挂钟敲响了十二点,西河的街上灯火已歇, 她撂下碗里剩的半碗粥,回楼上换了身不显眼的衣服, 从车库里开出一辆黑色轿车。
她架好导航, 启动车子缓缓开向位于西河南郊的庆祥棺材厂。
今夜是个阴天,月亮被乌云遮得不漏一点光亮, 郊区没有路灯,两旁道路漆黑, 前后无车,高耸的桦树枝叶摇摆, 风一吹扑棱棱地响。
赵云今按开音乐, 音响自动播放起她上回开车时听到一半的歌。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车程一个半小时,导航结束,前头出现一座几乎快要隐匿在黑夜里的厂区。
赵云今停了车,没有急着下去,她关掉车内所有的灯光,静坐了一会。
她从车座下掏出一个皮夹,里面装着一张幼年时和林清执在蔷薇藤蔓下拍的相片,多年前这张相片曾一直林清执装在贴身的皮夹里。
那年林清执十六岁,成绩优异,年少俊朗,最风华正茂的时候,他的温柔过于耀眼,堪比夜晚天穹皎洁的月亮。那时的小云今对哥哥只能仰望,他在身边,仿佛参天巨树一样,如盖如笼,郁郁葱葱,稍稍张开枝蔓就能将女孩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什么我都有预感,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赵云今将相片贴身装在衣兜,下车从后备箱取出一个小型手提箱。
天边团聚的乌云被晚风吹散,月亮露出一截盏亮的边角,黄莹莹的月光洒在她肩膀。
厂房的大门上了锁,赵云今嘴里叼着手电,从箱子里掏出一根铁丝。
她亲生母亲除了极限运动之外,还喜欢钻研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搞些没有用处的小发明、制作点手工小玩意、兑些稀奇古怪的溶液。小时候别的小孩还在街上玩方便面里的卡牌,赵云今已经坐在母亲身边给她打下手了,溜门撬锁这本事也是那时候学的,起因是某天家里储藏室的钥匙弄丢了,母亲正好空闲,一时兴起买了市面上所有能买到的锁来研究构造,她做事严谨,每款锁都动手画了一张内部结构图,手把手教小云今撬着玩。
锁眼嘎达一声,门开了。
她踏进院子,里面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年岁已久的腐朽味。
院里种了许多树,十几年无人问津,落叶铺得满地,落叶的脚感松软,一脚踩上去接触不到水泥地砖。院子不大,左右两个大厂,一个做车间,一个做仓库,赵云今打着手电,忽略脚下窸窣的小虫和到处乱窜的耗子,走进漆黑的车间。
车间里有一条完整的流水线,一连串的机器有序摆放着,十几年不用已经生了黄锈。
厂房伸手不见五指,好在有点手电筒的光亮,赵云今走了一圈,在尽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空掉的雪碧瓶子,她捡起来,查看生产日期是2014年二月份,一座十年前就荒废的工厂里出现一个14年生产的饮料瓶,她心脏突突跳起来,知道自己八成找对了地方。
半封闭的空间里满是灰尘的味道,到处结着蛛网,她手电扫过不远处的机床,看见上面有处地方颜色格外的深。
赵云今关掉手电,戴上白手套,从包里掏出一瓶鲁米诺试剂,对着机床上那处深色喷洒上去。几秒钟后,那机床的表面发出鬼火般幽蓝色的光,大概过了半分钟,蓝光消失,赵云今怔在原地,看向眼前这台体型巨大的机器。
机器上连着一个打钉口,圆圆的,钉口生锈,像只张着嘴的怪兽。
……
宏记面馆。
赵云今推出一个黑色小盒。
“我可能找到第一案发现场了,但还需要核实。”对于棺材厂看到的事赵云今不想多提,鲁米诺试剂喷洒出去后的成片成片的蓝光足以令她做上好几晚噩梦,她不敢细想四年前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稍稍一动念头,心里某处就像被钢针刺过一样生疼。
“这里是血迹和指纹采样,我身边一直有霍璋的人跟着,不方便找私人机构鉴定。”
贺丰宝接过盒子,凝声说:“你该退出了。”
赵云今端起茶抿了口:“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了,就没有回头的必要了。血迹对比结果出来后记得告诉我,至于指纹,霍家上下几万员工,一一比对不现实,缩小核查范围有些麻烦,但我会想办法,下周给你名单。”
“你怎么搞到名单?”贺丰宝蹙眉,“我能让你留在霍家是因为没有涉及到你的人身安危,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剩下的工作该交给警方了。”
“我相信你,不代表我信任警方,事关他的死因,我一定亲自弄明白。”
贺丰宝:“我知道你因为尸检报告的事对警方存疑,但当年知晓林清执外派任务的人屈指可数,且都是警方高层,这些人亲自派他出去执行任务,绝不可能泄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就连我也是事发后才知道林清执的任务性质。你提出尸检报告有问题时尸体已经焚化,无法证明法医鉴定有误,我信你,但警方办案需要的是证据,而不是交情甚笃的信任,我们至今也无法得知主检法医究竟是失误、受贿还是霍家的走狗,隐忍不查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就算当年案件的主检法医真有问题,他也已经在两年前调离西河,现在的西河警方是可以信任的。”
“如你所说。”赵云今淡淡道,“如果问题不是出自警局内部,那林清执的死怎么解释?我相信以他的能力,不会蠢到连霍家的罪行都没有搜集到一二就自己露出马脚,你有你的考量,我也有我的坚持,他的死因至今未明,意外还是暴露没人清楚,所以我只信自己。”
“从前你总说我不行,但这么多年过去,不是也快要接近真相了吗?警方规矩多,哪怕没有问题也是我不想合作的对象,你不用再劝我了。”
贺丰宝哑口无言:“不要警方插手,查到了当年的真相你要怎样?”
赵云今端量他刚毅的男子面庞,温柔地笑了笑:“你说呢?”
她不想聊这个,牙齿咀嚼着手里果汁的吸管,随口换了一个话题:“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贺丰宝脸色不佳,足见他工作并非那么顺利,他沉声说:“在你去缠山度假的期间又发生了几起失踪案,但除了第一起失踪案和莲华医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后面几起则完全找不到关联,短短半个月内,二十多个流浪汉失踪,和四年前的情形一模一样。”
“当年西河市禁药案和失踪案我们一致认为和霍家在松川的药厂有关,因为禁药的源头来自松川,霍璋管理的松川药厂又是莲华医院最大的进货商,现在看来未必是这样,霍璋最近平静没有异常,相反倒是霍家三房接二连三出现变故,失踪案再冒苗头又刚好是这时候,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切太巧了。我最近一直在想,为什么林清执当年请愿去松川调查霍璋,最后却死在了西河,四年前的西河不是霍璋的势力范围,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我们一开始的路就走错了,案件的重点未必在霍璋身上。”
赵云今嘴里的吸管嘎吱一下咬碎掉,她松了嘴,脸色平静:“禁药案和失踪案不在我的关心范畴,我只在乎谁要为他的死负责。四年前霍家三房搞死一个丁晨凯,无论年龄、大概相貌还是遇害时间都能对得上,如果他是林清执,那乌玉媚一定要为她做下的事付出代价,至于霍璋,他也绝不无辜。”
贺丰宝望向她的眸光深邃而坚定,赵云今的话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林清执不仅是赵云今的哥哥,也是他同宿同铺出来,曾说好要一辈子并肩作战的兄弟。
“警方迫于没有证据隐忍了这些年,现在风波又起,是时候收网了。”他目光深沉,凝视着桌上的黑盒,“虽然还没有致命的把柄指向哪一方,但既然火已经烧起来了,我也就不介意添把料,让这堆柴烧得更旺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肥一点
☆、039
霍明泽的归国在霍家内部引起不小的风波。
当年他高中毕业后远赴欧洲读书, 这些年以学业繁重为借口,只偶尔在春节回来过一两趟。薛美辰虽然想他,但也不敢逆着儿子心意, 毕竟家族乌烟瘴气,能避开也是好的, 加上当年霍明泽为情所伤, 离家远点对他精神状态也有不小的好处。
霍明泽是在初夏的某天回来的, 他拖着爱马仕的皮箱走出机场时,等候已久的霍明芸激动地扑上去。
虽然她同赵云今聊天八卦时总一个一个傻子叫着,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哥, 比起霍璋那虚假的关怀, 看见霍明泽不知要亲切多少倍。
霍明泽这些年出落得更英俊了,举止也没了从前富二代的跋扈气,一举一动透露着良好家教才能培养出的优雅。
回家路上, 霍明芸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讲这几年家里发生的事,却只口不提赵云今已成为霍璋情妇。
霍明泽笑着问:“听你说了一路乌玉媚和霍璋, 你自己呢?还没找个男朋友稳定下来?”
霍明芸做作地翻白眼:“我是想稳定啊, 可人家看不上我,不仅不想当我男朋友, 反而想给我当爹呢。”
霍明泽诧异,霍明芸这人打小就是被捧在掌心的公主, 总一副游戏人间的态度,换男友比买包还勤, 当年有人评价霍家这两位活宝——充分继承了他们父亲的多情基因, 在爱情上没个定性,但霍明泽被赵云今耍过以后就消寂了,留霍明芸一个人独自浪荡人间。
他问:“还有人能让我妹妹收心?是谁, 说我听听。”
霍明芸如实相告:“一个混混,不过这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他有正经工作。”
霍明芸处过的男友上到四十岁精英,下到高中小朋友,中间还穿插着各种黑帮小.弟、地下摇滚歌手、餐厅服务生、写字楼保安……
当年霍明芸要死要活爱上了自家保镖,说什么天长地久此生挚爱,结果三个星期不到转脸不认挚爱把人甩到天边了,以她的行事作风,这回爱上一个混混霍明泽不觉得多惊讶,他讶异的点在于霍明芸的神情。
这女人能和赵云今玩成一片不是没理由的,向来视爱情如粪土,哪怕得不到手,也只会笑笑骂一句是你没眼光。
可现在她的表情却垂着眼一副失落相:“他是霍璋情妇的司机。”
霍明泽被这关系绕晕了:“霍璋情妇的司机跟你有什么关系?”
霍明芸不敢跟他多提赵云今的事,含糊不清说:“早前见过几次,第一眼就觉得帅,不过他性格有点坏,我作罢了,后来发生了点事……这男人挺不一样,身上有股劲,虽说没钱也没地位,但他那眼——”
她想了想,形容:“冷着看我一眼,我就一句话不敢说了,但是他看完了,我又忍不住回看他,我真是怀疑自己有点M。”
“既然喜欢就去追吧,没结婚前多玩玩也不算什么事,别动真感情就好。”霍明泽说,“玩玩可以,但你要真把一个混混带回家,妈肯定不会同意。”
“动不动感情哪是自己说了算的,这你不是最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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