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应声,也不理他。
傅沉莲只能挣扎着坐起身来,躲开她手里的镊子,伸手从她的背后抱住她。
“你不要这样……”傅沉莲的脸颊贴着她的脸颊,脸上残留着的湿润泪痕仿佛在告诉赢秋,他就是个小哭包的事实。
此时此刻,他用鼻尖蹭了一下她的脸颊,是示弱,也是讨好,“我很疼的……”
“你还知道疼,那你能不能不要乱动?”
赢秋伸手去抹了一把眼泪,“你又不去医院,我要一颗颗地把碎玻璃给你挑出来……”
他果然很乖地松开她,把自己的手都凑到她的眼前。
那一双手掌,曾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轻轻抚摸过她的发顶,还握过她的手,替她擦过眼泪,而现在,他的这双手血痕满布,触目惊心。
傅沉莲任由赢秋一点点地把碎玻璃从他的手掌里挑出来,又看着她将他的手包扎成厚厚的两只“熊掌”,他竟然还弯起眼睛,破涕为笑。
赢秋看着他在笑,她也忍不住跟着笑。
也许喜欢一个人,就该是这样的吧。
明明上一刻还在难过,可是只要看着他一笑,她也就会不由地跟着笑起来。
像两个傻子。
赢秋把傅沉莲扶着躺在了床上,她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就趴在床边看着他,“小莲花,我给你煮粥喝吧,好不好?”
傅沉莲眨了一下眼睛,像是有点迟疑,“你会吗?”
赢秋戳了一下他的脸颊,“我眼睛没出事之前,我经常帮我外婆做饭的!你不要小瞧我!”
说完她就转身跑出卧室去了。
傅沉莲家里的冰箱里还放着昨天他买回来的菜,赢秋把鸡胸肉剁成碎末,又拿了些香菇出来切成薄片,再切了点生菜。
然后又开始准备姜片之类的东西。
香菇鸡肉粥并不难,赢秋倒也没有显得有多生疏,锅里熬着粥,她又从冰箱里找出来之前黎秀兰让她带给傅沉莲的咸菜。
那是黎秀兰自己做的,十分开胃。
将咸菜夹了一些到小碟子里,赢秋又连忙去将落地窗边的那个小小的圆桌搬到了傅沉莲的房间里。
最后把粥端到傅沉莲的眼前,她很自然地就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又鼓着脸颊轻轻地吹了吹,喂到他的嘴边。
傅沉莲看着她,乖乖地张开嘴巴。
她做的粥味道很好,傅沉莲被她连着喂了几勺,他忽然说,“我以为你不会做饭的。”
“我会的也不多,哪像你会做那么多好吃的……”赢秋抿着嘴唇笑了一下,像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他无论是做饭,还是做甜品,又或者是其他的饼干糕点之类的,几乎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还比她以前吃过的都要好吃。
“那以后还是我做给你吃。”傅沉莲轻轻地说。
“好,等你好了,你就继续给我做好吃的。”赢秋把一勺粥喂到他的嘴边。
但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些什么,就又说,“你还没告诉我,我煮的粥好不好吃?”
她用那双眼睛期盼似的望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好吃。”他弯了弯唇角,果然很听话地答她。
赢秋满意地笑起来,又给他喂了一勺粥。
她像是在照顾一个小孩子,发现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润,就连忙用吹风机给他吹了吹。
吹风机并没有开得很大,吹出来的风又暖又温柔,迎面吹到他的脸庞时,他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
也是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忽然有了一抹温软的触感。
她的亲吻来得这样猝不及防,就在他的脸颊,吧唧一口。
傅沉莲的眼皮动了一下,骤然睁开眼睛,然后他就看见她在朝他笑。
吹风机的声音还在耳畔,那种暖风的温度好像浸透了他肌肤一般,浅淡的粉色蔓延出来,他怔怔地望着她,羞怯得不像话。
赢秋若无其事地把吹风机关了,再放回到柜子里,然后伸手就想掀他的被子。
“你,你做什么?”傅沉莲下意识地用手压着被角,不让她掀。
赢秋也没答他,见他不肯松开,就直接钻到了他的被子里,脚上的那双粉皮猪拖鞋都被她蹬远了。
傅沉莲看着自己旁边忽然冒出来她的脑袋,他的那双眼瞳里盛满慌乱惊愕,又好似手足无措一般,连脊背都彻底僵直了。
赢秋伸手要去抱他的时候,却忽然触摸到了他柔韧细腻的小腹,肌肉线条的轮廓好像都很清晰,她也瞪圆了眼睛,好像被雷劈中一样,这才想起来她之前把他的衣服给脱掉之后,就直接给他裹了个宽大的浴巾。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他们是亲眼看着对方的脸颊上浮出越发绯红的颜色。
然后赢秋就手忙脚乱地想要从被子里钻出去,可一着急,她却一时缠在了被子里,她胡乱往前拽了几下,赤着脚下床的时候却连着被子都带下来了。
床上的傅沉莲光裸着上半身,那浴巾早已经压在了他的后背。
乌黑凌乱的短发,冷白的肌肤,他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宽肩窄腰,比例极好,赢秋只回头看了一眼,就连忙把被子往床上一扔,转身就往房间外面跑。
可当傅沉莲把被子从自己的头上拉下来,却见她又出现在了门口,她站在那儿,一张脸烫红得不像话,他听见她结结巴巴地问,“你的衣服在哪儿?”
傅沉莲从被子里探出被她包扎得圆滚滚的手,指了指旁边那扇木制的门。
他的脸也很红。
赢秋跑过去,推开那扇门就一头扎了进去,她靠在门上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几乎都是刚刚的情形。
她好像还看到他的腹肌了……
几,几块来着?
他的衣帽间有些大,赢秋站在里面,晃了晃脑袋,抬头就看见那中间摆放的玻璃柜子里存放着的一只又一只的腕表,头顶有温柔的暖光投射下来,赢秋看到那一整面墙都镶嵌了实木的衣柜,而在另一边,则是实木组装好的格子,每一格里都摆放着一双鞋。
……可是为什么右侧大部分的鞋子都是女款??
除了这些,与木门相对着的最里侧还摆放着许多配饰,翡翠镯,镶嵌了各色宝石的手链,项链,甚至是在灯光里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钻石项链,甚至还有一些珍珠的,或是毛线编织的可爱发卡。
赢秋甚至还看到了一只银色的手镯,那上面衔接着好多颗漂亮的粉钻,那是她之前在网上无意间看到过的款式。
那是国外出了名的奢侈珠宝品牌出的新款手镯,据说价值不菲。
也许是见赢秋进去之后很久都不出来,傅沉莲就把浴巾裹在身上,走到衣帽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阿秋?”他看见她正傻呆呆地站在那儿,就唤了一声。
赢秋如梦初醒,回头在看见他时,就跑到他的面前,指着那些东西,“你这些,不,不会是真的吗?”
“我为什么要买假的?”傅沉莲却反问她。
赢秋一脸不敢置信。
都是真的?!
赢秋又去看那些亮闪闪的东西。
它们要都是真的,那得要多少钱啊?
赢秋本能地觉得,那一定是个很了不得的数字。
“可是……”
赢秋挠了挠后脑勺,“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啊?”
她又指着那边格子里摆放着的那些鞋子,“你还连高跟鞋都买……”
她的神情变得有点奇怪。
傅沉莲却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儿,“这些,都是给你买的。”
赢秋瞬间呆住。
给她买的??
她不知道的是,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当他在某天听清了她脚腕银铃的声音时,他就开始寻找她,从此看到觉得适合她的东西,他都会买下来,保存着。
他早已经设想过许多次与她重逢的场景,他早已经幻想过,该怎么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你……”
赢秋望着他,张了张嘴,却又看见他上半身只裹着单薄浴巾的样子,她连忙就去打开了衣柜的柜门。
可她打开柜门,却发现里面挂着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女装,每一件衣服上都还有悬挂下来的吊牌。
赢秋眨了眨眼睛,又回头去看傅沉莲。
傅沉莲站在那儿,苍白的嘴唇微弯,像是有点腼腆,“这些也是给你买的。”
这么长的一段日子以来,他都始终不好意思开口告诉她这些事情。
有的时候走在街上,看一眼玻璃橱窗里,又或是有的时候随便翻了一本杂志,只要是他觉得适合她的,他都忍不住买了下来。
赢秋说不清楚自己此刻心头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她打开所有的衣柜,里面大多数挂着的都是还没有剪过吊牌的女装,而他自己的衣服反而只占了很小的地方。
他给她买衣服,远比给他自己买衣服要热衷得多。
“你不喜欢吗?”也许是见赢秋很久都不说话,傅沉莲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靠近她,小心翼翼地问。
可下一秒,他却见她忽然扑进他的怀里。
“你好烦……”她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傅沉莲又听见她说,“你给我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就是想买……”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可是这些很贵啊。”赢秋都不敢想,买下这些衣服鞋子和那些珠宝首饰到底要花多少钱。
“也没有很贵……”他还在小声辩驳。
赢秋抬头望见他那双眼睛,又忍不住抿着嘴唇笑,她松开他,转身就在衣柜里给他找衣服,可是当她拿了一件长袖衫出来,却被他拒绝。
“怎么了?这件不好吗?”赢秋皱起眉。
傅沉莲抬起一只被包扎得胖乎乎的手,指了指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我要和你穿一样的。”
赢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着的那件卫衣,她抬眼看他的时候,就见他抿着淡色的唇,垂着眼睫,一副腼腆羞涩的模样。
赢秋压不住上扬的唇角,但她还故作淡定地“哦”了一声,回头又在柜子里找到了昨天盛湘月交给傅沉莲的盒子打开,拿出来那件蓝色的卫衣。
“你低下来点。”赢秋朝他招招手。
傅沉莲果然乖乖地低下身,在赢秋拽掉他身上的浴巾时,他浑身还有些僵硬,有点怕迎上她的目光。
赢秋也没敢多往他身上看,偏着脑袋,把衣服往他身上套。
卫衣是很宽松的款式,替他穿上也不是很费劲。
傅沉莲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眼前的她,他终于又弯起眼睛。
因为他看起来脸色还是不太好,赢秋又赶紧扶着他去床上躺下来,然后她就坐在床沿上看着他。
他的眼下有一片浅淡的青色,应该是昨夜并没有睡好。
可他却一直固执地睁着眼睛,像是仍旧惧怕昨天出现在他梦里的傅凛会再次出现。
赢秋干脆又蹬掉了脚上的拖鞋,迅速钻进了他的被子里,就躺在他的身边,侧着身看着他,“小莲花,我昨天晚上也没睡好,特别困,我们一起睡吧。”
她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傅沉莲浑身僵硬,几乎不敢动弹一下。
可她就在身畔,她身上浅淡的香味都仿佛近在咫尺,实在撩人心旌。
“小莲花,快点睡觉。”赢秋睁开一只眼,却发现他还没闭上眼睛,反而正愣愣地望她,她就伸手去捧他的脸,还揉了两下,“你要是不睡觉,我就亲你。”
这算什么威胁。
傅沉莲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赢秋笑起来,也重新闭起眼睛。
房间里寂静下来,可傅沉莲却又后悔了,他睁开眼,再偏头看她。
也许是在期盼她睁开眼睛,傅沉莲一直在看她的脸。
可是等了好久,他也没有等到她睁开眼睛。
她的呼吸声,竟然渐渐地趋于平缓。
傅沉莲的那双眼睛里有光芒黯淡下来,像是在懊恼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闭上眼睛,如果不听话的话……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她的嘴唇。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动得很快,他竟忽有些意动,慢慢地往前,再往前。
他闭紧眼睛,眼睫还在止不住地发颤。
连呼吸都凝滞了。
可是在他快要真的触碰到她的嘴唇时,她却忽然侧身过来,手直接无意识地搭上了他的腰,身体蜷缩了一些,本能地循着他这个热源贴近,额头直接贴在了他的胸膛。
傅沉莲骤然睁开双眼,呼吸变得小心翼翼。
他的脸又烫红起来,垂眼看着她乌黑柔软的发顶,就那么看了好久。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也闭上了眼睛。
而这一次,他的梦里再也没有他最恐惧的父亲,只有和她一起度过的那些岁月,纵然艰难,却也是他最为怀念的岁月。
梦里的姑娘终于穿上了他期望她能够穿上的那一身殷红的嫁衣。
却是他骗着她穿的。
“好看吗小莲花?”那个小瞎子摸着自己的衣裙,兴冲冲地问他。
穿着殷红喜袍的少年就站在她的眼前,明明他后背的伤口早已经崩裂,鲜血令后背濡湿,将衣料染成更深的颜色。
明明茅屋外风雪依然那般盛大,好似能彻底吞没了案前的那两支红烛的光。
“好看。”少年轻轻地应声,仿佛是不敢惊扰属于自己的这一场美梦。
那一夜,他偷偷地给小瞎子换上了一件嫁衣,算是成全自己最卑微的执念。
他告诉自己,没关系,她不会发现的。
也是那一夜,他提剑离开,在旭日峰上孤身迎战十二宗,最终失手杀了父亲一直要让他刻意接近,又刻意为友,最终却要除之而后快的天元宗首徒楚靖阳。
此后混沌人间多少年,他是声名狼藉,人人得而诛之的莲妖。
他也再没见过,曾经的那个小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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