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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裙下臣——山间人

时间:2020-11-27 08:58:53  作者:山间人
  如今已到十一月,李令月腹中之子已三月有余, 渐渐显怀,近来呕吐得更严重了。可她每日都郁郁的, 一味地犯恶心,却什么也吃不下, 每回需要身边的人反复劝说才肯稍稍吃下一些。
  寻常妇人怀孕, 身型免不了要变得更丰腴些,可她却在得知后的这短短一个多月里瘦了不少。
  如今身边的宫人都是太后亲自指派而来的,一心替公主着想, 心中不免都有些着急。
  李令月坐在铜镜前,看一眼镜中妆面精致艳丽的自己,又垂首抚了抚小腹,忍耐片刻,才将那一阵泪意憋回去。
  “不必了,我累了,先歇吧。”她面色冷淡,伸手将发间的金钗取下。
  宫人望一眼屋外,诧异道:“可是驸马还未回来……”
  李令月将金钗重重搁下,发出一声响:“不必等他,这是我的府邸,难道我不能做主?”
  那宫人见状,不再多说,当即捧温水巾帕来,替她将妆面卸下,换上宽松的起居服,到宽阔的床上躺下。
  熄了灯,屋中陷入黑暗,前厅之间的喧闹声却时不时透过屋门缝隙传入耳中。
  李令月只觉心底一阵烦躁,将锦被拉上来些掩住双耳。可那声响仿佛无孔不入,隔着厚重的锦被仍旧源源不断地钻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终是忍无可忍,仰面躺着,瞪眼望着床顶,面无表情地等着这一切过去。
  她的新婚之夜,在无限的煎熬里过去了大半。
  后半夜,喧闹渐歇,她终于模模糊糊的阖眼陷入浅眠中。
  然而不出片刻,原本复归宁静的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重凌乱的脚步声,随即便听宫人紧张道:“驸马,公主已睡下了——”
  来人正是在宴上喝得醉意熏然的钟灏。
  他一张白皙的俊俏面皮泛着红,眼神也混沌不清,仿佛没听见宫人的话似的,不耐烦地一挥手将她推搡出去,自己则跌跌撞撞扑到门上,一下将门扇推开:“公主——我,我回来了……”
  屋里仍是一片漆黑,他脚步不稳,才冲进去两步,便踢到一处坐榻,登时疼得跌坐下来,不住呼疼。
  宫人慌忙进来将灯点上,冲已缓缓坐起来的李令月躬身道:“公主恕罪,驸马擅自闯入,奴婢实在阻拦不住。”
  李令月没说话,只沉着脸看坐在地上蹙眉叫痛的钟灏,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
  若说真正为这桩婚事感到喜悦的,除了钟家人,恐怕再没有旁人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吏之家,只因家中出了个美貌的侄女,不但摇身一变成了公侯之家,还娶到了她这个公主,从此成了真正的皇亲国戚。
  这样的好事,恐怕历朝历代都难见到。
  她想起婚仪之上,钟承平与杨氏二人望着她既谄媚,又得意的目光,只觉一阵厌恶。
  她撇开眼,面无表情道:“把他赶出去。”
  紧接着跟进来的几个宫人忙应声要靠近。
  钟灏似乎清醒了几分,抬眼望向床上的李令月,嬉笑道:“今日是公主与我的新婚之夜,我自然要留在新房里。”
  他说着,伸手扶着一旁的坐榻,勉强站起身来就要往床上去。
  宫人们被他喝醉后跌跌撞撞,不知轻重的模样吓了一跳,忙聚拢上前将他拉住往屋外送:“驸马,公主要歇下了——”
  钟灏被拉得不耐烦,伸手用力一挣,呼道:“滚,我命你们出去,不得打扰我与公主的好日子!”
  他含糊地说着,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栽向床上。
  “驸马——”
  众人惊呼,七手八脚要上来搀扶。
  李令月也已捏紧手边的瓷瓶,随时要往他身上掷去。
  然而钟灏晃了晃,脚下一软,没倒向床榻,反而一头撞在了一旁的置物架上。
  架上一座木雕砰地一声落在地上,裂开一条缝。
  钟灏连连呼痛,一手捂着脑袋再度跌坐在地上,晃了两下,竟是两眼一翻,昏睡过去了。
  “公主……”宫人看一眼地上的人,不知如何是好。
  李令月冷笑一声:“将他拖到门外去,他要睡,就让他睡个够,你们都不许管他。”
  宫人们面面相觑,只好下去唤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内侍进来,将钟灏架出去,放到屋外廊下。
  屋外风雪交加,廊下只屋檐挡住了雪花,北风的凛冽却半点未减。
  两个内侍对视一眼,终是有些害怕,踌躇着给他扔了一只暖炉与一床被褥。
  ……
  第二日,丽质仍像先前一般,天亮时分便幽幽转醒。
  平日,李景烨留宿在她宫中时,天未亮就要起身上朝,因而即便昨日她到后半夜才模糊睡着,今早仍能准时醒来。
  只是昨夜到底太累了,此时醒来,脑中仍是混沌一片,感到身后紧贴着的光裸身躯,下意识便伸手推了把,含糊道:“陛下,该起身了——”
  这本是她每回觉得最欣喜的时候。
  只要将李景烨送走,她便能有至少大半日的自在时候。
  可今日,贴在她身后的那具滚烫躯体一僵,却没退开,反而靠得更近,环在她腰际的大掌更是自发地向上重重地揉动起来。
  粗糙的掌心划过她细腻的肌肤,带起阵阵战栗,身后的胸膛也比印象中更宽阔坚实,不住磨蹭着她光洁的脊背,既熟悉,又陌生。
  她终于慢慢想起自己如今不在宫中,身后与她同眠的人也不是李景烨,而是裴济。
  昨夜的旖旎情状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裴将军——”她伸手覆在他不停游移的那只大手上,微微扭转身子,正要说话,却一下被他凑近吻住双唇。
  短短两个时辰,裴济几乎不曾睡着。
  月余不曾碰她,昨夜那两回实在不能令他满足。可他知道她已力竭,不忍心再折腾,只好压抑着自己,一动不动地抱着她入睡。
  方才她微微一动,他便已察觉到了。可还不待他开口,她便先脱口唤了声“陛下”,像当头棒喝一般,令他几乎不能面对事实。
  她是陛下的贵妃,不是他能觊觎的人。
  他翻身将她压下,按住她两条胳膊,俯首重重地咬着她的唇瓣,一点点向下亲吻,却始终垂着眼,几乎不敢直视她妩媚动人的面庞。
  他一贯的年轻力盛,即便整夜未眠,此刻也精神奕奕,满身勇武之气,如坚硬雄伟的山石一般笼罩着她。
  丽质怔了怔,脑中的混沌还未全然散去,浑身还有些酸软,凭着本能就想伸手缠绕住他的脖颈,可双臂却被他压着,动弹不得。
  她只好微微扭动着身子,尽力仰着头与他吻在一起。
  醒来时,身边的人不是李景烨,这种感觉令她心中有片刻愉悦。
  二人皆是一言不发,只格外投入地交缠在一处,令沉寂了许久的屋中再度弥漫起旖旎春意。
  许久,呼吸方逐渐平复。
  裴济慢慢起身,披了件外衫,取来巾帕替她擦净,随即将地上的衣物捡起。
  丽质只摇摇头,冲一旁的橱柜道:“拿一件干净的来吧。”
  昨夜在外沾了风雪,不能再穿了。
  裴济遂将衣物搁在一边的榻上,转身打开橱柜,取了春月叠放好的一套衣物来。
  然未待他将丽质抱起,屋外便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是春月急促的声音:“小娘子,公主那边,与夫人闹起来了,正请小娘子过去呢!”
  丽质本拥着被衾靠在床头,唇边含笑地望着裴济,闻言不由面色沉下,眼底闪过几分不耐。
  她顿了顿,冷声道:“知道了,且等一等我。”
  说着,她将被衾掀开,伸出光洁的双足踩在地上,径自起身,接过裴济手中的衣物,对着铜镜不疾不徐地穿戴起来。
  裴济立在身后,从镜中望着她穿戴的模样,默默走近,替她将垂下的发丝拢起,令她将丝裙的系带收紧,沉声问:“可需要我做什么?”
  “不必。”丽质言简意赅,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将军该走了。”
  裴济被她冷漠淡然的模样,刺得心口一缩,下意识移开视线,望向透过纱窗投入屋中的一缕熹光,沉默片刻,终是没说话。
  待她将外衫也披上,他才将她的发丝放下,后退两步,飞快地将衣物穿戴好,哑声道:“臣走了,贵妃——多加小心。”
  说着,也不从屋门处离开,只行到最靠角落的窗边,悄悄推开些,左右观望确认无人后,翻身出去。
  屋里一时只剩丽质一人,她握着木梳呆立片刻,有那么一瞬觉得身边空落落的。
  可不过须臾,便回过神来,将春月唤进来,替她净面盥洗,将发髻梳好,也不抹脂粉,披了件氅衣便推门而出,直往李令月那处去。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预告一下,这两天码字码得两边手腕疼,可能最近会选择一天断更休息一下。感谢在2020-09-05 23:43:59~2020-09-07 00:0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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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
 
  新房外已站了不少人, 既有钟家新买的下人,也有李令月带来的宫人内侍,此刻站在两边, 泾渭分明,仿佛正互相对峙。
  一阵吵嚷声从屋中传来, 丽质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一见眼前情景便不由蹙眉。
  只见宽敞的屋中, 钟灏正面色青白,表情麻木,浑身发颤地被人搀扶着坐在榻上, 身上裹着厚厚的绒毯, 头发僵成一缕一缕,似是被风雪冻住了,此时因屋里的暖意, 正慢慢融化成水,顺着头皮缓缓流淌下来, 看模样像是被冻坏了。
  杨夫人眼泪汪汪站在儿子身边, 时不时高声抽噎,眼神怨毒地望向屋里。
  丽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就见内室中,李令月正端坐在妆奁前, 若无其事地由身旁的宫人替她梳妆。
  钟妙云背对着屋门,正按捺不住地冲李令月嚷嚷:“你嫁给我长兄, 便是他的妇人, 怎能这样对他?我母亲也是你的婆母,你该尽心侍奉,怎能如此无礼?”
  李令月仿佛没听到似的, 丝毫不理会她,仍挺直脊背,端正地坐着,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出她压抑的愤怒。
  钟妙云得不到回应,怒气更甚,正扬起下巴待再开口,身后的杨夫人已经发现了丽质,忙呼天抢地地扑过来:“三娘啊,你可来了!快瞧瞧你长兄这模样,昨夜里竟连自己的婚房也睡不的,被人丢在屋外的地上冻了一夜,今日若不是我来了,恐怕都要冻死了!”
  丽质蹙眉后退两步,避开她扑过来要拉自己的手,心中大致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恐怕昨夜新婚,李令月不让钟灏进屋,命人将他丢到屋外冻了一夜,今早被杨夫人发现,自然又心疼又愤怒。
  倒也像李令月的性子。
  她不由冷笑一声:“公主既不愿让人打扰,叔母将堂兄带回钟府就是了,正好相安无事。”
  杨夫人一窒,瞪眼望着她,似乎怨她不帮自家人。
  李令月则微微诧异地侧目望她,似乎没料到她会为自己说话。然而不过转瞬,那一抹诧异便统统化作厌恶。
  她嫌恶地瞥一眼冻得僵硬不已,神志不清的钟灏,冷淡挥手道:“不错,快些弄走吧,别碍我的眼,往后无我召唤,不必到我府中来。”
  “你!”杨夫人眼泪汪汪,不敢置信地瞪着李令月,一时觉喉咙被堵住似的说不出话来,满腔怒火难以发泄。
  钟妙云年轻气盛,原本也是个张扬的性子,见状不管不顾骂道:“你不过仗着自己是个公主身份罢了,我母亲也是一品夫人,论起品级,也不必你低,况且,分明是你主动向我长兄投怀送抱,若非未婚先孕,你以为我家要求着你进门吗!”
  此话无异于将李令月最引以为耻的东西当众剖开,生生践踏。
  她脾性本就不好,此刻再忍不住,霍然起身,一掌挥向钟妙云。
  只听“啪”地一声,钟妙云被打得转向一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捂了捂慢慢泛起红晕的面颊。
  李令月胸膛起伏不定,冷笑道:“我生来就是公主,不必再求富贵权势,你呢?你母亲秦国夫人的名是如何来的,这么快就忘了吗?”
  钟妙云惊怒地瞪着李令月,已然克制不住情绪,直接就朝李令月冲去。
  丽质一见形势不对,心下一凛,大喝一声:“拦住她!”
  宫人们本都愣住了,闻言忙扑上去,七手八脚拉住钟妙云,这才堪堪止住她的动作。
  李令月也被她吓了一跳,方才连连退了三两步,此刻脚下触到坐榻,当即重重跌坐下,不住地喘气。
  杨夫人也有些紧张,到底是公主,若出了好歹,钟家上下都脱不了干系。
  丽质沉着脸,冲李令月身边的宫人道:“去替公主请女官来。”待那宫人匆匆下去,又转身吩咐将钟妙云等都带出去。
  “不论如何,身子总是自己的,请公主保重自己。”丽质说完,也跟着离开了。
  再是同情,她也无法对李令月真心生出好感。相比之下,她更需要怜悯自己的处境。
  李令月紧抿着唇,不服输地瞪着她,直到她的身影远去,脸上才肯慢慢露出痛苦的神情,一手也捂住腹部,急急喘气。
  “公主,女官来了!”宫人吓了一跳,忙要将赶来的女官引进屋中。
  “滚出去。”李令月拾起手边的瓷杯掷到门边,冒着冷汗的脸上满是冷漠,“我没事,没我的吩咐,都不准进来。”
  她已不是第一回腹中有抽痛之感了,自一个多月前知晓自己怀有身孕后,便时常有见红、抽痛的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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