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之这边正忙着,顾琉刚好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见宅子里的奴仆婢女们大气都不敢喘的忐忑模样,心下疑惑,不知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气氛竟然如此紧绷。
顾淮之让人将顾玦抬走后,也不敢在正院多待,生怕两位大佬掐起架来殃及无辜,把顾玦送回房后立即脚底抹油开溜,一头大汗往自己院子跑。
路上,正巧就碰上了顾琉。
顾琉心里正纳闷呢,这下好了,找着知情人了。
顾淮之其实也没闹明白顾玦先前作了什么死,毕竟在徐氏的暴击下,其他的都是浮云。是以听闻顾琉这么一问,顾淮之也只能苦笑道:“小叔不知何故惹了阿公勃然大怒,刚刚才挨了一顿家法。”
顾琉一听就忍不住皱了眉头,接着追问:“你小叔的伤势现在如何?”
“放心吧,宋大夫已经过去给他上药了,说是皮外伤,不打紧,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你小叔那性子,让他在家憋上十天半个月,这可有他受的!”顾琉吐槽归吐槽,脚下倒是很诚实地往正院而去。
顾淮之知道他爹一向疼弟弟,这会儿去正院,肯定是去求情的。顾淮之也挺好奇他阿公和阿婆现在到底吵起来了没,有了亲爹在,顾淮之的胆气又壮了,八卦之心占了上风,迅速跟上了顾琉的脚步。
正院的气氛僵硬得吓人,院内侍奉的人个个噤若寒蝉,顾淮之几乎都能感觉到她们在微微颤抖。
顾琉的眉头皱得更紧,大步踏进屋内,温声问道:“三弟这是又闯了什么祸,竟惹得爹如此大发雷霆?”
顾玄冷着脸没答话,徐氏凉凉地瞅了他一眼,而后冷静开口:“先前教训他,不过是因为他这段时日委实不着调,青楼楚馆赌坊到处都有他的份,若是淮儿长大了也这么胡闹,你能不生气?”
顾淮之不由一脸懵逼,他就是想过来吃个瓜而已,怎么突然就被点名了?
顾琉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瞬间理解了他们的愤怒,但是顾琉还是为顾玦辩解了一番:“三弟虽然狂放不羁,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心里也有数。他那个性子你们也知道,吃软不吃硬,你们来硬的,他牛脾气一上来,不就死犟到底了吗?”
顾淮之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顾琉忍了忍,还是多嘴说了一句:“三弟从小被你们忽视长大,一直都很孝顺,也就是这几年移了性情。当年你们不期盼三弟来到这世上我也知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天大的怨气也该散了,三弟又做错了什么?难道真要他像四弟一样没了你们才满意吗?”
顾玄和徐氏沉默不语,半晌,顾玄才道:“罢了,随他去吧。”
顾淮之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安静如鸡地跟着他爹出了门。
屋内,顾玄疲惫地叹了口气,揉着眉心问徐氏:“这么多年了,该放下了。当年我千错万错,但老大说得对,这一切不应该由老三来承担。这几年你的态度也松了不少,就彻底放下吧。老三心里还是很看重你这个亲娘的,变着法儿找借口想同你亲近,莫非你感受不到?”
徐氏似是想起某些不堪的回忆,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半晌才冷声道:“怀老三的时候你做过什么,你我心里都清楚。我想起你当时的嘴脸就膈应得慌。当年你那位心肝儿被我杖毙,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不久后也病逝了,这两笔账你不是都记在我头上了吗?你又何曾放下过?要是真心疼老三,你当年也不会忽视他。在老三的事情上,我们两个,谁都没资格指责对方。所以刚才老大发怒,我们也只能听着!”
顾玄默然,再次深深叹了口气,一直笔挺的脊梁微微弯了下去,整个人如同老了十岁,而后苦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说得对,我们都对不住老三。只不过当年水碧之事,我从未怪过你。是她先起了歹念想对老三下毒手,你杖毙她也是情有可原。至于老四,本就身子骨弱,他的死也怪不到你的头上。”
徐氏冷哼一声,不再给顾玄一个眼神,理了理衣裳,冷静地去了顾玦院里。
顾淮之正听顾玦对他们父子诉苦:“火急火燎让人把我喊回来,开口就骂我逆子,说我干啥啥不行还学了个吃喝嫖赌的纨绔做派。你说我还能好好跟他解释吗?”
顾淮之听着都替他爹感到头痛,好在顾琉完全不为所动,只问重点:“你去那些干嘛?别跟我说就是好奇去看看。”
顾玦趴在床上,嘶了一声:“我这不就是想着多打听打听点消息吗?你呢,接触的都是各家的继承人,要面子,瞎讲究,说话总是云里雾里的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就不一样了,专门找各家的纨绔喝酒聊天,别小看这帮家伙,个个儿消息灵通得很,毕竟他们闲,专唠嗑各家家长里短的小道消息。谁知道这么倒霉,被爹听到了风声,二话不说就要请家法,我冤不冤呐?”
“谁让你不解释的?活该!”顾琉简直想给顾玦一巴掌,然而看着他这倒霉样儿,到底心软了,没忍心下手。
这时,徐氏进了门,手里还拿着伤药。顾玦的眼睛刷得一下就亮了,下意识地笑道:“娘,你怎么来了?”
徐氏把药放在一旁,眼中多了几分柔软,温声道:“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是我们不对,没问清楚就开始罚你。”
从未被亲娘这么对待过的顾玦顿时受宠若惊,仰着脖子使劲儿摇头,“没事,反正我皮糙肉厚,过几天就好了,娘别担心。”
徐氏沉默了片刻,看着顾玦亮晶晶的眼神,迟疑了一瞬,缓缓伸手摸了摸顾玦的头,低叹道:“以后不要再这么犟了,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顾玦身子僵硬了一瞬,最终满足的点点头。
一旁的顾淮之看得清清楚楚,那一瞬间,顾玦的眼中分明有泪光闪动,眉宇间的那股戾气和郁气也随之消散。
这是要恢复正常的节奏啊!顾淮之心下兴奋,觉得他爹以后终于可以省点心了。
顾玦打进纨绔圈后确实打听了不少消息,之前是和父母置气不愿意说,现在气顺了,顾玦便老老实实地说了个清楚。
让顾淮之惊讶的是,赵冀竟然打算敞开大门来接收各地流民。
其他州可是对流民避之不及,一来城里也没这么多粮食,二来,官员考核中,赋税和治安占据重要地位,流民一多,这两项都没法保证。
赵冀能这么做,委实刷爆了众人的好感。
不过,天下流民这么多,要都往云州来,怎么安置便是一个大问题。
顾淮之弱弱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却换来顾琉轻轻一笑:“这时候,不正是我们出头的机会吗?”
第22章 新伙伴
接收流民,在顾淮之看来,有利也有弊。弊端是流民太多,要是管理不当很容易爆发大规模治安案件。至于有利的一面嘛,战事一起,兵多的那方总归更有底气一点。
想得再长远一点,总人口变多,新生儿人数也会随即增长。万一打的是持久战,这都是后备力量。
不过,顾淮之还挺好奇,赵冀到底要怎么安排这些流民,毕竟云州的粮食也有限,一个搞不好玩崩了那基本就坑了一个州。
可惜顾淮之的年纪限制了他的行为,他再天才,顾玄也不可能把他带去刺史府议事厅去。所以顾淮之虽然好奇,也只能拐弯抹角打听一下具体发展。
然而顾琉这段时间明显忙碌了许多,顾淮之想找他打听点消息都找不到人。问顾玄吧,顾玄又淡定得很,只是随意回了一句:“到时候便知,不用这般着急。”
把顾淮之憋得只能跑去折腾小胖子,圆头圆脑的顾洄之小朋友正是好玩的年纪,顾淮之最近迷上了教他认字这项事业,兴致来了还握着他的手领着他动笔写字。
顾淮之可比当年的顾玦厚道多了,想着面前这个是自己的亲弟弟,顾淮之也没为难小胖子,教他认了简单的“上大人”等笔画简单的字。
然而小胖子的表现让顾淮之很是失望,哪怕是这么简单的字,小胖子念了几遍后,不到一句话的时间立刻又忘了个一干二净,顾淮之再次考他时,只收到满眼的问号,答题全靠蒙。重点是这小胖子运气还不太好,总共五个字就没一个蒙对的!
顾淮之顿时傻眼,难以置信地王氏:“弟弟怎么会这么傻?”
“又胡说八道了。”王氏一把搂过小胖子,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一小块枣泥糕,而后不赞同地看着顾淮之,“凝儿三岁时也这样,教了什么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现在不也挺聪明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生了个特别聪明的脑袋啊!”
顾淮之都惊呆了,原来正常三岁小孩的记忆力是这样的吗?那他当年都干了些什么?怪不得顾玄他们拿他当神童,如果三岁孩子都是这个水平,那他当年的表现确实能算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王氏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公道话:“也不都是这样,凝儿和洄儿算是开窍晚一点的,一般机灵的孩子,这些简单的字,你多教几遍还是能记得住的。但是记的时间可能不长,指不定一觉醒来又忘了。”
顾琉正好在这个时候回来,顺嘴问了一句:“这是在聊什么呢,谁记性不好啊?”
等到王氏把前因后果一说,顾琉立即觉得有点窒息,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被亲爹嫌弃的日子。
顾琉生怕小儿子跟他一样被弄出心理阴影,吓得赶紧对顾淮之说:“洄儿还小,等他再大点,就由我来亲自教养吧。你平日陪着他玩一玩就行。”
顾淮之发誓,他在顾琉的眼里看到了恐惧之色。想到亲爹当年的悲惨过往,顾淮之老实点头,“知道了。”
顾琉还是有点不放心,又觉得顾淮之都八岁了还没个靠谱的小伙伴一起玩耍,也挺寂寞的,是时候该带他出门结交几个同龄玩伴了,接触的人多了,他心里也能对正常同龄人的聪明水平有点数。
于是,顾淮之终于可以出门结交好朋友啦!
说实话,顾淮之心里还有点小激动,毕竟八年来,顾淮之都没怎么出过门。在京城时是因为他年纪小,当时身体还不好,王氏根本不敢让他出门。
回虞川后,顾淮之又课业繁多,虽然年纪小,要操心的事儿可一点都不少。再加上虞川是顾氏的大本营,一般人家顾琉等人还有点瞧不上眼,庄园中也有和顾淮之同龄的族人,只不过那时候顾淮之忙得很,经常蹲在顾玄身边看热闹听时政,基本抽不出什么时间来玩耍。
现在到了云州,就一个小胖子能让顾淮之玩一玩,顾淮之还真的觉得有点寂寞。
顾淮之的第一站,去的是刺史府。
据说赵冀的小儿子和他差不多大,嗯……虽然赵冀比顾琉还要大上将近十岁,但他后院可不像顾琉那么久简单,妻妾一多,孩子也跟着多了。长子都快到成亲的年纪了,还有妾室正怀着孕。顾淮之有理由相信,以后,刺史府可以见到一个小屁孩管另一个同龄甚至更小的小屁孩叫叔的画面。
当然,赵冀的后院情况才是这年头的常态,顾琉他们,在他人眼里反而是异类。
顾淮之上次跑去看还在养伤的顾玦时,偷偷听了一耳朵墙角,正好听到顾琉教育顾玦:“弟妹还是心疼你的,娇养长大的名门闺秀现在天天为你洗手作羹汤。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说话也用不着拐弯抹角。当年我和你二哥都经历过爹那个小妾兴风作浪的事情,娘更是深受其苦,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所以我和你二哥成亲后都没打算纳妾,你自己也好好想想,若是为了个小妾而伤了夫妻情分,到底值不值得?”
那时候顾淮之才明白,顾琉两兄弟为什么在后院之事上这么有底线,原来是小时候受过伤害,有了心理阴影。
当然,顾玦不愧是他们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做的决定完全一样:“大哥你多虑了,我压根就没想过这事儿!我知道,你是让我养好伤后别胡闹,别再去逛青楼楚馆那些地方。那我可得为自己喊声冤,我就是去凑热闹喝酒的,别的可没干!”
那会儿顾淮之在门外听着顾玦那带着点委屈的口气就想笑,当然,那时更想笑的当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顾淮之身边的吴氏,顾淮之还没来得打招呼,对方已经笑得一脸甜蜜跑去厨房给顾玦熬汤去了。
而后,顾府就传出了三公子夫妇感情甚笃的佳话。
直到顾淮之今天出门时,顾玦还大老爷似的躺在床上享受吴氏无微不至的贴心照顾。
顾淮之腹诽间,牛车已经到了刺史府。
早就收到赵冀吩咐的门房立即前去迎了人,一路殷勤又客气地领着顾淮之父子进了门。
顾琉有意让顾淮之多接触点同龄人,赵冀收到拜帖后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刺史府属官们的心也蠢蠢欲动。这可是顶级世家虞川顾氏的长房嫡支啊!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到顾氏子,更别提同顾氏子相交了。部分属官的宅院就在刺史府附近,听了这个消息,能不动点心思吗?
赵冀何等聪明之人,从第一个出言试探他的属官开口后,他就明白了这帮下属的心思。只不过这事儿不好答应,士庶门第云泥之别,以往也有寒门之人费尽心机挤进士族云集的一个文会,结果不但被讥讽的十分惨,士族还纷纷拂袖而去,成为一个大笑话,大半年没脸出门。
但赵冀既然能将云州牢牢掌控在手中,御下肯定有一套。想着顾家对他这个庶族出身的武将之子一贯亲近,没有丝毫看不起他的想法,赵冀觉得,这事儿可能还有点商量的余地,便给顾琉回了封信说明了实际情况。刚好顾琉也觉得儿子应该多见一些性格各异的同龄人,立即愉快地答应了。反正按他儿子的自律程度,也不至于和庶族子弟接触几回就被带歪,顾琉放心得很。
所以顾淮之来到刺史府后,就见到了一堆同龄小朋友。顾淮之当场就懵逼了,心说这得有十来个孩子了吧,赵使君可真能生!
结果一看赵冀身后那一堆属官,顾淮之瞬间了然,合着一大部分孩子都是这帮人家里的。这样更好,自己也算是打入高层二代圈了。
顾琉和赵冀等人客套了一番,相互见了礼后,赵冀一使眼神,站在孩子堆面前的一个颇为壮实的男孩便走到顾淮之身边,对着顾淮之露出一个灿烂得带点傻气的笑容,摸摸后脑勺道:“顾长公子,我们一起去院子里玩吧。知道你要来,大家准备了许久,各种玩意儿都有,投壶蹴鞠蛐蛐儿都备好了,你喜欢玩什么,我们陪你玩!”
其他孩子似乎也被父母耳提面命教导过要捧着点顾淮之,闻言整齐划一地对着顾淮之点点头,还神同步地露出一个蠢兮兮的、万分期待的笑容。
顾淮之囧了一下,而后笑着点头,和气地开口:“行啊,不知道诸位兄长都擅长什么?我对这些还不太熟,还请你们多多费心,教一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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