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玦立刻舒坦了,大方地把刚才写的《宁州集赋》拍在顾淮之手上,豪气道:“送你了!”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顾淮之麻溜将它收好,看着顾玦略微有些迷离的眼神,狡黠一笑,开始套话:“小叔,勤练书法日夜苦读,阿公阿婆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肯定十分高兴。等你到了年纪,指定能顺利通过考试得个好官职。”
“什么考试?你这是听谁说的不实消息?”顾玦不解,“咱们姓顾啊,光凭姓氏,想做官不就是让人举荐一回的事吗?还要考什么试?简直闻所未闻。”
顾淮之总算明白哪里不对了!就说士族官员比例高得超标了,还基本垄断了高品大官,怎么看怎么不对头,万万没想到,这会儿竟然还没科举制!
也是顾淮之想当然了,毕竟科举制度在华夏拥有一千三百年的历史,以至于顾淮之穿越后,提到做官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科举。结果老天爷对他太好,直接让他保送,凭借姓氏就赢在起跑线了。
看起来真是躺赢的人生。
除了皇帝脑残,朝廷岌岌可危之外。
顾玦生怕他侄子被人给忽悠傻了,赶紧追问:“这都是哪些人在你耳边乱嚼舌根?这等刁奴,趁早发卖了事!”
“不关旁人的事,是我自己瞎琢磨的。”顾淮之赶紧摇头,“我就是见阿公提拔下人也会有意考上他们几回,便想着小叔你马上也要步入官场了,朝堂选仕是不是也要考几次试?”
“奴婢怎能同士大夫相提并论?”顾玦很是气愤,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要是想当官,随便让人举荐我就是,你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顾淮之哂笑,赶紧灭火,讨好地笑道:“我这不是不知道嘛,现在小叔你一说,我不就知道了?话说回来,凭小叔今日在刺史府的惊人表现,若是小叔想出仕,吴刺史等人应该都急着争相作保吧?”
顾玦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冷哼一声,傲然道:“那可不是!”
可算是把他的毛给捋顺了!顾淮之揉了揉脸,继续给顾玦说好话。
心下却突然有点茫然,本来打算勤学苦读跟着祖父吸收厚黑学知识等着时机成熟后科举入仕的,现在看来,勤学苦读完全可以砍掉了啊。
偷懒的心思微微一起,顾淮之脑中立即闪过灾民们的身影,再大的心思都没了。还是老老实实学吧,学进脑子里的东西是不会辜负自己的,到时候才有更多的资本争取话语权。
又走了三天,顾淮之等人终于到了虞川。
这三天,顾淮之已经平复了自己闹乌龙搞错背景的复杂心情,结果一下车,进了顾氏古宅后,顾淮之刚刚调整好的心情又被深深震撼了一回。
摸着良心说,按财富来划分外,顾淮之上辈子绝对是顶级富豪那一波的,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自觉也拥有不少豪宅。结果,见了顾氏的古宅后,顾淮之觉得自己错了,上辈子那上千平方的房子,根本就不配称为豪宅。
顾氏的古宅哪是宅子啊?这就是一个大型的城堡。依山傍水,四面有水,东西有山,中间还有山岭起伏。放眼望去,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诗意盎然。再远处,田野阡陌纵横,一片勃勃生机。顾淮之极目远眺,也无法观测出这庄园具体的面积。
顾玦见顾淮之满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忍不住笑着敲了敲他的头,乐道:“怎么,看傻了?这才是咱们的庄子,京城里那府邸还是太小了,不够开阔。进了庄园,样样都有,农田药田果林,还养了牛羊等牲畜。大门一闭,足不出户也能过得逍遥自在。”
顾淮之默默吸了口气,抬头问顾玄:“阿公,我们这庄园,有多大?”
顾玄想了想,不在意地回道:“记不大清了,约摸三百顷吧。”
顷……顾淮之默默算了算,一顷是一百亩,一亩约是666平方米。古今度量的差异并不大,哪怕砍个对半,三百顷地,算下来都将近一千万平方米了,这得有一个县那么大了吧?哪怕几座山占了不少比例,也很让人震惊。
这才是真正的土豪啊!地都是论顷算的!
更让顾淮之窒息的是,顾玄还随口表示:“这是咱们的祖产,代代传给长子嫡孙。我当年在云州任刺史,也造了一处别庄。虽然不及这处大,相差倒也不远。”
除了闭嘴惊艳,顾淮之已经想不出任何形容词了。
庄园中住着的人不少,大多是顾家的佃户和奴婢部曲,部曲身份高于奴婢低于平民,世代依附于主家,如今已成为主家的私兵。战时当护卫,平时则为佃户,为主家种地屯粮。时已四月,部曲们正忙着种黍禾胡麻,婢女们则准备着开始织布。
除却奴婢部曲外,庄园中也有不少顾氏族人。知晓顾玄等人要回来,早早地侯在门口等着。
顾玄与略微说了几句话便要去沐浴焚香,顾淮之同样被顾琉抱去洗浴,又换上了庄重的衣裳,跟在顾玄身后一同来到祠堂前,郑重祭祖。
祭祀素来是大事,非长房嫡支,连主持祭祀的资格都没有。
顾玄正是顾氏家主,回来后自然要郑重祭拜先祖。满了一岁的顾凝之也被顾毓抱了过来。这时候就能看出长子嫡孙的特殊地位了。顾玄在前,顾琉三兄弟站在他身后,顾淮之稳稳当当地站在顾琉身边。同为嫡子的顾凝之却是由顾氏族人抱着站在顾毓身后。单是站的位置,就能看出各人地位。
接着便是各种繁复的行礼,一通跪下来,顾淮之的膝盖隐隐作痛,小不点顾凝之更惨,被人抱着起起跪跪很是不舒服,气得哇哇大哭。
好在祭祀也已经到了尾声,哭闹不休的顾凝之很快就被抱了下去。顾淮之继续跟在顾玄身边,同一大堆族人见礼。
世家代代发展下来,人口数量真不是个小数目。哪怕有人在外为官或是醉心山水没回来,还有逐渐式微没资格出现在顾玄面前的,在庞大的总数下,顾淮之见的族人也不少。一波又一波,简直让人眼晕。
好在顾淮之坚强地撑住了!
哪怕最后已经有点迷糊,顾淮之依旧坚定地捍卫了自己神童的尊严,把人都记住了!
所有人都对顾淮之这个继任者十分满意。
祭祀后,累了一天顾淮之可算是能歇口气了,溜进顾玄的书房问他:“阿公,我们这庄子里,到底有多少人?”
“光是奴婢部曲便将近万人,再加上一千八百多位族人,很是热闹。”
顾淮之抹了一把脸,想到白天那场让人脸盲的认亲,沉默地点了点头。
顾玄却淡淡一笑,摸着顾淮之的头沉声问他:“你感受到自己肩上的重量了吗?”
顾淮之双眼茫然,对着顾玄露出一个天真的笑脸,他还是个宝宝,这一天已经够累了,怎么还要接受祖父的考验?
顾玄双眼紧盯着顾淮之,面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终有一日,你将成为顾氏家主。这庄园里万余人的性命,都在你的决策之中。你做好承担起这一切的准备了吗?”
顾淮之笑不出来了。
第9章 新任务
顾玄这句话杀伤力太大,搞得顾淮之十分有压力。要担负起这么多人的未来甚至是性命,这谁遭得住?
顾淮之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难了。上辈子当个总裁,名下公司加起来也有几万员工。但这跟顾氏一族又不一样,公司倒闭了员工还能另谋出路,顾家家主要是犯了大错,或者把控不住形势做出来错误的判断,那是真的会连累一大帮人丢了性命的。
怪不得嫡长子要从小培养,被父母族人看重,这么大的责任,要是放任不管养出个糊涂虫,那真是拖着全家去死。
顾淮之着实头痛了好一会儿。
顾玄本意也就是告知顾淮之他日后要担负的责任,并不想把顾淮之逼得太紧,见状便道:“我只是提醒你一声罢了,你也用不着这么忧心?现如今我还能顶个十年,我之后还有你爹,然后才轮到你。这些年,足够你成为一个优秀的家主了。”
顾淮之恍然大悟,是哦,自己又下意识地忽略掉自己的年纪了。前面还有两个长辈顶着,又不是让他马上顶上,他现在发愁干嘛呢?
见顾淮之放松了下来,顾玄轻轻一笑,摸了摸顾淮之的头,而后沉声道:“当年你曾祖曾经告诫过我八个字,我一直谨记在心。如今,我将这八个字告诉你,你也一定要记好了!”
气氛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顾淮之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绷着脸郑重地看着顾玄,就听见顾玄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开口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顾淮之神情肃穆,郑重应道:“孙儿谨记!”
顾玄脸上便有了笑意,温声安抚顾淮之:“你莫要太过不安,比起同龄人,你已经是其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只要你日后不懈怠,自然能顺利掌管好顾氏一族。”
顾淮之心说这难度系数可不小。掌管顾氏一族,保全族人性命只是最低的要求。看看顾琉兄弟言语中透出的傲气便可知,顾氏的家主,必然还要带领族人稳固好虞川顾氏的荣耀,不坠祖先威名。
在世家与皇帝共治天下的和平时期,这个目标倒是能轻易达到。问题是天下乱象已显,乱世人命不如狗,哪怕是世家,也得损失惨重。这时候,还想继续保持顾氏的无上荣耀,对家主的要求那真不是一般的高。
顾淮之想了想,偷偷问顾玄,“阿公,您觉得,这天下,还能安稳几年?”
哪怕顾玄已经习惯了顾淮之偶然显露出的天赋和聪慧,这会儿也被顾淮之的问题给惊了一瞬,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顾淮之毫不犹豫地卖了亲爹:“阿爹和阿娘说过,什么东有祁东王,西有梁肃,陛下好像也不太聪明的样子。这一路来,百姓的日子过得艰难。我自己琢磨着,要是我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肯定是要闹的。”
这孩子很有想法啊!顾玄大喜,抱着顾淮之仔细同他分析,“至少这十年还不会大乱。兴朝三代帝王,太.祖开国,乃一代明君。先帝登基后,前十年颇有太.祖之风,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奈何先帝后十年胡作非为,毁了部分基业,但底子还在,当今虽然荒唐,朝中还有你外公和徐季陵等能臣在,至少还能撑上十年。不过我觉得,你外公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顾淮之秒懂,王太尉那么一个讲礼法规矩的人,碰上一个专门胡搞瞎搞的皇帝,简直是人间惨案。这两类人相遇,两个总得疯一个。皇帝再狗也是皇帝,王太尉也只能来个眼不见为净了。
祖孙两又说了一会儿话,这一次的话题就比较轻松了,全都是关于庄园的话题。
等到顾淮之回到房里休息时,回想起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还是觉得十分魔幻。
第二天,顾淮之已经整理好心情,本着对族人负责的心情,顾淮之同顾玄请完安后便提出要逛一逛庄园的请求。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顾玄欣然点头,命人备了牛车,准备亲自带着顾淮之逛一逛,顺便同他介绍一番。
小胖子顾凝之最喜黏着顾淮之,见状直嚷着“哥哥”。顾淮之一向喜欢这个堂弟,顺手就把他接了过来,小胖子高兴的在顾淮之怀里手舞足蹈,差点让顾淮之一个站不稳趴地上,还好顾玄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才避免了两人摔做一团的窘境。
见两人兄弟情深的样子,顾玄颇觉欣慰,心下一琢磨,两个都是孙子,不好太过厚此薄彼,顺便把小胖子也带上了。
陈氏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虽然心里知道嫡长孙被看重是应该的,但被忽略的是她儿子,再爽利的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点疙瘩。好在顾淮之平时对顾凝之也不错,陈氏不舒服一阵也就过去了。现在顾淮之帮着顾凝之在顾玄面前露脸,陈氏对顾淮之更是多了几分真心,对王氏也更加热情。
王氏已经显出了孕相,陈氏便笑着上前扶了她笑道:“瞧,这俩孩子感情可真好。淮儿一向是个疼弟弟的好兄长,等大嫂这胎生下来,淮儿和凝儿肯定比赛着对弟弟好!”
王氏自然知道陈氏为何对自己更加热络,不过许多事情看破不说破,也亲亲热热的拉了陈氏的手,说了一箩筐顾凝之的好话。
妯娌俩日常商业互吹,顾琉和顾毓听着十分舒心,一点都没察觉到她们的小心思,还觉得自己的妻子真是娶对了,瞧瞧妯娌俩相处得多好!不像别人家,看着花团锦簇,实际上各房都快打成斗鸡,乌烟瘴气得很。
顾玦尚未成亲,不耐烦听这些家长里短,找了个借口离开,说是有人相邀,要去一个文集会,转眼就没了影儿,也不知去了哪。
顾淮之跟着顾玄上了牛车,顾凝之乖巧地挨着顾淮之坐着,顾淮之顺手给他塞了块果脯让他拿着啃。这小胖子近来长牙,牙龈发痒,总想磨牙,有时候扑上来抱大腿,抱着抱着便在人腿上咬一口,奶娘等人深受其害。
不过这小胖子在顾淮之面前倒是乖得很,不哭也不闹,顾淮之时不时捏捏他肉嘟嘟的婴儿肥,戳戳他圆滚滚的小肚子,顾凝之都乖巧坐好任由他戳,还时不时奉上一个甜度超标的卖萌笑脸,真是一个脾气特别好的乖宝宝。
顾凝之乖乖啃果脯,顾玄则耐心地向顾淮之介绍庄园中的种种地方。单看建筑就能分清里面居住之人的身份,亭台楼阁肯定是顾氏族人所居,佃户客女和奴婢住的是茅草屋,规划有制,很是美观。
除了一望无际的田地外,庄园中还设有两处果园,其中种满了各种果树,桃李柰杏樱桃应有尽有,山上的树全都是顾氏所属,用来冬日烧炭取暖。又养了蚕,用来织布做衣。更有采蜜酿酒之人,端午将至,酒庄的奴婢正在忙着酿菖蒲酒。
更让顾淮之惊讶的是,庄园里竟然还能简单造纸,甚至能烧制一些陶器砖瓦。衣食住行一应俱全,堪称是一个缩小版的王国。
顾玄还遗憾地向顾淮之表示:“前朝末期,士族还能煮盐采铁,更是有百倍千倍之利。太.祖立兴朝后,收回了士族手中的盐铁之利,否则的话,这庄园该更为兴盛。”
自从来到虞川后,顾淮之已经窒息了好几轮。听了顾玄这番话后,顾淮之忍不住又窒息了一回,盐铁这两样重要物资,一直到二十一世纪都是牢牢握在政府手中,前朝末期竟然让士族分掉了盐铁资源,这么看来,前朝真心亡得不冤。
顾淮之想着这个庄园让人震惊的面积,忍不住问道:“这么多的东西,哪怕顾氏族人多,也吃用不完吧?”
“当然用不完,”顾玄轻笑,“很大一部分都是用来卖给别人换银钱的。士族的财富,也因此积累而来。现如今士族豪富,等闲之物轻易看不上眼,若有哪家弄出了别出心裁之物,定然受人追捧。早先陈家和吴家斗富,尽搬了些珊瑚珠翠玛瑙宝石,东西虽然贵重,但也少了几分雅致,流于俗套,失了几分世家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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