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阿谣她们三人霎时哑口无言,被这丫鬟这么一嚷嚷,这回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晓柳脸色有些难看,冲着那丫鬟说道:
“你嚷嚷什么呢?这是卫国公府的二小姐,三少奶奶的娘妹,二小姐是来请郡主去用饭的,你没弄清楚什么情形,在这里瞎嚷嚷些什么?”
晓柳是姜谧跟前的一等丫鬟,自然得脸些,况且这事本就是那丫头冒失,是以,晓柳的语气少不得便凶了些。
这倒是并没有什么,只不过这样一来一往吵闹起来,很快就将原本在争吵的瑞王滢和郁阳郡主给引来了。
阿谣心道不好,一见这两位过来,忙俯下身行礼请罪:
“王爷、郡主,小女子无意冒犯,只是不小心冒失闯入,还请王爷、郡主责罚。”
刚刚晓柳说的那些话已被瑞王和郁阳郡主尽数听去,瑞王知晓了阿谣的身份来由,自然不会责罚,只是他正在气头上,便只冷声应了下,然后冲着郁阳撂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匆匆走了。
只剩下郁阳郡主和阿谣。
郁阳的脸上还有几道骇人的血痕,刚刚瑞王的那些话还犹在耳边……撞见别人这样狼狈的时候实在尴尬,阿谣踌躇片刻,才缓缓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瓶,递了过去。
她的声音柔柔和和,听着如沐春风:
“郡主,擦些药吧。”
郁阳自然知道自己哪里受伤,她和阿谣的长相是两种全然不同的风格,阿谣生得柔媚,性子沉静;郁阳郡主则是生得英气,性子也刚强。听到阿谣这样说,她抬起眼,直看了她好几眼,才出了声:
“你帮我擦。”
说话的语气十足理所当然。
但是竟然,一点儿也不叫人讨厌。
大概是她身上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威势,而是像一个表面坚强,内里委屈的孩子。
阿谣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微微颔首承应下来:
“那郡主忍着些。”
柔荑小手打开小药瓶,又拿出手绢,从药瓶中倒出些药粉在手绢上,然后十分轻十分轻地擦到郁阳脸上。
其实阿谣手上用的力道并不很轻。
可郁阳感受到这个上药的过程本能地觉得很轻柔。大约是因为阿谣给人的感觉就总是柔柔弱弱惹人怜爱的样子吧。
药上完了,阿谣盖上瓶子盖子的时候,听见郁阳郡主问她:
“你就是三嫂的妹妹?”
“是。”
“刚刚,你都听见了?”
阿谣与郁阳郡主对视一眼,方才淡声应下:
“听见了。”
郁阳笑了一声:
“瞧你是个聪明人,不要传出去就不用我说了吧?”
“自然,”
阿谣的眼神在郁阳郡主脸上的红痕上稍稍顿了一下,然后便道,
“郡主约莫不想用晚膳,那阿谣就先走了。”
-
待到阿谣与胡氏在瑞王府别院用过晚膳从门口出来之后,天色已然将晚,黄昏渐近,日落的余晖有些晃眼。
走到卫国公府的马车前的时候,阿谣瞧见门口有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一身儒生装扮,晚风吹过,他衣袖翩翩,别具几分风雅。
男子在别院门口踌躇流转,瞧着竟是万分纠结。
再然后,阿谣上了马车。瑞王府的别院在洛阳城的西边,卫国公府在东边儿,从这处别院回卫国公府去,恰好可以经过顾随买来送给阿谣的那间玉坊。
阿谣早些时候去到玉坊门口,因为险些遇上裴承翊,连门也没进去,便打道回府了,此时便想趁着路过的时候过去看一看。
毕竟前途渺茫,她也需要早做打算。
是以,便对胡夫人道:
“娘,顾世子知道我素喜玉石,盘下间玉坊,说是要送与我,我道太贵重了,但是心里又喜欢得紧,便收拾了钗环银契抵给了他,不过那玉坊我还未去看过,正巧待会回去要路过,娘,我能不能去瞧一瞧?”
但是阿谣这声“娘”就已经让胡氏高兴得不得了了,这点小小要求,自然答应下来:
“是娘粗心了,都不知道我们谣儿喜欢这些,那些钗环明日再给你置办,不过今日天晚了,要不要娘陪你去?”
阿谣不不想麻烦胡氏,便摇摇头,说道:
“我自己就可以了,我带着素蕊。或许要待得稍微久一些,不如娘先回府去,待会再叫马车来接我便是。”
胡氏闻言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被阿谣三言两语哄了过去,算是应下,最后高高兴兴地同阿谣说:
“那好,你自己小心些,一会儿娘叫你大哥哥来接你。”
“谢谢娘。”
……
这玉坊中果然如顾随所说,藏了许多珍稀玉石,阿谣光是这样看着估计价格,便远远超出她抵给顾随的了。
看来,日后还要再清点价格,不能亏了他去。
她在玉坊中四处翻看,一不小心就耽搁了时辰,再抬头望窗外看去的时候,已经是月挂梢头,夜色昏沉了。
阿谣小心地放下手中的玉石,方才一直这样站着,觉得有些乏力,便对素蕊说: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瞧瞧……大哥哥来了没有。”
阿谣没想到的是,她走到门外,她家大哥哥没见到,却见到两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
-
翌日,端午。
这日万里湛湛晴空,天上连一丝云影都不见。这样的日头,即便是穿着夏日的薄衫也仍是觉得热。
不过大约因为今年端午八方来朝,宫里大办宫宴,此时宫门前俱是一派喜气洋洋。
倒不像是过端午,像是过年了。
轿撵落地,一身云纹锦袍,发冠高竖的男子踏在地上,他双目一抬,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几眼周围。
跟着轿撵的陈忠忙跑过来,福身恭谨道:
“上阳宫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殿下可要现在过去?”
今日的宫宴便是在上阳宫大殿上。裴承翊身为太子,这样重要的场合自然是要出席的,是以,今日早早便乘了轿撵从东宫过来。
闻言,男人微微点头,说道:
“嗯。”
今日的宫门口比之往日肃穆冷清多了几分热闹,从裴承翊这边看过去,还能瞧见不远处莺红燕绿,俱是来参加宫宴的贵家命妇、小姐。
她们三五一群,低声说笑,你来我往,端的是名门闺秀的架势。
今日凡是来的,全都精心打扮,描眉用黛,莫有不精致者。
一身锦衣的年轻男人扫了一眼过去,便就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左右环肥燕瘦,却没有一个是他想见的那一个。
长靴落地,男人正预备踏进宫门,后一步还没跟上,却迎面就遇上了一位熟人。
梁期一见裴承翊登时双眼都亮起光来,拱手行礼,笑着打招呼:
“太子爷怎生才来,叫在下恭候良久啊。”
向梁期这种不太着调的人,往常遇到这种正儿八经的宫宴,他一向是不爱来,从没有哪一回是来的这样早的。
裴承翊有些狐疑,看他一眼,见对方虽然对着他,可一双眼睛倒是四处乱飘,当下便心中明了:
“倒也不必拿孤当托词,仲扬兄想等哪家小姐,便在这里等吧,孤还有要事,稍后宫宴上见。”
梁期这人瞧着一表人才,却是甚为好色。上回听他说当年也对阿谣青眼有加,裴承翊总觉得心里不舒坦,一见着他就想起这茬。
“诶,太子爷就在这儿陪愚兄等一会儿吧,你晓得的上回咱们没见着姜二姑娘,今日这样大的场合,料想她定会来的,太子爷就不好奇这位短短几日就名动京城的美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么?”
原来还是为了这一桩。
裴承翊闻言,面无表情地淡声道:
“长什么样子又与我何干?仲扬兄比孤还要年长些,那姜二姑娘却才二八之年,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
“太子爷此言差矣,美貌与年纪何干?保不齐太子爷一会儿见着姜二姑娘也要五迷三道呢。”
听了这话,男人脸上略显不屑,嗤笑一声:
“孤可不会。”
他说完这话,却没听梁期回应,抬头一看,才发觉对方的注意力已经被别处吸引去了。
裴承翊只见这厮冲着他身后的方向直直看过去,一双眼睛恨不得顷刻间挪过去,口中还感叹着:
“洛阳城果然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竟还有这般大美人。”
裴承翊只当这厮又起了色心,懒得再同他说什么,只低声嘱咐一句“这都是京城世家小姐,你注意些分寸”便抬步欲走。
可是他这步还没迈出去,就被身边人一把拉了回来,梁期直在他耳边兴奋地说:
“太子爷你快瞧啊,那也不知是哪家小姐,还有些面熟,快瞧瞧。”
梁期自恃与太子相熟,又以为太子爷见了美人一定会像他一样激动,是以拉着裴承翊便强行将他转过去,然后指着那美人的方向。
从他们站的这个方向看过去,便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色对襟纱衣,面上覆着同色薄纱,面容皎皎,若隐若现,美得人移不开眼。
后面的官家小姐都是三五成群,唯有她,下了马车独自一人,聘聘袅袅,仅仅一人,却像是顷刻间夺了所有人的光芒。
身后的梁期还在不停地说:
“你瞧,就是那个美人,你看她是不是有点眼熟啊,诶有点像你那个秦表妹,又有点像你从广云楼买回去那个美……”
等他话说完,却发觉太子爷已经快走到人家美人跟前了。
裴承翊先是紧皱起眉头,怔在原地,头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脚步先朝着那个方向迈了过去。
像是害怕她突然又消失,他的步子又大又急,三步并作两步,不多时便到了人跟前。
因为他的突然出现,美人平静的眼波一惊,像是湖水被丢入一颗细石,激起串串涟漪。
不过很快,就又恢复平静。
梦萦魂牵的人就在眼前,身侧徐徐的风吹来,将她身上淡然的香气,径直吹到他鼻间。他们上一次这样面对面,这样近距离地相对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男人张了张口,一时之间,喉头却突然哽住,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前美人娇丽的面上,已经显现出不悦之色。
裴承翊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是难以言明的哑。他就这样喑哑着声,问她:
“林谣……这数月,你到哪去了?”
一别数月,音信全无,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男人这张原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此时显然尽数写着情绪。
可阿谣仍旧面色如常。
明明前些时候在街上被掀起帷帽,在公府的前厅险些撞见,她心里还是那样怕,可是此时这样面对面站着,却又不怕了。
或许是郁阳郡主说得对,也许真的直面自己最害怕的东西的那一刻,反而就不怕了。
只不过,她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站在裴承翊面前,能够这么的心如止水。
如此,甚好。
阿谣不欲与他多言,他们之间,本就该桥归桥,路归路,是以,规规矩矩地福身行了一礼,然后便看也没再看他,径直转身欲走。
不过下一瞬,手臂却猛然被人拽住,拽着她手腕的力道霎时收紧,隔着薄薄的纱衣,他手心的温热传递到她的手腕上。
烙铁一般热。
男人看向阿谣预备去往的方向,那里朱墙绿柳琉璃瓦——宫门。
思绪蓦地回到数月以前,他一进未央宫,就见她跪在满地的碎瓷片上,他们所有不好的记忆,都从那里伊始。
裴承翊本能地排斥她进宫,脱口便道:
“到这里来做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跟我走。”
双目一错不错地紧盯着她,语罢,便不由分说,就要拉着她走开。
不过,这动作却在看清她平静无波的眼神后,直接顿住。
阿谣声音有些冷,冷淡又疏离:
“光天化日,请太子殿下自重。”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二合一,还有一更在写了,等下发。
今天真的有点崩溃,在评论区失态了,很抱歉。
本来萌生了放弃的念头,但是看到那些安慰的话,又觉得不写下去的话不仅我难过,喜欢这篇文的妹妹们也会不开心。
我真心地谢谢每一个在看这篇文的妹妹,感谢安慰我鼓励我的善良的小天使。
固然他们有发表负面评论的权利,但我想,我也有写我喜欢的文的权利。晋江都是网络小说,纵然有写得好的不好的,但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是狗血文就一定低别的文一等,只不过是各有所爱,喜欢自己喜欢的东西,我并不觉得这有一点可耻之处。
感谢你们,希望我们都能有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勇气。
第35章
梁期虽然觉得此时的阿谣瞧着眼熟, 却并无法将她与两年多以前裴承翊从广云楼里领回东宫的女子联系起来。
一来两年未见,阿谣早已出落得更加玉立亭亭,二来太子的宠姬应是待在东宫, 哪里会这般一身官家小姐的打扮,出现在这里。
是以, 梁期就只以为裴承翊是尤其喜欢这种长相的女子,此时才在这里忍不住拉着人家的手臂不放。
这边裴承翊正与阿谣静默地对峙着, 谁也不发一言, 正是胶着之时, 陡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这位姑娘看来是与我们太子爷是旧相识了?”
此时裴承翊正一手拉着阿谣的手腕, 面上神情冷峻,带着些不容拒绝的凛然之气, 阿谣则一脸不悦地瞪着他,他们两个人这般状态,若说是不相识恐怕旁人是很难相信的。
不过阿谣却未加思索便答道:
“并不认得。”
她说罢, 只觉得握住她手腕的那道力霎时间更重了些。
那样久的时间没见, 再一见面, 他仍然是那样的霸道、强横、说一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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