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来找我,你,是真心的吗?”
尽管她没有更仔细地解释说是他为救她受伤的那一次,可阿谣还是听懂了。
在她开口回答之前,就听见他补上一句:
“说实话。”
阿谣闭了闭眼,终于遵循他的意思,讲出了实话:
“不是。”
她越说越低,蚊蚋一般:
“只是利用。”
这个答案。
在他的意料之中的。
可是心上还是不禁一窒。
裴承翊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无虞:
“你想,利用我,做什么?”
不过话说出口以后,才发觉,他方才的努力几乎是徒劳无功。
“我那日就说了。”
事到如今,阿谣也不想瞒他。既然要彻彻底底断了,那不如也将话说个明明白白。
“我不想嫁给桓王。”
“好。我会帮你。你走吧。”
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他才将最后的几个字说完。
下定放她走的决心,足以用尽他的气力。
阿谣还想说什么话,可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只是继续抬起步,向着殿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站的位置距离殿门已经很近很近,用不了几步,就能走到那里。
这一次她没有数自己走了几步。
就这样,结束吧。
他们之间,早在那个寒风刺骨的雪夜里,就该这样断的干干净净的。
时间有时过得很慢,有时,又真的很快。
正如此时,几步路的距离,好像霎时间就过去了。
一转眼,阿谣就已经站到了寝殿门口。
她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满心满眼的爱意。
那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从这里离开的时候,竟然能这样冷静且决绝。
没有想过回头的那一种决绝。
伸手开门的一瞬间,却疏忽听见耳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下一瞬,倏然感觉一股淡淡的血气涌过来,又苦又涩。
紧接着,她只觉身上一紧,竟是被人从身后紧紧揽在怀中。
与周遭涌上来的血气相合的,便是男人温热的气息。
或者说,灼热的气息。
落在她颈项边,又烫,又痒。
令她心神恍惚。
此时此刻的情难自抑忍不住拥住阿谣的男人却更加的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地在她不耐发火之前,又匆匆将人放开。
单手替她开了门。
一直到阿谣站在寝殿的门外,看着皇宫的内侍将他领走,他方才凑在她耳边说的话还在一遍遍萦绕。
“好好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他大约想的是,他搁在心尖上的宝贝,往后一定要,好好的。
没有了他,她大约,也真的会更顺遂。
虽然没有提及,但是近日之后,两人默契地达成一致
从此以后,你我二人,见面不识。从前种种,自即日起,一笔勾销。
-
阿谣回到卫国公府以后,就大病了一场。
许久没有出门见人,只是每日待在家里,由素蕊跑腿,处理着些新桃玉坊的事。
不过,这样闭门不出一心只关心事业倒也有好处。
因为前面那几桩噱头,新桃玉坊在洛阳城渐渐打开了声名。
谁都知道这不起眼的玉坊的幕后东家必然是非富即贵,少不得是哪家勋贵人家。
这里东西时兴,做工精巧,用料又考究,还时不时有些奇思妙想,一时之间在洛阳城颇有风头。
阿谣也靠着新桃玉坊赚了不少钱。
甚至足够她将周围几个铺子也给租下来,准备做一个集玉坊、成衣店、酒馆、首饰铺等等为一体的大型市场。
她从前在苏州长大,那里贸易更为发达,她自小耳濡目染,学到了许多,便在这京城中用得如鱼得水。
又背靠卫国公府,一切事情做起来便顺畅多了。
……
外面的事情几乎没人敢跟阿谣提起来。她被太子掳走的事情似乎因为那日暴雨没什么人瞧见,又或许是因为有人刻意压下来,总归,一切风平浪静。
不过阿谣还是知道一些外面的事情的。
比如。
那日太子被皇帝召去以后,被皇帝亲手执了长鞭,打得皮开肉绽。
听说是皇后跪地哭求,才让皇帝网开一面。
再比如。
映月阁里多了个小丫鬟。
名唤宝菱。
宝菱说,她是求了太子殿下的恩典,才得以过来照看小姐。
不过她有几句话没跟阿谣说。
却恰好被阿谣听见她和月心说——
“我与太子殿下说了小姐从前待他诸般用心,说了小姐从前如何的委屈难捱,也说了小姐当时难堪的处境……太子殿下他、当时就连吐了三口血。”
阿谣没放在心上。
不过还有另一件,倒是让她惊讶了。
那就是永昌伯府秦家人被林相府上的小公子林锐指点,抓到了私相授受的秦宜然和桓王。
抓到的时候,两个人正衣衫不整。算是,百口莫辩。
之后秦家人就咬死了要求桓王娶秦宜然进府,贤妃又咬死了不肯。
最后,还是贤妃用秦宜然未成婚就与桓王胡来的由头拒绝,两方最终各自妥协一步,娶了秦宜然做桓王侧妃。
贤妃本还有心想求皇帝赐婚让阿谣做桓王妃,只可惜卫国公府也以秦宜然的事情作伐,咬死了不从。
这才将此事掀了过去。桓王妃的位置,最终还是落到了贤妃母家林家某个族叔家里的一个小姐头上。
令阿谣啼笑皆非地是。
因为桓王求娶阿谣不得,自此坊间便有传闻,说桓王爱而不得只好找了秦大姑娘这个长得与阿谣相似的人,做替身。
……
顾随来卫国公府找阿谣的这一日,难得的晴天。
阿谣的几个商铺已经装修一新,只待营业。她连日未出门,正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出去看一看,不料还没出去,就撞见了赶来的顾随。
他似乎是蓄谋已久,一见着她,便颇为郑重地说一句:
“阿谣,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阿谣不知道他的要紧事是什么,只是这两日隐约听她爹说,阿随他要从军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惹!
明天要出去玩,可能更不了这么多啦~不过还是会努力的
最近写的有点上头哈哈哈哈
第60章
顾随来见阿谣这日, 距离他们两个上回相见已经过去数日。
彼时暴雨初晴,阿谣正坐在公府的园子中一下下打着算盘,算着近日的账。
见到人来了, 才放下手中的算盘,起身淡声问道:
“什么要紧事。”
她虽是嘴上这样问, 但是脸上隐隐的忧色已经暴露了她。
顾随打着折扇,一如往日放荡不羁:
“小爷就要从军去了, 建功立业也好早日回云南承我爹的爵位, 以小爷的才智说不准能挣个大将军当当。”
阿谣没说话, 只是神色暗了暗。
她爹虽然没有透露军情半分, 可是这些日子,总行色匆匆像是有处理不完的事物, 外面又传言江南那边刚闹起水患,西北的月氏又蠢蠢欲动。
阿谣知道,顾随此时从军, 只怕他们一年半载、三年五载不会再见了。
她虽然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可总算觉得他救她于水火, 真心当他为知己好友的。
如此以来, 自是不舍。
况且, 战场上刀剑无眼, 管他是什么云南王世子,若是受了什么伤……
实在不堪设想。
虽然阿谣没说话, 可是顾随看着她变幻的脸色,发觉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自然弄懂了她心中所想。
他暗自苦笑一下,说起话来却又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只说:
“小爷去建功立业你还不高兴?怎么, 担心以后配不上小爷?”
顾随手中的扇子在阿谣头上轻轻一敲,瞧着吊儿郎当:
“放心吧,小爷才不会嫌弃你。”
见阿谣还是没回答,顾随刚要继续说话,一低头,却看见面前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是红了眼眶,瞪着他,转身就要走。
顾随慌忙伸手拦住她,忙说:
“怎么还哭了?我胡说的……”
阿谣挣开他的手,别过头,许久,才闷闷地说:
“战场凶险,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说这些浑话。”
这回换成顾随没话说了,饶是他平日里那么一个不羁放纵话又多的人,这时见到阿谣真的在担心,也再说不出那些胡话来了。
只是低了声,说道:
“我这不是,怕你忧心嘛。”
阿谣懒得理他,干脆转过身,径直往前面的老榆树下走去。
只留顾随在身后喊她:
“哎,阿谣,做什么去?”
她停在了那棵榆树下,未转过身来,却将手往后面一伸,有些生硬地说了一句:
“扇子给我。”
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是下一瞬,顾随还是老老实实将他拿在手里那柄折扇递到了阿谣手上。
阿谣俯下身,终于还是在动手之前问了一句:
“这扇子可是旁人送的重要物件?”
顾随也走上前来,见她愿意理他,忙道:
“不是不是,只是小爷在街上随手买的。”
得了这话,阿谣才动起手来,将扇子合牢,代替铲子去挖榆树下的土地。
因为连日下暴雨,地上的泥土被雨水冲刷泡浸的都已经十分松软,是以,即便她只是用了个折扇,也轻而易举铲开了土地。
一下,又一下,一双纤纤素手,手持一柄合拢的折扇,一刻不停地往下挖。
顾随今日脑袋混沌,看了半晌,才终于弄懂了她是在干什么。
明白了她的意图之后,他先是愣了一愣,须臾面上多了一丝略显苦涩的喜色,也跟着蹲下身,伸手去夺她手里的扇子,直说:
“我来。”
阿谣也没拗着,对方的手伸过来,她就自然而然放开,将手里的扇子给他。
总归将这里的东西埋下去的人是他,此时挖上来的人还是他。
也算是有始有终。
男子的手劲大,动作也比阿谣麻利,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已经见到底下的酒坛子露出边际。不多时,那一坛昔日埋下去的荔枝酿,现下,终于重新得见天日。
察觉到对方看着自己目光灼灼,阿谣有些别扭地垂着头,不与他对视,只是低声说:
“大约是酿好了,就当是为你践行。”
须臾,自有丫鬟拿来酒碗,又拿来毛巾替他们净手。
二人就坐在公府后园的一处凉亭中,共饮佳酿。
喝酒的时候,两个人默契地谁也没说话。
一直到酒过三巡,阿谣的脸色都开始发红的时候,才听顾随似乎在安慰她似的,说道:
“不必忧心的。阿谣,我是在你爹爹麾下,他老人家看着你的面子也会照看我的。”
……
后来的事情阿谣不记得,只记得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自己的榻上,连顾随的影儿都见不着了。
不过她隐约记得他说过的话,他是在她爹爹麾下,那大约,会好的吧。
总归他不再无所事事地瞎玩,就是好的。
-
平静的日子又过两日,之后,不知道四公主是怎么了,频频召阿谣进宫。
一次两次她还可以称病不去,次数多了,便不得不去了。
四公主生母早逝,自幼养在皇后膝下,也算是太子最亲密的姊妹。
一开始的时候,四公主频频邀约,阿谣也以为是裴承翊的意思,可是次数多了,每次去的时候四公主只是同她喝喝茶,聊聊家里最近的情形,阿谣才确定,真的与太子无关。
不过,四公主总这样叫她进宫,卫国公府的众人也不免担忧起来。总归伴君如伴虎,如此频繁,也不是什么好事。
先是素蕊小心地问阿谣:
“小姐这几回进宫见到四公主,可觉得公主殿下是有什么事情找您?”
阿谣先前进宫那两次,也是素蕊跟着的,不过后来,阿谣大约知悉四公主的意思,便只叫月心或是宝菱跟着,此时听见素蕊这样问,觉得素蕊大约到底还是知悉了什么。
小女子的心思总是繁多,阿谣早就觉察到素蕊的心思,现下,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不伤害素蕊的法子。
再接下来的事情她一个拿不定主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先知会母亲,与母亲商量才好。
第二日,四公主再召阿谣进宫的时候,胡氏闻讯,匆匆赶来。
阿谣屏退众人,单只留了母女二人在屋子里,面上略显难色。
胡氏一见阿谣这神情,忙伸出手拉着她的手,小心试探着问:
“这是怎么了?四公主频频叫你进宫,可是、可是那太子爷又……”
后面的话胡氏还没说完,便见阿谣平静的摇摇头。
淡声否认:
“没有,娘放心吧,阿谣从未再见过他。”
“如此便好。那你这是?”
“四公主召女儿进宫,是有一桩更重要的事,兹事体大,阿谣觉得务必让娘知悉。”
“你说。”
“四公主这数次召我进宫,总是明里暗里探我的口风,大约是公主有意于长兄,可到底身份限制前朝后宫牵扯颇多,皇后态度暧昧,四公主便想托我,问一问大哥的意思。”
阿谣将事情大概讲了一下,然后便去看胡氏的神情。
经过太子爷那一桩事,胡氏一听到这些便不禁皱起秀眉,略显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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