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疑惑的时候,萧则抬起了头,低垂着眉眼,遮住了眼底的冷意,面上却是带着笑:“姐姐,我没事。”
听到他说没事儿,洛明蓁也放心了些。她伸手扶了扶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是没事,我事儿大了。疼死我了,赶紧给我倒杯水喝,刚刚巴巴的讲了那么多,口水都给我说干了。”
她说着,又倒抽了几口凉气,掀开被子想去看看自己的腹部上的伤有没有裂开,没有看到血迹,她才放心了些。刚刚面对那群凶神恶煞的官兵,实在是太紧张了,连身上的疼都忘记了,这会儿人都走得光了,她才觉得小腹上隐隐作痛,疼得她眉头都拧成了一块。
她平时最是怕疼了。
萧则没说什么,起身便去给她倒一杯茶。只是转过身的时候才勾唇嘲讽地笑了笑。在这世上敢使唤他做事的,也只有她了。若是换了旁人,这欺君之罪,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倒好了茶水他才走了过来,面上还是像平时像的阿则那样带着懵懂的笑,弯腰将茶杯递到她面前后,就乖乖地坐到了一旁。
喝了一口热茶,洛明蓁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她扶着腰坐了下去,仰头看着头顶的床帐。忽地偏过头看向了旁边低着头不说话的萧则,还是没忍住好奇地问道:“阿则,那天咱们是怎么逃脱的?我记得那个人捅了我一刀,是你把他打倒了么?”
她本来还想问问他知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可她又怕这些话说出来会吓到他,便忍着没有问了。
听到她的声音,萧则撩了撩眼皮,一脸茫然地道:“阿则也不知道,那天我把他打晕了,就带着你走了。”
洛明蓁低下头,随意地“哦”一声,也没有再纠结这个事情了。反正现在他们脱了险,那群人也死了,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找他们了。唯一麻烦的就是还有一拨人,不知道是广平侯府的还是王多宝派来的,她倒是宁愿是王多宝派来的人,起码比广平侯府的那些人好搞定多了。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一想这些烦心事就头疼,再加上现在身上也有伤,她也懒得再去想这些事情了。
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正准备睡下,抬看到旁边一语不发的萧则的时候,她又顿了顿,将头枕在胳膊上,对着他轻声道:“阿则,这回啊,真是多亏你了,不然我可能就要死在那儿了,这件事,就算我欠你的。”
如果他的心智再也好不了,那她就养他一辈子。
听到她的话,萧则的眼睫微不可见的颤了颤,面上还是腼腆地笑着。看着毫不知情的洛明蓁,他的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
如果没有他,她不会遇到这些危险,他也不过是想利用她隐藏身份罢了。
居然还觉得亏欠了他。
真是愚蠢。
他别过眼,眸光渐深。
而床榻上的洛明蓁却早就睡了过去,手臂还放在被子外,侧着身子,满头青丝凌乱地铺散着,被子只搭在腰上,呼吸却渐渐平稳了起来,只是时不时伸手挠一挠脖子。
萧则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看着她不雅的睡姿,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不注重仪态的女子,好歹他还在一旁,也不知收敛些。
他没再去想她,只是目光又往她的小腹瞧了瞧,衣衫还是干净的,没有浸血,确认她的伤口没有裂开。他才又收回了目光,生硬地抬手将她的被子扯了上来,将她严严实实地盖住。
她睡得很沉,似乎是这两日累极了。脸往左侧偏着,因为之前失血过多,还有些苍白。
萧则的目光移到她小腹的位置,渐渐幽深了起来。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回过神时,手指已经触碰到她的面颊,指尖的温热让他有些不适应。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或者说是盯着她脖颈。
好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豆腐。
这么细的脖颈,只要轻轻一掐,应该就会断了吧?
他扯开嘴角,轻哼了一声,眼底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浑身的杀意在一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他用帕子擦了擦手,别过目光,转身坐在了桌案旁的玫瑰圈椅上,单手抚额,阖上眼休息。
安静的房间内,只有微风吹动窗台的吱呀声。
城东酒馆内,二楼雅间,雕花木窗大开,风吹进来,将朱红的幔帐扬起,隐隐约约透出一个少年消瘦的身影,还有他苍白得失了血色的肌肤。
一只白猫依偎在他的腰侧,碧蓝色的眼瞳泛着幽深的光。抚摸在它脊背上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尤其长得渗人,好似一把利刃,轻轻划过,就能割破那只白猫的皮肉。
那少年仰躺着,慵懒地舒展着身子。一身红衣似血,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嘴里还哼着调子,明明是轻快的音律,却无端端让人心底发寒。
之前在客栈的那个官兵头子恭敬地跪在地上。屋里明明只有那少年一人,他却不敢抬头,只是恭敬地道:“回禀殿下,下官已确认过了,陛下确实神志不清,言行举止如孩童一般。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子似乎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想来对陛下的身份也一无所知。”
幔帐后的少年抬了抬手,铃铛声响起,像是诱人心神的靡靡之音。
他忽地低头笑了起来,像一个孩子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般,咧开嘴,不住地拍了拍手:“好玩,这可真是太好玩儿了。我那最最聪明的皇帝哥哥,竟然变成了一个傻子,说出去,谁会相信啊?”
那个官兵头子抿了抿唇,还是谨慎地道:“殿下,陛下有没有可能是故意装傻?毕竟以陛下的手段,应当没有这么简单,他的心思也一向难以捉摸,下官觉得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免得中了他的诡计。”
幔帐内传出一声轻笑,那少年伸手抚了抚白猫的脊背,慵懒地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都抓到他了,这下,皇帝哥哥可以好好陪我玩一场了。游戏已经开始,就看他输不输得起了。”
那官兵头子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若陛下真是神志不清了,那下官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是否要将陛下带回来好生看管?”
那少年挑了挑眉眼:“带在身边多没意思?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让我的皇帝哥哥玩得尽兴。”
那官兵头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当今陛下凶狠残暴,可也只是对敌人而言。但这个与他一母同胞的九殿下,却真是让人从心底感到可怕。
“你不是说他身边有个女人么?”他手指收拢,面上带着笑,眼底却闪过一丝寒意,“你说,我要是当着他的面,杀了那个女人,皇帝哥哥会是什么反应?应该会很感激我吧,感激我帮他杀了一个虚伪的坏女人。”
他低下头轻笑了几声,抬起手指点了点面颊,看着窗外的远山,眼中笑着更甚:
“皇兄,渝儿来陪你玩了。”
第26章 媳妇
在客栈休养了两天后, 洛明蓁身上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起码伤口不会轻易裂开了。她担心在城里继续待着,很可能碰到要杀他们的人, 便急忙和萧则搭牛车回了湾水镇。
等到了家门口的时候,瞧着那熟悉的老槐树, 还有树下卧着的黄狗,她一直紧绷的情绪才放松了下来。而萧则始终安静地坐在旁边, 他嫌洛明蓁太过聒噪, 也不想暴露自己早已恢复心智的事情, 干脆闭上眼, 一路上都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目光落在身下铺着的那些的稻草时,一向有些洁癖的他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却是还是偏过头, 忍下来了。
直到牛车停了下来,洛明蓁偏过头瞧着还在假寐的萧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则, 醒醒, 到家了。”
萧则抬了抬眼, 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 眼里带了几分茫然。瞧着他这副睡糊涂的样子, 洛明蓁扯开嘴角笑了一声, 捅了捅他胳膊:“睡傻了,自家都不认识了?”
萧则没说话, 只是低下头笑了笑,倾身往前,便跳下了牛车。洛明蓁还躺在稻草上,把手伸过去给他:“我伤口还疼着,快扶我一把。”
萧则瞧了她一眼, 虽不情愿,还是将手伸了出去,却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腕,借力将她带了下来,待她平稳落地后就打算松开手。可他刚刚动了动,一只手就搭上了他的肩头。
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可洛明蓁将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见他愣着不动,她拍了拍他的背,因扯到了伤口而倒吸了一口凉气,催促道:“快走啊,我得赶紧回去躺着了,你记得走慢一点,别扯着我伤口,很疼的。”
萧则斜了她一眼,见她似乎是真的疼得厉害,才勉强压下了心头的不悦,放慢了步子往前走着。可没走两步她就要喊着慢一点。
萧则的眉头皱得更深,薄唇抿出一丝不耐的弧度。洛明蓁在那捂着肚子,试探着要往前走,刚刚抬起脚,就感觉什么东西握住了她的腰,紧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慌乱地抬了抬眼,就见得萧则抬起着,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姐姐既然疼,阿则抱着你走。”
洛明蓁别过脸,敷衍地“嗯”了一声。虽然被一个男人抱着委实不大好,可她现在伤口一动就扯着疼,也便没有说什么。
感受着握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她还是颇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以前躺在萧则的怀里,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可今日被他抱着,竟然无端端地感觉到些许别扭了。她暗暗摇了摇头,骂自己胡思乱想,就算他外表长得再怎么好看,那心智也是五岁,就是个小孩而已。
思及此,她也放松了下来,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把自己带抱着往院子里去了。
萧则一直看着前方,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便有些淡漠。
因着没有开窗,屋子里光线便有些暗,萧则径直到了躺椅旁,将怀里的洛明蓁放了下去。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因为他弯腰的动作而垂到了她的脸上,轻轻拂过便有些痒痒的。
洛明蓁眨了眨眼,看着萧则近在咫尺的脸,抿了抿唇,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良久,她一脸笃定地道:“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萧则微眯了眯眼,垂在袖袍下的手也收紧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难道她看出他已经恢复神智了?
他虽然心中有考量,面上还是保持着懵懂的笑。
直到洛明蓁抬了抬腰,凑近了他的脸,抿着唇,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直接就对着他伸出了手。
萧则眸光微沉,手下已经做了动作,准备攥住她的手腕。
可洛明蓁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指了指他左脸,拖长尾音“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我终于想明白了,怪不得我从刚刚看你就觉得有哪里奇怪,原来是你脸上的花纹变了,颜色淡了好多。”
她说着没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还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可除了将他的脸搓红了些,那花纹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她抿了抿唇,一脸不解地道:“你脸上这些花纹颜色还会变淡的么?”
她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胎记,而是突然长出来的。她第一次见到萧则时,他脸上还什么都没有。莫名其妙地发了疯,面上就冒出了那些花纹。既然颜色可以淡下来,那说不准还能想办法把它们去掉。
她是看习惯了,萧则平日里也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可她知道,他一直对他脸上的花纹耿耿于怀。如果可以去掉,他也许可以活得更快乐一些。
起码不会再有那么多人将他当作异类。
萧则面上装作听不懂,眼神却是恹恹地瞧着她,见她浑然不知的模样,握在袖袍下的手也放松了下来。
洛明蓁见他这副乖巧的模样,忍不住起了几分逗他的心思,她拍了拍他的胳膊,眯眼笑道:“等治好了你,到时候指不定还能给你找个漂亮媳妇呢,你这么乖,肯定能讨小姑娘欢心。”
听到她这番不着边际的话,萧则别过眼,不想搭理她。
可洛明蓁却像一个老母亲一般眯眼笑了笑,两只手搭在身上打着拍子,故意拖长了尾音道:“都说这男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估计过不了几年就得把你给嫁出去了,你放心,姐姐到时候一定给你挑一个最好的姑娘。”
萧则听着洛明蓁的调侃,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忽地仰起下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反问道:“姐姐,媳妇儿是什么啊?”
洛明蓁一时语塞,倒是被他这个问题问住了。
见她迟迟不回答,萧则将双手撑在塌上,身子往前倾,直勾勾地瞧着她,状似天真地问道:“姐姐,难道媳妇是什么好吃的么?那姐姐身上有媳妇么,让阿则尝一口好不好?”
他的话音刚落,洛明蓁便被口水呛到了,低下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尴尬得只差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挠了挠面颊,支支吾吾了好半晌,琢磨着要怎么跟他解释,慢慢地,脸都有些憋红了。
而萧则看到她这副吃瘪的样子,满意地扯了扯嘴角,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他半搭着眼皮,准备放过她的时候,就见得她忽地抬起头。上下嘴皮子来回碰了好几次,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一本正经地道:“这媳妇儿嘛,不是吃的,也不能吃,大概就是……能陪你一起玩的人。”
她一手握拳,捶在了另一只掌心里上,肯定地道,“反正你要是有了媳妇儿,以后你就得给她洗衣服做饭,哄她开心,听她话,对她好,不能欺负她,更不能让她哭。你要是找到这么一个人,那她就是你媳妇儿了。”
萧则的手还撑在榻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半搭着眼皮,倒是差点被她那番言论给气笑了。不仅不知天高地厚,还满嘴歪理邪说。
他眼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面上却是缓缓低下头,眉眼微挑,鸦羽似的眼睫颤了颤,细碎的霞光在他俊挺的鼻梁下投出一片阴影,让他面容都显得朦胧不清,唯有清冷的声音低低响起:“若是按姐姐的说法,那阿则的媳妇已经找到了。”
洛明蓁微张了嘴,疑惑地瞧了他一眼。
萧则勾了勾嘴角,清冷的目光从她的眉头掠过,一直落到眼睛上,薄唇轻启,喑哑着嗓子道:“阿则的媳妇,不就是姐姐你么?”
洛明蓁缓缓睁大了眼,差点被吓得从躺椅上跳起来。仿佛他刚刚说的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而是在她耳边放了束烟花,炸得她耳根子都烫了起来。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再敢乱说话,我就罚你三天不许吃糖了!”她咽了咽喉头,声音听着底气十足,眼神却慌乱地四处瞧着。
而头顶的萧则还在笑着,一脸单纯无辜地看着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姐姐,难道阿则说的不对么?可姐姐不是总让阿则给你洗衣服做饭么?屋子也让我打扫,鸡也是我喂,姐姐不是说,我很听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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