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道长抚着胡须,“你二人这命数,难免多起争执。至于你们之间的纠葛……倒要看天命了。此劫一时半会难以化解,你且随缘吧。”
“看天命?”北顾玩味地过了一遍这句话,不由发笑,“师父忘了,我一向以为命在我,不在天。”
焰离不爱看北顾这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啐道:“你别打自己脸就是。”
第8章
“北溟军队越过白羽林打进来了,你可有听说?”将军府中,叶舟给南望斟了一杯茶,道。
“我随时能走。”南望把茶杯捂在手里取暖,“只是有些可惜,还没能多吃几道潇湘楼的酒菜。”
看样子南望是对叶萧懿的打算一无所知。叶舟本想提醒两句,让她在外面当心太后的耳目,但再想想南望的性子,就怕她猜出来以后真的不走了,便没开口。
南望伸了个懒腰,起身道:“咱们再去吃顿好的。前两日我路过他们门口的时候看到牌子上写了新菜式,若不去尝尝,我走得不踏实。”
叶舟无奈,只得跟着南望出了门。才来到街上,就见一瘦弱男子拎了装得满满当当的菜篮,匆匆往街对面赶。叶舟忽然想起来了,“那不就是潇湘楼大厨的弟子?”
南望闻言赶紧拦下人家,“久闻兄台厨艺高超,在下本想将兄台请到府中,不想被人抢了先。敢问兄台在哪户人家做事?”
男子抬手指指对门,“前些日子国师府派人来请,我也不好推辞,便去了。先不同你说了,这鸡我还得早些下锅炖着……”
南望目送大厨弟子进了国师府,默了许久,道:“我是不是欠了叶北顾的?”
叶舟想了想,“或许你和他有缘。”
“哥哥你说话莫要同那些臭道士一般玄乎。再说,和他有缘能是什么好事?”
“别忘了你还要让他好看。”叶舟提醒。
南望无力,“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本以为集结了兵马就能前往北境,但太后竟在上朝时突然提起另一桩事。
“天川河一带闹饥荒的时间也不短了,那边的官员一直在给哀家传折子。哀家想到往日对天川河的治理有不少疏忽,便打算派镇国大将军押运钱粮,国君以为如何?”
叶萧懿被太后惊到了,打量她几眼,似乎在寻思要不要叫人来给她看病,“……孤以为不大合适。杀鸡焉用宰牛刀?”
“若只是派些官过去,未免会让人觉得心寒。北境的骚乱,派些人过去帮把手就是了。”太后道。
“太后这话可就太抬举臣了。”南望作了一揖,“押送钱粮,委实不是臣的差事。”
“哀家还听闻有不少人在饥荒中带头起兵造反,这总算是你的差事了。”太后瞧着南望。
“那不过是些打闹,算不得什么。若太后非要让官位高的人过去,那臣以为,”南望看了看右侧的那抹黑色身影,“大国师也很合适。”
“看来大将军今日上朝忘了带一样东西。”北顾瞥了南望一眼。
“什么?”南望又不由得跟着他的话走。
“脑子。”北顾轻轻巧巧吐出这两个字。
南望被噎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大国师成日在府里闲着,这种时候就光会推脱?”
“真要用到我的时候我若是推脱了,你以为两年前西渊的烂摊子会有人给你收拾?”北顾反问。
南望站在原地瞪着北顾。要不是眼下打人会被太后以扰乱朝堂为由拖下去,她或许早就撸起袖子冲过去了。
叶萧懿在上边扶额,“两位爱卿先别吵……”
太后也不想听这二人的争执,“不必多说了,北境那边哀家自会派人过去看看。大将军若是非要去,哀家可就不得不好好想想这其中的缘由了。”
朝廷的手难以伸到边境,是而边境常被亲王重臣当作据点,在那些地方养兵造反。太后此话一出,意味十分明显。
这回不用叶舟拦着,南望也知道自己不该再反抗,只沉声道:“臣遵旨。”
“若早些遵旨,也不必白费这么多口舌。近来的一些事倒让哀家觉得,哀家的话是越来越不管用了。”太后面色不善,“国君以为如何?”
叶萧懿正经道:“太后英明。”
南望听了险些笑出声。简单四个字,却不知是在指太后这话说得对还是在指太后的决策是真英明。叶萧懿平时看着糊涂,说这些话来倒是一点不糊涂。
感觉到太后的目光投向自己,南望便默默往叶舟身后挪了挪。
太后瞥了叶萧懿一眼,又看向座下的群臣,见朝堂上一片静默,便道:“退朝吧。”
南望走在叶舟旁边,脚步轻快,“眼下时间还早,不如我们找间茶楼坐坐?”
“大将军留步。”攸宁步奔过来拦下了南望,“陛下有要事相商。”
南望向来不愿同叶萧懿私下相处,便问了句:“我若不想商呢?”
叶舟哭笑不得地抬手敲了一下南望的脑门儿,南望正疼得龇牙,就见叶萧懿从殿中出来,笑道:“就同你说几句话,不会误了你去茶楼占座。”
“陛下有心了。”南望亦是一笑,“陛下定也是急着去醉花阁看姑娘罢?”
这话把叶萧懿给噎着了,叶舟又要抬手,却被叶萧懿拦下,“罢了罢了。”说着看向南望,“此处没有别人,你大可不必这么生疏。”
“臣倒并未觉得哪里生疏。陛下的几句话呢?”南望提醒道。
叶萧懿这才想起,“其实让你去天川河,并非我的本意。我知道太后有意打压你,但也不该这般不知轻重。依我看,你还是到北境去较为适合。”
“话虽如此,可太后已经把这事定下了,又怎么好改?”
“你先顺着她的意,把钱粮押送到天川河,再寻个机会跑了就是。”叶萧懿简单答。
南望想了想,“这是不难,但天川河的动乱又如何交代?”
“这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另外派人去那边守着。”
“好。”南望答得也随意。
“你就不问我为何一定要你去?”叶萧懿突然好奇起来。
“你自有你的道理,只要对东源有利,我都不必多问。看你这样,我倒还欣慰些。”南望的深红衣摆在风中扬起,“我平定了江山,治国之任你可得担好了。”
叶萧懿就笑,“我自当尽力。”
“南望,”叶舟突然开口,“我早上出门匆忙,衣服穿得少,现在觉着有些冷了,你先回去拿了披风等我。”
“你怎么不同我一起走?”南望半开玩笑道,“莫非是随意寻的借口,就为了支开我,想偷摸同陛下去醉花阁?”
叶舟二话不说又敲了一下南望的额头,南望捂着痛处满脸委屈,“我走我走。”
看着南望走远了,叶舟才转头问叶萧懿:“押运钱粮同样是把她支走,你又为何一定要她去北境?”
叶萧懿笑着摇头,“北境荒僻,太后早就想弃之不理,说是会派人去,只怕让他们去了就回,那我们盼来的机会岂不白费?在外边除了南望,谁还镇得住他们?”
“但有太后的旨意在……”
“你低估自家妹子了。”叶萧懿抬眼望向南望离去的方向,“她是我选出来的大将军,我信她。”
出城那日,大雪给整个凌苍城披上了素白的衣衫。南望领着军队向叶萧懿辞了行,转眼却见北顾上了自己身旁的轿子。
“……”南望一个白眼翻毕,目光投向叶萧懿,“我不去了。”
第9章
若非周围人多,叶舟早已将手中的玉箫往南望头上招呼了。
“又胡闹。”他只能低声斥道。
南望裹紧身上的雪狐披风,不情不愿嘀咕:“前几日口口声声说不去,现在怎又巴巴跟着?再说,传说中不是很能打吗,躲轿子里算怎么?娇弱?……真是冻死老子了。”
北顾掀起轿帘看了英姿飒爽的大将军一眼,笑了笑,开始和自己下棋。
叶萧懿在城楼上目送南望离去,眼中是藏不住的不舍。她这一走,又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再见。但为护她周全,也只能如此。
一旁的焰离叹了口气,暗自握紧北顾临行前交给他的玉佩。
而叶舟则抬起手中的玉箫,吹起了东源军歌。
悠然的乐声越过城楼,越过十里长街,越过刚关上的朱红城门,传到南望的耳朵里。
叶舟一年前便练了单手吹箫,如今不但能成调,里头那些复杂心绪也能叫人听得一清二楚。南望握着缰绳的手不由得颤了颤,眼眶一片温热。她却又深吸一口气,生生把眼泪忍了回去。
身边轿中传出一道好听的男声,“怎么就哭了?”
南望咬牙,“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哦,那便没哭吧。”悠闲自在的语气,倒是能想到那人双手环胸半靠着垫子的模样。
一口气就这么堵在了南望的胸口,可她却也只能狠狠冲轿子翻个白眼,顺道担忧自己会在途中被他气得拔剑。
直到军队消失在茫茫大雪中,彻底看不见了,叶舟才将玉箫放下。
城楼上只剩下他和焰离二人。
“萧懿借此机会调走了太后多少人马?”叶舟神色平淡,“还未过半,是不是?”
焰离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你都知道了”一类的废话。面前这人本是东源大将军,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太后有戒心,怎么也不肯松口。现在能支走这些人,萧懿已是尽力了。”
“天川河离北境也不算远,南望在天川河待些日子就会动身。既是平定边境这样的大事,那些人大抵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些什么。但若有人借机对南望行刺……”叶舟叹了口气,“但愿她能机灵些。”
“有北顾照应着,你不必太担心。”焰离宽慰道。
叶舟点点头,收好玉箫,“宫里头的事情,让萧懿尽早行动吧。将军府的人都可以信。”
“我明白。”
东源的道路都修得算好,路上除了积雪以外并无太多障碍,只是在一些荒郊野外偶尔会出现那么几个拦路打劫的山贼。南望在战场上经历的多了,这些场面都不会放在眼里,只派几个手下便解决了。轿子内的那位大国师亦很是淡定,无论外边闹出的动静多大,他都不会露脸,也不知在里面都干些什么。
半个月的快马加鞭,军队终于到了天川河一带。这地方闹的饥荒得有好些日子了,路旁卧着不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南望骑着马经过,甚至不忍看。
前方探路的士兵骑着快马奔过来,一迭连声的“大将军”,“前方便是岐安镇,那儿聚了好些人,正要造反呢。”
南望勒马,“怎么,他们不知道我们要来?”
“知道是知道,但领头的人说,天川河枯竭两年,朝廷却一再忽视,不施援手,即便我们来了也难以收服人心。还说……东源的兵都心黑,拿了钱粮也不见得会交到他们手上,他们不如来抢。”
“本事不大,口气却不。几个泼皮,成得了什么气候?”南望冷笑,“东源的兵?这话说的分明已不把自己当东源的人了,我们也不必心软。”
“可是……”探路的士兵犹豫着,“朝中也确实未把此地的饥荒当回事……”
南望眼风一扫,厉声道:“这话也是你当讲的?”
士兵吓得从马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道:“是属下管不严自己的嘴,还望大将军海涵,饶属下一命。”
南望对副将道:“扎了营你再派人去同那些人商量,谈不妥也先别急着动手,务必保全了性命回来。”
说罢又垂眼看向地上跪着的士兵,声音冰冷,“此次我就当没听见,若再有下次,便以军法处置。”
士兵连连叩首,“谢将军,谢将军。”
南望领着军队来到镇外的树林中。拴了马后,士兵们都张罗着搭起了帐篷。南望回头瞧见北顾的轿子仍没有动静,她便过去踹了轿厢一脚,“还活着?”
过了一会儿北顾才把帘子掀开,“到地方了?”
南望在外边等得想拔剑,却压着脾气,只道:“你下来看看,想住哪儿。”
“离你们远些就行,我怕吵。”
南望禁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北顾站定后,淡淡瞧了南望一眼。南望以为他又要同她找茬,立马瞪回去,却见太阳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投到北顾脸上。她这才看清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忍不住问:“你不舒服?”
北顾把斗篷的兜帽戴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前些日子我师父帮我清了些浊气,还没恢复过来。”
南望不大懂这些玄乎事,便也没多说什么。
东源一个大国,其中的教派行当多得数不清,但就属他们上清峰的清徽观最为神秘。相传清徽观门人皆有仙缘,个别根骨好的能在修炼中得道飞升。自东源建国以来,每一任国师皆是从清徽观最出色的弟子中选出,以神通之力为东源观测星象,预知天下大事。
这仅是清徽观愿意让世人看到的。更多的事情,旁人都再说不出个所以然。即便是南望这位大将军,都无法多探清徽观的半分消息。
南望看着北顾从轿中拖出的一箱书卷,一眼扫去尽是些“太虚”“妙经”之类的字眼,不由头疼。再看北顾,这位一袭玄衣的大国师细看确实有那么一股子仙气。但与他几回“交战”后,什么仙不仙的,在南望这儿也已被怨念抵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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