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提到先皇,李昱辄便和唐宁坐下来,同苏太妃聊起以前的事情来。看得出来,苏太妃很爱先皇,每每提到他时,眼睛里都有光。可惜先皇这一生有过很多女人,苏太妃并不是先皇最爱的那一个。纵然如此,苏太妃也毫无怨言。
“太后娘娘是个有福之人,先皇最是宠爱她。陛下您刚一出生,先皇便封您做了太子。次年太后娘娘又诞下云曦公主,龙凤成双,陛下高兴不已。”说到这里,苏太妃目中流露出些许羡慕之色,她这一生未曾有过一个孩子,先皇驾崩后,她的心也随先皇去了,况且她在宫中也没有倚靠,索性便来了白云庵出家。
“太妃,您能多同朕讲一些父皇和母后的事情么?朕三岁左右的时候,父皇和母后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这是昨晚李昱辄和唐宁查到的,他三岁之后,太后娘娘便开始喝避子汤了。
“你三岁的时候啊。”苏太妃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说,“先皇和你母后的关系向来极好,只不过你两三岁的时候,你的母后生了一场大病。她病了很久,不晓得是什么重病,后来连宫苑都不出了,陛下急得不上朝……”
“后来呢?”李昱辄急切地问。
“后来你母后的病突然就好了起来,容光焕发,好似从未生过病一般。”说到这里,苏太妃自己也有些惊奇,“许是先皇对你母后的爱感动了上苍,老天才会如此眷顾你的母后。”
这样说来,先皇对太后的爱不像是假的。那他寝宫里的那幅画像,真的是太后本人吗?
李昱辄问:“太妃,您跟在父皇身边的时间最长,您可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一个人和母后长得很像?”
原本他问出这个问题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心中已经倾向于父皇自始至终爱的都只有他母后一人,但是他只是想确认一下。可他没有想到,苏太妃在沉思片刻后,居然点了点头:“有一个女人,几乎和你母后长得一模一样。”
李昱辄和唐宁一愣:“谁?”
苏太妃还未开口,外面忽然有人大喊:“失火了!”紧接着一股浓烟便从门缝窗隙中挤了进来。
李昱辄第一反应便是去拉唐宁,唐宁第一反应则是去拉苏太妃。赵潜迅速将房中的毛巾浸湿给他们,他们四个人捂着口鼻便向外冲了出去。
这一开门才发现苏太妃的房间外不知被何人淋了松油,火势已大,他们不能从门口出去,只好转而从窗户上跳了出去。
大火很快蔓延开来,庵中乱成一片,香客们忙着往外跑,李昱辄唤出几个暗卫,让他们帮着庵中的人提水灭火,他和赵潜则带着唐宁和苏太妃先下山。
正是拥挤混乱时,唐宁忽然听到苏太妃发出一声痛吟,她扭头一看,发现苏太妃捂着腹部,有血从她指缝中流了出来。
唐宁一惊,将苏太妃揽在怀里,对李昱辄说:“有刺客在周围,小心!”
李昱辄也看到苏太妃受伤了,刺客们既不刺杀他,也不刺杀唐宁,却是刺杀与世无争的苏太妃,其中的意图显而易见。
唐宁肩上的伤还没好,赵潜从她怀中将苏太妃接了过去,李昱辄则是紧紧拉着唐宁的手,快速往山下走去。
山路实在狭窄,又被慌乱的香客堵住,他们走得并不顺利。这个时候,苏太妃忽然吐了一口污血,人也昏迷了过去。
“他大爷的!”唐宁咬牙切齿道,“刺苏太妃的利器上淬毒了。”
李昱辄眸中亦是阴云翻滚:“先下山再说。”
等到他们到了山下,立马驱车去找大夫,可是大夫来瞧时,苏太妃已经不行了,她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说便没了呼吸。随后在山上帮忙救火的暗卫也回来了,向李昱辄禀报说,白云庵的大火已经扑灭了,只是苏太妃房间烧得厉害,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烧没了。
李昱辄眉头紧锁,许久不发一言。
他们刚到白云庵,甚至都没有与苏太妃聊太久,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见从一开始他们就被人跟踪了。
当年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否则苏太妃不会被人灭口。
苏太妃说,确实有一个女人,和太后长得一模一样,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唐宁亦是在思考与李昱辄一样的问题,她对李昱辄说:“苏太妃说的那个和太后长得很像的女人,会不会是太后族中的姐姐或妹妹?这世界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姐妹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李昱辄道:“母后的族中人朕都见过,未曾有一个同母后长得很像的人。”
“如果是已经去世的人,你当然不可能见过。”唐宁提醒道。
“你说的对。”李昱辄想到父皇寝宫中那幅画像上的女人确实很年轻,如果不是太后的话,那就很有可能是那个和太后长得很像且很年轻的时候便去世的人。
李昱辄回到皇宫后,立即派人着手去查此事,没过几天便有了消息:太后曾经有一个妹妹叫杜文喜,太后名叫杜文燕,她们是一对双胞胎,自幼长得很像。后来太后进宫为妃,极受先皇宠爱,可是妹妹红颜薄命,后来生了一场重病香消玉殒了。
而巧就巧在,那个时候,太后也在生病。不同的地方在于,太后已经病了许久,在宫中一直用珍贵的药材续命,而妹妹那场重病来的又急又快。后来太后的病痊愈了,可妹妹却是没能挺过去。
杜家对妹妹的病逝很是难过,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不再提及杜文喜这个名字,所以李昱辄一直不曾知道他还有一个这样的姨娘。
所以先皇到底爱的是谁?是姐姐还是妹妹?
甚至,在那两场巧合的重病中,死去的人究竟是姐姐,还是妹妹?
第33章
虽然唐宁对先皇到底爱的是太后还是画像上的那个女人这件事并不关心, 但是她对太后的身份还是很好奇的。
她去找了陆明放,让他帮助自己出宫,然后回了唐家。
上次母亲受了李云曦的刺激而受伤, 她心里一直挂念着, 此番回来也是想看看母亲,然后问问大哥这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好在母亲在大哥的照料下, 病情并没有恶化。
唐宁将太后以及苏太妃的事情告诉了唐墨:“偏巧我们想找苏太妃聊有关太后的事情,紧接着她便被灭口了,显然太后那边确实有蹊跷。”
唐墨听完, 说道:“应该是太后所为,不过她如此贸然将苏太妃灭口,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看来应该是慌乱之中做的决定。”
“当年太后生了一场大病,听苏太妃话里的意思, 太后那场病应该是很严重的, 可是后来居然奇迹般的好了。”唐宁说,“更奇怪的地方在于,陛下查出太后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杜文喜, 在太后病入膏肓之际,杜文喜也生病了,和太后不同的是, 这病直接要了杜文喜的命。”
唐墨认真思考着:“听着像是杜文喜跟太后续了命。”
“陛下说, 先皇在世时, 寝宫中一直挂着一幅画像, 上面的女人和太后长得一模一样。而我从太医院中偷出的药草进出账目本上,写着自李昱辄三岁之后,太后便一直在服用避子药。这说不通啊,如果陛下真的宠爱太后,怎么会舍得让她一直喝这个?”
唐宁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她没敢同李昱辄说,但是在唐墨面前,她倒是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有没有可能,真正的太后早就殁了,现在宫里那位,根本就不是太后。”
“这个目前还说不准,先皇爱的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宫里那位又究竟是谁,不好说。”唐墨思忖了一会儿,又道,“如果当年死去的那个人真的是先皇的挚爱的话,那么她的墓地,会在哪儿呢?”
唐宁顿悟:“在皇陵!”
唐墨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大哥,如果太后真的不是太后,那么爹爹的死,幕后真正的推手到底是谁?”唐宁问道,“宋子云那边有说什么吗?”
“他没说,还是坚持他那套说辞,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提到宋子云,唐墨的表情又阴沉了几分,“我用了各种方法逼他说实话,他还能咬紧牙关坚持到现在,这个人的忍耐力着实让人惊叹。”
唐宁道:“他大概心里也知道,一旦他说了实话,你也不会留他性命了罢。”
“不管怎么样,他绝对不简单。”唐墨沉凝道,“容我再审审吧。”
唐宁不能在唐府待太久,便说:“那我先回皇宫了,这次我出宫没走正门,是偷偷出来的。”
唐墨忽然提到:“各地选来的秀女马上就要送进宫中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这么快?”唐宁皱了皱眉头。
唐墨问她:“你心里还喜欢陛下吗?还是沈谦之?”
唐宁摇了摇头:“我没打算和陛下重修旧好的,至于沈谦之,我对他未曾动过男女之情。”
“那就好。”唐墨放心道,“大哥也不想你以后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选秀之事,你权当凑个热闹。若是陛下强逼你,那皇宫你也别留了。”
唐宁笑笑:“我有分寸的,大哥不必担心。”
不过说起沈谦之,唐宁想起前几日在宫中倒是见过他一次。
那是她和李昱辄从白云庵回来之后,她又借病去了太医院,想着能不能再翻出些东西看看,却遇到了前来求药的沈谦之。
沈谦之正向太医询问关于治疗火伤和祛疤的药,他也看到了唐宁,便同她打了个招呼,唤她“安歌郡主”。
其实从他的眼神中,唐宁知道他早就认出了自己,也很感激他选择替自己隐瞒。她上前问他:“是谁被火伤着了?”
“是我娘,前几日去白云庵上香,不成想那里失火,我娘跑得慢了些,被火伤了腿。”沈谦之看着她,似有许多话想同她说,可也只能以陌生人的身份关心她,“听说那日郡主也在?郡主没事吧?”
唐宁讪讪笑道:“我没事,那日失火后太混乱,没能顾得上令堂,请你谅解。”
“郡主客气了。”太医调好了药膏交给沈谦之,沈谦之拿着要走,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回头问了唐宁一句,“那簪子,你真的不要了么?”
唐宁一愣:“什么簪子?”
“没什么。”沈谦之苦笑一下,转身走了。
唐宁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心酸。她也是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簪子,应该是他们初来京城时,他在街上偷偷买来送给她的那支吧。
可是那支簪子不是早就丢了吗,他还同她一起找过,也不曾找回来,如今怎么突然又提起这簪子呢?
不过自从她专心调查爹爹的事情以后,已经很少想起沈谦之了。如今大哥提起他,唐宁便顺替他向大哥寻了个人情:“那沈谦之在京城无依无靠的,在官场上难免碰壁,你平日里有机会就帮衬他一些。”
唐墨却说:“又不是我妹夫,我帮衬他做什么?”
“大哥。”唐宁觑了他一眼。
唐墨立马妥协:“好好好,帮帮帮。”
沈谦之最近确实过得很不顺心,高中探花后的风光无限与现在的焦头烂额形成了强大的反差,当初踏入官场时的一腔热血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被消磨掉许多,尤其是在他出狱之后,陛下似乎对他没有以前那么重视了,而他官场中也很快暴露出自己的弱点:他出身贫寒,阅历太少,不懂得与人打交道,连得罪人都是后知后觉。
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原来做官不比读书,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了。
母亲看他整日愁容满面,便要去白云庵替他祈福,不成想那里失火,伤了腿脚,还连累了陪她一同前往的岑幼青。
岑幼青也受了些伤,虽然她伤得要比沈大娘轻许多,但被几颗火星溅到了脸上,难免会留下几颗疤痕,他这才去太医院给她寻一些祛疤的药。
岑幼青好似并不在意,指着自己的脸笑着说:“你看,像不像几颗星星落在我的脸上?这样是不是也很好看?”
沈谦之将药膏递给她,被她逗笑了:“还是没有星星好看。”
沈大娘一直在夸岑幼青,说她人美心善,那大火烧过来时,若不是岑幼青拉着她,她许是就回不来了。
沈谦之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她本就想让岑幼青做她的儿媳妇,如今岑幼青又救了她一命,她恨不能让他立即将岑幼青娶进来。
说实话,沈谦之这次有些动心了。
尤其是他从母亲口中听说,“安歌郡主”和陛下也去白云庵了。
沈大娘说:“那白云庵是善男信女求姻缘的地方,他们二人手拉着手上去的,想来也是好事将近了。”
他不知道母亲是否能看得出来那“安歌郡主”就是阿宁,但是当他听到母亲说“安歌郡主”与陛下郎才女貌十分般配时,他想起一件事情来。
那是他刚搬来这个府邸没多久,陛下忽然登门看他,让他受宠若惊。
他陪陛下喝茶时,便发现陛下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往往院中看去,那时他没有多想,以为陛下只是随便看看,可是现在想来却是不对劲:那个时候,阿宁正在院子里种花。
所以陛下是在看阿宁。
而且陛下临走时,偏偏要把阿宁叫过来送自己。
沈谦之迷惑了:难道陛下早就认识阿宁?
阿宁的身世成迷,从来不与旁人提起,也不像失忆的模样,莫非她其实一直知道自己是郡主,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己的心意?
沈谦之越往深处想,心里越是凉飕飕的。
他终于开始察觉到不对:从他进京开始,唐宁手中莫名而来的大量的银子,自己高中探花后得到的陛下的偏爱,被人恶意构陷后的入狱,甚至岑幼青对自己的多次提醒,亦是话里有话……
他好似落入了别人的棋盘中,成了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唐宁回到皇宫后,便将自己从唐墨那里听来的线索说给李昱辄听:“陛下,您要不要派人去皇陵看看?”
聪明入李昱辄,他也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你大哥倒是和朕想到一处去了。”
“所以你已经查过了?”唐宁问他。
李昱辄点点头:“父皇的陵墓旁边,有一处小墓,那墓碑上没有名字,只刻了一只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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