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心中的顾虑,也知道对你来说留在这里需要莫大的勇气,可大哥过得也不好,”唐墨苦涩道,“父亲没了,你宁愿流落在外也不肯回家,我和娘亲守着空荡荡,你知道大哥心里是何滋味吗?”
这是唐宁第一次看到大哥如此脆弱的一面。
自唐宁记事时起,唐墨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外表孱弱但内心强大的人,虽然他腿脚不便,身子也不好,但他就是有一种让人能放心依靠的淡定与从容。倘若不是这副身子困住了他,他一会是这天底下不可多得的人才。
唐宁自以为她离开京城可以逃避内心的愧疚,可以避免身份暴露给唐家惹来麻烦,可她唯独忽略了至亲之间血脉相通的思念与牵挂。
她可以忍受这样的思念与牵挂,不代表大哥和娘亲也能忍受,她终究是自私了些。
“你可以住在城外的山庄,我在城北也买了一座宅子,那里鲜少有官宦,平民百姓居多,你也可以放心住在那里。或者你喜欢哪里,告诉大哥。”唐墨期盼地望着她,“总归让我知道你住在哪里,我才能安心。”
“大哥,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唐宁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不是一个好妹妹,也不是父亲母亲的好女儿。”
“我觉得好便是好。”唐墨摸摸她的头,“暂时留下来好么?等大哥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大哥就带着你和娘亲离开京城,咱们再也不回来。”
“大哥?”听到他说他也要离开京城,唐宁有些惊讶,“为什么?”
唐墨叹了口气:“你不愿意回来,大哥又何尝愿意留在这是非之地?若不是有几件事需要解决,大哥早便带着娘亲去寻你了。”
“你要解决什么事情,我有帮得上的地方吗?”唐宁问他。
唐墨道:“你留下来就是帮大哥最大的忙,不然大哥心中总记挂着你,又如何能安下心来做事情。”
他越是恳切,唐宁越是坐立难安。
她久久不肯答应,叫唐墨看着心里也着急。他只以为她是出于对李云曦的愧疚和对唐家的保护才不肯留在这里,可是他既已提出以后会离开京城,为何她还在纠结:“阿宁,你当真这么狠心,要再次抛下大哥和娘亲?”
唐宁脸色一白,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起来:她最怕的便是这样的质问。
其实她哪里愿意离开自己的亲人在外漂泊,可是父亲的意外离世像是一块秤砣死死地压在她的心头,一个看上去那样高大和强壮的父亲悄无声息地没了呼吸,天知道当她看到父亲灰白的脸、摸到他冰凉的手时,那天崩地裂的一瞬间对她是多么巨大的打击。
故而她每每想到大哥和娘亲,便愧疚得喘不过起来。她不敢告诉他们,若是他们知道她因为一时赌气而忽略了父亲的病情导致父亲去世,他们该是怎么样气极难过。
她这样一个不孝女,哪有资格享受大哥对她的好。
唐墨本也不想说这样的重话给她压力,她自回来京城已经多日,却只回过唐府两次,如今科举考试马上就结束了,他也未曾从她口中听到她要留下来的意味。
他其实也是真的有些生气她为何一定要离开这里,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先前对她说过把所有的问题都交由他来解决,可是她显然没有听进心里去。
唐墨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唐宁呼吸越来越急促,只觉得胸口闷痛,胃里也跟着翻涌起来。她喉咙一恶,顾不得和唐墨说话,猛地转身,捂着嘴跑去后院,扶着树干吐了起来。
唐墨担忧地跟了过来,见她吐得厉害,忙帮她拍了拍背:“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其实唐宁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心里郁结到极致不能抒发时,胃里就要跟她造反,吐出东西来就会好些。方才唐墨那样问她,叫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情急之下便犯了老毛病。
可这个原因自然不能告诉唐墨,她只得故作轻松道:“我没事,可能是早上吃坏肚子了。”
唐墨听罢,以为是真的,便心疼道:“我立即叫掌柜的换个厨子。”
“不是厨子的原因。”唐宁摆摆手,“是我自己的原因,不关厨子的事情。”
“难道……”唐墨的目光立即意味深长起来,他悄悄打量了一下唐宁的肚子,发现她腹部似乎稍稍隆起,登时觉得有些不妙,于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因为沈谦之么?”
唐宁想到今天早上确实也是因为沈谦之而导致自己吃多了,于是便点点头:“跟他有点关系。”
唐墨瞳孔一缩,面上虽然依旧平静,但内心却是已经波涛翻滚:沈谦之这个兔崽子,自己明明早就安排小二将沈谦之换到离阿宁比较远的房间里,怎么他还能有机会进唐宁的房间?
不对,阿宁和沈谦之来京城也没几天,如今唐宁孕吐得这样厉害,肚子也鼓起来了,应该不是这两天怀上的?
难不成在沈谦之的老家,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
唐墨眼中的光明明灭灭,眨眼的功夫脑中已经将沈谦之凌迟了一千八百多刀。虽然客栈的人每天向他汇报沈谦之和唐宁的日常和起居,他也觉得沈谦之或许是阿宁的良人,但是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沈谦之居然把他心心念念的妹妹占为己有了,唐墨心里就生了一把闷火,想找人把沈谦之打一顿。
殿试中,正在奋笔疾书的沈谦之忽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引来众人频频侧目。
不晓得为什么,沈谦之总觉得殿上那个年轻俊朗的陛下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在打量自己。
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第12章
沈谦之参加完殿试回来,告诉唐宁两个好消息,一个是放榜日提前了,三天之后就能看到殿试结果;另一个好消息是陛下为他们这一批考生安排了三日的授学,并邀请当今太傅为他们讲学。
“这三日陛下安排我们住在皇宫,今晚就要收拾些东西搬过去了,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要注意安全。”沈谦之放心不下道。
唐宁一边思考李昱辄为什么会安排这样的事情,一边随口应了一句:“哦,好。”
晚饭的时候唐宁多要了两个菜,算是祝贺沈谦之顺利完成这次考试。小二端了一盅汤放在唐宁面前,说这是赠送的。
唐宁打开,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她不喜欢这种味道,便将汤推到沈谦之面前:“你喝吧。”
哪知小二又将汤给拽了回来,说:“姑娘,这汤是专门给女人喝的。”而后附在唐宁耳边小声说道,“这是东家特意嘱咐给您熬的。”
小二口中的东家,应该是唐墨无疑了。
想来是白日里大哥看到她吐了,以为她身体不适,才会叮嘱小二给她准备汤药吧。
如此唐宁也不好辜负大哥的好意,老老实实地喝了半盅多,后来实在因为味道有些怪而咽不下去了,也便作罢了。
当然这个时候的她打死也不会想到这汤里面放的药材是用来安胎的。
沈谦之去皇宫之前还想同唐宁多说会儿话,虽然此番也只是出去三天,可是这三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唐宁在他身边,就算只分别这几天,他也会很想她的。
可是唐宁喝了那盅汤以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头也有些晕,于是准备今晚早点睡。
沈谦之刚唤了她一声“阿宁”,唐宁便回了句“路上慢点”,然后便回房间睡觉了,留下沈谦之一脸凌乱。
第二日唐宁一个人吃早饭,小二依旧端来了和昨晚一样的汤,唐宁突然没了胃口,但是又不想拂了大哥的好意,只好又勉强喝了半盅,饭菜却没吃几口,而后又精神恹恹地回房间了。
小二也看得出来唐宁的异样来,于是立即去了唐府,向唐墨汇报唐宁的情况,总结起来有三点:胃口不好,疲倦嗜睡,安胎的汤药只喝了半盅。
唐墨问了问大夫,大夫说女人怀孕前期都这样,怀孕三个月之后就会好很多。唐墨让大夫又开了张提高食欲的药方,交给小二,顺便让小二多买些新鲜的水果给唐宁。
中午的时候小二端着洗好的果子送到唐宁的房间,问唐宁何时下楼吃午饭。唐宁早上喝了那半盅汤药后身子又不大痛快了,揉着犯晕的额头说:“不吃了,不饿。”
不一会儿小二端来了两盅汤,说:“您不饿的话就喝点汤吧。”
唐宁:“……”
就这样连着喝到第三天,那天晚上唐宁晕得七荤八素,没出房门。
与此同时,客栈中李昱辄安排的人闻着这里淡淡的药味,也以为唐宁身体不适,于是当天晚上便“如实”向李昱辄禀报了。
李昱辄心中担忧,连夜带着宫中最厉害的太医出了宫,刚踏进客栈的大门,太医脚步一滞,嗅了嗅空气中的药香,心中便有了几分掂量。
此时小二正将唐宁晚上没喝的汤药又热了一遍,端着走到楼上去敲唐宁的房门:“姑娘,您把这两碗汤喝了吧。”
房间里面传来唐宁有些虚弱的声音:“不想喝,别烦我。”
太医将李昱辄拉到一边,小声地问:“陛下,您叫臣过来是给这位姑娘瞧病吗?”
李昱辄点了点头。
太医了然:“如此,臣想臣不用进去瞧了,这位姑娘已经在吃药了。”他指了指小二端的那两盅汤药,“一盅安胎,一盅养胃,想来那位姑娘不是生病,而是害喜……”
李昱辄的脸刷的就白了,他转头望向唐宁的房间,表情凝固,眸光阴鸷透出一股巨大的寒气,吓得太医当即噤声了。
害喜?她居然怀孕了?
他等了她三年,她居然和别人有了孩子!
“你在这里等着,朕上去看看。”李昱辄憋着一肚子的滔天的怒火大步往楼上走去,小二不认识他,见他径直往唐宁房间里闯,便上前阻拦,却被客栈中其他的李昱辄安排的人拦下了。
李昱辄推了推房门,发现里面上了门栓,便拍了拍门,沉声道:“阿宁,开门,是我。”
因为过于愤怒,导致手上控制不好力道,拍门的声音有点大,这让小二察觉到事态有些不对,于是赶紧跑下楼,找人偷偷去唐府通知唐墨。
唐宁因为白日里喝得那几盅汤,这会儿正在床上头晕脑胀,听闻是李昱辄的声音,只好下床,一站起身来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她强打着精神,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将门栓拨了好几次才拨开,拧着眉头看着外面站着的那人:“有事?”
刚说完这两个字,身体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进房中,房门也被李昱辄踹上了。她后背不小心撞在桌角上,痛得她闷哼一声。只不过她没有力气同他吵架,她顺势扶着桌子,慢慢坐到凳子上,虚弱道:“我今天不舒服,有什么话明天说。”
李昱辄冷笑一声:“朕要宰了沈谦之,也要明天说?”
唐宁以为李昱辄说的是气话,便不以为意地问了句:“他怎么招你了?”
李昱辄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他动了朕的女人!”
“哦?他在宫里调|戏你的妃子了?”唐宁捏了捏眉心,想让自己的意识清晰些,却是收效甚微,“不可能吧,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没有那个胆子才是,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唐宁!”李昱辄实在忍无可忍,掐着她的下巴让她仰头看着自己,“你不要跟朕装傻了,你跟沈谦之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唐宁这会儿脑中跟浆糊似的,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听闻他问这个问题,也没有多想,便随口答道:“我跟他不是一直在一起么?”
李昱辄怒火更烧:“所以孩子是沈谦之的?”
“什么孩子?”她绵软无力地拍了拍他钳着自己下颌的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我真的不舒服,我想睡觉。”
“睡觉?”李昱辄恼怒于她居然是这样风轻云淡的态度,登时情绪更加失控,一个打横将她捞起,几步走到床边,毫不温柔地将她扔在床上,随即也覆下身子来。
唐宁被他摔得眼前一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解她的衣襟了。
“阿宁,朕等了你三年,朕不许你成为别人的女人!”李昱辄眼眸发红,心里快要嫉妒疯了。
“你住手,”唐宁晓得他要做什么,立即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衣服,一只手去推他,“我不愿意,你放开我。”
可李昱辄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她这点可怜的力气在他面前也简直不值一提,他轻而易举地将她两只手腕按在枕头上方,另一只手继续剥她的衣服。
当他扯下她的衣襟,咬上她的肩头时,唐宁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劫难逃了,当即又急又气,鼓足了所有的力气骂了一句:“李昱辄,你混蛋!”
“我是混蛋!”李昱辄抚摸着她的脸,和她光滑的脖颈,眸光变得火热而急切,“我若不是混蛋,当年怎么会放你走?”
“你别碰我……”唐宁身上的力气在骂完他之后全都泄去,恍若坠入一个无底黑洞,说完这句话后,便渐渐阖上了眼睛。
李昱辄这才后之后觉地发现她的异样,她脸色煞白,嘴唇也染了些许青色,思及她方才那微弱的反抗,李昱辄登时慌了:“阿宁,你怎么了?”
可是唐宁已然已经昏死过去,哪里还会有反应。
“阿宁,你别吓我。”李昱辄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探了探她鼻间的气息,然后手忙脚乱地将她的衣服整理好,打开房门将楼下的太医叫了上来,“你快瞧瞧,她这是怎么了?”
太医抱着一箱急步跑了上去,接过唐宁的手腕,仔细把脉,眉头皱了舒,舒了又皱,而后一脸复杂地对李昱辄说:“陛下,这位姑娘她没什么大碍,也没有怀孕,就是……吃错药了。”
李昱辄:“……”
第13章
太医说,唐宁身子确实有问题,她身上有旧伤,而且伤到了骨头,这伤虽不害命,但偶尔遇到阴雨天会隐隐作痛,吃些药便会缓解。
唐宁以前在战场上打了那么多仗,身上有点旧伤并不奇怪。
“可奇怪的是,这几天并无阴雨天,她为何要吃药,还吃错了?”太医一脸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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