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陷入两难。
张一莹抱着胳膊深吸口气,再一次打了两个喷嚏。
云初自然也冻的花容失色,拿出包里冰丝围巾,递给她,“先披上。”
骤雨卷着狂风,狭窄的小亭子不断有雨水吹进来,云初睫毛都湿漉漉的,头上衣服上,越来越潮湿,她想了几秒,终于做出决定,一时好面子的毛病又改不了。
心一横,把手机递给张一莹,点点屏幕,“你给这个人打电话。”
张一莹愣住,低头看手机屏幕,“啊?”
“你就说……”云初想了几秒,嗅到自己身上沾染的酒味,“就说我喝醉了,人事不省,问他能不能……开车来接……”
张一莹仔细一瞧,屏幕上“李修岳”几
个大字清晰的映入眼帘。对方跟云初的关系来不及细想,接过去手机,看一眼手机,又看一眼云初。
在云初催促的目光之下,点了拨通键。
*
晚上白云阁设酒场。
李修岳下午没事,早了半个钟头过来,房间清一水的后辈,都不怎么认识他。
他进来,这些人只看了他一眼,继续不知天高地厚的吹牛侃大山。
李修岳听了两耳朵,挺无聊,烟瘾上来,他起身出去,走到楼道通风的抽烟区,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
房间里有人跟着出来,问他一声“李总好”。
李修岳掀起眼皮子,很面生,想不起在哪见过,随口答应:“你好。”
紧接着又出来一个人,跟这个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走到台阶坐下。
晚上七点左右,举办方才露面,李修岳不过是看朋友的面子过来捧场子,想低调行事,所以举办方过来邀请去主桌的时候,他笑着婉拒,“我过来是想讨杯酒喝,你们忙你们的。”
负责人:“那怎么行,那可不行……”
“您再这么客气,我可就不好意思了。”
李修岳与对方一番客套,终于把他打发走。
云初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准确说,应该是云初的小跟班,张一莹打来的。
她撒谎的功夫还不到家,所以说话有些磕绊:“李、你是李修岳吗?”
这样的开场白,让李修岳很不适应,已经许久没人打电话,会这么直接的,直呼他的大名。
并且不是他记忆中,云初的声音。
“我是,你是?”
“我是云初同事……她那个什么,那个喝醉了……”
李修岳挑了一下眉毛,没说话。
之前对云初说,他游戏人间的时候,她大概还只知道穿着开裆裤玩泥巴,这句话并不是吹嘘自己有多牛掰,实际上,男女之间的那些事,那些伎俩,云初玩的,确实已经是他玩剩下的。
比如,他很清楚的知道,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女人或男人喝醉酒,给另外一个异性打电话,都是有所图谋,再比如,在场第三者借着当事人不省人事为由,对某个异性的电话通知,其实都是当事人授意之后才会干的事。
知道归知道,李修岳还是没揭穿,反
而配合她演戏,“你们在哪?”
在李修岳不说话的这段时间,张一莹组织了好几种说辞,没想到他这么上道,顿时松了一口气,“我们在城东,环水公馆附近,外面正在下雨,我们只好在小亭子里避雨,云初喝醉了。”
李修岳明知顾问:“需要我接?”
张一莹回头看云初,得到云初肯定的眼神,怕被拒绝似的,赶紧答应:“需要!外面挺冷的,她穿的也少。”
李修岳“嗯”了一下,“你让她接。”
张一莹眨眨眼,在云初提醒后才回道:“云初醉了,怎么接电话啊,您赶紧过来呗。”
李修岳忽然笑了一下,“那等她酒醒了,再给我打电话。”
说完啪的一声挂断。
张一莹愣愣望着手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李修岳这厢放下手机,没心情再喝酒,扶着衣角慢慢坐下,往后靠。
场内被主持三言两语搞得气氛高涨,房间里的人听到说话声,一个接一个起身出去,李修岳左右的位置空出来。
偌大的房间,偌大的圆桌上,连上他只有三个人,尽管那两个低着头,在窃窃私语,也抵挡不住一股浓浓的冷清。
他就这么面无表情的坐着,手指沿着玻璃杯边缘画圈儿。外界的热闹与嘈杂,好像跟他没任何关系。
不出三分钟,如他所料,云初的电话再一次打过来。
语气清冷,完全听不出一丁点儿醉酒该有的样子,“怎么了,李先生?”
李修岳轻抿了一口酒,“没怎么,倒是你,找我有事?”
“没事啊。”
“你不是喝醉了?”
“醉是真的有些醉。这会儿好多了。被困在大雨里走不了,刚才跟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
“嗯,我忙着,先这样。”
云初沉默住,走到亭子边,扶石凳坐下,耳边尽是哗啦啦的雨声,人在屋檐下,她稍稍服软,“真不准备搭理我了?”
李修岳低头笑笑,“这话怎么说,我什么时候没搭理你?”
“怎么不找我?”
“你也没找我。”
“……”
“……”
两人沉默无言,陷入尴尬,面对李修岳冷漠的语气,云初刚想挂断,他忽然说:“刘助理在环水公馆附近办事,你给他打电话接你。”
顿了一下又说:“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第5章
李修岳晚上结束应酬,到家十一点钟,五年前搬出家门独居,已然适应。
过两日老太太寿辰,李修岳正头痛应该准备什么礼物,打电话给□□,猛然想到云初这一茬,犹豫几秒,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人送到了?”
□□自然知道问的是谁,笑着点头:“送到了,都送到了,就差买盒解酒药伺候着了。”
李修岳眉头微皱,心想这姓云的,果然是过河拆桥的一把好手,再怎么说,自己也算帮了她忙,到家之后,竟然连个感谢的电话都没打。
如果她压根儿不懂人情世故,李修岳倒也懒得计较。
偏偏云初还不是情商低的人。
李修岳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但像云初这么唯利是图的,还是头一次见。
对□□交代完,李修岳把手机放到茶几上,沙发上一坐,静静看着手机。
好半晌,忽然摇头,一边撇嘴一边轻笑。
他丢下手机去浴室,打开热水洗澡,温热的洗澡水从头顶冲刷而下,耳边尽是哗啦啦水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外界一切嘈杂被隔绝,思绪暂时得到缓解。
就在他专注于清洗,心无杂念时,某个微醺的夜晚,某一幕画面钻进脑子里。
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小手用力攥了一下,让他下三路某个位置,紧了紧。
李修岳深吸一口气,“啪嗒”关上花洒开关,双臂撑到冰凉墙面,不断有水柱稀里哗啦的,从冲乱的发梢流下。
缓和半分钟,他才抬手,理开额前短发,用力抹去脸上的水。
张开泛红的双眼,胸口起伏不定的……微喘。
裹着浴巾从浴室回到卧室时候,他还意犹未尽,下意识往空荡荡的床铺扫一眼。
*
□□一路嘴巴没闲着,说了很多和李修岳相关的事,云初就算想低调,在□□的三寸不烂之舌之下,也低调不起来。
张一莹那晚围观一路,吃了一路瓜,加上□□的误导,吃明白点什么。
这天两人在公司加班,十点半才从大厦出来。外面灯火通明,城市一天之中最精彩的夜生活才刚拉开序幕。
云初车子送去保养,只能打出租。
张一莹瞧见,主
动提出送她回家。
无意间闲聊,张一莹表示:“按理说,我是不是应该请你和李修岳吃饭,那天要不是你们俩帮忙,我非得冻感冒不成。”
云初在副驾驶座上昏昏欲睡,听她开口,勉强打起一丝精神,“请不请我无所谓,不过,你倒是可以单独请请他。”
张一莹笑了:“什么叫单独请他?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云初摇头,“不是。”
张一莹顿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哦,那他在追你?”
云初慢慢侧过头,沉默几秒,忽然笑了,笑容明媚,还有几分轻挑。
“追我谈不上,他想养鱼,把我拉进鱼塘。”
云初低头轻笑,一副云淡风轻不在乎模样。
张一莹知道云初面容姣好,模样清纯,追求者有那么几个,前几天云初还收到一束百合花,公司楼下咖啡馆老板送的,她跟着云初第一次去喝咖啡,就能瞧出那老板对云初有旖旎心思。
眼下张一莹只顾开车,听到云初对李修岳的评价,以为云初心有伤感,想了想,安慰到:“这个李修岳我没见,听声音怪好听的,既然有助理,想来公司不会太小,经济条件看样不错……不过他不认真,咱们也不稀罕,那天送花那个咖啡店老板,我倒是见过,其实也不错啦。”
云初认真想了想,眉头微微蹙,看向张一莹,满面狐疑。
张一莹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尴尬笑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云初盯着她的眼睛思索几秒,才想起她口中“咖啡店老板”又是哪尊大佛,云初不喜欢喝咖啡,偶尔过去是觉得工作压力大,那边清净,又不好干坐着,所以会点一杯饮品,自从那个老板瞎搞以后,彻底失去了云初这个本来就贡献不大的客人。
至于咖啡店的主人,云初早八百年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禁笑笑,慢慢扯开裙子上的褶皱。
顺便幽默地灌了张一莹一杯毒鸡汤——
“宝贝儿,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两个都要。”
许是云初这句话渣的实在太到家,张一莹好几次欲言又止。
她这样硬生生憋着,好几次又险些憋不住的样子,让云初忍禁不住。
下个路口就到云初住处的小巷子,
手边忽然响了,云初低头,看见张一莹的屏幕亮着,“亲亲老公”四个字,毫无预兆刺痛了云初的眼睛。
张一莹喊她三遍,她才反应过来,张一莹念叨着:“我蓝牙耳机找不到了,你都不知道我记性多差,有时候上一秒刚放下,下一秒就找不到了。我每天不是在找东西,就是在找东西的路上……”
云初顿了顿,后知后觉点了接通建,又点了外放。
张一莹对着话筒喊“老公”,眼中爱意浓郁的化不开,那边有孩子咿呀学语的声音,还有噼里啪啦玩具落地的噪音,很混乱,但又莫名的温馨。
一对夫妻如往常一样谈话——
“什么时候回来?”
“我已经在路上了,送完我同事就回家,大约二十分钟,宝宝怎么还没睡?”
“我和妈妈正准备给他洗澡,你路上注意安全。”
“辛苦老公。”
“老公不辛苦。”
“……”
“……”
云初举着手机淡淡眨眼,歪头瞧了张一莹许久。
张一莹的世界一直是中规中矩的,择一人相爱,然后相守到老,这样的生活是云初渴望的。有一个观点云初一直都相信,如果一个女人到了七老八十,仍然很相信爱情,那她一定过得很幸福,一定有一个很爱她的老公。
可惜云初没这个福分。
人总是贪心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过着柴米油盐的时候渴望风花雪月,可以风花雪月的时候,又羡慕别人潇洒自由。
所以你看,生活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贪婪的人性。
她今夜似有感触,从张一莹的车上下来,顺着漆黑的小巷子一路往前走。
往常时候她很怕黑,这条漆黑小路,她都是心惊胆寒,一路小跑着,走的深一脚浅一脚。但今晚不知怎的,一切都看开看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压根儿没有心情在意。
走了许久,那两面刷着黑色油漆,复古沉重的木门出现,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
肩头有淡淡的桂花香,门内爱吵架的老夫妻几年如一日的相互挑剔,云初觉得脸庞有些凉,指尖抬起来,轻轻蹭了一下。
竟然是泪。
她深吸了一口气。
越来越明白,什么是成年人毫无预兆的崩溃。
黑灯
瞎火之中,云初躬下身,摸到冰凉的台阶,撩了裙子扭身坐下。
如此寂静,没有人打扰的深夜很安详,云初只想安静的宣泄一下情绪。
“……”
大约过去十几分钟,她才觉得舒缓很多。
不过体力有些跟不上,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小腿有些麻,她轻轻动了动,吸着气往后一靠,头抵着砖红色的墙面发呆。
她记得以前某个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晴朗的夜晚,下班回到家,在院子凉亭里,靠着某个人的肩膀数星星。
然后听他许诺未来,听他规划蓝图。
三年前,在云初还不懂成年人之间所谓爱情的“江湖规矩”时,一个姐姐在喝醉酒之后,拉着云初的手,又哭又笑,问过云初一个这样的问题:“你知道那种,他给你画了一个蓝图,两人都朝那个方向努力,有一天,他却忽然不声不响把你踹下车,是什么感受吗?”
云初以前不懂,现在懂了。
不过想东想西了一番,人变得越发通透了。
掏出手机,给她最近打发寂寞的备胎里,最慷慨的人拨去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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