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纪蕴的身世可以公诸于众,方阁老早就告诉大家了,这么多年都瞒着大家,自然是不能说,自己去问,必然是碰一鼻子灰,安然才不想去找那没趣。
问凝和抚菡端了洗漱的热水和用具进来,服侍安然一番洗漱之后便睡下了。不多时,问凝也洗漱了一番回来,脱了外裳和中衣,便在安然的床外沿睡下了。今晚该她当值。
小时候,方太太和方家的人都不放心让安然独睡,生怕他莫名夭殇,开始是派嬷嬷守夜,后来派问凝和抚菡两个丫头睡在安然外侧,一则,关注安然的身体情况,二则,服侍安然夜里起来喝水小解盖被子之类。
安然现今十岁了,在长辈们看来,也还是个小孩子,自然是要继续派丫头们陪着服侍安然睡觉,才让人放心。
安然听着旁边问凝的呼吸老半天还乱着,便把胳膊从自己的被窝伸出去,捅了捅问凝的被窝,问道:“问凝,在想什么呢?”
问凝心头正捉摸着一件事,不知该怎么向安然提起,忽然被问,慌道:“哦,没想什么。快把手缩回去,外面冷。”
问凝看着安然把胳膊缩回被窝的同时,又把自己的被窝往床外沿移了移,更拉大了她的被窝和安然被窝之间的距离。
“我又不吃人,你移那么外面,不怕掉床下去?”
问凝有些慌乱地又朝床里移了一丢丢,应道:“嗯,睡吧。”
安然侧过身来,曲臂枕在头下,看着问凝,一本正经地道:“问凝,你知不知道阿蕴是怎么到咱们家的?”
他想着问凝比原主大了两岁,下人又是最喜欢议论主家私事的,或许问凝会听到什么传闻。
问凝道:“我只听说蕴哥儿是从襁褓里就抱进了方府。抱他进府求见太爷的,是个老者,太爷对他甚是客气。那老者离开后,再没有来过方府。蕴哥儿进府以前的事,没人知道。听说,有回大太太跟二太太偶然问了一句,想套太君的话,被太君着实数落了一番,叫她们只管把蕴哥儿当子侄相待就是,不要打听蕴哥儿的事。”
安然心头一动:“这么说,太君应该是知道阿蕴进府以前的事情的?”应该是方阁老告诉过桂太君。他们夫妻少年结褵,一生相扶相持,有什么事,互不隐藏,也是理所当然。
问凝赶紧道:“姑娘,你管蕴哥儿进府以前的事干什么?反正你只要知道,蕴哥儿是咱们两府里头最心疼你的兄弟便是了。”
安然想一想,觉得问凝说得也对,他为什么要去管纪蕴进府以前的事?只要纪蕴一直这么关心他,爱护他,不就够了么?
问凝见安然没再说话,又道:“姑娘,睡了吧,今儿刚搬回府,闹了一天了呢。”
经问凝一提,安然真觉得有些疲倦了:搬回来他没出力,只是后来要改造练功房,花了点脑力,然后被安凌墨喊过去教训一顿,被吓得不轻。
就在安然快要眯着了的时候,听见问凝怯怯幽幽地叫:“姑娘。”
“嗯?”
“有件事,婢子想求姑娘一个示下。”
“说呗……我不是说了嘛,说‘我’,不要说‘婢子’。”安然有许多行为举止和观点,都秉承着穿越之前的作派,比如,他对下人十分宽厚,从来不摆主子的谱。
安然总觉得当别人向他卑躬屈膝,奴颜媚色时,是在提醒着他,这个时代不平等的人际关系,意味着当他遇到比他地位更高的人时,他也得如此这般卑躬屈膝,这让他想想就觉得满心不舒服。
“以前姑娘性子懦弱,凡事依靠旁人,婢……我跟阿菡自该对姑娘多照应一些。不过,自打姑娘挨了那次家法后,真像是被老爷打醒豁了一般,心头有了主见,做事有条有理,还会孝顺太君太公了,我们做下人的,看着心头也高兴,都说姑娘要立起来了。”
问凝的语气满是欣慰,安然听了却警觉起来:“然后呢?”这丫头大半夜不睡,就为了对他猛吹彩虹屁?
“既然姑娘越来越有主见,我便想着,如今大家年岁也渐渐大了,应该避避男女之嫌了。以后我跟阿菡陪床,便在屋里打个地铺吧,再不,叫凡一和木尘两个来陪床?”
问凝比安然大了两岁,女孩子早熟,以前的安然给问凝的感觉就是一个没长大,没长醒的小屁孩,每晚躺在一张床上陪着睡觉,半夜起来服侍小主子大解小解净手喝水这些事,一直以来,她做的不过是丫头的本份事,从没有半点异样的感觉。
可这回到方府养伤,安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直愣愣地看向她的少女-胴-体,总会回避。而且,半夜起来解手,安然也不会再让问凝看到碰到自己的小鸡鸡,总是坚持自己来。
安然的目光虽然仍旧清澈,但让问凝感觉小主子其实已经懂得了男女之别。这让问凝再进行**工作时,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只当时是在方府里,以为换了地方,有些不适应,就忍住没说。这会子回了自己的院落,这种不自在的感觉越发强烈了,问凝犹豫了又犹豫,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叫凡一他们进来打地铺吧。”安然只觉得内心热泪涌流,对问凝的提议,举双手双脚赞成!
他明明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好青年,天天晚上跟个十二三岁的花朵少女同床同卧,时常隐约地看见少女不经意间在他面前展露的美妙胴体,真是辣眼睛啊!没长针眼,算自己坚强。
问凝当即就把自己的被褥搬下来打了地铺。从在方府她就开始盘算这事儿了,这会儿忍不住,终于提了出来,安然那么轻易就同意了,让问凝大大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意料不到的知音
第22章:意料不到的知音
作者:天际驱驰
过了两天,睿王小世子李子实依约前来拜访安然。
安然一早就换了衣服,上面是一件出炉银暗花交领短袄,外面罩了件密黄方领对襟捻金织花缎比甲,下面穿了条松绿花缎饰织金璎珞串珠八宝纹裙襕的百褶裙,再在裙袄外面罩上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脸上未施脂粉,头上仍旧梳作丱发,发根处各扎束了根佛头青彩晕锦缎带。
纪蕴则穿了身鱼肚白彩绣双滚双挂的暗花素袍,腰间束了根靛青跟石青相杂的双如意状盘长耳翼绕结绦环,下面着了双绿绦缘青鞋,因才十四岁,便把头发归拢于头顶,拿个古香缎的网巾罩着,素袍外面也罩了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金线番丝鹤氅。
李子实骑马而来,看见迎在门口的两个少年,眼眸一暗。
纪蕴跟安然从大门把李子实延里客厅里,客厅下烧了地龙,厅里的缠枝牡丹翠叶鼎炉里烧了薰香,四角另有铜炉烧着银丝炭,厅里极是暖和,沉暗浮动,三人入座喝了茶,便各自把大衣服宽去了。
那李子实在宝蓝锦缎镶灰鼠皮披风底下穿着绛红散花锦盘金绣的道袍,束着饰描金云龙纹玉革带,皁皮靴,他虽未及冠,但男子十五束发,他便把头发半束于顶,拿了个镶碧鎏金的发箍束在发根,没有挽髻,长长的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脑后。
三个人里,李子实穿得最花绡,最亮色。安然也不禁暗暗喝一声彩,当真是玉树临风,飘逸挺拔,又显精致清贵,慵懒奢靡。
倒是李子实看了安然这一身老太太老夫人的装束,心头微微一窒,知道是安然故意穿成这副暮气沉沉的样子,是防着他。明明年纪最小,却穿得最素净,最老气。
等说完了礼貌性的客套话之后,李子实便单刀直入,向安然道:“我今儿前来拜访,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想送份礼物给五公子,这礼物是一个人,算是为书院之事赔礼,还望笑纳。”
安然跟纪蕴都吃了一惊:“赔礼?送人?谁?”睿王府的小世子居然会为了书院强邀之事赔礼,这可真是破天荒。
李子实下巴一翘,他的随身小厮就赶紧跑了出去,不多时,领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进来。这么寒冷的天气,少年还穿着一袭月白棉袍,戴着软巾裹头,低眉顺眼,只怀里抱着张琵琶。
李子实叫他:“去,见过安五公子。”少年听话地上前向安然揖手行礼,神态拘谨而恭敬。
向安然见了礼之后,少年还想朝坐在安然身边的纪蕴行礼,他刚拱起手,李子实便道:“够了,那一个不是你新主子,不用管他。”
李子实已经打听过了,知道纪蕴的身份。不过,李子实作为睿王府的小世子,嚣张拔扈惯了,眼界极高,看着纪蕴跟安然并排着站在一起迎接他,他愣是没把纪蕴放在眼里。
好在纪蕴无心攀交李子实,他只是来保护安然的,对李子实表现出来的明显的轻视,也不以为意。
琵琶少年讪讪地收手,复又退下来,站在小厮下首。
李子实介绍道:“这奴才没姓氏,大家都叫他阿辰。是我们府上琵琶乐伎,技艺精湛,我特意同我祖父讨了来,送予安公子。”
李子实又转头对阿辰吩咐道:“阿辰,先弹一曲让你新主子听听,讨得新主子的欢心,你才能留下来。”
纪蕴赶紧道:“不用弹了,这人,也烦劳小殿下带回去吧,心意咱们领了,我们这篷门小户的人家,养不起乐伎。”倒不是真养不起,普通官宦人家不会豢养乐伎,主要是怕影响官声。
李子实不理会纪蕴,只看向安然,说道:“冬月望日,得见安公子歌舞一曲,真叫人耳目一新。只是我看安公子年岁幼小,舞功尚浅,舞姿中颇有疏漏或力有不逮之处,不过假以时日,安公子若能潜心舞艺,他日必是我大唐第一舞伎,成就必定远超长孙(长孙,非笔误,乃架空)大娘……”
纪蕴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小殿下,我们阿然才不会去做舞伎!”
李子实继续不理会纪蕴,却立即改口道:“……是大唐舞魁!尤其是那曲俚歌,歌声雅正,吐字清晰,略无媚态,赏心悦耳,再者,歌词虽然浅白通俗,但喻意高雅,意境优美,隽永有味,不输诗词歌赋,堪为佳作,相信不久之后,在市井坊间,甚至是在文人雅集上,都会广为传唱。歌名叫什么来着?”
“《摘下满天星》。”
“哦,是歌词里面的一句,要俗就一俗到底,甚好。至少这歌名让人一听就记得住。只是……”
纪蕴还要说什么,被安然瞪了一眼,说道:“小殿下还有何高见,请说。”听李子实说话,倒像个懂得歌舞之人,安然颇想听听他对自己那曲剑舞的评价。
“……安公子哼唱的乐曲,曲调清新淡雅,温婉小意,完全不似目前坊间流行的靡糜之曲,闻之心情怡悦轻快。然而安公子载歌载舞,又有这么好听的乐曲,却没有一个乐师弹出来作为伴奏,令这一曲歌舞减色不少,憾甚!我心头猜想,只怕是安公子一时还没找到适合的,便想着送一个给安公子。以后安公子歌舞自娱,或是歌舞娱人,能有个乐曲伴奏,当会更加淋漓尽兴。安公子,听听阿辰的琵琶吧,看我送的这份礼,合不合你心意。”
安然被李子实这一番话,惊到了!李子实从舞蹈,歌声,作词,乐曲四方面点评了当日他的歌舞,没有一昧称赞,点评得非常中肯。
对舞蹈,李子实非常尖锐地指出来,虽然编舞一新,但安然年幼,舞功尚浅,未臻完美,还有许多可以改进和完善的地方。这其实也是安然的实情。
对歌声评价甚少,因为安然才十岁,还是童子,嗓音和音色会有很大变数,无法预估。
但李子实对作词和乐曲的评价远比舞蹈高。对这种评价,安然心服口服。
这首《摘下满天星》,在穿越前就是经典中的经典,李子实盛赞经典,超过对安然新编剑舞的称赞,安然服气。
同时,安然也不得不佩服李子实鉴赏歌舞词曲的眼光。
李子实能够给出如此中肯的评价,说明他本人对歌舞词曲都有着极高的领悟和鉴赏能力,纵然李子实不会唱歌跳舞弹琴伴奏,但他懂得鉴赏,这就说明他于歌舞词曲一道有极高修养。
如果没有小世子强邀作客这回事梗在安然心头,安然几乎要把李子实引为知音。
李子实送给他一个琵琶乐伎,这份礼,可以说,送得极是用心,安然甚至不用听阿辰的弹奏,就对这份礼极是满意。
因为李子实送的,绝不是一个弹曲解闷的玩物,而是一份推动安然在歌舞技艺上,更进一层楼的助力。
从练舞开始,安然就深深地觉得,没有音乐的伴奏,这舞蹈练起来十分不得劲儿,虽然他会在心里默念节奏:“一哒哒,二哒哒,三哒哒……”可是,这个数数节奏,哪有在音乐的伴奏下来得直接?来得更能调动舞者的情绪?
歌舞必须融合进乐曲里,那样的歌舞才更具有感染力,安然的歌舞,不能只有歌舞词,而没有曲,安然早就感觉到,他迫切地需要身边有一个乐师。
可是,安然现在还是个十岁童子,他实在不好开口,再要一个乐伎。还要让乐伎整天跟在自己身边,动不动就弹奏得叮叮咚咚。
虽然安然是为了练舞,但落进别人耳里,只会觉得安然小小年纪就如此耽于声色,贪于逸乐,生活得无比奢侈靡烂,纵然方太太宠着他,安凌墨也绝不会答允。
安然虽然非常希望留下这个琵琶伎,但他还是清醒地认识到,他人小言轻,府上添丁进口的事,他做不了主。
作者有话要说:
怂作者:下面有请小安安的御用琵琶伴奏师,御用谱曲师阿辰先生出场,大家欢迎~~~~
阿辰(害羞地):大家好。
怂作者:阿辰除了作为小安安的琵琶伴奏师,御用谱曲师,会推动很多剧情,但没能活到终场。
阿辰(黯然一叹):姑娘于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恩同再造,比那黄河之水还奔流不息,我愿意为姑娘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怂作者:聒噪!拖下去。
阿辰(挣扎,抱住门框):别拖我,我还要再对姑娘表白一万句忠心!忠心不表完,我不能瞑目!
第23章 小世子的诚意
第23章:小世子的诚意
作者:天际驱驰
安然还在舍不得开口拒绝之时,纪蕴已经发话了:“别弹别弹!小殿下,我们已经说过了,篷门小户,养不起乐伎,非是不想收这个礼,实在是咱们养不起这个礼。人呐,你还是带回去吧,咱们领了心意就是。”
人家送礼,不收是不给人家面子。上次掌掴小世子,就驳了一回睿王府的面子,这要不收礼,又驳一回面子,怕睿王府恼羞成怒,又起争端。因此纪蕴强调,他们不是不想收礼,是养不起。
李子实再三被纪蕴打岔抢白,也有些来气了,道:“我这礼,单单送与安公子,其他人,少在那越俎代庖乱搭腔!”
他又向安然道:“我知你年纪尚小,家里的事,做不得主,让你收用一个乐伎,还要养着他,安排他衣食住行,着实为难。我提个议,人呢,我给你养着,衣食住行一应花销都在王府,只他今后归你使唤。我在你家附近的客栈给他包间长期客房,你要用他了,只消叫人去叫他,用完了,叫他自己回客栈便是。这样你用起来方便,也不怕对家里不好交待。这礼,我是诚心相送,希望能送到安公子的心坎里,他日若能助安公子技艺大成,我亦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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