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金泰宁名下的一家韩餐馆见的面,店离首尔大就一条街的距离。这位号称分不到家产就得去要饭的学长,自己名下的产业还挺多的,不过在他那里不算产业。比如这家韩餐馆,按照他所说,只是学校食堂吃不惯不想来回跑就开的,还给了安文殊一张卡,说是欢迎她来,免费招待。
正规的韩餐馆通常很高档,只有包间没有大厅的那种,这家因为在学校附近倒是还算接地气,大厅有,包间也有。金泰宁带两个姑娘去的是他自己专用的包间,不对外的,装修典雅,设施齐全,碗碟都是特意烧的白瓷。
去包间晃了一圈就去门口等着了,等柳明旭带着助理到了,金泰宁给双方介绍了一下,送他们去了包间,带着朴静恩就出来了。助理得到柳明旭的指示也在外面等着,包间内就安文殊和柳明旭。
客套之类的话彼此都没说,柳明旭这种大佬不好见,安文殊拥有的时间也不多,直接进入重点说了《殉道者》的事情。比起朴静恩的绝对不可能,柳明旭说的是站在他的位置上,才能说出口的话。
“我想你知道为什么这部片子不会被纳入文化传播的范围内,但是你还是想办法见到了我,那么你打算以什么说服我,这是部值得被我看中的片子。”
“不破不立。”安文殊跪坐在他对面,严肃的看着他“这片子可以成为您的政绩。”
盘腿坐着的柳明旭看着她,让她继续说。
安文殊对柳明旭说的有点复杂,牵扯韩国混乱的政治体系,这是个有各种党派的国家,党派之间不说生死仇敌,也互相看不上。柳明旭所在的大国家党虽然是长期的执政党,国会更是占了一半以上的席位,但是敌人遍地都是,想要抢他位置的更是数都数不清。
不过那太复杂,弯弯绕绕也多,还是简单理解,柳明旭需要政绩稳固地位,他手上目前最大的也是最出彩的政绩,是连同中方推行两国友好的项目,其余的都是小事情。他需要一份在国内更值得被关注的事情,来确保屁股下的椅子不会因为转轮太滑而被抢走。
殉道者是一个机会,而且是难得的机会。这部片子与其说是抨击光州政府的,不如说是攻击韩国检察院系统的。要知道,案件跟进是检察院的责任,案件处理不当,检察院当然也要负责。
国会和检察院天生关系不好,行政和执法部门也经常掐架。此时《殉道者》上映,他们可以把矛头对准光州政府,也可以对准检察院,更可以对准国会。因为法律本身同样有问题,国会需要为此负责。
柳明旭隶属行政部门未来就是国会议员的路子,他在此时为己方出力,那就是在为自己铺路。大国家党人数众多,他不算地位最高的那个,但他的位置很特别,这对党派也是有利的,攻击政敌是最好机会。
安文殊说了十来分钟,柳明旭全程安静,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任何打断的动作,一直等她说完。伸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告诉她,不行。
“你想要以这部片子掀起政治风暴,这是你让我给钱的理由,但这个理由你找错了,这笔钱你也不应该问我要。”柳明旭笑看她“你这个年纪有这份政治觉悟很好,但是你找错了人,我手上的每一笔钱都要有出处,你给的这个出处不够好。”
柳明旭伸手让她不用再说了,对她微微点头“见到你很高兴,很少有这么小的孩子能让我觉得可以聊天了,未来应该还有见面的机会。”起身对她伸手,等她伸手过来,轻轻的摇了摇,笑了笑放下手就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金泰宁和朴静恩进来了,问安文殊是不是没成功,要是成功了柳明旭不会走那么快。安文殊喝着茶微微摇头,确实没成功,哪怕对方疑似对她很欣赏,但还是没成功。
“倒是位绅士。”安文殊笑叹一口气,一直给她留着面子。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态度,因为性别产生的绅士行为,可是非常少见的。
金泰宁理所当然的点头“那位在学校的时候曾经是最受欢迎的教授呢,听说我那个姨妈追了他十几年,一直等到他妻子去世才追到手的。我爸那么奇葩的人,见过他都说他是很值得结交的名士。”柳明旭也是首尔大出身,政治圈首尔大的真心多。
“你这辈子也成不了那样的人放弃吧。”朴静恩让他崇拜的表情收敛点,转头问安文殊“我说了你的想法不行,你非要试试看的理由是你手上有打动他的东西吧,我方便问那是什么吗?”
反正是不成功的计划,安文殊也无所谓说不说,就直接说了。金泰宁听后陷入了思考,朴静恩则是直接告诉安文殊,她找错了人,也想错了方向,最重要的是。
“你也太单纯了,这种话你拿去和柳明旭先生说,是想要给他展现一下,今年首尔大招生标准大幅度降低了么。”朴静恩鄙视之情溢于言表“我居然以为你聪明,也是……”
“等下,这招不行吗?”金泰宁打断她“我听着还不错啊。”
朴静恩斜了他一眼“你这个商科的闭嘴。”看着直系学妹“你有好好上课吗,跟我说政治是妥协的艺术的那个人把脑子丢在会所了?”
金泰宁不满的嘀咕了一句他也是辅修了国际关系的人,被朴静恩看了一眼,安静闭嘴。主修国际关系的安文殊看向首次被人真心嫌弃智商低的学姐,很有求知欲,问她计划哪里有问题。
“从一开始就有问题,你绝对没有真正进入过政局,连政治体系都不熟悉,资料都是从网上看的吧,顶多是看新闻。”朴静恩非常肯定“你身边连个位置稍微高一点的政客都没有。”
这个安文殊还真无法反驳,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确实没有接触过真正高位的政治家,韩国的政治体系还在慢慢熟悉中,不过她很好奇朴静恩是怎么看出来的“那么明显吗?”
“骗骗他这样的行”朴静恩下巴冲着金泰宁一点“我只要听你说两句就能发现,你不懂政治,就算懂也是书本上看来的东西。面对柳明旭就更傻了,他没直接走,真的是绅士。”
安文殊拿着桌上的杯子给她倒了杯茶,请学姐教导。
“你既然知道政治是妥协的艺术,那你怎么忘了,妥协本身是为了让利益平均。你的那个方法确实能给柳明旭先生创造政绩,但你也是让他成为抢功劳的人,他根本不会伸手。”
朴静恩看着安文殊“你完全就是商人的思维,觉得利益够大就值得去拼杀,得到手的才是真的,名声算什么。但我告诉你,对政客而言,名声是比钱重要多的东西,甚至比拿到手的权利重要。”
“你想要通过光州政府和检察院的失误让柳明旭先生出手,你就得先想好,如果你触动到了先生的名声,你要怎么弥补。而不是和对方说,这是你的政绩。政绩是给谁看的,国民?不,是给党内的同僚看的。”
“你要是真的接触过体系内的人,就应该知道只要无过就是有功,安稳待着未必有政绩,但安稳待着一定不犯错。只要不犯错,往上爬只是时间的问题。你想要给对方政绩,给的方式必须是平稳的,不掀起任何浪花的,而不是需要他去出头。”
“你既然都知道他的位置很多人想要,你难道就没想过,所有想要他位置的人都在等他犯错。他如果接下你的请求,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来自光州和检察院一系人马的攻击,然后才是你所谓的政绩。”
“你的政绩能给他带来什么,你以为是权利?太蠢!那些只会带来原本不会出现的敌人,带来盟友怀疑的目光,带来敌人攻击的机会。甚至……”
金泰宁伸手打断“盟友怀疑的目光?”
“你傻么,你以为柳明旭的那个位置是他的?那是属于党派的,他是被党内推上那个位置的。如果他从那个位置再进一步,那他的位置还是需要让党内的人接手,如果被其他党派的人抢走了,那是他的失职,党内都是他的盟友。”
“他在位置上要做的事情不是为国民做什么,是为了党内争取更大的利益。安文殊的政绩如果只到他的手上,党内当然会怀疑他想干什么。想要转变政党?还是谋求更大的利益。”
朴静恩让他安静点,自己这给学妹上课呢“你学的第一堂课就是韩美之间的关系,教授让你们做的第一份报告也是这个,我们在中日之间摇摆,难道是我们在摇摆吗,是美国在摇摆,我们只是跟着摇。”
“为什么我们系连大考都是小组作业,而不是单独考试,是在教你们,政治没有独行侠,一个人进入政局就等着死。政治是群体游戏,你要照顾的是整个团体的利益,这里没有个人利益的说法。”
“商人更看重自身能得到的东西,身边的所有事物都可以被拿来利用,政客相反,他要保证团体利益优先。团体壮大获利,分摊到每个人的头上,再让团队变的更强大。这是保障我们拥有最大选票的基础,只有更多的人,更大的团队,才能掌握更多的选票。”
“选票和支持率不说平白出现的,不管是大选还是党内推选,首重名声。这个人的品行非常重要,还…”朴静恩顿了一下,怀疑的看着安文殊“你其实不懂我跟你说,我和金泰宁联姻代表的含义吧?你只以为那是八卦?”
看她要说话直接挥手让她闭嘴,边竖起两根手指冲着金泰宁,边看着安文殊“我告诉你的是一件对我来说,会影响政治生涯的消息。政客很忌讳和外部联姻,那代表我身后的利益集团多了一个,我会分散我的权利去保护外部人士。”
被详细科普过这一点的金泰宁边给她点烟,把烟插在她的手指中,边给安文殊解释“政商联姻除非是大财阀,不然我们这种小人物很容易被内部审查机构盯上,要确保我不会因为她得到什么我不该得到的政治资源倾斜。”
“而我,会被很多对财阀,对商业人士有反感的党派排除在外。”朴静恩接上继续说“所有和商业有对接的部门我都进不去,我们国家就没几个完全不接触商业的部门,我相当于是在告诉你,你可以随时找我麻烦的事情。”
金泰宁抽了口烟笑道“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有家上市公司的原因,要不然我开个公司就得被各种机构卡一下,税务还会时不时来报个道,麻烦的不得了。”
“那你毁约呀。”朴静恩冲他龇牙“毁约了不就不麻烦了。”
举手投降的金泰宁果断道歉,让她别攻击错了人“我们不是在说安文殊的事情么。”
呵呵了一声的朴静恩继续攻击安文殊的智商“所谓的品行不是指人的道德怎么样,虽然那也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为整个团体做了多少事情,内部推选尤其在乎这个。”
“柳明旭有不打算参加大选,至少五到十年他都不会参加大选,要不然他就不会去当部长而不是议员了。他不参加大选看重的就是内部的名声,你要一个看重内部名声的人为一个所谓的政绩去得罪人?你多大脸,人家的亲女儿么?”
金泰宁喷笑了一声,看朴静恩的眼神不对,连忙解释“我只是想起我那个妹妹,特别神奇的一个人,跟我们完全不一样。我就没见过祭祖当天能和亲爹吵起来的,厉害。”
“你说柳临渊?”朴静恩看他点头回忆了一下“我只见过她一次,好像没那么夸张吧。”
弹着烟灰的金泰宁笑着说还有更夸张的,余光看到安文殊沉思的表情,把话题拉回来“所以说,这件事不行不是你的问题,而是他们政客脑回路有障碍,哪有更在乎集体的。”
“你的脑回路才有障碍,所有的家庭能变成家族,家族能变成氏族,氏族能联合氏族成为利益集团,这些利益集团成为被称之为国家的东西,都是因为团体的利益比个人的利益更重要。”
朴静恩怼商科的傻子“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维护集体利益,交税如此,开公司也是如此,这些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让国家强大,国家就是一个大集体,维持这个国家运转的政客,只是集体的其中一环。”
这话说的金泰宁还真无法反驳,笑着想说点什么,安文殊先开口了,望着朴静恩“在你看来,我做的事情很白痴?”
“差不多吧。”朴静恩顺嘴说了一句,被金泰宁戳了一下转口道“也没有很白痴,只是不太懂规矩。”
“要怎么学呢?”安文殊问她。
朴静恩愣住“多看点书?”不都这么学吗?
微叹了口气的安文殊浅笑道“你说的那些看书看不来啊。”她不敢说看了很多书,但真的不算少的。即便是那么多书,她也依旧做了白痴的事情啊。
“她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小学时她就能和我吐槽我们区选票根本不公平了。”金泰宁对她笑“你想要看书看成她那样估计困难,不过你不是打算去当朴槿慧的志愿者么,跟着大选的流程走一次也差不多。”
勉强点头的朴静恩说对,她其实想说那能学什么,就是打杂的。金泰宁太了解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别开口,试探安文殊“见面我让你见了,虽然不成功,但我们的约定只到见面对吧?”
安文殊愣了一下,笑着说要出去打个电话,两人让她随意。等她出去了,金泰宁不赞同的看着朴静恩,说她过分了,对方不止是可以随意教导的学妹,而是手上有人的学妹。
“她能处理我的事情至少也是和涉黑的人有联系,见过几面的关系不适合说那些话,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你在教导她,还有很多人会认为你是在找麻烦。”金泰宁叹了口气“还说人家单纯,你还不是单纯,都快蠢了。”
朴静恩不高兴的抿嘴,但也没反驳,她从小就这样,被身边人都说过很多次了,但是她就是改不了“教我要照顾弱小的是你们,现在又说我心太软的也是你们,你们以为我是橡皮泥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朴静恩xi,在你眼中的弱小太多了,帮人家帮到人家说你施舍,说你傲慢,说你故意装好人还不够?你自己就吃过亏,怎么就不记得呢。”金泰宁摸了摸她的后脑,顺着她的头发,好声好气的劝她“没人说你不好,只是总得看看对方是不是真弱小啊。”
“你知道金教授为什么给我推荐这个人之后,我根本没去查过安文殊的资料么,因为那些资料一定是假的,没有查的必要。那样跟我们不是走一条道的人,背后的水很深的,我们来往可以是彼此都有利,也可以是彼此都需要,但不会是因为关系好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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