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滔倏然起身,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却立刻愣在原地。
“很意外?”易沉澜轻笑了下,“陈堂主是要去寻我吧?晚辈怎敢劳动您大驾,不请自来,请见谅。”
陈滔还有些愣神,易沉澜已经侧身进了屋,他走到桌旁坐下,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白天没有和陈堂主的缠血蛇打上交道,您是打算带着‘银涎墨’与我认识么?”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陈滔身上的蛇,“它可比缠血蛇毒上许多,一旦中毒,吐息之间便可毙命。陈堂主,拿着需小心些。”
陈滔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易公子知道的东西可真不少,银涎墨这样罕见的品种都能一眼认出。不错,我本来是想留着你的命慢慢折磨的,可你把我的缠血蛇都弄死了,没办法,我只有拿它来对付你了。”
易沉澜笑道:“你忘了么,我是我师父的‘爱徒’,你招惹我,会有麻烦的。”
“我呸!你算哪门子贱种,不会真的这么天真吧?”陈滔恶狠狠地说,“舒晚这个草包不懂,莫非你也不懂?你活着就是给你的魔头父亲还债的!”
易沉澜忽然敛了笑容,眸光变的十分冰冷。他这个样子,倒真叫陈滔忆起了当年易衡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无尽的阴寒。
陈滔心里一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易沉澜面无表情地轻声说道:“既然你的缠血蛇都死了,你对我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我原本也没打算让你活过今晚的。再说——”
他的凤眸中渐渐露出戾气,“你管不住你的银涎墨,让我多了一个杀你的理由。”
陈滔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白天偷偷留下的那条蛇,它一直没回来,想来已经被易沉澜杀了。
易沉澜的话更是让他怒不可遏,他大声喝道:“凭你那点微末功夫,也敢大言不惭说要杀我?!可笑至极!”
他话音未落人已冲了上来,运掌如风,对着易沉澜的天灵盖就要狠狠拍下!
谁知他自信满满地将要落掌之时,他的手腕却被格住了。
易沉澜的手掌仿佛铁箍一般,牢牢牵制着他,叫他一分都动弹不得。
陈滔恼羞成怒,另一只手瞬间打过去,却被易沉澜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带偏了身子,连他的头发丝都没碰到。反而被易沉澜一扯一推,狼狈不堪地趔趄两步扔了出去。
陈滔眼睛都红了:“你的功夫怎么可能这么好?!你白日里明明很轻易地被我点住!你——原来你偷学了烈阳真经!”
易沉澜慢条斯理地搓了搓手指,“晚晚不是告诉过你,我是舒戚的爱徒,烈阳真经是正当传承,怎么会是偷呢?陈堂主,慎言。”
陈滔心知武功不敌,硬拼会吃大亏,也不逞勇,一把甩下身上的黑蛇。
几条银涎墨一落地,就飞快地向易沉澜爬去。
陈滔得意洋洋地看着,等着易沉澜避无可避的狼狈模样。然而,这群黑蛇爬到易沉澜脚边时,忽然都不动了。
他正诧异间,却见他的蛇纷纷退开了易沉澜的身边,形容颇为胆怯,好像易沉澜是什么可怕的毒物一般。它们晕晕乎乎地,迷茫了片刻,忽然纷纷向自己爬来。
陈滔顿时气的脸色发黑,正恼这群畜生不听话,却听易沉澜开口,声音十分清越:“陈堂主,刚才我抓你时,在你身上留了点东西。你的蛇我无福消受,长夜漫漫,还是由你这个主人和它们慢慢聊吧。”
他错过陈滔从容不迫地走出了门。
没一会,屋里传出了巨大的碰撞声,以及各种东西倒地和破碎的声音。桌椅、柜子、花瓶、铁架,似乎有人在里面慌乱的逃命。
易沉澜站在夜色中,身姿无双,仿佛月下仙人。
那时,冰冷滑腻的红色小蛇在他身上游走,尖牙刺破了肌肤,他的青衫几乎被血洇透。他倒在地上,下唇早就被咬破,额头的冷汗流下来淌了满脸,陈滔恶毒的笑脸近在咫尺:
“刚才我还给你下了点我独家配置的哑药。”
“放心,不会破坏嗓子的,只是半个月不能说话而已。”
“我不喜欢听人的惨叫,我喜欢安静。”
易沉澜看着剧烈的碰撞声渐渐平息,身后的屋子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终于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巧了,谁不喜欢安静呢。
……
晚上易沉澜休息之前,瞥了眼放在枕边的小木盒,抬手拂熄了烛火。
黑暗中,易沉澜挺了一会,终于把手伸向了小木盒,轻车熟路地打开盖子,取出玉簪轻轻地摩挲。
今日被她这样一打岔,逃出终山派的计划又落空了。这次,不知道该等多久才会再等来一个好机会。
可是他一点也不着急了。
白日里凶巴巴的小姑娘挡在他身前,把妄图欺辱他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那样坚决又不管不顾地维护,现在想起,易沉澜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淌过一阵又一阵的暖流。
明明很害怕蛇,却勇敢地去抓他的手,为他输了近乎五成的内力。黑暗中,易沉澜悄悄攥紧了手心,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只柔软的小手残留的余温。
他蓦然想起那日宋方和宋圆异口同声地嫌弃舒晚性子凶。
其实舒晚凶吗?易沉澜暗暗握紧了些手中的玉簪。
她明明是自己见过的,最温柔的人了。
……
舒晚昨晚想过了,既然江扬要出山去乌川谷,她不妨和舒戚说她也要去,等他们走出破尘山的地界,就分道扬镳,江扬该去哪去哪,她就去打听落仙山庄。
捋清思路,舒晚一早起来神清气爽,兴致勃勃地往舒戚的院子走。
走到半路,忽然瞧见周远匆匆有过,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弟子,抬着个担架,担架上的人用白布盖着不辨身份,只能看见那血将布都染红了,估计死状极惨。
舒晚吓了一跳,出声唤道:“周师叔,出什么事了?”
“没事,小孩子家别问那么多,”周远冲她摆摆手,“去,一边去。练功去。”
周远就这么把她打发了,舒晚忍住心里的疑惑,认真回想这里的情节。
不对啊,这里应该没有这么惨烈的死亡事件啊,都能出动周远了,那个人的身份肯定不会低啊。
直到舒戚房门外,舒晚也没琢磨明白,正要抬手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道微怒的声音:
“我竹青帮的人在终山派出了事,舒大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竹青帮?舒晚凑近了些去听。
“陈滔兄弟养蛇数载,怎么可能这么不小心,轻易被自己的蛇咬死?我看此事蹊跷,还请舒大侠主持公道!”
陈滔死了?舒晚吃了一惊,莫非刚才周远抬走的人是陈滔?他刚刚在这住了一个晚上就死了?
这剧情怎么会这么离奇了……
舒晚一想事情就显得有些呆愣愣的,她陷入沉思而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舒大侠,我帮派的弟子说了,陈滔兄弟死前最后一个看见的是令千金和您的二弟子易沉澜,似乎还和陈兄弟发生了争执。您看,此事……”
舒戚咳了两声:“此事我必定会给竹青帮一个交代。阿全,去请大小姐和易沉澜。”
舒晚顿了顿,盯着门口没做声。阿全一开门,就见舒晚已经站在门后,小小地“啊”了一声:“小姐……”
舒晚点点头,越过他走进屋:“爹爹要寻我么?我已经到了。这位是——”
舒戚笑着介绍道:“晚晚,这是竹青帮的右护法唐天秦,与陈兄一起到的,昨日你没见到,现在还不赶快拜会?”
舒晚盈盈拜了一礼,“见过唐护法。晚辈刚刚无意听了一二您和爹爹的谈话,您若有何疑问,尽管向我提。”
唐天秦露出了一个恶意又算计的笑容:“舒小姐客气了,不急。我们还是等易沉澜到了,再一并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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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遮风挡雨
舒晚站在舒戚旁边,不自觉的抠着手心——书里陈滔是没有同伴相随的,更没有死这么快,现在进入了一个她完全不知道的剧情,若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易沉澜很快就到了,他的面色还是那般平静,步履从容,一举一动都带着清冷仙气。
看见他这幅样子,舒晚不知不觉就安心了一点。
唐天秦见要等的人到了,便直直看向易沉澜:“易公子,我竹青帮堂主陈滔,昨夜暴毙身亡,你可知晓?”
易沉澜道:“略有耳闻,深表遗憾。”
“你不要惺惺作态!他白日里见过了你,就再没出屋,我很好奇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唐天秦冷笑,目光带着明晃晃地恶意,“饲蛇需凝神专心,陈滔从不出错的。但偏偏见了你之后,他就被蛇咬的遍体鳞伤,显然是精神恍惚才失了手。易公子不给唐某一个交代吗?”
易沉澜得体地微笑:“唐护法想要晚辈交代什么呢?”
“陈滔一家五口和手下的弟兄们当年都死在你的魔头父亲手里,他昨日见了你,不免想起伤心往事,以致走神失手命丧蛇口,易公子难道不该为此负责?”
他语气阴毒极了,“看见你活着,就已经是一件足够痛恨的事了,谁知道你这孽种是不是对陈兄弟说了什么诛心之语。”
他说话怎么这般难听?舒晚在旁边气的睁圆了眼睛,反驳:“是你们堂主自己不小心,被自己养的毒蛇咬死了,这也要怪在阿澜师兄头上?唐护法,您不觉得太牵强了么!”
她算是明白了,就算她帮易沉澜避开了书中发生的事,这剧情也会安排这些该死的情节,就为了作践易沉澜。
可她还就不信了,今天她在这,谁也不能欺负她家反派!
舒晚向易沉澜那边微微侧了侧身,下意识地露出了一种守护的姿态。
易沉澜脸上恰到好处的笑意终于有几分落进了眼底,他声音很轻,“晚晚,让开。你不要插手这件事。”
“晚晚,怎么对客人这般无礼!”舒戚低斥了一声,笑着对唐天秦赔礼道,“唐兄,小女年幼无知,失礼之处,还望唐兄海涵。”
“舒姑娘年纪小,还不懂事,”唐天秦意有所指地对舒戚说,“识人方面,舒兄还是该多多教导才是。”
“总之,我竹青帮的人在这里出了事,如果轻易揭过,以后我们竹青帮在江湖上如何立足?”他冷声道,“就算不是易公子亲手杀的人,也是因他的缘故。舒兄今日若不给交代,我等皆意难平。”
舒戚面露为难之色:“唐兄稍安勿躁,舒某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这样定罪是否过于仓促?”
他端方的脸上一派正义,俨然是个担忧徒弟的好师父。
“我帮弟子亲眼看到他们发生争执,”唐天秦瞥了一眼易沉澜,“还有,陈兄弟养的缠血蛇全都死了,回屋时面色郁郁,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舒戚和蔼地问易沉澜:“阿澜,唐护法所言可属实?陈堂主的缠血蛇果真都死了?”
易沉澜望过去,凤目清亮坦然:“是。”
“那师父就没法护着你了,”舒戚叹了口气,颇为遗憾的样子,“阿澜,你间接害死了陈堂主,唐护法要处置你,师父也无话可说。”
他向唐天秦拱了拱手,“唐护法,我这弟子到底年少,还请您看在舒某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舒大侠客气了。有您在,我也不敢让您的弟子以命抵命。”
唐天秦端详着易沉澜,“一条手臂来抵我弟兄的命,总不过分吧。”
易沉澜衣袖微微一抖,一点白色的粉末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右手上。他的目光在舒戚和唐天秦中间巡视了一圈,微微低下头,态度柔顺极了:
“若可以化解两派干戈,我甘愿断去一臂。”
怎么?她没有像书中那样斩他手臂,这是找补回来了么?舒晚心疼坏了,伸手去抓易沉澜的手,易沉澜心中一沉,立刻握紧了拳头,舒晚的手就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胆战心惊地向内扣着手腕,生怕她乱动一下。
舒晚哪注意这些?一把抓住易沉澜就塞在她身后,对唐天秦怒目而视:“唐护法说的确实不错,可与陈堂主起争执的人是我!他出言不逊,将我爹爹形容成了一个小人,挑拨我们终山派的师徒关系。我爹对阿澜师兄看重,没有丝毫轻视,怎么到他嘴里就这么龌蹉不堪?他的蛇也是我打死的,他说不过我便拿蛇吓我,怎么?这几条蛇我杀不得么?”
“说陈堂主心神恍惚,我看未必。骂我的时候他精神不错,放蛇的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不好,”舒晚看了舒戚一眼,“若陈堂主的死定要赖给终山派,那也是我的缘故。一人做事一人当,唐护法若要罚,便罚我吧。”
易沉澜皱起了眉,神色复杂地凝视着舒晚。
唐天秦被舒晚这一通抢白弄的微愣,不动声色的看了舒戚一眼。舒戚紧皱着眉,不悦道:“晚晚,爹爹和唐护法在说正事,你不要捣乱,出去!”
舒晚自然听出舒戚真的生气了,那她也不可能出去:“爹爹,我没有捣乱,我说的都是真的。爹爹教过我做人要诚实正直,我怎么能让阿澜师兄帮我背黑锅?”
“众位师伯师叔都在看着,我若是缩在后面,岂非小人行径?会良心难安的。”
她的话掷地有声,极有舒戚平日的风范,周围人的目光都颇为赞赏,开始窃窃私语。
舒晚对着唐天秦扬了扬头:“唐护法要用手臂赔命,本姑娘认了。”
唐天秦尴尬道:“舒小姐言重了……唐某岂敢要舒小姐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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