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舒晚不放心,“严冬云回来发现你不说话也不动,不会怀疑吗?”
“你放一万个心,绝对不会,”葛青拍着胸脯保证,“他才不注意这些呢,再说你不点我死穴,我到时候怎么向众人说我是被胁迫的?”
挺有道理的,舒晚立刻上前重重地点了他穴道,拉起易沉澜往山上走。
易沉澜看着舒晚柔软的小手牢牢地牵着自己的手,心中巨大的欢喜几乎快将他淹没。他慢慢扬起一抹极其开心的笑,甚至微微露出洁白的牙齿,竟然显得特别孩子气。
晚晚带他走了……
离开这个充满屈辱和恶心的地方,原来不需要自己绞尽脑汁去谋划,原来,还有这么柔软的一种可能。
是晚晚把他带走了,天涯海角,他都愿意跟着。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么?
即便他的丹田仿若撕裂,全身如同烈火灼烧,在冰水中浸泡久了的双腿仿佛有万根钢针一齐穿梭。
但易沉澜的脚步仍然轻快。
但舒晚仍然发觉了他走路时的一丝勉强:“阿澜师兄,你腿疼?”
“不疼。”易沉澜立刻温柔地否认了,他微微笑着,似乎就连脸部轮廓都变的柔和起来。
他这样高兴,舒晚便觉得冒险将易沉澜救出来是十分值得的事,至于以后该怎么面对舒戚和众人……不管了,先把易沉澜送走再说。
舒晚不敢放缓脚步,她不断提醒着易沉澜注意脚下,嘴里还一边说着计划:“阿澜师兄,一会我送你到山顶,你从山另一侧的一条小道下去,就先去葛青师兄说的那个地方吧,你的烈阳真经和千秋斩,我会想办法给捎给你……”
舒晚不说了,因为易沉澜忽然停下来了。
她疑惑地看向易沉澜,只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面色陡然苍白了几分。
舒晚吓了一跳:“阿澜师兄,你哪里不舒服?”
易沉澜缓缓侧头去看舒晚,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送我到山顶?”
“是啊,”舒晚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小声说,“时间有点赶,没给你……那个、准备干粮……”
风吹过,刚才还觉得舒适的晚风,此刻透骨的凉。
易沉澜低低笑了两声,随后,他慢慢的放开了一直舍不得松开的那只手。
舒晚再迟钝也察觉到了易沉澜的不对劲:“阿澜师兄,你、你怎么了啊?是……哪处伤口痛还是……”
易沉澜看了过来。
舒晚声音渐渐小下去,她闭了嘴,有些害怕地看着易沉澜,他正在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看着她——如雪的冰冷,如刀的锋利。
“阿澜师兄……”舒晚怯怯地问他,“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易沉澜闭了闭眼睛,用力压下眼眶的酸涩,不让自己显得更狼狈。原来不是带我走,却是要把我丢下。
原来,一直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这十几日来暗自的欢喜甜蜜像是一个耳光打在脸上——他怎么这么可笑?他竟然以为晚晚要跟他私奔!
他哪里配?
此刻全身的剧痛像是猛然反应过来,叫嚣着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易沉澜痛苦地微微弯腰,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舒晚吓坏了,她没见过易沉澜这个样子,立刻去扶他:“阿澜师兄!你哪里痛?让我看看!”
“别碰我。”易沉澜躲开了舒晚的手,轻声说。
舒晚呆愣愣地蹲下来,担忧地仰头看着易沉澜,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易沉澜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脸。
我把一颗心给了你,你怎么还能用这样干净无辜的眼神看着我?
枉他还以为上天终于垂怜了他,原来不是。是自己上一世还没尝过这种苦,所以叫他死都死不干净,一定要重生回来再受一遍罪。
他艰难地开口:“晚晚,你不该待我这样好的。”
舒晚有点心疼,她不明白易沉澜突然之间是怎么了,看起来就像是淋了一场大雨,显得绝望又脆弱,“阿澜师兄,你……你是不想走吗?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逼你走?”
“其实……其实不是的,”舒晚笨拙地找措辞,此刻易沉澜就像一个易碎的瓷器一样,让她不得不小心对待,“我……我不是欺负你,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再留下来,会受很多很多的伤害。如果、如果你离开这里,也许会有不一样的际遇,会过更好的生活……阿澜师兄,这件事我们那天不是说好了吗?你也同意了啊……”
易沉澜沉默地听着,剧痛仍在蔓延,他却慢慢地站直了身子。
是的,他们说好了。是他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会错了意,如今也不算太坏,毕竟这小丑一般见不得人的心思,除他之外,无人察觉。
易沉澜慢慢笑了,却不似往日的温柔明亮,他又重复了一遍:“晚晚,你不该待我这般好的。”
若是上一世此刻的他,伤心难过之后,大概会黯然离去,捧着自己的一腔痴念躲在角落里,看唯一的温暖被别人拥在怀里,而自己会默默地守护祝福。
可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从地狱归来,他不会这样做的。
他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善良天真的易沉澜了,他想要的东西,必定要得到,他怎么会拱手他人?
既然她不带他走,那么便由他来带她走吧。
易沉澜的手心悄无声息地落了一些细细的粉末,他握紧了拳,脸上又出现了温柔的笑意,漂亮的凤眸像是含了清润的水,柔和的不像话。
他低声祈求:“晚晚,你别讨厌我好吗?”
这话没头没尾的,舒晚不明所以,愣愣地反问:“我怎么会讨厌你?”
她的目光就像是毫不设防的小动物,纯净地看着自己最信赖的人,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防备,把最软乎乎的绒毛展示给人看。
易沉澜微微抬起的手蓦然一顿。
他将拳头握紧的更紧,面色不改,微笑着正要动作,却只听舒晚说:
“阿澜师兄,你别胡思乱想,你很好,一点都不惹人讨厌。”
易沉澜闭了闭眼,倏然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拼命地控制着什么,他神情狠戾极了,声音似乎是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的:“你马上走——”
“易沉澜!你居然敢私逃?!你居然敢拐骗晚晚?!”
身后忽然传了一声怒喝,易沉澜神色微变,心念电转,立刻将已经缩回去的手一扬,手里的粉末撒向了舒晚。
几乎是一瞬间,舒晚闭了眼睛,身子一软,悄无声息地向一旁倒去。
易沉澜忙不迭接住了她,手势轻柔极了,像护着一块珍宝。他怜惜地将舒晚冰凉的小手握在掌心搓了搓,定定地抬眸向来人看去——
宋安之一脸冷然神色,讥讽一笑:“你这忘恩负义的魔头之子,竟敢挟持晚晚!可笑天道好轮回,你做了恶事想跑,却被我抓住了。”
“幸好舒师兄突然寻你,否则真是叫你这魔头得手了。”
“今日,终山派必定给你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失败是成功之母!加油!!
第29章 美好救赎
舒晚失去意识前,就只看见易沉澜的手在自己面前一扬而过,接着她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黑暗的前方隐约有光,舒晚发觉自己正向着那点光亮跑去。
前方那光亮之处有两个人,身影看起来都非常熟悉,舒晚跑的近了,终于看清这两人面容时不由得微微一怔。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唔……就是没错,这两人正是自己和易沉澜。
他们的身体挨的很近,甚至举止颇为亲密。
舒晚手中拿着一朵娇艳的嫩黄色小花,俏皮又坏心的抿唇,像是想出什么坏主意的小狐狸,笑嘻嘻地将花别在了易沉澜的耳边,嘴里还嚷嚷着:“不要动不要躲!让我看看!哇……我的阿澜师兄是大美人啊!”
易沉澜乖乖地任她欺负,鬓边的小花紧贴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一柔一刚,竟各增颜色,越发显得他天地无双。
他神色柔和极了,凤眸中满是宠溺之色,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让他的眼睛更加温柔的不像话。易沉澜笑的很开心,他收紧了揽在舒晚腰上的双臂,低声喃喃:“晚晚……”
舒晚看见易沉澜慢慢倾身向前,渐渐凑近了她的脸,而自己竟闭上眼嘟起嘴唇,等待他靠近……
她愕然地看着这一幕,在两个人嘴唇相接前立刻转过身去,脸皮顿时又红又烫。
这这这……这是什么梦啊,也太羞耻了吧……
舒晚捂着脸不敢回头,哼哼唧唧地独自抓狂——这以后再看见阿澜师兄得多尴尬?也太冒犯了人家了!简直没脸面对人家了……
她越想越觉得热,从脸皮发烫一直到浑身都热,甚至有些热的不对劲,舒晚有些疑惑地转过身去——
一看才知,怪不得这么热,原来身后的画面已经变了,她面前是冲天的熊熊烈火,似乎要把天地吞噬殆尽。
火舌冲她扑来,她却仿佛被钉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只能无助地看着大火将自己吞没。舒晚似乎听见有人在一遍遍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她还从未听过,有人会把这个“晚”字,唤的这般声声泣血。
那嘶声凄厉,似哭非哭,就像是野兽濒死前绝望的哀鸣。
……
“晚晚?醒了?”
舒晚睁开眼,对上周远淡定的视线,一边揉脑袋一边迷迷糊糊地问:“周师叔,我怎么在你这啊……”
“这是你爹的院子,你中了迷药,我在帮你解除药性。不过这迷药配方十分精巧,没任何害处,放心吧。你刚才神思不稳,应当只是做了噩梦。”周远拔下舒晚额间最后一根金针,淡淡的说道。
舒晚茫然地撑着手坐起来,“什么迷药?我刚才……对,好像是做了个梦……咦?我不是和阿澜师兄在后山上吗?我怎么——”
她忽然顿住了话头,眼前晃过易沉澜扬过去的手……
舒晚抬头去看周远,只见他露出一副“的确如此”的遗憾表情:“是,他哄骗了你,辜负了你的信任。他想逃出终山派,便迷晕了你作为挟持,还好宋师兄及时赶到,这才救回了你。”
周远一边说,一边惋惜地摇头:“可惜了易沉澜那般出色的医学天赋,这人品到底是落了下乘……”
“不不不!不是不是,”舒晚听得目瞪口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是这样!这是谁说的混账话?!什么挟持,没有的事!”
舒晚抓起鞋胡乱地往脚上套,“阿澜师兄在哪?我去找他!”
周远不解地看了舒晚一眼,真心茫然,“什么意思?那些话都是易沉澜自己说的啊。”
舒晚顿住了。
阿澜师兄自己说的?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心念一转,舒晚立刻想明白了,易沉澜这样说,是为了一力担下所有的事,把她从这件事中摘的干干净净,不会受到任何责难。
舒晚难受的想哭,是自己提出要带易沉澜逃的,现在事情败露,她却被易沉澜护住,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排山倒海的恶意。
“他现在在哪?!是不是在爹爹那?”舒晚急道,“阿澜师兄没有哄骗我,是我先说要带他走的,与他无关,我要找爹爹说清楚!”
周远的表情一下变得复杂:“你要让他走的?不对啊……你明明被他迷晕了啊。”
“来不及跟你解释了周师叔!你快告诉我阿澜师兄现在在哪?”
周远半信半疑地往出走,“你跟我来,他们还在前厅。舒师兄的寿宴被打断了,他们应该还在审讯易沉澜。”
……
纪清合将鞭子递给了舒戚,随口笑道:“没想到这魔头之子骨头倒是硬,不吭不响的这么能熬刑。他不肯说,我也实在是无计可施啊。”
舒戚接过被鲜血染透的鞭子,垂眸去看倒在地上的易沉澜。
他眼睛微阖着,奄奄一息,脸色苍白至极,满身惨不忍睹的鞭伤,身上的青衣几乎成了一件血衣。
“阿澜,师父以为你在水牢里会好好思过,没想到你不仅没有反思,还敢劫持晚晚逃走!师父也不忍看见你受苦,可你今天不把事情交代清楚,我难以向众人交代!”
易沉澜半撑着身子,轻笑了几声,语气慵懒:“师父,您问的事情我都说了,实在不知您到底想听什么答案。”
他的神情那般孤高清傲,仿佛不是弱势地倒在地上,而是在轻蔑的俯视众人。舒戚双眼微眯,心头愈发的恨怒,“史天磊在哪?你逃出终山派后,究竟去哪里和他会和?你们合谋了什么龌龊的阴谋,又想干什么坏事?我要听实话!”
易沉澜微微挑眉,低笑道:“我说了,史天磊就在雪夜山,你们搜山围捕就是。”
“绝不可能,你休的胡言乱语!看来为师还是罚的轻了!”舒戚怒喝,扬起手中的鞭子重重抽在易沉澜身上。
易衡死前,开启了雪夜山所有的机关与密道,那地方本就神秘诡谲,加上遍布满山的宏大机关更是显得变幻莫测。雪夜山无主后,江湖上的人不是没去过雪夜山寻麻烦,只为了那绝世武功雪山招,只是全部有去无回。
易衡此举,分明就是没想让后人再进入雪夜山。易沉澜不知道这事,随口拿来扯谎,他怎么可能相信?!
舒戚狠狠打了十几鞭,愤然停手喝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还不说实话,我再难容你!”
易沉澜急促地喘了口气,额角的冷汗顺着脸庞流下,他隐忍片刻,又笑了:“你又何曾容过我。”
舒戚猛然捏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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