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尽全身力气,这会才终于冲破了穴道。
“大师兄!大师兄啊!!”
林从淮浑身发抖的跪在大师兄身边去查看他的伤势,碰触他身体时,他心中的恐惧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林从淮颤抖着手指去探大师兄的气息,而他手下的人回应他的是一片冰凉。
大师兄胸口处喷涌的鲜血还没有停止,渐渐的染红了他的一身白衣。林从淮双目赤红,愤怒与痛苦让他连发丝都在颤抖着,少年仿佛是一只凶猛的幼崽,明明那般弱小,却露出了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狠绝。
舒戚默然的看着林从淮,他心中已经什么都想不起了,他亦不后悔杀掉大师兄,他缓缓的抬头,慢慢扫视着全场人望向他的眼神。
是的,他不后悔杀死这个弱小又可笑的男子。
是他冲出来,慷慨激昂,义正言辞,蛊惑人心,是他一手毁了他。
现在人们投向他的眼神里,迷茫渐渐散去,质疑与探寻越来越多。
“难不成还真是……”
“应该不会吧,舒大侠这么多年来,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他这样心急火燎的要杀这女子,这也太……”
“别的不说,这人长得……她分明和……我心里竟然有,竟然有一个那样的想法!”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他何必这么做?没道理呀。”
“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了,没准他就是个伪君子,这些年来都是装的太好。”
“我不信,这不可能的!”
“这是为什么呀?若是真的……那江大侠岂不是……”
即使再没有人像大师兄一般振臂一呼慷慨激昂,可是太多太多细碎的声音和轻声的讨论,仿佛拧成了一股魔咒,不断的冲击着舒戚的耳膜。
大师兄如同一把尖刀,捅得他鲜血淋漓;而这感觉更仿佛是万虫撕咬,一时伤不了他性命,却磋磨得他痛不欲生。
舒戚,咬住自己的舌尖,立刻就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儿,他想让自己冷静,却发现他此刻真的毫无应对之法——也许是天要亡他,让朱瑶直接来到了这万众瞩目的静河论剑,他甚至没有机会,偷偷的处理了她。
他杀不成朱瑶,又叫这个人乱说一通,现在铺天盖地的流言仿佛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怎么办?
怎么办?
“你杀了我大师兄,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伴随着一声尖锐的痛苦嚎叫,林从淮一把扑上来,丝毫不顾自己与舒戚的力量是多么的悬殊,愤怒的吼叫着,只想要了仇人的命。
舒戚此刻更是无法冷静,谁扑上来都是送死,他眼睛一眯,持剑的手正要扬起,却忽然被后方一人捏住了手腕。
这人的力度虽然不重,可随即响起的声音,却让舒戚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二师兄,冷静一下吧,你还要再杀人吗?”
这声音仿佛是一盆凉水,倏然将舒戚淋了个透。他徐徐转头,像是一具僵硬的骨架一般,不可置信的望着身后的来人,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裹挟着灰败的气息,“……安之,你好了?”
舒戚的目光透过宋安之投向了他身后的周远,周远静静地望着他,神色无悲无喜,却很锋芒毕露——就像是一柄利剑,仿佛看穿了他什么一般。这念头让舒戚脚下几乎一个不稳就要摔倒。
他心中的绝望越来越大,今日仿佛是上天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一步错,步步错,现在的局面就逐渐走向了一个他无法挽回的颓势。
“不算大好,”宋安之淡淡的说,“内力毁了七七八八,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不过还是愿意来静河凑个热闹。”
“若我不来,岂非错过了许多事情?”他说完这句话,便将目光从舒戚的身上转向了旁边的朱瑶。
这张脸他一看心便是一颤,看了一眼之后,他竟然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翻涌着,几乎让宋安之喘不上气,不敢多想。
宋安之的神情在他二人之间打了个转儿后,再次望向了舒戚,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因为场面有些安静,而恰好让所有人听见,“二师兄,你为何不求证一番,就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呢?你这样迫不及待,又是为了什么?”
舒戚颤抖了一下嘴唇,却没有说话。他又能说出什么呢?
宋安之慢慢的松开了他的手,不再看舒戚。本是炎热的夏天,竟让她无端生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冷汗。不知是身体没恢复的原因,还是心中的恐惧太甚,宋安之感觉眼前阵阵发黑。
终于他哆嗦着,将心中那荒唐可怕,没有人敢直言的念头缓缓的说了出来:“这位夫人自称是江师兄的妻子,武功中又负着烈阳真经的精髓,手中还有江师兄的令牌。自证至此,只需将令牌拿到终山派的祠堂一试,便知您身份真假。”
“只是,还有一事要查,”宋安之的目光苍白无力,闪躲着朱瑶的目光,根本不敢与她对视,他咬咬牙继续道,“……还请夫人与阿扬滴血验亲。”
朱瑶皱了皱眉,不解道:“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怀疑……”
“不是,不是,”宋安之连连否认,他的声音近乎虚弱,轻得不能再轻,“我只是要求证一番心中所想罢了,除了阿扬之外,还有一人,烦请夫人一同查验。此人我已经去请了,但他此刻不在静河,许是要夫人多等几日。”
朱瑶的眼中疑虑渐重,像是人的本能察觉到了危险,一股不安笼罩在她心头,她甚至已经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事情,却不敢深思下去。
“安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请谁来和他滴血验亲?!”
宋安之看着舒戚,目光像一把刮骨的钢刀,他一字一顿沉声说道:
“自然是易沉澜。”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发现,我一直没给大师兄取名字哎……
就是一直是大师兄这样的叫着,直到写到这了才开始想名字。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嗯,送给他吧。
第87章 恶鬼真面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疯了吗?你忘记你被他害的有多惨吗?”舒戚指着宋安之的手指在发抖, “你还要为说话?!这——这说不定都是他安排的一场阴谋!弄了一个这样子的人就把你们哄骗住了?!”
忽然间舒戚的脑中电光火石的炸开了一个念头,他飞快的说下去,“你忘了……你们难道都忘了?易沉澜手下有会易容的能人异士!”
这话一说, 在场的讨论声又安静了一瞬。
大家的思绪被来回拉扯,目前已经全然乱了。有人已经对舒戚起了疑,此刻仍然秉持着怀疑;也有人崇拜追随舒戚几十载, 舒戚的形象已经深深的烙刻在脑海中,此刻不由得开始帮他说起话来;但更多的人,还是在持观望态度。
但无论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还是牢牢汇聚在了中间这二人身上。
对, 易容。舒戚暗恼自己因为朱瑶心绪大乱, 竟失了冷静, 忘记这么好的借口。他猛然抓住了这个思路——易沉澜手下是有会易容的方南丹的,他身边还有他那不知廉耻的女儿, 身负着烈阳真经。
所以,所以他能搞出一个会烈阳又和他长的十分相似的女人来冒充江玄风的夫人, 又有何难?
这一切的事情还有转机,刚才是他陡逢变故,太过心急, 竟然忘了这一层!
“诸位——”
“诸位听我说。”
舒戚咽了咽口水,迅速的组织好了语言,刚开了一个头, 忽然身后的周远走上前来,他扫了一眼舒戚,转头接着对众人扬声道:
“我今日前来,乃是有一件事情要澄清。伤害宋安之宋大侠的人并非易沉澜, 此事我早就知晓,只是一直在收集证据,直到今日证据确凿,才站出来为易沉澜说一句话。”
“毒害宋安之的人,正是他。”周远说完,抬起手虚虚的指了指舒戚的方向。
“你胡言乱语什么?!”舒戚愤怒的瞪着周远,但他却显得有些色厉内荏,身体发着抖,仿佛周远是什么厉鬼。
“我是否是胡言乱语,你心里清楚,”周远淡声说道,“安之是怎么中了□□?他在曲阳养病却迟迟不好,反反复复,每隔一月病情便会严重,而你月初必出门一天。”
“这个月初你没有来,所以这个月安之的身体比之前要好得多。”
“我见过你穿着黑斗篷来的样子,你去了我的药房,我亲眼所见。”
“你将空青藏在哪里,我已经发现了,帮你保管的人我捉住了,现在他全招了,舒戚,你别抵赖了。我没有必要陷害你,我没那么闲。我不醉心武学,也不贪图权力,若这不是事实真相,我大费周章的图什么?”
周远看着舒戚,失望透顶中透着一丝悲悯:“人证,物证,我都有。拿出点人样来,敢做就要敢当,别什么事都往无辜的人身上推。”
舒戚怔愣的看着周远,他平静的目光让他心中的恐惧越发的放大。他的耳边似乎有一层水膜,让他感觉周远的字字句句仿佛是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传来,叫他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
大脑嗡嗡作响,胸腔内也闷痛不已,似乎有一柄重锤在一下一下击打他的心脏。
从一开始,他的表现就失了水准。舒戚愣愣的想着,他应该是处变不惊的,他应该是谈笑自若的,面对朱瑶,他应该迅速的应变,找出她的破绽,为自己博一个借口。
可是他没有。朱瑶的出现令他措手不及,多少年了,这件事始终是他最难以释怀、最恐惧的事情,他每一天都在害怕自己的面目会被揭穿,每一天都在担忧自己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破绽,会在将来置他于死地。
战战兢兢却相安无事的过了这许多年,当那心中最令他惧怕的猛兽忽然现形时,他仿佛一个一直行走钢丝的人,终于被一阵微风吓倒,失足跌落了悬崖。
而周远和宋安之,更是把他从悬崖打落了无间地狱。
舒戚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他的眼神中蕴籍着风暴,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像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情绪里。
场中的骚动声越来越大,此前种种再令人震惊,再疑点重重,也比不过宋安之和周远两人亲自出面,直指舒戚来的震撼。
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彻底摧毁了所有人最后一点迟疑。
终于有人试探着说了出来,“原来赫赫有名的舒大侠,竟然是个伪君子吗?”
“他残害宋大侠,还要嫁祸给易沉澜?这又为什么呀?”
“他厌恶易沉澜呗,易沉澜不是易衡的——咦,不对呀……”这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表情十分古怪,分明有话要说,却怎么也突破不了心中那关。
却也有人毫不避讳,“易沉澜到底是谁的孩子?易衡的?啧,我看现在……难说了吧?”
“我记得听我师父提过,那年终山派三个弟子出山,舒戚看向江玄风的眼神有些奇怪,只是后来……他自己也说许是看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这句话的人挠挠后脑勺,耸耸肩说道:“没什么意思呀,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随便说说。”
一阵沉默后,众人久远的记忆仿佛被这简单的字句依次打开,多少深埋在心底的事情都从淤泥里翻了出来,什么情绪默不作声的渐渐扩散开。
有人嗫嚅着说道:“你们记不记得那年?终山派还不像现在辉煌的时候,他们三位弟子刚刚出师,也是来参加静河论剑,江大侠武功卓绝,风头无两,不知赢了多少高手,为终山派留下了一道极耀眼的荣誉。但是那天……舒门主当时的表情,却很扭曲……”
他“啊”了一声补充道,“不过这是我师兄回来与我说的,我倒是没亲眼看见。”
“哦,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事我记得,确实是这样子的。还有,你们忘了,当时江大侠为了妻子叛出师门的时候,舒戚帮他帮的是最多的,打点着终山派上下,又安慰着他们师父,好不孝顺。现在想想,这背后究竟是与江大侠兄弟情深,还是别有目的啊?”
“这倒不一定,不过你们发现没有,当年舒戚从雪夜山将易沉澜抱回来时,明明对外宣称是要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不要像他父亲一般只知嗜血屠杀,”这人犹犹豫豫的,有点不太确定的往下说着,“可是你们看他……后来又做了什么?这哪是抚养成人,分明是虐待……就算,就算这易沉澜真是易衡的孩子,他这样做,哪里像个大侠……”
似乎没人记得也许曾经自己也是虐待易沉澜的推手之一,只是纷纷义愤填膺的附和道,“可不是吗,这些年来易沉澜过的日子,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哪跟好好抚养有半点关系,再说……再说都这样了,他也不一定就是易衡的孩子吧。”
“是啊,他刚才这么着急要杀人,许是心虚了吧……”
舒戚眼睁睁的看着,众人的目光从迟疑渐渐演变成了如今刮骨般的怨怼,仿佛当年所有的真相只需他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已经跃然于人前一般。
他操纵摆弄了舆论多年,屡试不爽将易沉澜推向了水深火热的深渊,被强烈的反噬时,怎会不知如今已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此刻没有证据,这些人也能将这事说的头头是道,一旦朱瑶和江扬滴血认亲,一旦她和易沉澜滴血认亲……
在大家看向舒戚的时候,舒戚也在一点点地扫视着他们。杀欲在他心中越长越烈——他没有回头的路了,他也不可能再重新获得众人的信任,既然他没有任何机会,那干脆一了百了大开杀戒,将这些人通通毁灭,将这些痛恨他的眼睛,一颗一颗全部挖出来。
然而议论声还没停止,舒戚却已然冷静下来,他的心脏上似乎都冒着丝丝的凉气——他很清楚,他没有胜算的。
这里人太多了,他能杀十个,百个,他能杀光吗?他现在就算拼尽了全力,杀了再多的人,可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是被更多的人冲上来,愤怒的剁成肉泥。从此他就遗臭万年,以后每每被人提及时,大家都会在说出他的名字之后,还要吐一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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