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晞已走到了另一颗梅树下,翟诗音亦走上前去,虽仍被侍卫挡着,却仍是温和地问道:“姑娘从民间初来宫中,可还住得习惯?”
翟诗音暗想,这民女行事粗鄙,不懂规矩,怕是个空有美貌,且没心机的。
真是一点都不怕得罪人,同外人客气都不会。
自己早晚会是慕淮的正室,从现在起便要端起大度贤淑的风范来,断不可在贱妾面前失态。
容晞唇角微漾,未看向翟诗音,边撷雪,边回道:“初来宫中,虽然觉得一切陌生,但好在有殿下在…”
话毕,她故作赧然地笑了下,又道:“殿下对我很照拂,细心告诉了我许多事,自是没什么不适的。”
这话说得含羞带怯,小女儿家的情思尽露,一看便知,她同慕淮的相处定是甜蜜万分。
翟诗音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
看来慕淮当真是极为宠爱她。
容晞停下手中诸事,又看向翟诗音,问:“你..不采雪吗?不是要为皇后娘娘烹雪煮茶吗?总是问我问题做甚?”
翟诗音看着容晞言语带着目中无人的娇蛮,温柔的嗓音终是冷了几分,她道:“姑娘,你可知晓,皇后娘娘已向皇上说了我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将来我们便会时常相见。若你现在还不太懂宫里的规矩,可来寻我,我会告诉你的。”
容晞听罢,精致描绘的横烟眉微挑。
她又问:“哦?有这事吗?殿下并未同我说过。”
翟诗音要让眼前的女人明白,她再受宠爱,将来也只是个妾。
她点话点得很明白了,这女人却仍对自己没半分恭敬。
翟诗音面色微变,她真想不明白,这女人是不知者无畏,还是听不明白话意。
她又道:“姑娘是在同我装糊涂吗?”
容晞笑意愈深,瞧着极为秾美,回道:“我为何要同你装糊涂,翟小姐如何,同我有何干系?”
翟诗音一时失语。
“你……”
这女人真是个恃宠生骄的难缠对手。
翟诗音在心中暗骂着,庄帝身侧的大太监已然至此,微微调整了下不稳的呼吸,走到众人的身侧,恭敬道:“可寻到这儿了,找了姑娘好半晌。”
姑娘这词,也不知是同谁说的。
翟诗音心中却雀跃了起来,看着大太监身后跟着的小太监端了圣旨,便觉应是来宣旨的。
说不准,就是封她为太子妃的圣旨。
她面上又展露了笑意,静等着那太监宣旨。
大太监这时道:“容氏女听旨。”
翟诗音面色微僵。
待容晞恭敬跪地后,大太监这时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咨容氏温良性贤,品貌出众,着册封尔为太子良娣。誉命惟新,荷殊荣于简册①。”
言罢,容晞心中也是一惊。
她本以为,自己最多会被册封为奉仪,却没想到,慕淮许她的位份竟是良娣。
容晞平复着心绪,恭敬答道:“儿臣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翟诗音蓦地僵住了。
庄帝竟是封了一民女为良娣?
这女人越过了奉仪、昭训、承徽和良媛②,竟成了仅次于太子妃的良娣?
凭何要赐这民女为良娣?就连那三四品官阶的嫡出小姐被封了太子良娣,都是抬举。
倏地,她回想到,太监宣旨时,称的竟是容氏。
翟诗音眸光一聚,这女人既是姓容,嗓音又这般娇嗲,会不会是……
那个女人。
可怎么可能呢?
宣旨太监走后,容晞身侧的宫女都在说着恭喜容良娣的话。
翟诗音强自让自己冷静,装作继续采雪的模样。
容晞却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翟诗音见那女人媚色无边的桃花眼,竟带着些许的挑衅,心不由得一凛。
容晞将翟诗音的局促俱看在眼中。
她那么喜欢装贤淑端庄,便让她装好了。
容晞跟了俞昭容许久,最是清楚,这后宫女人的争宠手段不尽相同,而汴京中的贵女喜欢中庸的方式,表面随和不显山露水,内心却是算计的。
但最能激起女子妒意和恨意的,还当是俞昭容这种跋扈狂妄的妃嫔,俞昭容在世时,许多人恨她恨得牙痒痒。
尤其是对付翟诗音这种,硬要端贤淑大度架子的,她只有这般,才能将她气个半死。
容晞身上的馨香离翟诗音愈近。
翟诗音却有些慌乱,不知这女人要做甚。
终归不会是没脑子到,要同她炫耀吧。
容晞停住了步子,对翟诗音道:“翟小姐,许是忘了件事。”
翟诗音强自让自己镇定,问道:“何事?”
容晞嗓音依旧娇柔,语气却带着些许的寒意,她道:“我既是刚被封为良娣,在这宫中的位份便是正三品,而翟小姐无任何诰命在身,理应向我屈膝行礼。翟小姐既是自诩是个懂规矩的,那为何不向我行礼?”
翟诗音面上终于露了怒意,可她却然如容晞所说,现下并没有任何位份和诰命在身。
她暗咬着牙,屈了双膝,对容晞恭敬道:“……这样可以了吗?容良娣。”
容晞淡漠地扫了她一眼,未发一言,携着丫鬟和侍从离了此处。
翟诗音看着容晞远去的背影,觉今日发生的一切,就跟撞了鬼似的。
这容良娣,到底是不是被她施计撵出去的容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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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华甚朗,雍熙禁城灯织天幕,一派阖闾繁华之景。
慕淮近日忙于治匪之事,下朝后便是政事堂和枢密院两头奔跑,很是忙碌。
容晞静坐在八仙桌旁的圈椅处,心中想着还未归宫的慕淮。
这男人被立储之后,却然勤政,当真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君主呢。
今日她封了良娣,对慕淮的心思便变得不一样了。
之前,他是主,而她是奴。
而现下,她是良娣,虽然是个妾室,可他却变成了自己的夫君。
虽然她不敢唤他夫君,仍会唤他殿下,但是……
思及,容晞眸色柔和地看了眼自己微隆的小腹。
慕淮是她的夫君,又同她有了血脉的联系,那从今日起,便是她的亲人了。
容晞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时辰已晚,她却让宫女将菜食再热上一番,她要等着慕淮回来一起用。
慕淮归宫时,身上裹挟着初春的清寒,却并未露任何疲态。
反倒是政事堂的那些臣子受不住,一个个的到时辰便面露苦色,他意犹未尽,却终是让他们出宫归了府。
他本想找大理寺的官员调些卷宗,尤其想看看当年容炳失职之案,可时辰已晚,只得作罢。
慕淮重活一世,便不如前世刚刚执政时,对有些政事是初次上手,并不明晰。
执政十余年后,再站在这个位置看,便看清了许多事。
尚书省的刑部和大理寺的职权看似是分明的。
齐朝大理寺一般只审汴京要案,判刑量刑之事仍要交由刑部处理,但这无疑让大齐整个司法过程的效率低下了许多。
大齐司法和刑狱之政,可变。
慕淮想找严居胥商议此事,可自他带着容晞归宫后,还没见到过严居胥。
他想起前世这时,严居胥的夫人好像患了重病,他虽刚莅职,却仍是告了假。
民间都赞他同糟糠之妻患难与共。
回东宫这一路,慕淮仍在思考着政务,天色已然不早,他突地意识到,这一世与前世不同。
这一世,那女人还活着。
她刚刚被封了良娣,是他的女人,他不能将心思全然放在政务上,得腾出些时间来陪她。
思及,慕淮唇角微牵。
进殿后,却发现那女人端坐在八仙桌处,筷箸安放在筷枕之上,竟是一点菜食都没用。
容晞觉出慕淮已然归来,便从桌前起身。
男人头戴远游冠,穿着双佩革带弁服,矜贵夺目,正值意气风发之龄。
慕淮身上的气质看似矛盾,却又很是相融。
他骨子里都透着强势,行事狠辣残忍,又习武骁勇。
可面貌却如文士般清隽俊美,平日穿着素简的斓衫,亦有种芝兰玉树的风雅。
容晞刚觉他气质出尘,这男人的面色便开始发阴。
慕淮冷声斥道:“为何不用晚食?”
容晞回道:“奴…妾身想等着殿下回来一同用。”
见她面容委屈微怯,慕淮面色稍霁。
他想,日后若他再回来的晚,定会派人回宫告知她一声,断不会让她再这般等着。
菜食刚被热完,冒着热气。
这几日,容晞害喜之症好了许多。
她见慕淮今夜食量偏大,便细声问道:“殿下是中午用食不多吗?”
慕淮回道:“孤未用午食。”
前世容晞死后,他一日就用一顿饭,对珍馐佳肴毫无兴味,吃饭只是为了维持生存。
如今看来,他前世早亡,亦与这习惯有关。
容晞轻抬纤腕,为男人舀了勺汤羹,关切道:“殿下日后处理政务时,还是要用些午食的,不然身子该不好了。”
慕淮接过了汤羹,定定地看了容晞半晌。
容晞被他的视线灼得面热,双颊冉起了红意。
慕淮用下了容晞为他盛的汤羹。
忙碌了一整日,回到东宫,有个娇柔体己的女人陪着,又用着热菜热饭。
这一切,都与前世不同了。
其实重生前,这样温暖的日子亦有过。
容晞做他奴婢时,也是陪着他用晚食,温柔又细心地照顾着他。
可那时的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直到前世,那女人离开他后,慕淮才意识到,这些看似平淡的日夜相处,于他而言,有多么珍贵。
好在现下,他失而复得。
慕淮低声道:“嗯。”
待用罢晚食,慕淮沐了浴。
他半敞着衣襟,身上略有些熨烫,将床上娇小的女人拥在了怀中。
既已被封了良娣,那明日他便该带着容晞去未央宫拜见帝后。
慕淮叮嘱了容晞几句,怕她会出错。
等册仪之前,他还要寻礼部的人教她礼仪。
容晞此时已然困倦,靠在男人宽阔的怀里眯着眼。
慕淮见此用手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低声道:“懒女人,孤同你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见?”
容晞懵懂地点着头,慕淮已然忘却,她跟了俞昭容多年,亦帮她争过宠。
她对宫中各位贵主,甚至是庄帝的脾性和喜好都很了解。
却还是细声回道:“殿下的嘱咐,妾身都记下了。”
慕淮听她仍唤他殿下,薄唇微抿。
这女人今夜成了他的小良娣,却还唤他殿下。
慕淮将女人柔腻的双手紧握,随后与她十指相扣,置于腰际。
随后,将女人温热娇美的巴掌小脸轻抬,见她仍是一副娇弱困乏的慵懒模样。
慕淮无奈,低首啄吻了下她的柔唇。
容晞阖着双目,觉出了唇上被男人亲了下,唇角亦是微漾。
随后,便将娇小的身子往男人的怀中扑了扑。
慕淮一贯凉薄的眼终于蕴了淡淡的笑意,他道:“还唤孤为殿下?”
容晞嗓音娇娇糯糯,不解地问:“那唤殿下为甚?”
慕淮捏住了女人精致的下巴,嗓音低醇,轻声命道:“应唤孤为,夫君。”
第32章 牙牙(红包)
听罢慕淮之言,容晞睁开了略有些惺忪的美目,心跳的速度亦渐渐加快。
多年前她还是官家小姐时, 不是没幻想过她未来的夫君到底是何模样。
却从未预料到,自己的夫君竟会是慕淮这样性情强势的男人。
木已成舟, 自己已然有了他的孩子,成了他的女人,慕淮让她唤他夫君, 容晞心中自是稍有雀跃。
慕淮却然是她的夫君。
但爱侣之间,也不一定要称对方娘子, 亦或是夫君。
慕淮向来对她没个称谓,多数称个“你”字, 或者愠怒时直接唤她“容晞”。
容晞记得慕淮的表字,名唤芝衍。
很好听的名字,芝兰玉树,衍若君子。
容晞在心中轻唤了一声慕淮的表字芝衍,语出之言却是乖顺的唤道:“……夫君。”
她声音甜腻,慕淮顿觉自己的心尖被人敲了一下。
光一声夫君自是让人意犹未尽,远远不够。
慕淮薄唇微勾,再度低声命她:“再唤一遍。”
容晞大着胆子将唇畔置在了慕淮的耳侧,轻轻用柔唇亲了下男人的耳垂。
见男人身子微僵,复又稍带着怯意的看着他的眼晴,细声道:“夫君, 你最好了,快些抱着妾身睡下罢。”
这话是对着他耳朵说的,着实如在他心间呵痒。
一想到女人双唇的柔腻触感仍停驻在他的耳垂上,慕淮心中登时变得酥-麻一片, 这劲头沿着四肢百骸直往额头上冒。
他眸色登时一晦,倏地将女人扣在了身|下。
容晞乌黑浓密的长发倏然间若海藻般四散,男人高大的身子落了影,已将娇小无措的她满覆。
此时此刻,她的困意和倦乏顷刻消融,精神立即紧张了起来。
慕淮一手撑着自己的身子,另一首抬着女人精致的下巴,看似强势摄夺,实则极尽小心和克制,深深地吻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容晞被亲得迷迷糊糊,才倏地意识到自己还怀着身孕,连忙对慕淮喘声道:“…夫君,妾身…妾身月份未做稳,不可……”
慕淮没完全丧了理智,睇着她稍带着惶意的眼,将她的局促看在眼中,终是松开了她。
他回想着被他细细品咂的那寸温甜,手背上已贲出了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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