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晞待太医为阿锦诊完脉后,才对惠太妃说:“本宫适才是在关切皇嗣,太妃从哪儿听出本宫是语带妒意?本宫是皇后,是后宫之主,亦为皇上生下了太子慕珏。一个小小的宫女,就算怀了皇嗣,本宫也犯不着妒她。”
惠太妃被这话噎了个够呛。
不过她说的也对,这阿锦确实什么都不如她。
单拿着相貌来说,阿锦就同容晞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翟太后这时道:“皇后想怎么安置阿锦?”
容晞半垂着头首,语气还算恭敬地回道:“自是先赐她一殿,让她暂住养胎,至于位份……还需皇上回来拟定。”
翟太后从容晞的脸上,看不出半丝她想见的挫败、愠怒、亦或是嫉妒,不由得有些悻悻然。
容晞已然命身后宫女将阿锦带了下去,再度看向皇后时,面上笑意却若春风。
翟太后有些不解,却听见容晞用那副娇柔的嗓子对她道:“儿臣此番,特意为母后带了些桃花香泽来,这桃花香泽盥发,可防华发再生,亦可留香持久。”
听到桃花香泽这词后,翟太后悄悄将指尖嵌进了掌心中。
有些话,二人自是不便当着众人明说。
翟太后有些难以置信,容晞竟是知道了,她曾用桃花香泽害过俞昭容的事。
她今日这番举动,也是在告诫她,她知道她做的所有恶事。
而且,她不会放过她。
翟太后眼角的纹路很深,她睨了阿锦的背影一眼。
她早已同阿锦讲明,若皇后将她要过去,那她一定要想法子在慕淮回宫前,将自己腹中的孩子落胎,并赖到皇后的头上去。
如此,容氏便会背上一个善妒且迫害皇嗣的恶名。
怎样想,这阿锦都能在慕淮回来前,发挥出她的用途。
却没成想,容皇后回去后,便命两名医术高明的太医,和四名医女随时侯在阿锦的殿旁。
不仅有太医和医女,容皇后亦在殿里安插了得力的眼线宫人。
阿锦一旦想做出伤害腹中之子的行止,就会被及时拦住。
那宫女阿锦因与侍从私通,不小心怀上了孩子,命运又被这些天家贵胄摆布着,知道事迹败露后,她不会有任何好下场,心态便有些失衡。
见自己的行动被容晞控制着,便开始颐气指使地作弄起那些太医和医女们。
太医和医女因着她怀有龙嗣,敢怒不敢言。
容皇后得知,便亲自来了趟阿锦的殿中,还让丹香姑姑每日都要对她掌嘴二十。
说来容皇后的手段也真是够狠绝,每每丹香姑姑将她的脸打肿后,她总会又命太医给她强灌几剂安胎药,还亲眼盯着她吃下补物。
阿锦没有任何位份,就苛待太医,着实该罚。
容皇后惩戒她,也是事出有因,还灭了阿锦嚣张的气焰。
如此之举,既惩治了阿锦,又保着阿锦的胎。
宫人暗道,容皇后太会折辱人,手段虽狠,却又让人挑不出纰漏来,着实可怕。
容晞派人盯着阿锦,这处也收到了慕淮往汴都禁城内寄的第四封家书。
说来,她第一次收到慕淮给她寄得信时,自是欣喜万分。
可看到信中的内容时,却略有些失望。
慕淮果然是个不懂风月的人,每封信都像是有模版似的,格式大抵一样。
开头往往会写,自己到了哪个郡县。
然后就开始陈列,哪个地方官员办事不利,被他给罢免了。
最后,会写上几句当地的民情。
慕淮虽有治国的才能,但属实是个没有文采的人。
若要换个稍有些才情的人,定能将这家书写得优美可读些。
可慕淮的家书,却是平铺直叙,又像是在记流水账,就像同她汇报政务似的。
之前寄回的三封信中,有两封都提到了户部度支陶畅这个人。
容晞看慕淮在信中提起他的寥寥几笔,便能猜出,这个户部官员应该是被慕淮折腾得很惨。
慕淮是个精力旺盛的人,自是总以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别人。
貌似这陶畅一直在帮着他做各郡县防旱的事宜,因过于劳累,患上了风寒,病倒在半路。
整个东巡的队伍都停了下来,等着陶畅修养身子,待他病好之后,这才往东南别的郡县行至。
容晞没对这第四封家书抱太大期望,待摊开信纸后,却见其上只洋洋洒洒地书了三字——
朕将归。
慕淮的字笔力逎劲,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容晞的小脸却是一红。
她甚至觉出,慕淮这三个字的言外之意是,等着朕回去好好收拾你罢。
第81章 老狗归来(二合一)
容晞并未在寄给慕淮的信中提起阿锦这个人,她觉得阿锦不值得她提,就算她真的怀了慕淮的孩子, 也不值得她同慕淮提。
这一月,她对阿锦这个没有名分的宫女的态度,全无正室应有的大度, 容晞清楚, 若日后慕淮真有了别的妃妾, 她也一定会是个恶毒的正室皇后。
之前她对此有过担忧和恐惧, 但事到如今,她怕也没有用, 只能尝试着让自己接受这些阴暗的心思。
容晞在心里, 为自己设了个底线。
这底线便是, 她绝对不能害慕淮和其他女人的孩子。
该搏的宠爱, 她还是要争取。
后妃那些争宠的各种手段,譬如该怎样讨男人喜欢, 亦或是怎样同男人乞怜,她都烂熟于心。
可她却想在慕淮的面前, 保留自己原本的性情,以本真来同自己的夫君相处。
容晞不想用那些媚术去迷惑男人。
其实上次翟家出事, 慕淮便看出了她的真实性情, 也知道她外表温婉柔顺, 内里却是个狠毒的人。
但慕淮嘴上虽说她心思毒, 却也没有因此嫌弃她。
她身为皇后,命丹香掌阿锦的嘴, 虽然是名正言顺, 但或多或少也是因为, 她一看到阿锦的那张脸,和她那隆起的肚子,便觉得恶心和愠怒。
容晞并不能确定,慕淮到底有没有幸过阿锦这个女人。
思及此,容晞尽量让自己眉目稍舒。
她很小心地将慕淮寄予她的信都收至了螺钿木匣中,虽说慕淮写给她的家书并无任何情致可言,但这些于她而言,仍是值得珍惜的信物。
容晞本想书些婉约的诗词,再剪掉自己的一缕乌发,用红绳缠绕,寄给男人。
但现下看来,慕淮这样性情的人,是不会懂这些女儿家的情致的。
便也仿照他的文风,在洒金纸上,用娟秀的蝇头小楷,细细书写了她近日打理后宫内事的情况,亦写了些关于珏儿的近况。
容晞自知,她既是身为大齐的皇后,要做的不仅是照顾好身为夫君的芝衍,更要做的,是辅弼身为皇帝的慕淮。
这一月中,她并未闲着。
每日起身后,便同丹香去了雍熙禁城的各处,回东宫后,便将她发现的,能节省银钱的地方都罗列在册。
容晞命宫人,将内诸司-凝晖殿近月的开支都呈递给她,亦让侍中程颂将慕淮未登基前的旧帐翻出。
程颂派人递给她的,是庄帝在位最后一年的账簿。
容晞让程颂给她寻了几个会看帐的宫女,自己也寻了个算盘,终日坐在东宫书房内,用纤白的玉手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旧帐主要包括庄帝在世时,内诸司六局采买的一应物什。
容晞将账簿一对,果然发现了这帐不大对劲。
她是从宫女做上来的,很了解下面那些人的心思,因为宫女和太监的俸禄并不高,有的人还要将自己的俸禄往宫外家人那处寄。
许多宫人都存过昧皇宫之物的心思,尤其是在内诸司做事的宫人,她们每日都会接触大量的食材、药物、绸缎和珠玉等物。
偷偷昧一点东西,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些人就像蛀虫一样。
如若每个人都这么做,积年累月算来,国库里的银子自是亏空了不少。
待查完账后,容晞便让程颂将内诸司现任的两名录事、和六局的尚监都唤到了东宫的书房中。
侍中程颂对她的举动很是惊讶。
他本以为新后的性情柔婉,皇上一去东巡,她在宫里只会吃吃喝喝,再逗弄逗弄太子打发日子。
却没成想,这位容皇后竟是真的要好好整治后宫的不正之风。
六位尚监战战兢兢地被东宫太监唤到了书房,见容貌绝色的新后端坐于书案后,俱都低垂着头首,站成了一排。
那些帮新后整理账目的宫女立即按她事先的指示,将为各局单独整理出的账簿递给了那六名尚监。
那些尚监定睛一瞧,发现上面竟是写了这一年中,六局各类物什的缺漏。
整理这些账簿,就很费功夫了。
更令这些尚监惊讶的是,容皇后记事的能力属实可怕,她对这些账簿的数目是烂熟于心,就像将这些账簿都吃进肚子里似的。
容晞用那双桃花美目睇着眼前的尚监们,见她们一脸惊诧,且面面相觑,只淡淡命道:“各位尚监,即日起,每隔三日,你们六局便要将从宫外采买的单子呈给本宫一份。本宫要看看,一月后,录事送到本宫这处的账簿,到底还能不能同这些单子对上。”
六位尚监俱都恭敬应是。
她们暗觉,新任皇后与先皇后的行事风格真真是大不相同。
容皇后是个很精明的女人,她很关注细节,甚至有些较真。
而先皇后管理内宫诸事时,却像是应付差事,对账时也只是漫不经心地略略扫上一眼。
容皇后此举,是要将禁城从根治起。
如此,但凡是曾经藏匿过宫物的太监或宫女,都警觉了起来。
皇上不在宫里,自是皇后说得最算。
人人都道,新后真是个不好招惹的狠角色。
帮容晞整理账目的那些宫人,亦都被重用,她们被容晞安插在各局各司。
若谏院御史是监察百官的言官,那么容晞手下的这些宫女,便是负责监察六司采买的眼线。
慕淮东巡归来的前日,容晞的此举便是初有成效。
短短一月的功夫,雍熙宫的开支,便省下了一万余两白银。
丹香立侍在容晞的身侧,听到女官同容晞报账时,是瞠目结舌。
她实在是没想到,只一月的功夫,竟是省下了这么多的银子。
容晞面色淡然,露出了会心一笑。
女官走后,容晞对丹香道:“这雍熙宫偌大,位高至本宫,位低至掖庭的粗实太监和宫女,每人一日省下个几文银子,积少成多,一月也能省下来个一万两。更遑论,她们从前悄悄藏匿的物什,可不只几文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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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淮归宫的那日,天气晴好,格栅槛窗外亦飘零了几个火红的枫叶,秋景甚美。
容晞每日不是看顾慕珏,便是在看账簿,便觉光阴嬗变,日子过得很快。
她觉得,一旦自己忙起来,就没有从前那么想念慕淮了。
近日慕薇的身子状况愈差,容晞前阵子去徐太媛的宫里看她时,便有了隐忧。
慕薇病相很重,印堂发青,怕是将不久于人世。
徐太媛有意投奔她和德太妃这方,容晞因着周荇的事,不敢再轻易相信外人。
那日去皎月宫时,却隐隐得知了一件旧事。
这徐太媛也是庄帝的潜邸旧人,她怀慕薇时,太医还看不出她肚里的胎孩是男还是女。
翟太后并无子女,亦很忌惮有孕的侧妃侍妾。
徐太媛家世一般,亦无人庇护,人也不算聪慧,这才让翟太后的阴谋得逞。
慕薇胎里不足,也是因为翟太后算计的缘故。
容晞虽同慕薇之前并无交集,但见她一个年岁尚轻的少女,竟是终日受病痛折磨,心中也是不忍。
她的宫殿也已翻葺完毕。
按慕淮所想,这椒房宫被修造得很华丽。
但庄帝的那些妃嫔们,却对她有了怨怼。
尤其是惠太妃,她时常会诟病容晞将自己的宫殿修建的奢靡无度,却克扣她们这些太妃的吃穿用度。
容晞发现,这帮太妃是真的很喜欢聚堆抱团。
惠太妃动不动就带着一些位份低的小妃嫔们,一同去翟太后的宫里,她们聚在一起也不会聊什么正事,往往会一起数落埋怨她这个皇后。
丹香将这事告诉容晞时,还小心地观察着容晞的神色。
她知道,主子娘娘因为翟家的事,一提起翟太后就会面露愠色。
容晞得知后,却并没有同从前一样,默默忍受着这些太妃的碎嘴之语。
翟太后是出不得她那旧宫的,容晞当日便带了太医,去了翟太后的宫里。
她唤慕淮信任的太医为翟太后诊脉时,翟太后不悦道:“哀家身子好好的,哪有什么病?”
容晞笑意盈盈地微微福身,语气虽算恭敬,但听在翟太后的耳中,却是语带讥讽:“母后身子到底康不康健,只有太医看过,才能知道。”
翟太后不知容晞心里再打什么算盘,只得让那太医为她诊脉。
那太医诊完脉后,像模像样地对容晞道:“回皇后娘娘,太后的身子却有小疾,且此疾不宜见外人,需好好静养在宫。”
翟太后面色微愠,冷声问向容晞:“皇后是忘了先帝的圣旨吗?今日唤太医来,竟还要给哀家安上莫须有的病情?”
容晞徐徐回道:“儿臣自是谨尊先帝圣旨,定要以母后身子为重,这才带这太医为母后诊脉,觉出小病的苗头,也好防微杜渐。太医医术高超,断不会诊错脉,还请母后在宫中静养,这些时日,那些太妃也不会再来扰您。”
翟太后和近侍女官兰若的面色都变得青一阵,白一阵。
容晞就是想软禁她,不想让她见其余太妃,她表面上是在关心她的身子,实际只是寻了个由头罢了。
出宫前,容晞还禁了太后宫人的足,打着怕太后染上病气的旗号,不许她宫中的人离开这处半步。
甫一出宫,容晞就撞见了要往太后宫里进的惠太妃和从前的那位婕妤。
惠太妃见翟太后宫殿的周遭都围着侍从,不禁沉声问向容晞:“你这是要将太后软禁吗?”
容晞面色未变,淡淡回道:“太后染病,不宜见外人,本宫自是要派些侍从多加看守,以免外人进去扰了太后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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