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没想到,她才下嘴,卫漱和贺荆仙君忽然出现,他们出现得太快了,快得她来不及反应,也做不出更好的安排!
桐木的身形已经淡化掉了,整个人发出一阵淡绿色的光泽来,她的目光凄厉,带着恨意。
“为什么就一定要牺牲我!就为了窦炤吗?她不过就是一条苍龙!烂命一条!哪里值得我为她赔上性命!”
她的声音尖锐无比,恨意的目光直冲着窦炤而来。
“凭什么她能活,我就不能活?!我不服!我不服!”
小甲还在她耳边哭,带着小乙也哭起来,呜呜呜呜的哭声加上桐木尖啸的声音,气氛凝滞。
窦炤瞬间明白了贺荆仙君将桐木留在慕炤的原因。
甚至,她想得更有些多。
为什么浅雪神女陨落之后,桐木不是跟着天华帝君,而是跟着贺荆仙君呢?
晏柳曾说过,她的神魂是被人修补起来的,这事,贺荆仙君也提起过。
她曾经以为,是百河替自己修补了神魂,并且百河布下了九个小世界留给她。
可现在……
窦炤看着桐木的身形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声音也微弱到听不到了,很快她就会彻底变成贺荆仙君掌心里躺着的那一截凤凰木。
她忽然伸手抓住了贺荆的手臂。
贺荆的脸色一直很难看,他不想让桐木的事情被窦炤知道,可现在,桐木全说了出来。
窦炤的手碰触到他时,他的动作一僵,没再动。
“仙君,让她说下去,我想听。”
自从窦炤回到九重天,不,是自从婚契一事后,他们再相见,她就没有用这样柔和的语气与他说过话。
贺荆有短暂的走神。
可回过神来后,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一些。
桐木彻底变回原型,成了一截在掌心里细细的凤凰木,她所有的精气神魂也都收敛在这枝条里面。
贺荆的手指又动了动,这一截凤凰木就成了一根木簪。
他沉默着,低头想将木簪戴到窦炤的发髻里。
窦炤抿了抿唇后退一步避开。
贺荆仙君便抬起了眼睛,一双眼直直地看着窦炤,拉住了她,强行将那枚发簪戴进了她的头发里。
窦炤其实可以躲开的,但是,她没有避开来,甚至后来贺荆仙君的手在她的头发上停留着,她都没有挣扎,只是怔怔地看着贺荆仙君的眼睛。
说起来,她从前就没有好好地看过贺荆仙君。
她一直知道仙君生的极为俊美,是九重天上最好看的仙君,不笑的时候就会引得九重天乃至三重天的仙娥们趋之若鹜,偶尔嘴角抿出笑容来时那模样就更加好看了。
每次和贺荆仙君去凡界时,若是苦主是女子,十有八九就会想要‘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若是仙君每次都答应的话,仙君的后宫里的人估计都要放不下了的。
可是,她没有特别的注意过仙君的眼睛长得什么样。
如今凑的近,她发现,仙君的眼睛,是琉璃色的。
嗯,琉璃剔透,里面干净澄澈,依旧很是漂亮。
但这不是她愣住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仙君的这双眼睛,竟是让她想起了那条在深渊底下黑水潭里被玄铁链锁着的苍龙。
那条苍龙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话,可是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却是让她看进了心里去。
苍龙体型巨大,而他的眼睛又是与寻常苍龙的金色或者银色不同,那硕大的眼睛便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多看了好几眼。
窦炤怔怔地望着贺荆仙君这双眼睛,一时有些走神。
为什么会一样?
她忍不住伸手,手指轻轻碰触到他的眼皮。
贺荆屏住了呼吸,眼睫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眨眼,一直看着窦炤。
琉璃色的眼睛在如此专注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炤炤……”
贺荆忍不住出声喊了她一声,声音很轻。
窦炤的手已经触及到仙君的右眼角下了,那里没有她的血珠子。
贺荆的声音也令她一下回过神来,她一下收回手,又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清醒了。
或许只是一种巧合。
窦炤伸手就要将桐木化作的那根簪子拔下来,贺荆阻止了他,说道:“凤凰木养你神魂,别摘。”
可窦炤不愿意,她说道:“因为养我神魂,要牺牲掉另一个人,那便算了吧,桐木不欠我什么,我虽不喜她,可也不能这么做。”
“她欠你。”
贺荆简短的三个字砸了下来。
同时,原本站在她身后的卫漱将小甲从她怀里又抱了过去,然后压住了她的手:“这件事,听他的。”
“师兄!”
窦炤不肯,这与她修的道心不符。
修行一事,应当是以自身之力不断前行,而不是靠着牺牲他人成就自己,她不愿意这样。
否则将来她总会想起今日种种,道心再不能稳。
“当初你的血饲养了百河,百河因你而得以飞升。”贺荆没看卫漱,只低声说道。
灯火下,他的脸半明半暗,“桐木本是九重天一截没有灵性的凤凰木枝条,断裂在地上,有一日你受了伤,血落在这根枝条上,赐予了凤凰木灵性,也染上了你的神魂气息,浅雪点化她,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她与其他的普通凤凰木于你而言不同。”
窦炤拧紧了眉头,依旧很坚持:“我不要。”
贺荆顿了顿,忽然沉默了一会儿。
窦炤拔下了头上那根发簪,递还给了贺荆仙君:“没有谁的命比谁更高贵。”
“这是浅雪留给你的,你若是还,便还给浅雪。”贺荆却没有收,“桐木被浅雪点化时每一日都要汲取浅雪的魂力,方能飞升,这是浅雪最后给你留下的礼物。”
顿了顿,贺荆在后面又说了一句:“桐木本就是吸取浅雪的魂力而生,浅雪自愿养润她,各取所需。”
窦炤一下子捏紧了那根凤凰木簪,手背上的青筋都浮了起来,她没说话,但收回了手。
只是也没有将那根凤凰木簪戴在头发里,而是收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贺荆看着窦炤低垂着头十分难受的样子,心就软了几分,他放柔了语气,轻声说道:“你不欠她。”
窦炤没说话。
身后,小甲和小乙还在呜呜呜的哭。
窦炤将小甲抱了过来,她已经看出来小甲不是人,是只小精怪,手被啃掉了,也没有流许多血,伤口也已经开始结痂,甚至长出了小芽芽。
“窦姐姐。”
小甲嘴巴一瘪,对上窦炤的眼睛后,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更难过了,哇呜一声哭得更大声了一些。
窦炤拿了一颗琉璃糖喂给小甲吃,小甲一边抽泣着,一边含着糖,小脸委屈巴巴的。
她牵着小乙的手,带着小甲,上了竹屋二楼,没有理会贺荆,也没有理会卫漱。
等她走后,卫漱看向了贺荆,眸光幽幽,却什么都没说。
……
从那一天开始,窦炤修炼得更加用功,几乎不给自己多余休息的时间。
晚上也几乎没有合上眼的时候,不断修心,不断吸纳灵气,慕炤外的事情一概不管。
小甲和小乙经过这次的事后,便不喜欢留在慕炤了,窦炤给他们每个人装了满满一袋子的琉璃糖,然后才是亲自送了他们回药老君那里。
药老君当时看到小甲都心疼死的,气得有好一段时间没有搭理贺荆仙君。
贺荆仙君不是一直留在慕炤,好几次天华帝君找上来,他便会出去,有时离开几天,有时很快回来。
但这都不影响窦炤的修炼。
一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这对于修仙者来说,不过是弹指之间而已,可对于窦炤来说,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师兄!”
窦炤穿着一身黑裙,使出的剑招越来越快,她黑色的裙摆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在空中转出锋锐的弧度。
卫漱手执竹剑一个后退堪堪避开。
竹剑发出一声尖啸的声音,随即是竹子落在地上的声响。
卫漱的那把竹剑终于被窦炤的秋水剑削下去一半。
窦炤一个回旋落地,收了剑。
卫漱看着自己的竹剑上整齐的口子,笑了起来,抬头去看窦炤。
比起一年前,她成长了许多,之前脸上的一些婴儿肥也褪去了一些,眼神比起从前要更加坚定和深邃一些。
也更加明艳了。
一年的时间,飞升成仙籍,前所未有。
但是炤炤做到了。
“师兄,如今我可以离开慕炤了。”窦炤将剑在腰间别好,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她花了一年时间,拼了命的修炼,神魂加上体内的两颗龙珠,还有九重天的灵气浓郁,她终于如师兄所说,在一年内飞升凡仙。
或许是因为重来一次的关系,比起寻常人修仙,她的速度和悟性都要高得多。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神魂和龙珠的原因。
窦炤没有问卫漱自己该去哪里,她已经想好了。
离开九重天,第一,她要回一趟三重天,去看看那个曾经和百河在的家。
第二,她要去找到百河所说的剩下七个小世界。
百河一定是给自己留了什么的,即便如今贺荆仙君已经告诉她关于苍龙的秘密,但他对自己还有所隐瞒。
而且,当年自己是怎么出现在那个地底深渊混进一群妖物里的,她至今没有弄明白。
或许,找到还活着的苍龙,就能明白了。
第三,她要搞清楚,在那个似梦非梦的场景里,她见到的苍龙究竟是谁。
是师兄,还是……贺荆。
“什么时候走?”卫漱没有任何意外,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语气自然的。
他垂头看窦炤,他新给她做的这一条黑裙很适合她,精致又利落。
“现在。”
窦炤顿了顿,才是说道。
她的神魂基本已经修补完全,否则也不可能扛过天劫飞升仙籍,要知道神魂若是不稳且破碎的话,一道天雷都是挨不过的。
今天贺荆仙君又和往常的每个月的这个时间一样,不在慕炤。
“好。”
卫漱点了头。
他们兄妹两个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来的时候是孑然一身,离开的时候,自然也是一样。
一旁的枣树上又结了累累的枣子,一个个生的滚圆。
这小枣树是有点灵识了的,结的枣子也算是灵果。
窦炤的视线落在那枣树上,看了一会儿,终究没有伸手去摘。
她转身,和卫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慕炤。
九重天的慕炤里养着一只魔,这是九重天的仙神都知道的事情,可这一年的时间里,没有人见那只魔从慕炤里出来过,便都以为那魔早已被贺荆仙君杀了。
此时路过的仙神见慕炤里走出来的卫漱和窦炤,不由瞪圆了眼睛。
窦炤如今已是三重天的凡仙等级,出来九重天便会有九重天的重压落下,所以,卫漱放出了魔气环绕着她,才是能令她缓口气。
那些仙神谁都知道卫漱虽是魔,却是贺荆仙君护着的,所以没人敢上前。
时隔十万年,窦炤重新回到三重天这个她曾经与百河住过的小洞府,心里百感交集。
洞府是被人用结界封了起来的,应当是百河设下的结界,用的是血结界,除非是用百河的血,否则无法进入。
百河,你到底在哪里,另外七个小世界里会有你吗?
窦炤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叹了口气,“走吧,师兄,去蓬莱东海。”
蓬莱东海,是一年前她被带上九重天之前就想与师兄去的地方。
如今,那里自然是她的第一个目标方向。
蓬莱东海那一片宽广又神秘的海域,实在是太适合苍龙生存了。
又是在最东边的边际海域,寻常人烟稀少。
*
贺荆躺在药老君那里,脸色苍白,人看起来也消瘦了一些,他一直皱着眉头,隐忍着痛苦,虚弱无比。
当外面关于窦炤和卫漱离开慕炤的消息传来时,贺荆也只是睁开了眼睛,脸上没有太多其他的神情
好像早就料到了今天的结局。
炤炤这一年来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修炼上,便是早早告诉了他,她一定会离开慕炤,她也一定会去做她本来要做的事情。
“哎,你说你这图的是什么呢?”
药老君把刚炼制好的丹药塞进了贺荆嘴巴里,“那双生契婚契落在人家小姑娘身上,结果人家小姑娘不要你,跟着人家师兄跑了,你好歹也是个九重天的仙君,对方还是个魔,把我们九重天男人的脸都丢光了,仙君你要不去买一顶绿色的帽子,每日穿着。”
自从小甲在慕炤里受伤后,药老君这一年没少把气撒在贺荆身上,这话就挑难听的说。
这会儿听说卫漱带着窦炤离开了慕炤,忍不住也戳贺荆的心。
可令他失望的是,他没见到贺荆脸上有什么难受失望的神色,他依旧是那一副冷淡淡的样子,看不出一点的情绪变化。
药老君虽然没有过什么感情经历,可实在是好奇:“仙君,你爱那小姑娘吗?怎么听到她说和别人走了,你都不难过不心痛?”
贺荆垂下了眼睛,依然没有看药老家,也不会给出一句答案。
药老君不懂感情,也看不懂贺荆的感情,不过,他觉得贺荆这感情,起码与天华帝君的感情不一样。
当初天华帝君对浅雪神女的爱意是多么浓烈,据说当初浅雪神女还是别人的妻子,天华帝君都要将其夺过来,按照话本子里的来说,这便是心中偏执的爱,强取豪夺都要把人家抢到手。
整个九重天当时谁不知道浅雪神女是天华帝君心尖尖上的人,各种宝物,灵药,天华帝君都往浅雪神女那里搬,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浅雪神女。
每一次天界有什么盛会的时候,天华帝君都会含情脉脉地看着浅雪神女,毫不吝啬地告诉众人他心中只有浅雪,他爱浅雪。
可贺荆仙君从来没有这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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