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筠看过来,把这些尽收入眼底。
半响后他抿唇道:“好好喝药养胎,知道自己怀了孕却毫不在意,惹了事还要旁人为你操心。”
秦婕妤脸色大变。
旁边的妃嫔也僵住了,怎么皇上突然就这般说秦婕妤?但瞧着她面上难看的表情,又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李筠也懒得多言,抬脚离开了长春宫。
皇上走了,剩下那些妃嫔自然是不愿意多留,若是现在追出去说不准还能截着人呢。
不多时,人散尽了。
秦婕妤自李筠走后便一直僵着不动,直到苏塘唤她,“主子,喝药吧,凉了药性便差了。”
秦婕妤双目无神的喝下了药,把暗涌的心思藏的及深。
到了夜里还有些发高烧,苏塘守在秦婕妤身侧,等到她睡了才放松下来,双眸困顿无神。
她想叫秋梨来守着,便出了房门去寻,但却一点踪迹也无。
正奇怪着,月夕便疑惑的出了声:“秋梨怎么去御书房了?”
第二十二章
这倒是有几分蹊跷。
苏塘停在门前,面前的雨滴被绢灯映的清澈透明,细针似的自上而下落在地面上。
她站到一旁,眉头紧蹙,身形被光打出一卷淡金色的轮廓。
上帝视角下的秋梨驻足在御书房外,被人带到小福子面前,头压得很低,几乎看不到容颜。
“说罢。”小福子道。
隔着半掩的屏风,能瞧见烛火下一个清瘦气派的身影,坐在席上,手里还握着杯盏,细细摩挲着。
秋梨自然不敢这般仔细打量,但苏塘却看的清清楚楚。
是了,别说这宫里的嫔妃会四处穿插些人,难道皇上不会吗?不然又从何处洞悉后宫。
苏塘心跳的很快,指尖都忍不住颤起来。她上辈子直到这辈子都不知道秋梨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她从来没想过秋梨居然是李筠的线人。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技能,她也许会莫名其妙的着了道。
秋梨很活泼,就像她自己说的,运气好,被分到了秦婕妤,还被调为贴身宫女伺候,可是那会有这么这么轻巧的事?
原因是她底子干净,有人助力。
苏塘喘息了两声放松了下来,再仔细听着御书房那边的动静。
秋梨的声音略显空灵:“奴婢也没能看到,但是奴婢在宫里时,秦婕妤似乎有意避开了奴婢。”
这话说出口,苏塘便知秦婕妤跑不掉了,谁都明白是有意制造了这么一场。
李筠没什么波澜,他抿了一口茶。
便又听见外面的小福子又道:“可知为何?”
“那日陛下去看望秦婕妤的时候,苏塘打碎了一罐药,她对外说的是失手不小心,但当时奴婢是和苏塘一起的,看到她是故意打翻的。后来奴婢留了个心眼,把那药渣挑拣了出来,再请太医院的太医看了看。”
秋梨缓了一口气,道:“那药里有堕胎的成分。”
她这话说完,小福子眼睛都瞪大了些,道:“可知是何人?”
“奴婢不知,那药原先是奴婢在熬的。”秋梨忍不住脸红了,“后来奴婢有些犯困,苏塘来帮着奴婢,说了些话,再后来端药的时候,苏塘就把那罐子砸了。奴婢猜测,有人乘着这段时间往药里加了东西。”
“不是苏塘?”小福子又问,似乎是有意为之。
“不可能是她。”秋梨道:“奴婢一直在和她说着话,并未见她动什么手脚。再说若是苏塘,她便没有必要加了药再故意打翻。”
话语间尽失维护之意,听得里面的人挑了挑眉。
秋梨松了一口气,又道:“奴婢猜,这药的事苏塘必定是知道,可是奴婢不明白,为什么苏塘不说出来。”
“后来有一日,秦婕妤退避了其他人,只留着璃清和她,在之后便是今日发生的这事了。”秋梨说到这,便噤声了。
于是大殿里便是一阵默然。
秦婕妤怀疑是韩美人做的,便设计了今天这场戏?小福子心里有些唏嘘,这秦婕妤怕是在皇上这落了个蛇蝎心肠的印象,彻底完了。
“那药是你和......苏塘熬的?”
这屏风传出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威严,让秋梨的心紧了紧。
李筠还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两个字节从嘴里说出,倒是像‘酥糖’二字,有些甜腻。
可这么一句话,却突然点醒了秋梨,是了,那药里有能让人无从辩解的东西,若是查不出背后放药的人,那这个锅绝对是苏塘和她抗。
苏塘便罢了,她揭发了这件事,可是自己呢?在劫难逃。
秋梨瞳孔微微长大,心尖猛跳了下。
“奴婢明白。”秋梨跪下了身。
小福子见时辰也不早了,未免让长春宫的人发现什么端倪,这些嫔妃手底下的线人一般是没有机会面圣的,只是会和一些游走于内务府的小太监传递消息,许是今天这事太过严重,便冒着风险把人叫来御前。
可是皇上却突然道:“那个苏塘,如何?”
小福子一惊,用眼睛瞥秋梨,似乎是在警告她不要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秋梨没看见他的示意,她脑海里显现出苏塘的模样来,说起来她还有些生气。“奴婢觉得苏塘是真的傻。”
“......”
全程围观的苏塘心情微妙。
“哦?”李筠倒是来兴致了,尾音上挑。
“皇上有所不知,苏塘对秦婕妤真的是死心塌地,真不知道她是缺心眼还是愚忠,奴婢有时也在旁边提点她两句,她偏偏不信,简直把秦婕妤当成自己的命。”
“奴婢倒不是说秦婕妤对她不好,只是劝她留个心眼,不要傻乎乎的给人当了刀使,惹了一身腥。”
但秋梨想起那日和苏塘说的话,之后又忍不住叹气,有些同情,“许是对苏塘来说,是秦婕妤救过她,她心里颇为感激。而且秦婕妤当时不管不顾的那个宫女,对苏塘很不好,主子抛弃了她,苏塘也许没什么感触。”
“很不好?”李筠又问。
“是啊皇上,那青萝甚至害的苏塘差点毁容。”秋梨想到那日青萝把苏塘推在柱子上,额角冒血的模样,心里又揪了起来,“奴婢倒觉得,苏塘待在秦婕妤身边真的是屈才了,这般忠心耿耿的人却被秦婕妤那样糟蹋,中了迷药似的醒不过来。”
她终于是瞧见了小福子眼睛里的神色,不免心里有些发慌。
想到自己言语似乎有些过激,冲撞了皇上,赶忙道:“奴婢多言了。”
不过幸好,里面的人招了招手,便让她下去,她起身缓缓退去。
秋梨走后,小福子往里走着,在万岁爷面前陪笑道:“皇上可是觉得苏塘不妥?”
许久,李筠都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让小福子的心跟着沉了沉,再怎么说苏塘也算是欺君,但是苏塘为了不让秋梨犯险这事搁在他心里不免有些动容。
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在宫里太难见了,他忍不住想起那天苏塘对他的笑,干净又清澈,不带杂质,发甜。
“不。”李筠摇头,再道:“有些蠢。”
秦婕妤不会护她,倒不如调她来乾午宫?
第二十三章
苏塘听着李筠问了几句自己的在宫里的历程,又道:“乾午宫缺人伺候么?”
苏塘心尖微跳,皇上的意思是要调她去御前?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她被调走了,这边便不好操控了。
她又听了一会,听着李筠谈起旁的事宜后便把技能关了,想着秋梨一时半会回不来,横了横心,继续回房里看着秦婕妤。
等到了清晨,晨光微微照进了进来苏塘才闭了闭眼,下眼处一篇黛色,好不疲倦,连身子骨都有些发虚。
她两晚上都没睡了。
乘着天色初晓,她擦过秦婕妤好不容易出了汗的额鬓,放到水里揉搓了片刻,再端着盆子往往外走去。
走在半路上都是轻飘飘的,像是踩着云朵似的,有些宫人们也是守夜的,见着苏塘的模样愣了一下,赶忙道:“姐姐给我吧,先去歇息着?”
苏塘和他们不同,是照顾了主子一晚上的,这天又比较热了,他可是瞧见苏塘给主子扇风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摇了整宿。
苏塘也确实是累了,垂下眼帘似是有些疲倦不堪,乖乖的应了一声。
然后脚步轻浮的往水房走,快速给自己洗去满身的汗味,便回了厢房。
她伸手摇了摇璃清,小声道:“去看着会主子吧,我歇会。”
璃清刚迷蒙的睁开眼便被她这幅模样瞎了一条,动作轻轻的起身,再道:“好,你睡吧。”
“嗯。”
苏塘点点头,回了榻上,她神思混沌,几乎是一倒下便陷入了沉睡里,璃清细细瞧了她片刻,起身去伺候秦婕妤了。
她步入殿内,秦婕妤发了一晚上的高烧,但是这会已经退了,想必苏塘是不需要挂心后才离开的。
她守了一会,没多久秦婕妤便醒了。她睁开眼的时候便唤苏塘,璃清扶她起身,她四处看了两下,便问:“苏塘呢?”
璃清道:“苏塘睡着呢。”
“什么?”秦婕妤微瞪大了眼睛,心里有些发闷:“她睡着?”
鬼使神差的,璃清“嗯”了一声。
“平日里我待她那么好,现如今放着我这个主子不管自己跑去睡大觉?”
秦婕妤抓着床沿的手发紧,又想到当时在皇上面前苏塘那副对她极好的模样,是了她想起来,皇上说她那两句的时候她不小心把苏塘的手给烫着了,然后皇上便给了她那副难堪。
她眼睛里像是萃了毒似的,变得狰狞可怖。
璃清把这一幕瞧见眼里,自从青罗出了事以后,秦婕妤每天都变得多疑懦弱,夜里时常不知梦见了什么,天天都睡不好,精神极度紧绷。
片刻后,璃清才道:“苏塘看了主子一晚上,实在是乏了才唤奴婢来看着主子的。”
这话说清楚以后,秦婕妤才放松了手指,脸上那表情淡了下来,片刻后又躺了回去,看着背影有几分狼狈。
璃清瞧她,心底居然有些森寒。
她倒也没喊她起身,秦婕妤愈发懒了,虽然睡不着但还是不愿意下地走动,整日病怏怏的,也不知这孩子生下来是个何等模样。
下午的时候苏塘便醒了,去伺候秦婕妤时外面便传话说皇上要来看秦婕妤。秦婕妤听着消息时又是高兴又是惶恐,她气色太差了,不见日光又身型愈重。
秦婕妤想了好一会,拉着站在一旁的苏塘道:“给我梳妆。”
苏塘微征,抿唇道:“主子,您怀了身孕,不能施粉黛。”
“我让你做便做。”秦婕妤听她反抗,面露不悦,察觉到自己的态度强硬后便赶忙柔声道:“帮我下吧阿塘。”
“奴婢不敢,怕伤着您和您肚子里的小主子。”苏塘满目纠结。
秦婕妤心里恼怒,但又不愿意落了这个脸面,便唤秋梨,“秋梨帮我弄。”
秋梨自然也是不敢,但是秦婕妤待她可没那般好心了,皱眉道:“都不把我当主子了?”
她一句话说的下边的人都跪下了,苏塘看了眼秋梨,不露声色的唇角微弯,低声道:“还是奴婢帮您梳妆吧。”
秦婕妤这才点点头,于是苏塘便起身,细细给她上妆,拿着眉黛点的很是精细,她似是不敢描的重了,都小心翼翼的,瞧着珍贵的很。
她又轻轻的傅了一层粉,给秦婕妤抹上朱赤色的口脂,这才退开长舒了一口气。
秋梨于心不忍的看她,皇上最重子嗣,若是让皇上瞧见了秦婕妤这样,指不定心里多不舒服呢。
最近也不知怎么的,秦婕妤一向是很在乎苏塘说的话,这些日子却不这样了,一边依赖着苏塘又一边怀疑看不得她。
她又忍不住想到昨天晚上皇上问她苏塘的情况,许是秦婕妤也瞧出来苏塘这几分姿色入了皇上的眼,心里恨却不想奈何苏塘吧。
秦婕妤刚把衣服穿好,李筠便来了,但来便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江美人,秦婕妤脸上僵了一瞬,接着飞快掩饰下去,挂出一抹柔和的笑意,风情款款的要行礼。
李筠把她扶起来,道:“怀了身孕便无需多礼。”
“是,皇上。”秦婕妤娇气道。
江美人便在一旁笑着:“妾身来看看姐姐,不料半路上遇着皇上了,姐姐不会怪罪吧?”
“自然不会怪,多谢妹妹关怀了。”她柔柔的说道。
这般,李筠便悄见她唇色红润,柳眉弯弯的模样,面上瞧见一层珠光,盈盈露出表面刻意般的白皙,即刻便有些蹙眉。
秦婕妤面色便有些不自然,问道:“皇上,咱们进去吧,妾身准备了热茶。”
李筠没动,怎么每次来这长春宫都能出现幺蛾子?
“知道自己怀孕了吗?”他问。
声音冷冷清清,还有一派自然而然弥漫开来的威严,下边的人左右互看了几眼,都清楚万岁爷心情不虞。
“啊呀姐姐。”江美人脸露惊奇,仔仔细细的看她的脸,惋惜道:“这怀了孕难能用脸上这些东西?对肚子里小皇子可是伤害极大啊,姐姐莫不是脑子糊涂了?怎能这般不知轻重?”
秦婕妤咬咬牙,对她这幅道貌岸然的模样记恨在心里。
“妾身知错。”她很快作出若软的姿态,声音也不免透露出些颤抖,她又娇怯道:“妾身不过是想多给皇上看看好看的模样罢了。”
听着男人没了动静,秦婕妤又道:“皇上别生气,妾身着就把妆给下了就是。”
看着还算乖,李筠倒不想多做计较,只当她是无心之失。
旁白的江美人却不合时宜的开了口,“姐姐这般说可就不对了,这又不是旁人逼着你上的妆,再说你糊涂,可这下边的奴婢难道也跟着你一起糊涂不成?都不知劝慰主子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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