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小七还是不由分说把银子塞到了刘三手里,“二位路上多保重。”
“告辞。”
回城的马车上,竹三衡问萧长恭,“来兴臣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那日把话说开之后,竹三衡虽然还没有正式认祖归宗,但兄弟俩的关系确实好了很多。
“你觉得呢?”
“他的药肯定是你放进去的,那日我们在庄子里搜出了那么多寒石散,而且人一直是你的人看押,放一包药很容易。关键是你是怎么让他吃下去的。”
萧长恭点点头,“不错,药是我让小七放到他身上的。至于吃么,我料定他会自己吃。”
“为什么?”
“因为疼,也因为恐惧。在他那庄子时,我就派人狠狠地打了他一顿,后来婉宁气不过,又让人打了二遍。虽然用的都是打人虽狠但不留伤的方法,但身上的疼,确实是实实在在的。”
“他从小就是个纨绔,哪里受得了这份痛?痛不过,自然就要吃那五石散来让自己好受些。”
“再加上他已经成瘾了,一有心情烦躁、焦虑恐惧,就不自觉会想去寻求药物的帮助。两厢一作用,他身上又有药粉,你说他会不会吃?”
“可是……这并不保准,万一他挺住没吃呢?”
“世间哪有万无一失的事情。如果他不吃,我也不会放过他,只不过要多花些心思和时日罢了。”
萧长恭看着弟弟那张与自己十年前极为相似的脸,“我知你心中所想,觉得这样的人就该一刀杀了。十年前我也是这样的想法,也是这样的做法。”
“可是现在不同了,我有属下,有你,有未过门的妻子,已经不是可以快意恩仇的时候了。”
“前几天京城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赵晋泽成为庶人,他的妻子孩子全都入了宗人府,往后一辈子,就只能是软禁到死。就连府里的下人也是全数被处死。”
“护国公一家被流放,所有来氏族人全部被罢免,更不要说禁军副统领被夷了三族,死人过百。这就是一人做错,牵联所有人的下场。”
“我现在就是这侯府的当家人,一旦我出事,我手下的人也全要死。即便不死,他们也要做为罪人,或流放边关,或充为军奴。所以我不能为了我自己的一时痛快,拿所有追随我的人冒险。”
“如果你只图一时痛快杀掉来兴臣,但却让六姝成为罪奴,甚至充为官妓,你还会杀掉他么?”
竹三衡想也没想地就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六姝的安危都是第一的。
“但我会想办法暗地里下手,可能时间会长一些,但绝不会放过他。”
萧长恭轻笑起来,“所以,你以为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什么?来兴臣明知婉宁是我未婚妻,还要对她动手,凭这一点,他就死定了。”
竹三衡眯起眼神看着萧长恭,“你别不是给自己找借口吧。恩人现在可还没过门呢,连累也连累不到她身上去。”
“她虽没过门,但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当然要为她负责。”
竹三衡立刻跳起来,头顶砰地一声撞在车厢顶上,“已经是你的人了?恩人才多大,还没及笄呢吧,你怎么能下得去手?我以为你和来兴臣不同呢,原来也是一样的畜生!”
萧长恭瞬间脸就黑了,黑的跟锅底没什么两样。
“你给我闭嘴,你才是畜生。我的意思是说我和她已经过了文定,这种情况下,一旦我出事,她也要受牵联,而且以后根本没人敢娶她。她不就相当于我的人了么?”
竹三衡狐疑,“就只是这样?”
萧长恭忍无可忍,一脚把竹三衡踹出了车厢。
婉宁一直在后面的马车里关注着兄弟俩的状况,忽然间看到竹三衡跌出车厢,心里一紧,赶紧叫停了马车,把竹三衡扶到自己车厢里。
“怎么回事?他打你了?他怎么下得去手?”
竹三衡想到萧长恭最后气急败坏的表情,心情却是好得很,当下摆摆手,揉了揉自己摔痛的地方,“没事没事,没坐稳。”
这下换婉宁狐疑了,哪有坐马车会掉出来的,而且看那样子,像是被踹出来的似的。
不过看到竹三衡笑嘻嘻的样子,倒不像是真吵架。
正困惑的时候,前面的马车停下,小七走到婉宁的车厢外,“穆姑娘,将军说请你过去,他有要事相商。”
竹三衡立刻嘟囔一声,“借口。”
婉宁忍住笑,这竹三衡对谁都是彬彬有礼,但唯独对上萧长恭,就跟吃了呛药似的。
待到婉宁离了车厢,竹三衡看着已经在车厢里睡熟的六姝,脸上才算露出了笑意。
虽然萧长恭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肆意潇洒,但这样的哥哥,好像也不错。
随着竹三衡和竹六姝的入住,镇西侯府算是彻底的热闹了起来。六姝更是在府里玩疯了,每天睁开眼睛,就去找她的安爷爷,然后一老一小,吃过早饭后就在府里四处“探险”。
据说萧长恭隔三差五也会从京郊大营回府看看,兄弟俩还挺和谐的。
然而好景不长,这日婉宁正在新净坊里查看最新出的香胰皂,就看到小七走了进来。
“姑娘,安叔让我请您过府,我们将军又和小少爷吵起来了。两人谁也不理谁,小少爷还说要离家出走。”
婉宁听了一阵无奈,“这两个人什么毛病啊,吵了好,好了吵的。”
这兄弟二人,对谁都是又有礼,又有耐心。但只要这兄弟二人一对上,就几乎没有不吵架的时候。
小七有些尴尬,此时还有沈松明和吕大力在场,他不好说自家将军和将军弟弟的不是,“姑娘还是跟我去一趟吧,安叔说,他们俩也就只有你能劝得住。”
“行吧,我跟你走一趟就是了,沈掌柜,吕掌柜,这新出的枫叶皂做得不错。上次的菊花皂也给我装上两份,我拿去给三衡和六姝。还有状元斋新出的点心也拿上两份。”
小七立刻道:“请沈掌柜记在侯府的账上,我们将军说了,日后侯府的皂都从这儿走,每个月一结,状元斋也是如此。”
“是。”
去侯府的路上,小七说明了兄弟俩吵架的缘由,原来是萧长恭着急开宗祠让竹三衡认祖归宗,同时也把竹六姝的身份定下来。
为了不在仪式上出错,就给竹六姝请了个教养嬷嬷,教她各种礼仪。但是六姝自由惯了,一时间不习惯,萧长恭催得又急,今日里便被嬷嬷打了手板。
竹三衡心疼妹妹,训斥了嬷嬷,萧长恭恰好听到了,就说他不懂事,如今这样怎么能入宗祠做萧氏子孙。
竹三衡一听就炸了,说既然觉得他当不了萧家人,那他不当就是,他还做他的竹三衡。
于是兄弟俩就这么吵开了。
婉宁听了不由皱眉,这一大一小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明明都是好事,怎么就不能好话好好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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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别扭
婉宁在小七的催促下一路到了侯府, 却没见到萧长恭,说是气得直接回了京郊大营。
来到竹三衡和竹六姝居住的小院,果然看到竹三衡正在拉着妹妹要往外走, 安叔正在门口拦着。
“我说敬少爷, 不是, 三衡少爷,这眼瞅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你要带着六姝去哪儿啊。”
“我们回甘州。”
“回甘州少说也要走上三个月, 到时天寒地冻的, 六姝还不得冻出病来。”
“哼, 我们兄妹二人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如今有什么回不去的。”
婉宁插话道:“当然能走得回去,但六姝的未来你就不考虑了么?”
安叔一看婉宁来了, 立刻松了一口气,“穆姑娘来了, 快请里面坐。萧勤, 给姑娘上茶。”
六姝看到婉宁也很高兴, 撒开竹三衡的手,跑向婉宁, “恩人姐姐。”
婉宁板起脸, “不是说叫好了不叫恩人姐姐了么, 来, 叫声穆姐姐。”
“穆姐姐。”
“这才乖,我给你带好吃的了哦,走,咱们进屋去吃。”
看竹三衡还站在那里不动,“要走你自己走, 六姝留下,将军说了,日后等她长大,不但要给他选门好亲事,还要厚厚地陪上一份嫁妆,让她衣食无忧、平安顺遂的过一辈子。”
“跟你回甘州,你能给她选什么好亲事,是杀猪的,还是卖菜的?”
竹三衡不服气,“京城里规矩这么多,六姝这两天一点都不开心,我想让她快乐,不想让她被这些规矩束缚得喘不上来气。”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真嫁个杀猪卖菜的,倒是不用守规矩了,难道那就是你希望她过的生活?”
竹三衡语气一顿,“可是那也不用连她也改名字吧?难道她叫竹六姝就不是我妹妹了?”
“叫什么对你来说无所谓,但是对那些要娶她的人却是有所谓的。高门府第,既看中人品,同时也看中出身。”
“六姝出身不高,这是不争的事实,改了姓,入了宗谱,就相当于提了她的身份。日后成亲了,婆家也会对她多敬重一些。”
“女子活在世间不易,在家要靠父亲、哥哥抬身份。出嫁后想要过得好,既要靠娘家撑腰,也要靠自己的本事打理好中馈事务,平衡好家族关系。这二者缺一不可。”
“可是,那也太辛苦了,我不想让六姝过那样的生活。”一想到妹妹会吃苦,竹三衡的心里就不是滋味,他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让妹妹受苦。
“只要是当正妻,这都是必须要经历的。给人做妾倒是可以不管这些,难道你愿意?”
竹三衡眼睛一瞪,“那怎么可能!”
“那不就是了。我知你心疼妹妹,可是六姝也有自己的人生,你不能事事都替她挡了。”
竹三衡张张口,最后只说出一句,“我说不过你。”
婉宁笑得极为灿烂,知道竹三衡的脾气,这话就相当于“你说得对”。
“知道错了就去给嬷嬷道歉,我可是听说你把人家训斥了一顿呢。”
“还有,从今天开始你也要学习各种礼仪,开祠堂可不是小事,你想要有个好开端,这事必须重视起来。”
竹三衡刚要反驳,就听得婉宁幽幽地说道:“不然,日后论将起来,人们难免会说,这萧六姝虽然改姓了萧,但到底还是野孩子出身,你看他那哥哥就知道了。”
竹三衡气得直咬牙,“我去还不行么。”
婉宁偷笑,旁边的安叔也是一脸慈祥,这六姝就是竹三衡的软胁,凡事只要拿六姝说事,就能让他乖乖听话。
“就是敬少爷这性子,着实让人头疼。”
“安叔也不必太过在意,先前我曾就三衡的事问过我家祖母。祖母说三衡这十余年过得甚是艰难,一直想得都是如何活下去。如今突然变成了少爷,还是大将军的弟弟,难免会敏感自卑,生怕自己配不上这个地位。”
“因此一旦将军拿这个说事,他就会炸毛。对于六姝身份的敏感,正是因为对他自己敏感。只要假以时日,安排他习文学武,他有了自信,这份自卑也自然就去了。”
安叔点点头,“老夫人的见识当真是比我这个做下人的要强一些,还望姑娘代将军谢过老夫人。”
“安叔客气了。祖母也希望将军能兄弟和睦的。”
到了嬷嬷处,竹三衡恭敬地行了一礼,“三衡之前多有冒犯,还望嬷嬷恕罪。”
这位嬷嬷姓刘,虽然长着一张圆脸,但到底是做过多年嬷嬷的人,板起脸来甚至有威严。
看到竹三衡行礼,也没有避让,而是坦然受了一礼,“我既受将军所托,教导你兄妹二人习礼,就自然不会真的怪罪于你。但你既然认错,就当受罚。”
“罚你十下板子,你可愿意?”
竹三衡咬咬牙,“愿意,就是不打屁股行不行?”
婉宁噗地一声笑出来,被刘嬷嬷瞪了一眼后,赶紧行了一礼,溜出屋去。
这下她终于明白,竹六姝到底是怎么看到过竹三衡的屁股了,感情是打板子的时候。
一晃到了十月,盛京城里的枫叶由绿转红,而银杏叶同样也由绿转黄,形成了盛京城京郊的两大盛景。
而这样的盛景,向来是开宴会的好借口。
一向低调的南安伯府竟然破天荒地办了个银杏宴,并且分别给安宁和婉宁下了帖子。
这就很有趣了,一般来说一府的姐妹,下一个帖子就好,这给两人单独下帖子显然是有说法的。
给安宁下帖子,婉宁一点都不意外。
前一世,安宁就是与南安伯府的次子定的亲,虽然那时安宁的亲定得不情不愿的,但这一世明显不同,安宁对于这次南安伯府的宴会很是上心。
虽然伯府还是要比侯府差上一些,让安宁心里还是有些泛酸。一直以来她都深信自己会比婉宁嫁得好,没想到到底还是没比过。
不过,现在的安宁已经不是半年前的安宁,对于这一点已经很能接受了。
至于单独给婉宁下帖子么,以婉宁的分析,很可能是因为萧长敬。
半月前,镇西侯府开了宗祠,请了京里有名望的人作见证,让竹三衡认祖归宗,成了萧长敬。竹六姝也做为义女,改名为萧六姝,记在正妻陈氏名下,等同于嫡女。
这镇西侯萧长恭突然间多出了个弟弟,年龄也是十四岁多快到十五岁了,正是可以相看的年纪了,之前未能与萧长恭结亲的府第立时就动了心思。
那萧长敬一来不丑,还挺英俊;二么,听说对义妹极为温柔照顾,这可比那个没事总戴着面具阴晴不定的萧长恭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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