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依依虽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但说的并没有错,不管怎么说都是为了这个家好。
一边收好桌子,菘蓝若有其事的点点头。
先前跪了那么久,她的腰早就开始隐隐作痛,本来已经好了不少,但宁栖觉得这下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还好她不是个男人,不然这要是有个什么后遗症可怎么办。
那天她就不该多这嘴。
但是谁知道一个皇帝会形单影只的到处跑,还跑去难民堆听人讲故事,就不怕刺客行刺?
想到那笔不翼而飞的赈灾银,她心情愈发沉重了起来。
既然她爹不肯说,可见里面绝对有不可告人的东西,并非她不信对方,只是兹事体大,那么大的一笔赈灾银不可能不翼而飞,如果能拿到账本,里面多多少少必定记载了些蛛丝马迹,到了这一步她也只能出此下策。
沐浴后早早歇下,次日一大早周管家便来叫人,发现外面天才微微亮,宁栖只能赶紧的梳洗出门。
现在卖笑也得起早贪黑。
本以为她爹也在一起,然而出了府门却发现只有她一人。
“爹爹呢?”她站在马车前扫视一圈。
周管家低下头,一脸严肃,“昨夜三更时分东边的河堤又踏了,老爷连夜就带人赶了过去,至于其他老奴也所知不多。”
闻言,宁栖眼神一变,只觉得脑袋阵阵发疼,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知昨夜下了多久的雨,直到天都亮了地面依旧满是坑坑洼洼的积水,平日人流涌动的街市并无看到几人,就连摆摊的小贩也所剩无几。
马车摇摇晃晃行了两刻钟才出了城,这时宁栖第一次靠近那些被淹没的村庄,虽然附近搭建了临时茅屋,但谁也不知大水会涨到几分。
整条河堤附近都是修缮的官兵,百姓们早已被撤离,依稀还能看到刘知府几人格外卖力的在帮忙,浑身全是泥垢,任人看了都得夸赞一句好官。
并未看到她爹的踪迹,宁栖刚想回马车等等,却不经意间看到河堤远方行来一条浩长的人群,纵然看不太仔细,但却猜的到是何人。
刘知府等人的行为也瞬间有了解释。
马车停在大树下,女子一袭湖碧烟纱散花裙纤腰楚楚,青丝如瀑,螓首蛾眉玉质天成,宛若混乱中一抹别样亮色,只一眼便叫人难以移目。
众人不由再次感叹这宁怀元的好福气,竟然有个这么貌美无双的女儿。
周太尉忽然上前一步,躬身道:“修缮河堤一事有各位大人监管,此地嘈杂不堪,免得扰了圣上清净,皇上不如与宁姑娘前往苏州别处景色转转?”
“是呀是呀,这苏州的风景人情也是一大亮色,更何况有宁姑娘相伴,更是锦上添花!”其他人连忙附和起来。
一群人畏畏缩缩的跟在后头,一颗心七上八下就没有放下来过。
“百姓们流离失所,你们却让皇上寻欢作乐,也不知意欲何为!”心直口快的张统领粗眉一皱。
霎那间,众人也是脸色一变,被噎的支支吾吾。
绎风咳嗽几声没有说话,只是用余光瞥了某个大老粗一眼。
“张统领这是什么话,下官们也是为了皇上安危着想,这河堤本就不稳固,若是皇上有个好歹你负责的起吗?”周太尉义正言辞的道。
其他人也是连连点头,一边又去偷看皇上脸色,然而后者并未又何反应,好似什么也未听见,视线始终落在河畔上。
“你——”张进气的干脆扭过头不说话。
他才不屑与这种溜须拍马之辈为伍!
那扬州刺史忽然上前道:“万华寺收留了不少难民,皇上可要去看看?”
扫过身后一群唯唯诺诺的人,萧辞并未多言,脚下到底是换了方向。
众人彻底松了口气,皇上若再不走,这里没事也变有事了。
周太尉连忙走向宁栖,面上还洋溢着客气的笑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女子也跟着上了马车。
仪驾浩浩荡荡往万华寺方向前去,御林军时刻严阵以待,倒是周太尉骑着马慢慢靠近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
“我说你可莫耍我,我怎么觉着皇上对这宁太守之女并无兴趣。”他一脸犹疑。
绎风骑着马不急不缓跟在銮驾后面,闻言只是冲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张进是个大粗,怎么你也如此不懂?”
闻言,周太尉一时间也急了,皇上那个样子如何能看出什么。
绎风凑过脑袋压低声音,“这等好事旁人我可不告诉,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不多不少就十万两怎么样?”
四目相对,周太尉嗤笑一声连连驱马往前走,他又不是傻子,这绎风长年跟在皇上身边必定比他更懂圣意,且先看看再说。
万华寺在城东,山脚下还需行九十九个台阶才能入寺,等马车停在山脚下后,宁栖望着那长长的阶梯愣了好半会神。
“听闻这万华寺颇为灵验,不亚于京中的金安寺,此次恰好祈求一番风调雨顺,望水患早早褪去。”周太尉笑道。
张进时刻护在后面,闻言却是冷眼一瞥:“百姓愚钝,怎么周太尉也这般愚昧,求佛若是有用,这世间岂不是人人都去当和尚了。”
闻言,其他人都是眉头一皱,似乎没想到这张统领这般不给面子。
“佛在人心间,是用约束自身,寄托美好事物的期盼,张大人这话未免有失偏颇。”
清脆柔和的女声缓缓响起,众人闻声望向不远处的女子,一边笑着附和点头,“宁姑娘言之有理。”
张进粗眉一皱,突然冷哼了起来,“既然求佛可以摆平水患,那要差兵又有何用?”
绎风突然咳嗽一声,默默的跟在他们皇上身侧。
宁栖淡淡一笑,“有没有用并非小女子一人之言,历朝历代无论大小节日宫中都曾祭拜上天祈求来年风调雨顺,难道张大人的意思是先祖皆是愚钝不堪之辈?”
闻言,张进猛地一噎,一张脸涨的面红耳赤。
“天灾自古有,父亲与各位大人历经数年水患,自有一套应对方法,张大人再多虑也是急不得的。”她淡淡道。
其他人显然没想到这古板不懂变通的宁怀元还有个聪明伶俐的女儿,也不知哪来的福分。
若是能给他们做儿媳妇那是极好不过的事。
行了九十九个台阶,万华寺的大门才映入眼帘,宁栖故作淡定的跟在最后头,实则腰疼的几乎要站不稳,只能扶着墙边歇了会。
记得那时对方还向她问万华寺的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哪里都有流民,为何又要来这?
许是近日来拜佛的人格外多,寺庙里传来阵阵浓郁的香火味,随着御林军将人群隔开,百姓们纷纷挤在角落伸头缩脑,却只能看到一把把闪着光的□□。
“那么多村民食不果腹,这里竟然还如此富丽堂皇!”张进低哼了声。
迈入寺庙,萧辞余光一扫,“这张嘴若是不要了便缝上。”
后面的人忍住没有笑出声,唯有张进低着头不敢再多言,连眼珠子也不敢乱转。
外寺的角落卷缩着不少难民,等看到浩浩荡荡的来人都畏惧的跪倒在地,不多时一群素衣和尚慢慢走出,为首身着袈裟的主持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
“老衲未能远迎,还望圣上恕罪。”
周太尉客气的笑道:“主持不必拘礼,近日许多难民流离失所,听闻主持这收留了许多流民,所以皇上才会过来看看。”
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总是这样连绵不断,迈入大殿前萧辞忽然往后看了眼,一抹碧色险些淹没于人群。
绎风赶紧冲周太尉使个眼色,后者连忙往后面走,不多时就领着女子走了过来,外头的雨也逐渐加大。
瞧着她那娇娇弱弱的模样,张进不由又嘀咕了起来,“这爬山涉水的就不该带一个姑娘家。”
守在门口的绎风不禁睨了他眼,“你可闭嘴吧。”
☆、刺客
内殿虽比不得金安寺富丽堂皇,却也宽阔大气,几座金佛更是威严华贵,沙弥点燃几柱香递上前。
淅淅沥沥的雨珠砸落屋檐,寺庙的和尚正在疏散难民们去后面避雨,内殿之中传来浓郁的香火味,淹没于雨幕。
“您说的老衲思虑再三,深觉只要为民有利,想必先圣们也会深感欣慰。”主持双手合十道。
上了香,萧辞慢慢将视线收回,“朕会为高僧们加以谥号,享万民香火。”
宁栖听见了几句,却未想到要在万华寺下建水坝,那边听说还是寺庙禁地,是以往高僧们的圆寂之地。
但看河流地势还有山体土质,那边的确是建立水坝的不二之选,她爹以前也念叨过,但不知怎么就没了下文。
第一是缺乏资金,第二还是因为那是人家高僧的圆寂之地,拿来做水坝不用想也知道万华寺的人不愿意。
但在绝对的权利下,一切都不是什么问题。
“前几日因寺内涌入大批难民,略显拮据,幸得宁大人派人送来吃食,还望宁姑娘替老衲谢过宁大人。”主持忽然将视线投向宁栖。
宁栖淡淡一笑,微微颔首,“这是父亲应该做的,主持不必记挂。”
自从原主她娘死后,她爹每年三月三都会来寺里上香,宁栖也随着一起来过。。
“阿弥陀佛。”主持双手合十认真道:“老衲虽未出寺,却时常听起宁姑娘乐善好施之名,百姓们能遇到宁大人父女实乃一大幸事。”
“主持严重了,皇上百忙之中仍不忘受苦的子民,为天地之心,为生民立命,这才是万千百姓之福,”她语气谦和。
萧辞慢慢回头,神情未变,“你父亲口才倒不及你半分。”
外面雨似乎停了,绎风又重新走了进来,似要说什么,可闻言却及时闭上了嘴。
宁栖眼也未眨,粉唇微启,“父亲不善言辞,心直口快,不善奉承之术,因此往往得罪他人自己却不知。”
正是因为如此,她爹在太守之位足足待了十八年,从未高升。
女子低眉敛目,仿佛句句都不离自己父亲,眼中再无其他色彩,萧辞收回视线,踱步前往另一个方向。
“眼见不一定为实,这是你说的。”
那是后山的方向,绎风等人连忙跟上,宁栖也随着主持一同前往,不紧不慢跟在后头。
“臣女只是说自己所见之实,自然与皇上所感不同,好比赈灾银一事,如今江南一带物价高涨,不少商户趁水患之时坐地起价,臣女虽不知父亲拿了多少赈灾银,但每一分必定都用在了实处,可在外人眼中却是不作为,只是父亲不善言辞,许多事有理也成了没理,不过臣女相信皇上慧眼如炬,必定不会受到蒙蔽。”
穿过竹林小道,周太尉却不由多看了她眼,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男子负手向前,并未回头,“这话应该让你父亲来说。”
宁栖低下头柳眉微蹙,虽然她的确有开脱之嫌,但也未说错,只是对方却依旧油盐不进,可想而知她爹这回是真的悬了。
走了小半刻钟才穿过竹林靠近山腹,地势也跟着开阔起来,从河流方向可以看到附近的山体走势,腹地广,出口窄,的确适合建立水坝。
“皇上果然慧眼如炬,一眼就能看中关键,不像微臣等人愚笨至极,实在难以企及。”扬州刺史满脸羞愧。
其他人自是纷纷附和,宁栖别过头独自一人默默退开,行了半天的路,她的腰早就开始疼了起来,今天出来也是为了看看这个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如今看来,她爹这回如果不把赈灾银的去处填补好,怕真是祸福旦夕。
既然如此,明日她便不用再出来阿谀奉承了,免得还要被讽刺溜须拍马。
这个笑实在是卖不起来。
灌木丛中皆是雨露,不远处恰好有个木棚,想必是附近砍柴的村民搭来歇息的,靠近之时宁栖仿佛看见什么,目光定定的落在那片茂密草丛中。
雨才刚停,树上应该算是雨水,为什么这边的草木那么干净?
视线落在一块黑色边角上,她深呼吸一口,若无其事的往另一边走去。
回首间那边依旧簇拥着一群人,可谓是高谈阔论,不留余力的拍着马屁。
为了避免嫌疑,确认自己走的够远了,宁栖才躲在一处树下大声喊道:“有刺客!”
林间仿佛带着回声,所有人顿时精神一振,尤其是绎风立马扫视过四周,却见右侧的草丛突然发出些许响动。
显然没想到会暴露,丛中腾地飞扑出来一群黑衣人,利刃闪着寒光冲向萧辞,四周的人如惊弓之鸟一般散去,嘴里却喊着护驾。
“有刺客!快保护皇上!”
扬州刺史高声喊完就连滚带爬的来到树下,官帽都掉在地上,他却吓得脸色煞白,头都不敢冒。
其他人更是四处逃窜,一队御林军立马欺身迎上,刀剑碰撞声响彻林间,不一会便弥漫开血腥味。
张进也立马冲进人群厮杀起来,而绎风则时刻守在萧辞身侧,双眼时刻警惕着周围射出的暗箭。
不多时丛中还真飞出一只利箭,如闪电之势,却被绎风拦腰斩断。
不知发现什么,绎风脸色一变,“宁姑娘好像不见了。”
而且刚刚那一声似乎是宁栖传来的,难不成是遇害了?
萧辞扫视一圈,根据声音传来的方向,视线最终定格在一抹碧色衣角上,若非颜色浅了些,还真是泯灭与丛间。
她与他父亲简直天差地别。
他眸光微动,“把人和主持带走。”
绎风也无二话,一边警惕着暗箭往宁栖的方向前去。
血腥味隔着老远宁栖都能闻到,虽然这种时候应该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但是这种活显然不适合她一个弱女子。
如果她爹在的话就好了,随便受点伤就能落得个救驾有功,以后也算个免死金牌。
不多时打斗声忽然小了起来,宁栖侧过头往树后面瞟了眼,发现那些刺客基本死了七八成,御林军也是所剩无几,那个张进几乎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格外凶悍。
“宁姑娘!”
宁栖闻声望去,一支利箭突然擦脸而过,冰凉刺骨,“叮”的一下没入耳边的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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