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考的是帖经,相当于现代高考语文默写填空,考察的便是学子的记忆背诵能力。
内容主要是四书五经(《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沈子昂拿到考卷后,也不急着做,将全卷扫了一番,心中便大概有了把握。
他幼年体弱,但脑子灵活,外加上日更不辍的看书默读,帖经问题不大。
只要注意打好稿纸,别错字,污了试卷便可。
这边沈子昂认真提笔写着,另一个角落号房内,孟平把头一昂,以手扶额,气的脑袋上青筋暴起,卷子都不想做了。
妈蛋,又是靠近厕房(考生出恭的地方)!
贼老天,他比了一个中指,不停给自个顺着气,但一呼一吸之间,那股难闻的味道依旧使劲钻进鼻孔。
孟平:……呕~
忍住,忍住,这是考棚,随意喧哗是要被拖出去打的。
也幸好他昨日和今早特意躲着子昂,只希望他别沾了自个晦气,也被分到厕房旁。
孟平叹了口气,使劲撕了撕自个衣服,想扯块布挡着鼻孔。
外面巡视官兵一早就注意到了这童生的古怪。
虽说你号房靠近出恭的地方,倒霉了些,但那副发疯般的举动是在搞什么。
既分到这了,就赶紧认命做考卷呗,撕自个衣服干嘛,该不会是想作弊吧。
官兵脑补多了,他警惕了,悄悄将监考大人喊来。
陈教习赶来之前,还十分担心,在自个地盘上发生作弊事件,这不表明清河郡的文教风气不行嘛。
学政若是知道,对他们这些官员肯定也会有微议。
结果一见着人,他那颗忧心忡忡的心立马放下了。
哪里来的作弊,这明明就是嫌弃厕房气味,用小布条塞鼻孔去了。
孟平打量完整张试卷,本计划拿稿纸下笔。
结果抬眼便见监考官看着他,一脸复杂又同情的表情。
搞的孟平:……
虽然他知道自个挺惨的,但大人你这么一直盯着我,我压力好大的,有没有!
万一一个手抖不全废了!
许是真的听见了孟平心声,陈教习再瞄了两眼后便巡视其他考生去了,待走远到沈子昂号房时,他才驻足下来,认真看了一会。
毕竟好看的人都招人喜欢。
陈教习监考多年,也见过不少一表人才的学子,但这一下便引人注目,有如此气度,叫人挪不开眼的,却是罕见。
更何况从卷面来讲,这童生字迹端正俊逸,自成一体,看着便十分舒心。
陈教习摸着胡子,满意点了点头。
沈子昂一心沉浸在答题当中,考完帖经,考杂文,考完杂文便是诗赋,最后便是策论。
等所有题目都用稿纸写完,他再检查一番,全神贯注抄入试卷中。
两天过的很快,许芷萱一早便安排了大夫跟着,就在马车里等着相公出来。
沈子昂身体本就不好,还有孟平那个倒霉蛋。
万一两人真生病了,也好马上治疗一番。
表明院试结束的打更声一响起,考棚大门敞开。
童生们一个个脸色蜡黄的出来,有的还站不稳,踉踉跄跄活似喝了酒一般。
许芷萱亲眼看着一个年过半百,满头银丝的考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被人扶出来,刚出门,‘啪’的下,直接栽倒在家人怀里。
周围人那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搞的许芷萱:……
完蛋,本来提着的心更忐忑了。
她立马吩咐武大、武二注意着子昂和孟平的身影,别真倒地上,在人群里,发都发现不了。
沈子昂还好,只是感觉眼睛涩的慌,身体被饿的疲软了些。
院试规定了一个考生的出恭次数,除非特殊情况,不可增加。
因此他只能少吃少喝,甚至尽量不吃不喝。
毕竟每年因着不适应院试里的吃食而闹肚子的考生,不在少数,他必须谨慎些。
“姑爷。”
武二率先发现人,将人扶进马车。
许芷萱让翠环把备好的温热清粥端上来。
“辛苦娘子了。”
沈子昂接过,慢慢喝着,握着阿芷的手,嘴角浅笑,满是安心。
大夫等这夫妻两人说了会悄悄话,才上车诊脉。
他摸着胡子笑道:“这位童生少爷,身体康健,只是用神过度,好好调养几日便好。”
许芷萱点点头,示意翠环给些银子,随后道:“麻烦大夫了,等会可能还有一位考生需要您看看。”
大夫颠了颠手中银两,笑眯了眼,这位夫人可真是大气:“小姐放心。老夫自当尽力。”
反正从这院试里头出来的考生最严重的也就中暑晕了,开些药,休息几日便好,这钱铁定够了。
可能还会剩下大头,到时候全落入自个口袋,大夫想想就开心。
当然这种开心,也就只维持到他初见到孟平的那一刻。
之后便全是苦着张脸。
大夫:……
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确定是从考院,而不是从垃圾堆出来的?
这浑身臭味熏的他都要窒息了,还诊个毛线啊!
孟平已经处于半晕状态了,他可终于明白老天爷把他安排在厕房旁考试到底是为什么了,真特么是为了方便他啊!
毕竟对一个拉稀的人来说,距离茅房近不就是最最幸福的一件事吗!
他要不是把所有试卷写完,整理好了,才开始患病。
孟平真恨不得死考场算了!这日子压根不是人过的!
许芷萱和沈子昂倒是想把人拉到清河许府里去治疗,好好招待。
但孟平挣扎着起身,苍白着脸,直摆手,虚弱的仿佛交代遗言一般:“子昂,你和弟妹先回吧,让武大送我去迎喜楼便好。”
过几日,院试成绩便要出来了,他这个倒霉蛋绝对不能让子昂沾上他的晦气。
否则他便是死也难辞其咎。
两人轮番劝了,劝不动。
沈子昂见孟平铁了心,一副‘死也不能害你们,再劝我自个走’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那我便让小厮照顾你。”
许芷萱吩咐武大去租了辆马车,将孟平和大夫送到迎喜楼。
她则带着子昂回到清河许府。
两人吃了些饭食,洗漱一番,便躺在床间,就这么静静抱着。
沈子昂轻抚她的发丝,柔声道:“娘子不好奇我考的如何?”
往常县试府试,他回到家中,亲人间最爱问的便是这句。
“相公大才,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考的极好的。”
许芷萱好听的话张嘴就来。
沈子昂轻笑,在她额间印上一吻:“若子昂未达到娘子期望,那该如何?”
“尽人事,听天命。”
许芷萱抱着他的腰,抬眸认真道:“大不了,你不入朝,我们就在上桥县做一对闲散小夫妻。”
沈子昂内心感动,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唇:“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知晓阿芷这么说,定然是不想让我压力太大。”
许芷萱看着相公那一副‘我懂你爱护我’的表情,她:……
好吧,爱误会便误会吧!
她哪里是不想让他压力大,只是自始至终都知晓男主的性子,定然不甘困在小地方。
他本是雄鹰,就该翱翔天际,去实现自己的抱负。
迎喜楼,大夫让孟平先洗漱一番后再来诊治,否则那气味太影响他医术发挥了。
武大认命的帮这位病的站都站不稳的孟公子吭哧吭哧搓了个澡,随后肩膀一抗,放在床上,自动隔了十米远,站外面去了。
不是他谨慎,实在是被坑怕了。
他家姑爷小姐还好,是贵人,不怕晦气,但他们这些小啰啰肯定得胆战心惊防着点。
“童生少爷这病乃是饮食不洁所致。”
大夫摸着胡子把着脉:“老夫开个三天药,你每日煎服,再多休息个三天也便够了。”
钱难挣啊!
他都感觉自己是冒着生命危险给这人看病的。
孟平喝了点热水,已经好些了,听到大夫的叮嘱,连忙点头:“我知晓了,您回去吧。”
要不然大夫在这,他这霉运又得祸害人了。
大夫听到这话,赶紧开好药,麻溜的走了。
这位少爷邪门的很,要不是有那位大气的许小姐给的银两撑着,他早跑了,还看个鬼的病啊。
孟平孤零零躺在床上,望着房间木板,苦笑了一声,这次院试他是有把握的,只是依照他这霉运属性,就算高中,有什么意义呢。
母亲不在了,父亲对他视而不见,旁支亲属嫌弃他。
唯一照顾他的老嬷嬷也在去年走了。
天大地大就只有他一人踽踽独行。
现在也就只有子昂夫妇的善意撑着他走着这段黯淡无光的日子。
接下来几日,孟平专心养着病,等身体好些,便去接了些抄书、写碑文的活。
子昂兄过来探望,他也尽量不见,就是怕连累人。
对此沈子昂也是无奈,只能通过小厮了解孟平一点情况,知道他无碍才松了口气。
等放榜期间,许芷萱挽着沈子昂四处游玩,有钱任性,看着什么喜欢便买什么,肆意的很。
而府衙内,学政领着清河郡官员以及请来的知名书院夫子们共同阅着卷。
上千份的考卷,一份一份标好等级。
帖经、杂文、策论、诗赋均是上等才被拿到了学政处过目,进而来排名。
苏慎是大儒,亦是四大书院之一的杏林书院山长。
阅卷之事,他本懒的参与,但奈何这次主考官是自个亲弟子。
虽是新鲜出炉的正三品礼部右侍郎,但还是初次当学政主管清河郡科举一事,生怕出问题,求到他这来,苏慎也不好不应。
近两千童生中,只取前五十为秀才。
苏慎要做的事便是前五十中挑出前十的禀生,确定好案首及前三。
首先排除的便是字迹不算特漂亮的,毕竟将来就算殿试,圣上入目第一眼看的这个。
接着主看策论。
策论代表着一个学子对南康国朝廷时事看法,能否有新意,提出中肯意见。
他一份一份瞧着,将前十挑出后,拿出了四份考卷。
“文乐。”
苏慎将学政喊来:“这四份策论无论是破题、立意、文采都属于翘楚,不分伯仲。你结合着帖经、杂文、诗赋成绩,将名次排出便好。”
“辛苦先生了。”
“无碍。”
苏慎喝了口茶:“不过这清河郡今年考生实力倒是比往年强上一些。”
“先生可有特别看中的。”
周文乐好奇,他老师往日可是很少夸人的。
“你先将名次排出我再与你说一说。”
苏慎现在讲,保不准学生就因着他的喜好,改了名次。
学政应了声是,立马组织人弄好榜单。
陈教习震惊的看着自个监督时印象深刻的两位童生,竟然都在前十之列。
“先生,这是初拟榜单。”
苏慎接过,把孟平、沈子昂除策论外所有考卷翻了一翻,看着榜单上面排名,满意点了点头。
周文乐则暗暗记住了两人名字。
他先生眼光向来独到,看中之人便差不了多少。
保不准以后先生兴趣来了,收了两人,他与他们也算是同门师兄弟。
放榜日子在即,许芷萱和沈子昂倒是不紧张,两人玩累便休息。
等正式揭榜日才定了汇才楼的上层去凑凑热闹。
两人到时,酒楼里已经满是等消息的考生。
沈子昂护着娘子坐下。
许芷萱开心听着这群童生兴趣勃勃的聊着八卦。
“听闻这次是苏大儒亲自审卷、定名,也不知哪些才子能中。”
“反正我是没报希望,纯粹来碰碰运气的,这案首之名,不出意外便是那郡丞的大公子李柏云的。”
“哦,此话怎讲,总不能因着他是郡丞公子便得此,这学政和苏大儒都是公平正直之人,绝不会干出徇私之事。”
“哪是徇私,这柏云才子之名早就传遍了整个清河郡,兄台这什么偏僻地来的,竟然这个也未听说过。”
“……这有才子之名的多的是,按你说,岂不是各个都能当案首,我佟县的赵润名气也是远扬,不如来比上一比。”
“比便比,谁怕谁,我押柏云公子十两。”
“……我……我押赵润五两。”
看着一群群童生竟玩起押钱投潜力股的戏码来了,许芷萱扯了扯沈子昂的衣袖:“相公,不如,我压你一番?二十两如何?”
沈子昂看着玩心大起的娘子,他:……
“阿芷便这般自信。”
他县试,府试排名都不算靠前,那时身体虚是一个原因,没钱买书,刷考卷,请教资深夫子也是一大原因。
可自从沈家靠着桃花胰大赚,他自个身体又被治好。
沈子昂便潜心学习,虽感觉进步神速,以前不懂的知识一下豁然开朗,融会贯通了,但真实水平,自个也估摸不出。
“那是自然,你是我相公嘛。”
许芷萱才不管,她直接让小厮下注去了。
等到正式发榜,许芷萱拿着一袋子银钱笑开了花:“我眼光果然是好。”
沈子昂望着娘子那财迷样子,眼神里都是宠溺。
沈子昂得了案首,孟平虽属性倒霉,但真实水平不是吹的,病成那样都能进前三。
许芷萱真的是竖大拇指表示佩服。
至于那郡丞的大公子李柏云位居第二,也是压了第四的赵润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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